豫章文集 (四庫全書本)/卷06

巻五 豫章文集 巻六 巻七

  欽定四庫全書
  豫章文集巻六
  宋 羅從彥 撰
  集録
  遵堯録五
  李沆
  太宗時以著作佐郎直史舘賜五品服雍熙中左拾遺王化基上書大言自薦帝謂宰相曰李沆宋湜皆佳士也可並試之明日並命為右補闕知制誥沆位二人之次特升於上未幾召入翰林充學士賜金紫弼違獻可多沃上心天子知其才乃有意於大用淳化二年拜給事中參知政事帝乃循名責實沆勵翼一心將明庶政名器有倫人無僥倖四年以本官罷去
  真宗即位拜戶部侍郎參知政事明年以本官平章事沆在中書未嘗密進封章帝諮其故沆曰臣備位宰相公事當公言之茍背同列密有啓奏非讒即佞臣每嫉此豈復自為之耶帝嗟賞之
  將詔庶官上封直言有指中書過失請行罷免者帝覽之不悅謂沆曰此輩皆非良善止欲自進當譴責以警之沆曰朝廷比開言路茍言之當理宜加旌賞不則留中可也況臣等非才備員台輔倘䝉見黜乃是言事之臣有輔朝廷帝曰卿真長者耳
  臣從彥釋曰自古諫官論事執政者多忌之又惡聞過失杜塞天下之口惟唐之裴垍與李沆二人不然垍之相憲宗也諫官有論事者必奬激之使盡言而章聖時有指中書過失者帝欲責之沆曰朝廷比開言路顧言之當理與否耳歸咎於已而自謂非才非忠於事君以天下國家為一體者其孰能之
  咸平五年春帝以上元御樓見人物繁盛因命舉酒賜侍臣曰天下富庶如此嘉與卿等共舉此觴沆辭避至數四訖不受帝為之色變翌日王旦謁之逡巡語及力辭酒事沆曰天下庶事尚多有未濟者人主豈得言治安遂極論治體以為自古人主好尚之弊有三不好色則好兵不好兵則好神仙以沆觀之聖性如此必無好色好兵之累第恐異日為方士所感沆老矣思念相公適當之耳
  景徳初北敵冦邊沆當居守之任坐鎮京國令行禁止不戮一人使天下無南顧之憂同徳一心光輔大政明年進門下侍郎王旦前此已任參知政事及是西北二方猶梗羽書邉奏無虛日每延英晝訪王命急宣或至旰昃不遑暇食旦謂沆曰安得企見太平吾輩當優游燕息矣沆曰國家強敵外患適足為警懼異日天下晏安人臣率職亦未必髙拱無事君奚念哉
  臣從彥釋曰常人之情方當有警時不能隨事應酬或至失措及太平多暇則怠忘而不知變生無形沆以國家強敵外患適足為警懼異日天下晏安未必無事則其所見過於常人逺矣
  沆內行修謹識大體外居大位接賓客常寡言馬亮與沆同年生又與其弟維善因以語維維乗間達亮語沆曰吾非不知也然今之朝士得升殿言事上封論奏了無壅蔽多下有司皆見之矣若邦國大計北有契丹西有夏人日旰條議所以備禦之䇿非不詳究搢紳中若李宗愕趙安仁皆時之英秀與之談論猶不能啓發吾意自餘通籍之子坐起拜揖尚周章失措即席必自論功以希寵奬此有何可採而與之接語耶茍屈意與相親則世所謂籠罩籠罩之事僕病未能也為我謝馬君沆常言居重位實無補萬分惟中外所陳利害一切報罷此少足以報國耳朝廷防制纖悉備具或狥所陳請施行一事即所傷多矣議者謂此正唐人陸象先庸人擾之之論也
  臣從彥釋曰李沆之言以常人觀之甚得太平宰相之體必不至若張湯輩取祖宗法度紛然更張以擾天下之民然太宗好論錢榖呂端冦準等不能言而張觀能之真宗崇信天書王旦等不能言而張奭能之尺有所短寸有所長豈可厚誣以天下皆無人堯曰稽於衆舎己從人又況其下者乎此皆沆之失也
  沆之相也是時丁謂尚為兩制冦準屢薦之未及進用準一日言於沆曰如丁謂之才搢紳無幾相公不用何也沆曰丁今已為兩禁稍進用則當國矣若此人者果可使當國乎準曰然相公自度終能抑之乎沆曰唯唯行且用之他日願勿悔也及謂秉政未幾而準有南遷之禍
  初沆當無事時嘗與王旦語及方士之説及西北二方有警又曰異日天下宴安人臣率職亦未必髙拱無事其後北鄙和好西戎款附不十年間西祀東封旦講禮儀治財賦力不暇給追憶其言使人即其家圗像拜之服其先識
  冦準
  太宗時以通判鄆州召見帝謂曰知卿有謀試與朕決一事今中外不驚擾此事已與大臣議之矣準請示其事帝曰東宮所為不法他日必為桀紂之行欲廢之則宮中已自有甲兵恐召亂準曰請某月日令東宮於某處攝行禮其左右侍衛皆令從之陛下搜其宮中果有不法之器俟還而示之隔下左右勿令入但一黃門力爾帝以為然東宮服事遂廢之
  太宗久不豫時準在魏驛召還問以後事準謝曰知子莫若父臣愚不敢與也帝曰以卿明智不阿順故以問卿卿不應辭避準再拜請曰臣觀諸皇子誠無不令至如壽王得人心深矣帝大悅遂定䇿以壽王為太子躬行告廟及還六宮皆登御樓以觀之時李後在焉聞百姓皆歌呼曰吾帝之子年少可愛後不悅歸以告帝帝召準責曰萬姓但知有太子而不知朕卿悞朕也準曰太子萬世祀社稷之主若傳之失其人誠為可憂今天下歌其得賢臣敢以為賀帝始解自是眷注益厚累為諫議大夫樞密副使參知政事
  真宗即位併三司為一使始命準為之景徳元年同平章事㑹契丹冦澶淵時大臣議宜戒嚴京城益兵圖西南之幸準面折之曰王欽若江南人故請陛下幸金陵陳堯叟蜀人故請陛下幸成都皆淺議耳不足取也今敵涉吾地莫敢前卻陛下若親征賊當膽裂惡在他圗哉帝至澶淵賊猶未退準曰六軍心膽在陛下身上若今登城禽賊必矣帝從之將吏驩呼萬弩齊發射殺賊將王統軍者軍聲大振賊勢蹙遂乞通和帝以問準準畫䇿進曰如能用臣此䇿可保數百年無事不然四五十年後恐賊心又生矣帝曰朕不忍生靈受困不如聴其和蓋五十年後安知無能捍塞者乎敵遂得和準在軍中詔令有所不從及事平謝曰使臣盡用詔令豈得事成之速哉帝笑而勞之曰卿顧為誰初帝幸澶淵乗輿方渡河敵騎充斥至於城下人情詾詾帝使人微覘準所為而準方酣寢於中書鼻息如雷人以其一時鎮物比之謝安臣從彥釋曰人才各有所用自非大賢不可責備若準多私意強辨誠可惡至契丹冦澶淵折陳堯叟王欽若乖謬之謀勸帝親征赫然立大功於世
  蓋非庸庸者所能及也非才各有用故耶
  準好賢樂善於知人尤明其所推薦若种放孫何丁謂之徒皆出其門嘗語其親厚者曰丁生誠竒才然殆不堪重任其後自永興軍復拜中書侍郎平章事是時丁謂為佐一日㑹食政事堂羮汚準鬚謂起與拂之準曰君為參預大臣而親為官長拂鬚者乎謂顧左右大愧恨之帝既倦政而丁謂姦佞迎合太后有臨朝之謀準便殿請封曰太子睿徳天縱足以任天下之事陛下胡不協天人之係望講社稷之丕謀若丁謂負才而挾奸曺利用恃權而使氣皆不可以輔少主恐亂陛下家事因俯伏流涕帝命中人扶起慰謝之明日謂之黨以急變聞飛不軌之語以中準坐是罷相乾興元年二月貶雷州司戶參軍
  臣從彥釋曰古之用人以徳器為先才大而徳不足祗為累耳準始薦丁謂於李沆沆不可準曰若丁謂之才相公自度終能抑之乎及謂當國又不能容之斥其挾姦不可以輔少主遂取南遷之禍準之南遷可也然使謂無所忌憚得結雷允恭以圗不軌皆準之由後之為大臣者貪人之才而不究其徳可少戒哉
  初真宗問兩府曰朕欲得一人為馬步軍都指揮使卿等擇之方議其事吏有以文籍進者準曰為何文字曰例簿也準叱之曰朝廷欲用一衙官尚須檢例則安用我輩哉夫壊國政損王道正由中書屑屑檢例耳準在中書凡有為多不用舊例皆此類也然三入相而不能久於位者多以此為累
  帝方不豫謂侍臣曰能成吾子為帝而不朕虞者惟冦準李迪可矣
  王旦
  真宗時累為翰林學士人謂有宰相器嘗奏事下殿帝目送之曰與朕致太平者必斯人也
  景徳二年拜平章事時契丹初請盟趙徳明納誓約願守河西二邉兵罷不用帝遂欲以無事治天下旦以謂宋興三世祖宗之法具在故其為相務行故事謹所改作進退能否賞罰必當羣工百司各得其職
  趙徳明納誓約願守河西已而以民飢為言求糧百萬斛大臣皆言徳明新納誓而敢違乞以詔書責之帝以問旦旦曰不可請降詔書諭之曰爾土災饉朝廷撫御逺方固當賑救然邊塞芻粟屯戍者衆自要支持今勑㫖有司具粟百萬於京師可自遣衆飛輓帝大喜徳明得詔慚且拜曰朝廷有人矣
  時契丹征髙麗帝語旦曰萬一髙麗窮蹙或歸於我或來乞皈何以處之旦曰當顧其大者契丹方固盟好髙麗貢奉累歲不至帝曰然可諭登州如髙麗使來乞師即語累年貢奉不入不敢達於朝廷如有歸款存撫之亦不須以聞
  帝一日謂宰相曰方今四海無虞而言事者謂和戎之利不若克定之功也旦曰祖宗平一區宇每興工動衆皆非獲已先帝時頗已厭兵今柔服異域守在四夷蓋帝王之盛徳也且武夫悍卒小有成功過求爵賞威望既盛即須姑息往往不能自保功名輕議兵戎不可不察也
  臣從彥釋曰師旅之興必有謂也在易師之六五曰田有禽利執言無咎蓋謂戎夷猾夏冦賊姦宄以害生民不可懐來也然後奉辭以討之猶之禽獸在田侵害苗稼然後獵之如此而動乃得無咎不然則其咎大矣執言奉辭也蓋明其罪而討之也書有甘誓費誓詩有採薇采芑亦以此也後世失之乃有和戎克定之説至漢武帝時韓安國王恢爭辨紛紛不足尚古者天子有道守在四夷詩曰莫敢不來享莫敢不來王是也及其為中國患也則亦驅之出境而已詩曰薄伐玁狁至於太原是也為害則獵而取之不䘏也易之言是也此聖人之格言萬世不易之理也王旦之對章聖皇帝也善則善矣然其理未明其事無證謂武夫悍卒小有成功過求爵賞不能自保功名是亦利之而已矣豈知言哉
  祥符八年帝謂旦等曰人言中書罕言事稀接賓客政事亦多稽留旦曰中書當言者惟進賢退不肖四方邊事郡縣水旱官吏能否刑法枉直此數事動稟進止外人不知是臣等無漏言也稀接賓客誠亦有之如轉運使副提㸃刑獄切要藩郡知州及非常委任者臣等未嘗見其有攜牘至中書者多是徼求恩渥大約中書事簡加以動守程式不敢隨意増損循常細務應報或有緩急亦無踰日限此外思慮不至事有未便不免重煩聖斷耳帝再三慰諭之
  旦嘗因便座奏事帝語及一省郎姓名且曰斯人履行才幹俱有可采今方典郡宜與甄擢旦等皆素知其為人因共稱薦之自是屢加歎賞令俟歸朝擢以為轉運使徐更別議陞陟既而代還㑹外計闕官旦即與同列擬定名氏約以次日奏補及晩其人投刺來謁旦以方議委任辭弗見詰朝入對具道本末請授以轉漕帝黙不許退而歎駭者久之乃知昨暮造請雖弗見已為伺察者所糾矣每戒同列以私謁之嫌當須謹避庶幾免於悔吝
  臣從彥釋曰人主於宰相疑則勿任任則勿疑昔謝泌言之詳矣旦以外計闕官除一轉運使且大臣所嘗共薦者帝用伺察者之言而不聽非至誠委任大道也夫君臣一體者也為旦計者茍情有不通當力言之以除壅蔽可也奈何以私謁之嫌欲自免於悔吝天下之事有大於一轉運使者多矣每每如此則其為悔吝可勝言哉此旦之失也
  初旦在中書帝獨倚任凡有議事帝必曰曽與王旦議否事無大小非其言不決自景徳以來襲二聖休徳之後謹守成憲務在安靖外無夷狄之虞者十餘年兵革不用議者謂得太平宰相之體
  旦於用人不以名譽必求其實茍賢且才矣必久其官衆以為宜某職然後遷其所薦引人未嘗知冦準為樞密使當罷使人求使相旦大驚曰將相之任豈可求耶且吾不受私請準深恨之已而制出除武勝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入見泣曰非陛下知臣何以至此帝具道旦所以薦者準始愧歎以為不可及
  旦任事久有於上前謗之者輒引咎未嘗自辨至他人有過失可辨者辨之必得而後已榮王宮火延前殿有言非天災請置獄劾火事當坐死者百餘人旦獨請見曰始失火時陛下以罪已詔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今反歸咎於人何以示信且火雖有跡庸知非天譴耶由是坐者皆免
  旦嘗以任中正知成都代張詠言者以為不可帝以問旦旦曰非中正不能守詠之成規若他人往必妄有變更矣帝然之言者亦伏旦之能用人也
  宦者劉承珪以恭謹得幸病且死求為節度使帝以語旦曰承珪待此以瞑目旦執以為不可曰他日將有求為樞密使者奈何至今內臣官不過留後
  王曽
  真宗景徳中授著作佐郎直史館時朝廷與契丹修好詔遣使以北朝稱之曽抗疏論列當稱契丹不當稱北朝帝尤加賞激朝論韙之然使者已行遂已累遷諫議大夫參知政事
  帝好神仙築昭應景靈宮用大臣領使以曽為景靈宮使不拜忤㫖罷政出知南京曽之罷也日往𠉀故太尉王旦屬旦疾困辭弗見既而語之曰王君介然他日勲業徳望甚大顧某不得見之耳旦曰王君昨以辭避景靈宮使拂帝意然進對詳雅詞直氣和了無所懾某自循省在政府幾二十年每進對稍忤即蹙縮不自容以是知其器度矣
  天禧二年召為平章事初真宗不豫者久之莊憲太后方有臨朝之望仁宗居儲邸於資善堂決事物議籍籍咸有所去就㑹曽再貳鈞席語錢惟演曰皇儲沖幼非中宮不可獨立中宮非倚皇儲之重則人心不附矣惟演以劉氏之姻亟入白之兩宮由是益親遂無間言
  臣從彥釋曰周成王嗣位之初攝政者周公而已炎漢以來乃有太后臨朝之事而後世襲其例遂以兩宮稱之或曰二聖皆非治世典禮也天禧中物議籍籍咸有所去就蓋母后聽從小人之利此安危禍福之機也而世常蹈之何耶若曽之言蓋亦救其末而已
  乾興二年以章聖遺制皇太后權處分軍國事聽斷議式久未定丁謂每欲議大政則皇太后坐後殿朝執政朔望則皇帝坐前殿朝羣臣其餘庶務獨令入內押班雷允恭禁中附奏傳命中書樞密院平決之衆議以為不可上下隔絶中外惴恐曽時判禮儀院乃采蔡邕獨斷所述東漢故事皇帝在左母后在右同殿埀簾坐中書樞密院以次奏事如儀議既定人心乃安
  景祐元年拜樞密使遷右僕射門下平章事曽始參大政屬太尉王旦當國每進用朝士必先望實或告之曰某人才某人賢則曰誠知此人然歴官尚淺人望未著且俾養望歲久不渝而後擢任則榮塗坦然中外允愜曽嘗誌之及執政之日遵行其言人皆心服臣從彥釋曰古之士者自十五入學至四十而後仕其意若曰善道以久而後立人材以久而後成故處之以燕閒之地而寛之以歲月之期俾専其業俟其志一定則其仕也不遷於利不屈於欲道之於民而民從動之於民而民和天下被其澤矣後世怵於科舉自童稚間已有汲汲趨利之意一旦臨民則亦何所不至也王旦章聖時在中書最久每進用朝士必先望實茍人望未孚則雖告之曰某人才某人賢不驟進也此真救弊之良圗也曽之當國也遵行其言人皆心服非已行之驗故耶
  曽徳器深厚而寡言當時有得其題品一兩句者莫不榮之是時韓琦為諫官因納劄子曽忽雲近日頻見章疏甚好只如此可矣向來如髙若訥輩多是擇利范希文亦未免近名要須純意於國家事耳後琦果為名臣
  尹洙初入舘編校四年欲得一差遣遂到中書援錢延年例曽徐曰學士自待何為在錢延年等列耶洙終身以為愧恨其畏之如此
  曽當國時門下未嘗見顯拔一人者范仲淹時為司諫乗間諷之曰明揚士類宰相之任也公之盛徳少此耳曽徐應之曰恩若已出怨使誰當仲淹忙然自失退而歎曰真宰相也
  臣從彥釋曰宰相之職在於進賢退不肖古之人有舉之至於同朝而人不以為徳有廢黜之終其身而人不以為怨者合於至公故也故舉一賢使天下之人知如是者皆可勉去一不肖使天下之人知如是者皆可懲無非教也夫以明揚士類為宰相之任此諷言也曽答之曰恩若已出怨使誰當則是避嫌者也避嫌非至公之道也仲淹聞而歎之蓋亦得之於初而失之於末矣
  曽嘗語人曰昔楊億有言人之操履無若誠實竊欽佩之茍執之不渝夷險可以一致及當國內外親戚可任者言之於上否者厚䘏之以金帛終不以名器私所親















  豫章文集巻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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