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客叢書 (四庫全書本)/卷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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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野客叢書卷四
  宋 王楙 撰
  公子非㬥勝之字
  武帝末盜賊羣起㬥勝之為直指使者衣繡衣持斧逐捕盜賊威震州郡雋不疑上謁曰竊伏海瀕聞㬥公子威名舊矣顔注公子勝之字也僕謂此公子者如言貴公子耳非稱其字也固雖當時風俗之厚不應以一介之士與部使者初未相識進謁之始稱其字之理顔之推謂字以表徳古者無嫌豈其然乎且孔門弟子稱仲尼者是退而記其所言非當面之稱也張輔妄論班史
  晉張輔嘗論班固不如司馬遷有三其一毀貶鼂錯傷忠臣之道僕取史記漢書復之知輔之言為甚妄二史鋪敘錯事大率相同但班史加詳錯之所陳而遷史略而不載耳其貶錯之詞遷則有之嘉錯之忠固何嘗亡是而張輔反雲爾者殆不可曉傳文平敘無可言者只以賛驗之可見其妄太史公曰鼂錯為家令時數言事不用後擅權多所變更諸侯發難不急正救欲報私讎反以亡軀語曰變古亂常不死則亡豈錯等謂邪班固曰鼂錯鋭於為國逺慮而不免見害悲夫錯雖不終世哀其忠故論其施行之語著於篇觀此亦可以見二公之去取矣張輔言此無乃不考其故乎
  趙周守節優劣
  士大夫不幸遺其親於不測之地要當委曲囘䕶無戾吾大節可也茍惟固執忠義不顧其親君子無取焉僕觀漢趙苞晉周虓二事深悼士大夫不幸而當此逆境然全身逺害正在人區處耳趙苞為遼西太守遣使迎母妻到郡道為賊所虜賊出母示苞苞悲號泣謂母曰今為王臣義不得顧私恩毀忠節惟當萬死無以塞罪遂進破賊母妻被害苞謂人曰食祿以避難非忠也殺母以全義非孝也嘔血而死周虓為梓潼太守遣騎送母妻歸道為苻堅將所獲虓不得已亦降堅以為尚書郎虓曰䝉國厚恩以至今日但老母見獲失節於此母子獲全秦之惠也雖公侯之貴不以為榮況郎仕乎堅乃止虓雖在秦抗節不撓時人以謂有蘇武之賢夫苞守區區之節不能保全其母此匹夫之義雖死奚益虓能全其母而節亦未嘗虧忠孝兩全正聖門所深貴者故士大夫脫有不幸當為周虓無為趙苞又嘗觀田邑報馮衍書曰間者老母諸弟執於軍而邑安然不顧者豈非重其節乎儻使故朝尚在忠義可立雖老親就戮妻子橫分邑之願也嗚呼尚忍言哉若邑者其亦趙苞之徒與漢宣親政事
  邵氏聞見録曰前漢書循吏傳雲孝宣自霍光薨後始躬攬萬㡬厲精為治五日一聴政自丞相以下各奉職而退五日一聴政史臣以為美則孝宣而上不親攬天下之政可知矣僕謂邵氏錯認此意史言孝宣自霍光薨後始親萬㡬者謂光未薨之前政由光出宣帝不可得而專光薨後宣帝始得親政事非謂宣帝以前人主不親政事也
  荊軻
  鄒陽曰荊軻湛七族要離燔妻子應劭雲荊軻為燕刺秦始皇不遂其族坐之湛沒也師古雲此説謂湛七族無荊字也尋諸史籍荊軻無湛族之事不知陽所言者何人也僕謂湛之為義言隠沒也謂軻以得罪於秦故凡荊軻親屬皆竄跡隠遯不見於世非謂秦滅沒其七族也史記曰秦逐太子丹荊軻之客皆亡髙漸離變姓名匿於宋子正此意也
  爰盎宻害鼂錯
  爰盎與鼂錯素不相能自吳王所歸道逢丞相申屠嘉下車拜謁願請間者蓋欲以錯惡宻啓嘉而嘉慮其以呉私事見告難以區處也拒之曰使君所言公事之曹與長史掾議吾且奏之即私邪吾不受私盎薄以語譏之嘉遂引為上客而請間之説得行想從容燕侍力陳錯惡異時嘉奏請誅錯未必不自盎日夜縱臾之故奈何帝為錯言先入嘉奏沮格發憤而死得非盎有以誤之乎盎恨嘉死益忿錯之所為求其害錯者而不可得竇嬰亦與錯有隙㑹七國反乃以盎薦上上召見盎問計安出正投其害錯之機盎又請間而錯竟不能免矣盎之請間無非言錯委蛇曲折為計甚密故卒遂其所圖盎亦可謂深矣嘉惟不密反為錯所陷盎肯蹈故轍哉錯計出於嘉上而盎計又出於錯上信乎天下無第一手也
  田叔善導驕主
  輔導驕主亦是難事不可面折其過正使自愧為佳耳僕觀田叔之相魯何其溫良而樂易也田叔不獨可以相諸侯使之居天子之左右雍容順旨可以轉禍而為福反惡而為善叔之相魯至官之初民以王取其財物自言者百餘人叔取其渠率二十人笞怒之曰王非汝主邪何敢自言主魯王聞之大慙發中府錢使相償之叔曰王自使人償之不爾是王為惡相為善也魯王好獵相常従入苑中王輒休相就館叔常暴坐苑外終不休曰吾王暴露獨何為舍王以故不大出遊其委曲規正大率如此不傷和氣而俾歸於正此田叔所以為善相驕主也彼仲舒陳道義以緩江都之問龔遂哭社稷以規昌邑之所為皆此機也要不如田叔之善愧其心異日七國謀反正縁無善導者之過廣昌之輩日夜縱臾所言何事當是之時使有田叔者居其間吾知反謀無自而起惜漢君之慮不及此
  尚書牴牾
  尚書大傳與古文尚書所載不同大傳謂周公死王誦欲葬於成周天乃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國人大恐王乃葬周公於畢示不敢臣也梅福張奐等皆引以為言據今尚書言大雷電以風禾盡偃大木斯拔見於周公居東之日而非其死𦵏之時以此一事觀之則知大傳與經牴牾多矣豈惟大傳如此今之尚書與漢本亦多不同王嘉奏對引臯陶戒舜之語曰無敖佚欲有國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㡬師古注謂虞書咎繇之詞言有國之人不可傲慢逸欲但當戒謹危懼以理萬事之㡬敖字與敎字意甚相逺而敖之意為尤長元城先生謂恐敖字轉寫作敎字耳僕又觀陳蕃疏曰臯陶戒舜無敎逸游則於今本敎字初未嘗差也漢人引經率多如此不特是也如尚書天齊於人俾我一日而楊賜則曰天齊乎人假我一日尚書上刑適輕下刑適重而劉愷則曰上刑挾輕下刑挾重尚書黎民於變時雍而陽朔二年詔則曰黎民於蕃時雍尚書方命圮族蜀志晉書皆曰放命圮族尚書平章百姓史記曰便章百姓徐廣注便平也劉愷傳曰辨章百姓鄭𤣥注辨明也似此之類甚多漢人各習其師往往不同如此
  王子猷操行
  王子猷多言俗事謝安以為不如獻之僕謂此特以一時之言察其優劣耳未考其終身之行也子猷傳所載率多曠達如不答長官拄笏而看西山不顧主人坐輿而造竹下山隂雪夜詠招隠詩而訪戴逵觀此數事胸中灑落亦自不凡未易貶之也然傳又雲人欽其才而穢其行僕觀此語始知其為人內行不謹為當時所鄙信非子敬之比惟史氏沒其跡而不書盛陳前數事且居名父之下名弟之上左右掩映故後世聞其風者擊節賞歎以為不可及而莫知有大節之累雲
  王涯學太𤣥
  元城先生論甘露之禍凡覆十一族而王涯者自號留心太𤣥亦罹其禍且太𤣥惟以進退消息之為説涯知其説而不能行故爾僕謂著太𤣥者小有非意且不能自制投天祿閣為後世笑尚何以責學太𤣥者邪劉向譏恭顯
  劉向説苑載齊桓公問於管仲曰國何患管仲曰患夫社䑕桓公曰何謂也管仲曰夫社束木而塗之䑕因徃託焉熏之則恐燒其木灌之則恐敗其塗此䑕之不可得殺者以社故也夫國亦有社䑕人主之左右是也內則蔽善惡於君上外則賣權重於百姓不誅則為亂誅之則為人主所案據腹而有之此亦國之社䑕也人有酤酒者為器甚潔清置表甚長而酒酸不售問之里人何故里人曰公之狗猛人挈器而入且酤公酒狗迎而噬之此酒酸所以不售之故也夫國亦有猛狗用事者也有道術之士欲明萬乗之主而用事者迎而齕之此亦國之猛狗也左右為社䑕用事者為猛狗二者毎毎相妨而道術之士不得進用此國家之所深患也劉向藉此以譏恭顯卒為恭顯所噬蓋疾小人不可形之言豈不重其毒乎觀此可以為戒
  蕭疏二傅
  蕭望之為元帝傅與石顯為仇貪位不去卒為石顯所陷疏廣亦為元帝傅與許伯為惡飄然引去許伯莫能肆其毒蕭疏事體一同然安危不同者去就之勢異也且元帝仁柔不㫁疏傅蓋熟察其為人今吾結怨於權貴逆知非異日保身之地故一旦引知足之分父子相攜而去之人徒知疏傅之去為髙而不知所以去者蓋以此耳僕讀蕭傅傳益歎疏傅之不可及東坡謂二疏之去蓋鑒韓楊趙蓋之誅顧弗深考耳
  前漢有兩萬石君
  前漢書石奮及長子建次甲次乙次慶皆官至二千石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千石人臣尊寵乃舉集其門號奮為萬石君嚴延年兄弟五人皆至大官東海號其母曰萬石嚴嫗此外無聞僕觀後漢馮勤傳勤曾祖父揚宣帝時為𢎞農太守有子八人皆為二千石趙魏間榮之號曰萬石君父子九人皆為二千石㡬二萬石矣殆不止萬石而已其門戶顯融又過於嚴石二家而前書不載今人第知前漢有一萬石君有一萬石嫗而莫知此也
  蘇武在匈奴
  前漢書載蘇武在匈奴衛律白單于幽武大窖中絶不與飲食天雨雪武臥齧雪與旃毛並咽之數日不死劉向新序又載武在匈奴衛律絶不與飲食武數日不降當盛暑以旃衣並束三日㬥武心意愈堅終不屈撓今人徒知武在匈奴劇寒中被如是之虐不知劇暑中亦受如是之苦今人飽食安眠於廣廈之間隆寒盛暑優游自得而猶萌不足之念其可不知愧乎
  新書所云
  貢禹疏曰故俗皆曰何以孝弟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宦何以謹畏為勇猛而臨官故黥劓而髠鉗者猶復攘臂為政於世行雖犬彘家富勢足目指氣使是為賢耳故居官而致富者為雄桀處姦而得利者為壯士兄勸其弟父勉其子俗之壞敗乃至於是貢禹此語大率與賈誼新書所載同新書亦曰胡以孝弟循善為善書而為吏耳胡以行誼禮節為家富而出官耳又言黥劓者攘臂為政行雖犬彘家富財足隠機盱視與夫父子兄弟相勸勉之意甚同而誼疏不載此語益信當時風俗不美如此新書又載秦俗日敗假父耰鉏杖彗慮有徳色母取瓢椀箕帚慮立誶語抱哺其子與公併踞婦姑不相悅則反脣而相睨其慈子嗜利而輕簡父母如此而誼疏不詳見之
  膠東之詐
  容齋隨筆雲龔遂為渤海太守受王生之策以為聖主之功宣帝悅其有讓遷遂水衡都尉以王生為丞以謂遂之治效著明宣帝不以為賞而悅其佞詞宜其起王膠東之偽也僕考膠東王相受賞在地節三年之春而龔遂自渤海太守遷水衡都尉乃在地節四年間耳此事在後謂遂鑒王膠東冐賞之弊則可不應反謂王膠東因帝悅遂佞詞而起其詐也
  蜀先主讀書
  蜀書言先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僕觀三顧草廬與夫用兵行師甚有得於書之旨先主豈真不樂讀書哉蓋當呉魏相持之際正藉武人以輸其力一示以讀書之説此曹將至解體此正與漢髙罵儒之意同不然臨終何以戒其子曰可讀漢書禮記歴觀諸子六韜商君書益人意智觀此可見先主之本心矣袁郭論孔明
  蜀書袁孝尼言張子布薦諸葛亮於孫權亮不之留人問其故曰孫將軍能賢亮而不能盡亮吾是以不留僕觀孔明之遇先主如魚水之相歡縱使孫權能盡孔明孔明豈肯舍此而就彼哉然孔明既被張子布之所薦不欲深拒姑設此辭耳非真有意也又郭沖言亮刑罰峻急刻剝百姓君子小人咸懷怨歎僕觀先主言曰操以急吾以寛操以㬥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毎與操反事無不濟惡有反峻急如此縱懲劉璋暗弱之敝不無振作不應刻剝之甚而使君子小人皆至怨歎之理此言恐過耳
  穆生鄒陽
  初楚元王毎為穆生設醴及王戊即位常設後忘設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設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將鉗我於市僕謂穆生之去初不為醴蓋託醴而去耳此正與吾夫子膰肉不至不稅冕而行之意同絶交無惡聲出妻可再嫁其寛容之量甚非世俗褊躁者所可窺測觀王戊淫㬥之意日萌不可制遏異日休侯使人諫王王曰季父不吾與我起先取季父是何言與待季父尚爾待賔之禮可知穆生髙蹈逺舉意蓋有在逆知異日必不能免非知幾疇克爾哉又鄒陽與枚乗嚴忌仕呉數進忠言呉王不聴三人於是一旦舍吳而之梁未幾吳難果作是皆有先見之明如此善乎阮元瑜曰穆生謝病以免楚難鄒陽北游不同呉禍信哉
  石顯譖望之
  史謂石顯聞衆人匈匈言已殺前將軍蕭望之恐天下學士姍已病之乃薦貢禹歴位九卿議者於是稱顯以為不妒譖望之矣僕謂使顯不殺望之則已使其果有此事豈以薦一貢禹而能免天下之議哉殺與不殺而天下之公議自存今謂衆人匈匈言殺蕭望之是天下皆知顯為殺望之矣又言議者於是稱顯以為不妬譖望之何當時公論無定論如此僕恐不然史氏飾詞之過耳
  漢貴薦賢
  史謂鄧通無他技能有所薦達獨自謹身媚上而已鄧通何者而責以薦達賢才之事蓋漢世士大夫率貴於薦士所以司馬遷被刑之後其故人任安責以古賢臣薦士之義而遷辭以刀鋸之餘奈何薦天下豪俊衛青既貴而天下賢士大夫無稱其故吏蘇建亦勉以觀古名將招選之義而青謝以魏其武安厚賓客天子嘗切齒人臣奉法何與招士舉此二者他可知矣








  野客叢書卷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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