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金鐘傳
◀上一回 第二十七回 傷心詩孝思擱筆 離母計毛勝傳書 下一回▶

  話說杜李主僕祭奠回廟。李金華寫出詩來,遞與杜雨亭,杜雨亭接過一看,不覺淚灑紙上。又少定一時,方仔細看來,此等血心詩句,在雨亭青眼中,豈忍粗忽看過。只見寫的是:

  彩彼荼毒,不知其苦。

  嗟遊子兮,涕泣如雨。一解

  之彼曠野,瞻望南國。

  先父母兮,千里阻隔。二解

  之彼荒原,焚化紙錢。

  清酒三奠,難到九泉。三解

  嗟我良朋,攜手同行。

  交相顧兮,言難盡情。四解古調獨彈。

  看畢,也提筆寫了兩首絕句,遞與金華道:「粗句不堪,難以見人,既有所成,必乞哂正。」李金華一看,見寫的是:

  讀詩久廢蓼」篇,不敢分心到墓前。

  老淚欲流頻拂去,怕他滴下透重泉。

  寂寂無言歎此生,雙親相繼謝人情。

  偶然欲寫思親句,二十餘年湊不成。千古絕唱。

  李金華看畢,申孝思將他二人草稿,全拿過去,看了一遍。也提筆在手,將墨磨好,剛欲落筆,那淚普漱漱,滴滿胸前,一字也寫不出來。傷哉孝子之痛懷。有難以言傳者;而孝子之至情,尤有難以筆書者,故申孝思無聲之詩,較有聲之詩,愈見沉痛。何則孝從心生,故淚從心滴,可謂不著一字,盡露天真,愈足動人之孝思。嗚乎,父母之不得見也。曠野四顧,其情何堪。悵景物之蒼涼,愈思愈遠。履霜露之點滴,一步一驚。雖先人音容杳杳,緬想猶生。而孝子神魂依依,孺懷莫釋。閱者細思無聲之詩,應共墮無聲之淚,於一致祭。思及其親焉,亦當有擱筆時。杜李二人,反將他勸了一回,方才止住淚痕。又說了一回閒話,也就安眠。

  到了次日早晨,尚未梳洗,從外面來了二人。直入禪堂,與李金華請了個安,又問了申杜二人好。李金華讓他坐在一旁,問道:「你二位到此有甚麼事?」一人答道:「李老爺不認的我?我卻認的李老爺。你老人家不記的麥秋時候,開恤貧會麼?我二人全來領過錢,者就是眾人認一人,一人難認眾人。」李金華道:「有甚麼事罷?」答道:「領錢之時,我聽見你老人家說的那些好話,無奈到家之時,身得重病,臥不能起,直到如今,連一點活也無力作去。左思右想,沒有一點活門,不得不來求你老人家悲憫悲憫。等著好了,總不能一味發懶,尚知自勤其力,慚化之徵。橫豎忘不了你老人家那些好話。」李金華道:「你病了可有麼法?並非是不欲作活呀?」又向那一人問道:「你是何事呢?」那人笑道:「也是求你老人家幫助幫助。」李金華道:「你吃的肥白大胖的,莫非也是病的麼?要不就是你保養的好,依吾看來,你必有不安生處,若是照著吾說的話做去,焉得又來找吾?」好人答道:「並非不願做活,也是運氣不好。昨日晚上我沒在家中,夜不在家,作甚麼去。竟是被賊偷了個罄淨。一派鬼語。所以不得不來求點周濟,暫且餬口。」李金華道:「你說者話吾有點不信,你既被盜,萬沒有者喜容。況且既然被盜,就該急速找找,那能大清早晨跑到者裡來。吾也不管真假,自然有個安排。」說罷拿出京錢三弔,給病者兩弔,給那一人一弔。雖小惠亦施之得當焉。說道:「你二位各自回去,務習正業,莫要托懶賭博。」二人謝過而去。

  剛出屋門,李金華道:「他倆昨日晚晌在漫地裡說的那些話,當是我不知道哩。跑到者裡來,之乎者也的,虧來者麼為顧他們,還一句實話沒有。」使之聞之,不羞當面。二人聽見,也就速速走去。不多時又來了一人,向杜李等拱手道:「眾位先生請了。」杜雨亭道:「請坐請坐。」那人落坐。李金華道:「請問兄台上姓?」那人道:「賤姓曹名承澤。」且說者曹承澤係善莊曹德霈之次子,曹承恩之弟。承恩配毛氏,其弟配寇氏。自從寇氏過門,百般利害,不懼公婆,尚未一年,曹德霈憂鬱而死。寇氏之惡,彰彰矣。後曹承恩習武,由武舉人升至游擊。因南寇未除,領兵在河南一帶防堵。不料家中日不了聲,毛、寇二氏,也是針尖對麥芒,一個省事的沒有。那曹承澤恃其兄之勢,終日狐朋狗友,喝酒行兇,無所不至。那曹承恩何從得知?又兼毛氏之兄毛勝走南轉北,兩處搬弄。搬弄是非,毛賊伎倆。

  者日毛勝從河南回家,作了一封假信,交與其母王氏。王氏遂到曹家,曹承澤目不識丁,聽說毛勝回家,就到了毛家。一來看望毛勝,二來叫他看信。曹毛二人相見,說了幾句周旋話,便請毛勝到他家來。毛勝道:「正要給老太太請安。」說著便隨曹承澤而來。及至見了毛氏,兄妹說了半天話,曹承澤便去沽酒。毛勝向其妹道「我妹丈叫我來接你,同上河南,怕你在家與老二家惹氣。」毛氏道:「正不願意在家裡,生氣惹惱的哩。」說著,曹承澤沽酒而回,曹毛二人飲酒中間,曹承澤便將信紙遞與毛勝,毛勝拆開念道:

  叩稟母親大人金安。男在河南,一切平順,不必掛念。聞聽兒媳毛氏,在家多有不和,即差其兄毛勝將他接到河南。男將他教訓教訓,便將他送回。承奉母親。二弟須少用酒,多在母親跟前盡點孝心,即是疼為兄的了。詞假義真。肅此草稟,並問合家清吉,男承恩謹稟。

  曹承澤聽畢,便有些不悅,胡思亂想,不知怎樣才好。將酒喝完,送出毛勝,告知其母。其母道:「者事不好,你哥哥那個性子,你還不知麼?倘乎將你嫂嫂接去,鬧出不測來,可怎麼樣?」為後文伏線。曹承澤道:「那了的事,他是將他女的接去,也不知唧咕甚麼哩。明明是將咱娘們丟在者裡不管了,者幾年連點銀子也不捎來。要不就是捎了來,全叫他女的押起來了。依著吾說等著他走的時候,鑿擊他一%,音頓將行李擋住,他也沒法走了,大分裡自然得送銀子家來。」其母聽罷,又怕大兒鬧事,又怕小兒作禍,甚屬為難。曹承澤想了一時,不若到觀音堂中,求教李先生,所以才到廟中與李金華相見。李金華問了他的姓名,遂又問道:「曹兄台到此有何見教?」曹承澤道:「李先生有所不知,弟有為難的事,求教先生。」李金華道:「只要能辦,無不盡心。」不知曹承澤說些甚麼?下回分解。

  註解:

  掃塋拜墓,歲有定期,在常人不過奉行故事。一經仁人孝子之欽承,最足考見性真。不知秋霜之傷懷,更逾春風旅館之孺慕,倍甚栗裡。敬覘傷心諸詩,字字淚珠,句句心血,鐵石人聞,亦當頓足。金華、雨亭二公,固可即詩以徵其孝矣。而元德之筆不忍舉,痛不成書,無字之什,尤足動人孝思,不應以工拙律之,亦不得以有無論之。彼孝行有虧者,何堪同年共語哉?曹承恩督兵南豫正宜盡忠矣,惟忠臣出於孝子之門。孝心有虧,即忠心有虧也。而毛氏偏執,寇氏強悍,皆承澤之忿戾習慣,不足以戒其妻與嫂,實即承恩之不能齊家,以化其妻與弟之夫婦也。君子曰:「欲全其忠,當先課其孝。」故繼傷心諸詩,而連類及此也。然而申孝思等,即以勸善為心,以懲惡為念。遇曹氏家風,吾恐前之作詩擱筆者,亦將對此而束手矣乎。

  理註:

  上回說李杜二人,是有字之詩,申孝思乃無字之詩。追思慎遠,比那有字之義更甚。有嚴氏說出念佛道場,正是要一心念佛,方能克除毛、寇二賊。曹德霈,有德澤霈林,又生下承恩獲福。從觀音堂內,回光反照,照出毛、寇來,理應滅除,以後承恩承澤,以心為君王,以忠臣為善,意中助行矣。

  偈云:

  除邪崇正是真諦,助法道品培淨基。

  毛寇去盡證三昧,心空及第見如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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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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