闡義昭鑑/卷三
戊申
編輯四年三月,逆賊麟佐、希亮、弼夢等擧兵叛,王師討平之,諸賊悉伏誅。
初鏡、夢、虎龍等譸張凶言,謀害上躬,而賴景廟仁聖未售其計。及至甲辰,鏡、虎誅而夢配絶島,凶黨之爲計日深。李有翼、朴弼顯密嗾沈維賢,做出陰慘不忍聞之說,以暗應鏡賊敎文中凶言,而逞其不軌之圖。蓋維賢爲人,妖邪傾險,與有翼、弼顯及弼夢子師寬等爲死友,國家以維賢戚聯王室,待之優厚,而猶以不得高官,常怏怏怨望。有翼等諸賊因以慫惥激發其邪心,遂使之造言先倡,而往來京外相與傳播煽惑。於是群不逞怨國之徒,靡然而動,如宗道、義徵餘孼類,聲氣相連,合勢締謀,釀成滔天之變。噫嘻!尙忍言哉!
亂作之後,諸賊之供皆以有翼、維賢爲言,至李師魯、任環之招出,而有翼等敎誘維賢之狀,尤畢露無餘矣。前秋冬間,繹騷日起,至是年春益甚,而連有掛書之變。掛於全州者,宋賀、李世龍也;掛於南原者、鄭倬也;〈全、南兩掛書,弼顯作,宋賀從姪書。〉掛於京城西門者,翼觀、順觀也,〈翼觀作,順觀書。〉其言皆窮凶叵測。至是李麟佐陷淸州,遂投凶檄於列邑,稱推戴宗室坦,兵犯畿甸;鄭希亮、李熊輔擧兵於嶺南;李思晟以平安兵使,方圖繼起;南泰徵以禁軍別將,約爲內應。危亡之機,迫在呼吸,而卒乃聖武英斷,宗祊再安者,天也。征討鞫治之始末,詳載《勘亂錄》。
噫!粵自輝、耉疏箚之後,逆黨之爲計日深,鏡疏、虎書互相和應,其所以圖害聖躬者,靡所不至,而賴景廟睿聖仁友之德,終莫能盡售其計。則賊鏡乃於代撰之文,敢肆其凶言誣說,以逞其不道之心,通天之罪,亙古之惡,人孰不扼腕而切齒哉?
逮乎甲辰,被鞫伏法之後,餘黨遺孼,其宜懲懼戢伏,而敢蓄怨懟之心,猶襲悖慝之言。始焉有天海之變,繼而有掛書之變,終而有稱兵犯畿之變,幸賴皇天祖宗默佑陰隲,諸賊次第就捕,而凶言來歷、逆謀根脈一一綻露於賊招之中。
蓋天海之凶言,有翼、弼顯之所做出;維賢之所倡言,順觀之所指使。而有翼、弼顯之必使維賢倡言者,以維賢戚聯王室,其言易以惑人故也。維賢之所以同情合謀者,本以輕儇妖邪之性,被其利誘,動其逆心也。順觀之掛書,卽觀孝、有翼、弼顯之所指揮,而一從逆鏡敎文之言也。麟佐、熊輔、希亮、崇坤等諸賊之構亂,是亦有翼、弼顯、維賢之所慫慂也。有翼、弼顯、維賢又皆以弼夢爲宗主,鏡與夢卽身二而心一者也。
凡此構亂之類,或以逆豎凶黨之餘孼,廢棄鄕里,而敢懷讎國之心;或以患得患失之邪心,無所不至,而遂肆無君之惡。謂「天地可侮」,謂「日月可翳」,而造作陰慘罔測之誣說,輾轉流播,以應逆鏡甲辰前誣上之凶言者,罔非推戴逆宗貪饕富貴之計。而或陰主而密煽,或雄唱而雌和,以致逆黨滋熾,叛氣連亘。自有天地君臣以來,凶腸逆節豈有如此賊輩者乎?
蓋自天海凶言之後,一國臣民沬血飮泣,必欲得其造言指嗾之人,而魑魅之情狀莫測,梟獍之窩窟未破,輿情之哀痛,未嘗一日暫弛。乃者凶魁醜類自吐情節,妖腰亂領咸伏斧鑕,神人之憤,可以少洩。而至於今年,又有致雲、䥃、夏徵、志等之逆變。人心之陷溺,豺性之難化,一至此哉?一至此哉?噫嘻痛矣!噫嘻痛矣!
《勘亂錄》,宰臣宋寅明、朴師洙之承命編次者也。〈五月有命〉始以逆鏡敎文爲始之意稟定。
司諫李世璡陳疏言:「今此《勘亂錄》以逆鏡敎文爲首,蓋逆鏡敎文實爲夢、顯之前茅。鳳輝之疏又爲賊鏡之資斧,必以此疏起頭,然後本末該備,亦可使觀者懲創。請命《勘亂錄》以鳳輝疏起頭。」〈李世璡疏在己酉九月〉後命以三月上變起頭。
《勘亂錄》旣成,宣懿王后始詳知逆黨凶言,下敎曰:「世道若此,做出窮凶叵測之言,此非但誣當寧,反以衊先王,可勝痛哉?可勝痛哉?」〈見《行錄》〉其後吏曹判書朴弼周疏中,擧此而言之曰「眞女中堯、舜之言也」。
庚戌
編輯六年三月。命鞫逆賊垓、圻、羅弘彥等,諸罪人皆伏誅。
弘彥,以戊申賊崇坤、崇大之至親,思孝之友壻,凶謀陰計無不與同,其冊子所錄犯上不道之言尤凶悖。諸賊之所推戴卽垓、圻也。垓、圻,楨、柟之從孫,閔就道之外孫,兄弟俱出銀貨助逆,而賊徒稱「圻爲人勝於垓,眞推戴在圻」雲。問垓、圻,竝施刑。鏡疏下三賊亦鞫問。
傳旨:「罪人垓、圻身居宗籍,不思朝家前後曲保之恩,締結兇徒,交通貨賂,互入推戴,爲其謀主,自戊申至今日,窮凶極惡,至妖且慘之變,專是倚恃於此賊兄弟,則此實逆之魁禍之根。神人交憤,王法至嚴,所當明正典刑,而磬甸自有古法,酌量處決亦有我朝已行之典,特爲參酌處絞。」
問弘彥:「以汝子啓泰拿來時搜得文書中有汝所錄冊子,而其中有不忍聞、不忍道之言。末梢有侵犯景廟不道之言。此必庚子以後,一種怨國之類敢生讎國之意,刱出不忍聞、不忍道之說,作爲不軌之階梯。而以其不得志敢爲慍憾之說,至及於不敢言之地者,尤若觀火。諸他凶說俱在汝冊子中,雖不忍提說於問目中,其所聞年月及其傳說者,從頭至尾一一直招。」弘彥供:「所錄中『毛髮凜然』雲者,聞於羅斗冬;所謂『節義凜凜』者,亦聞於流傳。逆鏡、賊虎不稱臣而稱進賜,聞於崇訓之兩弟崇誼、崇說。哭班往來之際,羅斗秋兄弟傳此言。金南復言天海事,朴哥之所傳,金履輅亦嘗傳言矣。」
傳旨:「罪人弘彥以逆賊崇坤、晩致之切族,每懷怨國讎君之心,欲售詬天罵日之計,陰與兇徒做成凶言,轉相傳播。而至於冊子所記之語,尤極凶慘。誣逼景廟,語涉不道,此已窮凶極惡。而若其奬鏡、虎以節義,詡天海以義士,其心所在,萬萬叵測,實爲掛書之根柢、凶檄之嚆矢,與戊申凶賊腸肚相連。而渠旣自服以大逆不道,現告其傳說諸賊,則凶逆情節彰露無餘。如此凶賊,不可以循例結案而處之,依弼夢例擧行。」
垓、圻兄弟以廢錮餘孼,復通屬籍,竝廁崇列,恩至渥也,而猶不悛其惡,乃於戊申,與逆坦互入凶賊之推戴,而倖蒙曲貸。至是爲計益急,凡道隆、道昌等放火埋凶之謀,無不主張指劃,至於出銀貨行賂而助成之。亂臣賊子何代無之,而其設計造意之妖凶陰慝,豈有如此賊者哉?雖情節旋露,竝伏常刑,而追思肘腋潛伏之危機、呼吸垂發之急變,不覺體慄而膽寒。尙忍言哉?
若夫弘彥以戊申羅族中漏網者,潛伏鄕閭,肆爲陰慘叵測之說,其凶心逆節,視鏡、海諸逆,殆有甚焉。何幸天討夬行,輿情少洩。而此莫非逆脈相貫、義理斁滅之致。噫嘻痛哉!
傳旨:「絶島定配罪人李眞儒、尹聖時、徐宗廈等辛丑一疏,昨秋下敎『鏡、儉締結之狀』,於渠斷案也,其何更問者?而此啓不允,予意在焉,非曰三賊之無罪也。若是相持,王綱漸解,時象之相阻,由此特甚。竝令王府爲先設鞫嚴問,果與鏡、儉一心腸也,則夬正王法,懲勵世道。竝拿來。」先是四月,諫臣啓請疏下三賊嚴鞫正法,至是有是命。
鞫廳啓:「罪人眞儒、聖時、宗廈更推嚴問之下,敢爲抵賴,情節絶痛。請竝刑推。」答曰:「依啓。眞儒等三賊,祈雪備忘,渠何以先知而呈疏乎?此與妖儉相應之狀,明若觀火,而雖以妖儉正法時陳達之辭,欲爲發明,其時雖逆鏡當之,非作叛之前,豈無此言耶?況其後相異,亦因宦慾相不平者。爲賊鏡之疏下,爲賊鏡而右袒,此可謂無所不至者。宗廈招中,猶稱『討逆』,尤極痛駭。以此添問目。」其後三賊竝累施刑訊杖斃。
庚申
編輯十六年五月,三司啓請鳳輝、泰耉追奪,光佐姑先罷職。
乙丑
編輯二十一年九月,逆賊翼觀、順觀從子�以誣罔朝廷杖斃。憲臣以大逆不道請施孥籍之典。
嗚呼!戊申平亂之後,逆黨謂已鋤盡,而逆�招誘十魁餘孼,又謀不軌,逆種滋蔓,逮夫今年,而變亂至於滔天。噫嘻,可勝痛哉!
丙寅
編輯二十二年九月,憲府啓:「逆鏡疏下諸賊,其通天之罪,同一心腸,而天網高懸,鬼蜮莫逃,或伏典刑,或斃杖下,而獨鄭楷牖下之死,在於戊申之前,顯戮莫行,官秩自如。刑政有斑駁之歎,神人激憤惋之情。請鄭楷追奪官爵。
益寬卽辛壬兇徒之一,而鏡、虎諸賊之謀,無不通關而幇助。至若『問寢、視膳』之說,足爲渠斷案。而其危逼侮蔑之狀,實與耉、輝無異,已極萬萬凶悖。而及夫戊申變亂之初,按節北藩,與昌悌、黃溥、聖欽輩綢繆密議,海島造艦之狀,營下鍊卒之跡,醬汁之漬於綿布,營廩之糜爲乾糒,按撫査狀旣爲昭著,渠之疏供亦不能自掩,則其南應麟ㆍ亮、西響思晟之逆節,彰露無餘。而特以攀援有力,刑法不加,暫時薄竄,先被陰誅,官秩至今自如,輿情久而益激。請權益寬追奪官爵。」上允之。
◯三司合啓輝、耉、恆事。藥房入侍,傳曰:「趙泰耉、崔錫恆事,予意有下敎者,待其快愈,當召大小諸臣,上下問難後,當處分。而觀今世道可謂寒心,聞大臣陳達於柳鳳輝事,恆日持難者,於今釋然。莫重懲討,不可一例依違,太阿在手,何待苟且湊合而爲請乎?特允三司之請。」翌日藥房入侍有傳敎,泰耉、錫恆特施削爵之典。
戊辰
編輯二十四年十一月,鞫權䌖、權嵇等,竝杖斃。
問嵇,嵇供:「今月初三日,臣婢世分忽得書以示臣,其書有曰『索辭於增,愼獻於天』。臣持示臣叔權䌖曰:『此天書乎?人書乎?』䌖曰:『此非難知之事,而極異常矣。以文理言之,增字似指驪川。』〈驪川卽逆增爵號〉臣初未覺『增』字之似屬驪川,及聞䌖言而知之。臣曰:『驪川家若有此等訓辭,則誠爲異常矣。』䌖曰:『何以知之?』臣自初三日連宿於䌖家。䌖曰:『汝知此書天作耶?人作耶?』臣曰『天何以成言?紅綿布〈妖書書於紅綿布,故云。〉亦何以在天乎』雲,則䌖曰:『吾意亦然矣。』初六日臣往驪川家,問於驪川曰:『有先訓乎?』曰:『無。』又問曰:『有何夢兆乎?』曰:『無。』又問曰:『有何異常之事乎?』曰:『無。』臣曰:『吾初三日忽得異書,辭意異常,此處若無他可徵事,則不涉於此家矣。』驪川執手而問曰:『吾視汝若親子弟,汝不視我猶父兄,可慨!汝有所懷,第言之。』臣早孤,聞其言感悟,仍以書中所見者告之矣。臣初欲以三條設問之意,問於䌖。則䌖曰:『汝欲問則問,任意爲之。凡與人言,雖恐動之,難得使人直告,汝之先發必易矣。』」
問䌖,䌖供:「嵇果以三條欲問之說來言,故從容開說,使勿過動矣。『增』字之義,嵇果不知,而臣言之『臣心以爲似是驪川名字』矣。」更推,䌖供:「心動之說,臣全然未覺矣。嵇以爲『觀其擧動,則可知』雲。而驚心則有動矣。動與靜爲對,動於中則謂之心動,動於外則謂之擧動,有於中則必著於外,而根本則心也。問字、知字之間,分數有之。『問』字則上敎以『陰慘之事,問之何意』爲敎,故臣以『知』字爲對矣。臣以『知』字爲言,則似不至於陰慘之境,而使嵇往知者,非陰慘之事也,只欲知驪川家投書與否耳。」䌖又供:「嵇則驪川火下所見書,雖不知爲投書,而以驪川之愁色,疑其殊常。臣則斟酌知其與嵇家所得者一般矣。」䌖又供:「驪川若不知嵇家亦有此書,則豈不愍然乎?驪川向日亦有愁色雲。今往問而又有愁色,則可知其心動,故果使往問矣。三條非他說,則投書中辭意,而以祖訓言之,其問亦足成說矣。」
問權繕,繕供:「臣往宿驪善〈卽增弟,逆壆爵號。〉家,海恩〈增之庶叔,名爣。〉與驪善言曰:『有慶事矣。』臣問:『何慶?』對曰:『吾家有投書事,汝家亦有投書事,而筵對處分俱無事矣。』驪善曰:『初二日時祭時,入祠堂,則有投書之變,罪人斯得,然後可達。其後嵇言「渠家亦有投書」雲,故有請對之擧矣。』驪善又曰:『汝家有此事,而汝嫡從〈卽䌖〉使嵇探問於西學洞〈增家〉云云。』故臣問於嵇曰:『其欲往知者,何意?』嵇曰:『往問驪川,而驪川若有心動,則吾當絶跡矣。』臣還家,則驪川急送人邀臣,故往見。則驪川曰:『安國洞〈䌖家〉使嵇來問我之說是乎?吾豈爲逼人之言乎?』驪川仍使臣往傳於安國洞,故臣往問䌖。則䌖曰:『使汝知之之說,吾果爲之矣。』」
䌖卽益寬之族,一鏡之外黨,而爲人妖邪狠毒,曾爲臺職,疏訐大臣宋寅明,竄極邊蒙放,而亦枳廢多年,故居常怨國爲計,無所不至。嵇者,䌖之從姪,自幼被育於䌖,而與增爲中表叔姪,增又䌖之所嘗深交者也。增家嘗行時祭,祠中忽得妖書。其時親戚參祀者,惟嵇兄弟,則非嵇兄弟而誰爲此乎?此已可疑。增、壆之就火見書也,嵇從家隅窺見,則其自爲投書而覘察增、壆之狀,又可推知。其後嵇往見增,佯若不知增家之有投書,只發三條之問,而仍言渠家有投書,其辭意如此如此者,欲使增異其書意之相合動其非分之心也,其所設心用計誠萬萬妖凶。而嵇則年少稚騃,凡事皆聽於䌖,則此其爲䌖之所嗾使,又灼然矣。增則得妖書,與壆及爟、爣同看,而及其筵對,稱以卽付火。嵇之三問有非人臣所敢聞,苟非與之同情合謀者,孰不卽捕以告?而增乃於事發數日之後,始請對,而語多不實,及壆之乙亥被鞫也,逆節尤彰露。〈詳見下壆事〉蓋䌖、嵇凶計與戊庚諸賊之推戴坦、垓、圻,同一心腸,而爲乙亥群逆之根柢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