闡義昭鑑/卷二
甲辰
編輯四年八月〈朔辛未〉乙未,景廟昇遐。庚子,今上殿下嗣位。
◯九月,命竄議藥人李公胤。
傳旨有曰:「義盈庫主簿李公胤本以狂妄之人,每當入診,輒事傲慢。今番玉候違豫之候,議藥論症之際,專不詳愼,以致症情之轉劇。及夫大漸之夕,憂遑焦迫,招問症候,則少無驚動底意,其言動擧止無非慢蹇駭悖之狀。如此悖慢無嚴之人,不可不重加懲治,爲先拿鞫嚴問,依律處斷。」
公胤原情,判付有曰:「渠之所爲,雖無臺啓,伊日予亦親覩,則費辭發明,冀其倖免者,已極痛惡。自先朝議藥時,敢立己意,症候添加之日,妄用攻劑者,緣何手而出乎?言念及此,不覺痛心。姑停刑推,更加嚴問。」更推後,命島配。
其後憲府啓:「先王患候蓋非一時之症,惟當以和平之劑,漸次調補,不可以攻伐之藥妄希捷效。彼公胤者不思審愼之道,輕投峻烈之劑,如承氣湯、龍薈丸等藥,藥性甚峻,凡諸疾病不敢輕試,而公胤乃敢試之於至尊之病,以致胃氣先壞,眞元暗鑠,終貽臣民無窮之痛,其罪固不容誅。而其時廷臣惟恐延及於藥院諸臣,不能據法爭執,尙逭刑章,其在國法,斷不可容貸。請絶島定配罪人李公胤,拿鞫嚴問,依律處斷。」〈此啓在乙巳正月。〉
蓋景廟聖候違豫之中,自癸卯夏間,連進甘遂散、豬心湯、桃仁承氣湯,加靑黛。六月患大腫,七月開膿,八月始平復,其間連進牛黃、胎水、黃連等藥。九月至十二月,復進桃仁承氣湯,且用當歸龍薈丸。
先是壬寅十二月,議用龍薈丸。副提調任舜元陳疏力爭至云:「通醫理者,莫不駭且怪曰『積年宿火,必溫而散之,一有當溫而涼之,則眞元見損,下元虛冷,陽無止泊,上升爲熱』。今此龍薈丸諸料,無非通利之劑,與溫而散之不啻相反」雲。提調李台佐陳章引咎,仍停進。其後終用之。
甲辰三月便道滑泄,四月以後連用柴平湯、涼膈散。七月以後患候漸重,水刺厭進,寢睡不平,頭部微疼,又有寒熱之候,自八月初八日,藥院竝直用柴胡白虎湯。十九日,用加味六君子湯,繼用粟米飮、紅蛤湯,而水刺厭進終未已。二十三日,藥房移直廚院,用蔘煎一兩重。二十四日,用二兩重,而竟未告效。蓋甘遂散、承氣湯、龍薈丸、涼膈散、柴平ㆍ白虎湯,皆是苦寒瀉利之劑,醫家未或輕試,而自公胤議藥以來所進無非此等藥。聖候沈篤之後,始用蔘補,而公胤猶不欲多用。嗚呼!公胤之罪上通於天矣。
公胤於宗社神人托重之聖躬,妄用峻涼之劑,眞元因此損虛,而蔘附溫補,力主防遏,必曰「吾藥進御後用蔘劑,則氣運通旋之道易塞」。當桂枝麻黃湯進用時,今上殿下侍湯,下令曰:「此何等時耶?蔘劑奚謂不宜用?人固有立己見處,君父病患何等重大,而必欲立己見,使蔘劑不得用乎?桂枝麻黃湯無效,將如之何?」桂麻湯進御後,上鼻衄少現。藥院諸臣相顧曰:「公胤言得無驗乎?」殿下問曰:「何謂也?」光佐對曰:「公胤言『桂麻湯進御後,衄血必出而仍愈』雲。衄血現,故臣等云云矣。」
時聖候漸沈篤,殿下涕泣,下令曰:「急用蔘附,予不知醫理,尙知蔘附力能回陽。昨日用而今日停,必以公胤言而不用矣。」又涕泣,令曰:「急用蔘附。」按醫書用桂麻湯者,有出汗而愈,無出血而愈。公胤乃敢創醫書所無之說,斥蔘附而進桂麻,此固通天罔赦之罪也。使公胤得參診議,恣意誤藥,藥院之臣無所逭其罪矣。當是時,朝野臣庶,誰能知公胤誤藥之罪也?聖候沈篤,諱之秘之,使朝野不得知,而況公胤用藥之誤,誰復得知乎?思之及此,不覺憤惋而痛哭也。
惟我殿下不脫冠帶,一飯亦一飯,再飯亦再飯,若武王之侍疾,凡厥臣民,孰敢不欽頌我殿下至孝至悌之盛德?而聖候大漸之時,殿下涕泣,下令曰:「聖上於予,情是兄弟,義兼父子,而遽至於斯,心神飛越,罔知所爲。祈禱雖過時,或冀萬一之效,廟社、山川祈禱,卽速擧行。」辭敎悲懇,可以感天地而格鬼神,夫爲人臣子而聽斯敎者,不知流涕,非忠信也,非孝子也。起居注書諸《日記》,則我殿下至孝至悌之盛德,可以昭垂百代之遠矣。
◯十一月,李巨源〈副校理〉請對言:「李義淵疏中所謂『半夜蒼黃』,似指左議政柳鳳輝之疏語也;『陰移天位』,卽故監司韓世良之疏語也。鳳輝疏意,不過以其時昌集輩擧措忙遽,實非重國本之體故也。雖卜相事體不可草草,至若國本之定,是何等重事,而昌集輩之擧措如此,鳳輝疏豈有他意哉?只論其事體卒遽而已。至於世良之疏,因趙聖復而發也。世良之疏,載在《日記》,一經睿覽,則自可知矣。義淵欲殿下以此爲世良之罪,其心亦危險。『北門潛入』雲者,卽指故相臣趙泰耉自宣仁門入來請對事也。其時大行大王御進修堂,泰耉由宣仁門取近而入,其所入對得請,乃是聽政還收。擧國莫不以泰耉爲社稷臣,而其時凶黨輩以入宣仁門,比之於神武門之夜開,至欲鞫問。今義淵疏語亦是一串貫來,豈不絶痛乎?
至於『禁庭蹀血』之雲,卽指金一鏡敎文中語也。蓋頃年賊招中,有宮城陳兵之計,而非其黨類,則欲盡殺之,故有此『蹀血禁庭』之語矣。司馬光論甘露之變,亦有『蹀血禁塗』之語,且『蹀血』多出於古文,如『長安新蹀血』之類何限,而義淵必欲以此構陷。在昔柳子光以文字陷人,豈料聖明之世乃有此事也?漢景帝爲太子時,召衛綰。綰不往,似涉慢蹇,而景帝由是愈重之,爲漢名臣。以此觀之,柳鳳輝等豈不爲殿下之忠臣乎?此疏如此,若不明正其罪,則其爲貽累於聖德,何如耶?」重言複言,徹夜力請。上以「予意已有所料,更勿煩陳」爲敎。
巨源卽鏡黨也,深夜求對,力護耉、輝、鏡、良,縱肆無畏。人皆憤之。
◯備忘記有曰:「以一鏡事觀之,職在經幄,護黨如此,此習不改,國將何似?金東弼疏中『衆口譁然,指爲狂怪』,則獨於儒臣,未能聞知耶?宜遞其職,以示廓公言之路。」又曰:「『蹀血禁庭』、『懷刃鍾巫』兩句語,《春秋》、《綱目》所書者何處?其於大行朝盛德仁愛之事何?昔孔子誅少正卯者,乃其嚴防微也。所爲如是狂悖,諫臣之言又如是嚴截,而略無忌憚,不可仍置。」
遂下「巨源遞差,一鏡削黜」之命。政院〈李重述、明誼〉覆逆。批旨有「不悛救黨之習,良可駭也」之敎。〈其後重述、明誼有削黜之命。乙亥因臺啓重述追奪,巨源則絶島圍籬,已而出致雲招,正法。〉
◯東學訓導李鳳鳴疏言:「恭惟我殿下卽三宗血脈,先朝同氣,泰耉先以『冒嫌』等說,倡之前,逮我殿下承聖旨位貳極,鳳輝繼以『驚遑憂惑』等語,發於後。論厥凶逆,耉、輝爲魁,逆宦、妖婢表裏糾締,慘毒大禍,迫在呼吸,非賴我大行王至情曲愛,則殿下安保有是日乎?思之,不覺骨寒而膽慄也。至若一鏡,欲書厥罪,磬竹難盡。特以其向來疏語與敎文事言之,一則曰『懷刃鍾巫』,一則曰『蹀血禁庭』。渠何敢引用此文字於代撰與封章,陰斥顯逼於聖躬,慘誣亦及於先朝乎?逆心賊腸,路人所知,凡有血氣者,孰不欲臠其肉寢其皮?滿廷臣僚視以例語,恬不爲愕。此輩之忘殿下而護逆鏡之罪,可勝誅哉?」
◯李明彥〈副司直〉疏言:「自古凶逆之徒,欲行簒奪之謀者,必援引唐、虞,動稱伊、霍,勢成威立之後,終至簒奪乃已。若漢之董卓,晉之桓溫,顧其意,何嘗在於獻、簡也哉?向日頤命輩之心,本不在殿下,而實欲假殿下爲名。設令此輩果無異心於殿下,殿下於其時卒受此輩之援立,則以殿下動遵禮法,超出百王之心,其果能安於此,而何以有辭於天下後世,天下後世其將謂殿下何如耶?臣竊瞯殿下於嗣服之時,雖天人咸屬,繼序當立,而猶且涕泣固讓,哀動左右,不以大寶爲悅,則豈嘗以兇徒之所擁立,有所假貸於此輩?而此輩敢以小人之腹,妄度聖人之心。殿下於此,宜深加痛惡。」
明彥疏所謂「其果能安於此」、「天下後世將謂何如」及「援立」ㆍ「擁立」、「豈嘗假貸」等說,抑揚脅迫,陰凶獰悖,其不臣之心,於此益彰露,故相臣宋寅明之言,豈不信哉?〈自故至哉十二字,因上敎書之。〉
◯備忘記:「一鏡敎文之語,靜以思之,不覺心裂。敢以不忍引之辭,肆然書之於代撰之中乎?叫號殯殿,寧欲溘然。其在嚴懲惡之道,不可削黜而止。絶島安置,當日內押送配所。」其後又命栫棘。
◯十二月,逆賊一鏡、虎龍始伏誅。
備忘記:「噫!今日鞫問一鏡,奚但爲誣予而已哉?其誣大行朝盛德而極矣,若不嚴鞫,則倫常從此滅矣。他日將何面見先王在天之靈乎?此非一時章奏間凶悖之說也,藏諸心而發諸口,其所用意明若觀火。此予所謂『叫號殯殿,寧欲溘然』者也。欲爲親問其心,而衰麻在身,故遂不得如意。其所嚴覈,不可少忽。向以義淵事觀之,供辭不過數句語,而推案出納之際,自然遲滯,一鏡凶辭悖說,不見而可知。請刑之後,則異於常時,自本府爲之,而其所取招則不可不嚴,庭鞫爲之。」
問一鏡以:「所撰敎文中有曰『抑何免禁庭之蹀血』,疏辭中有曰『有若魯之鍾巫』,又曰『冀、顯未有鍾巫之犯』,敎文改付標處本文有曰『幾乎蹈魯翬鍾巫之駭機,殆亦售趙高沙丘之餘術』,疏辭中又曰『有若秦之斯、高』,苟非藏諸心者積蓄不道,則發諸口者何至於此?」一鏡一向抵賴,但曰:「惟在聖明生殺處分之如何。」鞫廳以其情狀痛惡請刑。連施刑訊。一鏡供辭凶悖,語犯不道。且曰:「朝家用法自有祖宗成憲,而殿下若欲快意,別施於法外,則非臣所敢知。」
親鞫一鏡。問以:「昨日更推供辭數行語,用意尤極叵測,凶心所在明若觀火,與向日睦虎龍之言隱爲表裏。其間情狀,一一直招。」一鏡供益凶悖,有曰:「臣作此文三年矣。若有國家或以爲嫌之說,則臣輒慨然曰『世道狹窄,待春宮太薄』矣。」更推。
是日,命鞫虎龍。問以:「汝變書及招辭俱極陰慘。『敢知在邸時心事』等語,尤陰慘。今以一鏡事觀之,汝所言表裏相符。」虎龍供「殿下有泰伯、仲雍之心,臣能明之,而一鏡敎文隱然侵犯殿下,與臣相反」雲。其言若與鏡有異,而意實相同,極爲凶狡。
更推虎龍以:「其時罪人等招及結案元無指斥之言,則汝之敢爲不道之說,明若觀火,一鏡敎文意亦相符,表裏之說,烏可免也?辛丑鏡疏與汝壬寅初招語意同,則其心相關,據此可知。」連施刑,未幾虎龍物故。
引見鞫廳大臣以下,一鏡、虎龍竝以誣上不道正刑籍産。因前獻納鄭宅河疏,命虎龍特施懸街之律,收孥,破家瀦澤。後又命削虎龍名於盟案。又因前都事柳應煥疏,一鏡亦命收孥,而其子特敎減死爲奴。其後鏡疏隨參諸賊命竝削黜。後又命島配。
乙巳
編輯今上元年正月,前都事柳應煥疏言:「惟我先王不幸無嗣,殿下入陞儲位,一鏡之黨已有章、蔡逞毒之計,泰耉操切於前,鳳輝指議於後,其懷異心於殿下,非一朝一夕之故。而及其冬,先王備忘及前後批旨,以患候有妨公務爲敎,欲使殿下代理。則群小闖起,謂可以乘此機會逞其凶圖,倚閣備忘於一邊,使世良繼以『陰移天位』、『末後一事』之說,日夜經營,只在於謀危殿下。於是乎一鏡挺身而出,承受諸賊之謀,招引不逞之徒,自作窩主,投陳一疏,以冀、顯等語爲說,少無顧忌,則『蹀血』、『懷刃』之誣,奚待敎文而知之乎?
此疏後,不過一旬,尙儉之事出,則其締結同謀之狀,於此可知。而鏡與諸臣相率入對,力請尙儉之直斬,表裏相應之跡,尤益難掩。及白望招辭,果以一鏡締結行貨謀害兩殿之說現告,而一鏡暫時待命,旋卽自治其獄,竄逐言者,古今天下寧有是哉?尙儉之計不成,謀危之跡已露,而凶逆之心,猶未悛改,忿恨之志,弸積其中,觸處綻露,不能自隱,陰凶之言、悖逆之說,發之於疏章,書之於敎文。一鏡苟不設置陰機,將欲有爲,則其敢爲此乎?
殿下之保有今日,天也,非人也。念及於此,寧不怵然?其疏曰『懷刃夜半有若魯之鍾巫,食中行毒有若漢之冀、顯』,又曰『乘喪矯旨有若秦之斯、高』,其敎文又稱冀、顯之奸。而前後文字凡三用冀、顯,猶恐其言之微而不顯,又曰『內圖霍顯之行盃』,結之以『內屋戚聯』,其指意所歸,豈但章、蔡輩誣宣仁而已哉?」
◯諫院啓:「李師尙以賊鏡之血黨,主張凶論,恣行胸臆,共濟其惡,戕害善類,其爲國人之所共憤,固已久矣。而昨年疏中乃敢以肅廟朝諸臣比論於昏朝凶黨,其用意之窮凶,遣辭之絶悖,可勝痛哉?至於『日後計得矣』雲者,其心所在,尤極叵測。此所以聖明洞燭其肝肺,姑施薄罰。而論其罪狀,萬萬痛惋,不可以削黜而懲其惡。請李師尙絶島安置。」上允之。
◯諫院又啓:「今我殿下以肅廟之子、大行大王之弟,光御大位,承祖宗之付託,葉臣民之愛戴,八域鼓舞,一國慶頌。今日北面於殿下者,孰敢有橫生異意於其間?而李明彥乃敢以『援立』、『擁立』等語,肆然書之於章奏之間。蓋其凶計出於脅持君父,使不得措手。少有臣子之心,則何敢若是其放肆無嚴耶?如此凶悖之徒,不可一日置之於輦轂之下。請李明彥絶島安置。」
◯逆賊李天海伏誅。
日前上幸懿陵,天海於駕前亂言。上親鞫。天海乃發陰慘不忍聞之凶言。累施刑訊,而竟不直告指嗾之人,遂正法。
其後戊申逆亂時,任環供云:「甲辰、乙巳年間,天海以凶言被誅,此則有翼、維賢做出凶言而使之也。世弘、有翼內外相應後,始發此言,曰:『其時嗾天海凶言者,今有助矣。』有翼則以爲『維賢做出凶言,使播閭巷』,世弘則以爲『維賢之凶言,若早發覺,則當出大事,而幸不發覺,可謂順成』。有翼又言:『維賢懷不軌之心,欲推戴密豐,作不忍聞之言,欲玷汚聖德,以煽動人心,成其逆事。』」
又李師魯供云:「維賢以戚里可爲高官,非此時,宜不草草,故有此怨國之言。有翼以爲:『如此言助播之,則可以疑惑人心矣,傳播甚多,人心皆以爲然,成此事惟在人心。』附賊之類皆知凶言之無根無據,而牽於慾心,同此逆謀。」又李翼觀供云:「有翼初爲此凶言,而有翼聞於朴弼顯矣。天海初居生民洞,後移水閣橋,臣往來京中,天海爲主人。而臣要給栗斗,則天海來,故臣兄弟夜與天海爲此言。天海素唐突,故臣果指使。而言根又出於李日佐。日佐,弘澤之子,麟佐之族,居果川,入賊黨雲。」
蓋有翼、弼顯敎誘維賢做出凶言,又與翼觀兄弟、觀孝、世弘、日佐等傳播遠近。翼觀又指嗾天海作變之狀,至是盡露。而有翼輩之必敎誘維賢做出凶言者,以維賢戚聯王室,故欲藉其言而眩惑人聽也。
噫嘻痛矣!天海凶言卽今年致雲之凶言也。甲辰八月景廟違豫時,水刺厭進之候漸加,宮中悶迫。二十日,御廚於水刺,供蟹醬,卽秋節新味,故景廟以此多進水刺,伊時宮中皆歡喜。其後過進之說,流傳於外間,有翼、弼顯輩假此而做出窮凶叵測之言,陰嗾維賢而傳播之,要以合於賊鏡之凶言,又誘天海作前古所無之變。上聞此語,駭憤痛迫,有加於賊鏡之言。方鞫天海,夜深親問,都承旨固請還內,上曰:「其言逼於不敢言之地,爲人臣子者不可他顧也。」
夫天海凶言,敢逼不敢言之地,至今年,致雲又襲天海之說,而至於蟹醬之說,雖以天海之凶逆,亦所不言。噫嘻痛矣!寧復有如此凶誣哉?伊時東朝設有所送,此乃當然之常事,況所進又是御廚所供者乎?
惟我東朝止慈之心,動合天則,其所以眷愛我景廟與殿下者,發於深誠,盛美至善,眞可以比周妊、姒。惟我景廟,天性篤孝,粵自沖年,事我仁顯聖母,夙夜不離側。聖母嘗深嘉愛而亟稱之。自壬午以後,則又以所事仁顯聖母者,事我慈聖,至誠承奉,愛敬兩盡,洞洞屬屬,晨夕不懈。兩宮慈孝之盛德,宮中莫不感頌,而惟彼梟獍之類,敢忍做作凶言,以售其逆謀。蓋凶黨常以建儲代理之敎,皆出於我慈聖,〈代理之稟,有景廟下敎。〉敢怨我慈聖,積懷凶逆不道之心,以至於此。可勝痛哉!可勝痛哉!
嗚呼!以我東朝至慈至愛之心,以我殿下至孝至悌之行,聞此凶言,其所以傷痛者,當復如何?而我殿下以其語逼不敢言之地,故未忍形諸辭敎者久。自有致雲之後,聖意以爲必須明言事實,以破群凶做作之情狀,然後方可以盡於孝也,仍有下敎而嗚咽流涕,曰:「以予陞儲之故,而凶言逼於不敢言之地,此尤予之所傷痛也。」諸臣莫不呑聲而抆淚矣。
夫聞之至不忍而忍聞之,言之至不忍而忍言之者,是乃痛迫不得已之情也。且彼賊黨則肆爲凶言,轉相譸張,而在廷之臣則以其不忍提起,而不復詳言劈破,但曰「凶言」,則其於誅賊討罪之道,終有所不備。故今承聖敎而詳言痛辨之如此雲。
◯諫院啓:「尹就商賦性陰慝,處事凶譎,貪淫驕縱,特其餘事。素與逆鏡結爲腹心,禍國戕人之謀,無不陰助,實爲千人之所指。頃年名出白望之緊招,而綢繆情節,一未覈出,國人之憤痛,爲如何哉?只以一事言之,當其被拿於鞫獄也。恚憤於捕校之依例催督,肆發憤罵之言,顯有拒逆之狀。及其被釋之後,潛囑該廳之將,捕校兩人,一時汰去。渠雖凶頑,苟有一分臣節,安敢乃爾?在渠罪犯,此猶細故,而亦可見縱恣無嚴之狀。如此陰凶樂禍之人,不可置諸輦轂之下。請行司直尹就商,極邊遠竄。」上允之。
就商與鏡、儉內外締結,同一凶逆,而只請遠配,可謂失刑。伊後被鞫,獰頑徑斃,逆種未芟,致有志、光哲之凶變。噫嘻痛矣!
◯二月,諫院啓:「逆鏡辛丑之疏,實是爲人臣子之所不忍聞、所不忍言者,而窮兇情節,未及究得,徑先置法,神人之憤鬱,已不可言。而至於疏下六人,旣與鏡賊同聲合辭,濟其凶逆,則初無首從之可分,而特以官秩之高下,名次有先後而已,究其心腸,則一而二,二而一者也。鏡賊之窮兇情節以次律,已是失刑之大者,況使六賊終逭天討,罰止竄配,則王綱何所扶植,兇徒何所懲畏乎?大論徑停,輿情益激。請逆鏡疏下六賊,亟命拿鞫嚴問,夬正王法。」
◯憲府啓:「向來鋒刃之慘毒,尙忍言哉?權益寬以逆鏡之從弟,賦性狠毒,處心回邪,戕人禍國之事,無不密贊陰助,前後疏啓指意凶慘。其所謂『無俾易種』之說,必欲芟夷善類,無遺噍類而後已,噫嘻慘矣!至若昨冬一疏,追提己巳之事,已極絶痛,而遣辭措意,與『門生』、『國老』、『擁立』、『援立』等說,一串貫來。其脅持聖躬、陰護逆鏡之狀,愈益彰露,輿情憤惋,久而愈激。如此兇狠之人,不可置之輦轂之下,以貽國家之害。請前大司諫權益寬,極邊遠竄。」上允之。
◯憲府啓:「訓鍊都正南泰徵陰鷙賊猾,衆惡俱備,締結逆宦,主張陰謀。久爲賊鏡之腹心,首被凶黨之奬用,曾不踰年,自營將超至統帥,不久而入爲勳府有司堂上。其暗中立功,與虎賊相爲表裏之狀,有不可掩。前兵使朴纘新以賊鏡之爪牙,方在喪中,而換着軍服,暮夜往來,閃鑠倏忽,神鬼莫測。其陰凶情跡,路人皆疑與鏡、虎兩賊本是同惡,而及夫兩賊伏法之後,益懷疑懼,聚首謀議,無所不爲。決不可置之輦轂之下,以貽國家之憂。請訓鍊都正南泰徵、前兵使朴纘新竝命極邊遠竄。」
◯憲府啓:「義禁府都事朴弼顯卽泰春之子也。泰春以凶溥之窩主,至被鞫廳之刑訊,倖逭王章,不齒人類。弼顯附麗凶黨,濫通仕籍,逮叨本職,同僚羞與爲伍。且於昨冬賊鏡之拿來也,不有嚴命,一任稽滯,及至近畿,賊鏡私黨之來見者,一不禁斷,顯有綢繆和應之跡。物情駭憤,久而未已。如此之人,不可置之衣冠之列。請義禁府都事朴弼顯削去仕版。」
◯上引見判義禁閔鎭遠等。上曰:「何待昨日入覽推案招辭,然後知之也?一鏡之疏卽虎龍之變書也。其陰凶指意,表裏相應,一串貫來,一鏡卽虎龍也,虎龍卽一鏡也。昨日臺批中『一而二,二而一』者,政謂此也。向者親鞫時,竝鞫虎龍者亦以此也。以此觀之,豈無脈絡之相通乎?向時事,外間亦必知之矣。當初虎龍之招出也,其爲驚心痛骨,尙忍言哉?以此初有引接宮僚之擧矣。渠之所言旣犯惡逆,則其在奉承大行朝德意之道,爲臣子者,豈可無痛懲之意乎?且生置虎龍,然後可尋其端緖,而頃者設鞫正刑,實出於迫不得已也。以鞫案觀之,當初置而不書者,其時委官雖或意有所在,而鞫獄事體至重,豈可以亂招而不書乎?其招亦豈可謂亂招乎?一鏡則暫時胥命,旋卽按獄,終至快於其心而後已。若求其元惡,則豈有加於逆鏡、賊虎者耶?向來人之所爲,只緣世道陷溺而至此也。自古安有三年鞫獄乎?蓋其意必欲盡殺一邊人而後已。向非大行朝至仁厚德,則在庭之臣,其餘存者幾何?今若更設鞫獄,則實未知至於何境,將何以收殺乎?初不設鞫則已,旣已設鞫,則事體重大,豈可中止乎?以向來胥命之人觀之,其曰『緩流』雲者,此所謂彼善於此者也。然則其時胥命,殊未可曉也。」鎭遠曰:「聖敎誠然矣。」上曰:「其中鄭宇寬、金昌道之招,豈有若此之招辭乎?雖出於朝紙者,初不掛眼矣。此蓋世道陷溺,人心晦塞,而乃至於此極也。到今更起獄事,豈非重難乎?」鎭遠曰:「聖敎恐有不然者矣。書曰『天討有罪』。凡討罪之際,一循天理,有罪者罪之,無罪者宥之。而亦於罪之之中,或有一分可生之道,則固當付之生議矣。如是然後,方可合於聖人好生之德。向來禍故之家,孰不刻骨痛心,而此猶私家事。至於上躬亦不免誣逼,則凡爲臣子者,莫不憤痛。今若務快其心,大行懲討,則殺戮必過多矣。臣亦知聖明所慮實在於此。臣等固宜仰體聖意,凡於推覈之道,務歸平允而已。何可徒事掩覆,不覈其逆情乎?獄體決不當如是矣。」上曰:「判金吾之言可謂知予意矣。慘被其誣衊,則豈無積憤之心乎?若徒事快心,以至蔓延,則亦恐有玉石難辨之慮矣。」
◯知經筵閔鎭遠袖箚言:「粵若我大行大王,臣於昔者,六年春坊,侍講最久,伏見仁慈明睿,溫粹和易,誠是不世出之英姿也。加以學問夙成,行誼純篤。辛巳仁顯王后之上賓也,哭泣之聲,聞者莫不墮淚,其能纘肅廟之業,光肅廟之烈者,可必於他日矣。不幸中年以後,疢疾乘之,外庭諸臣,咸懷憂懼,思至誠夾輔,隨事匡救,以俟早晩平復之慶矣。先王自量證患之難強,有妨於酬應萬機,托殿下以儲嗣之重,仍命代理庶務,諸臣憂傷哀痛不忍奉承者,蓋亦有日矣。及其有『世弟可乎,左右可乎』之敎,則旨意愈益懇切,聖慮愈益深遠。而一種諸人,自生疑㥘,恐其不利於己。趙泰耉不有請竄之臺啓,率其徒黨,冒入闕門,不由政院,直蒙賜對,而輒皆以宗社將亡爲言。臣未知左右用事則宗社可安,殿下代理則宗社將亡者,是果何說?
夫疾病之來,聖賢之所不免,顧何損於聖德?而一隊群奸曲諱先王之有疾,陰以自脫其欺蔽無嚴之跡,不恤其上加玷累,寧不痛心?兇徒於肅廟則直斥其大處分,謂由於積年沈痼之疾,而恣意誣毀,不少顧忌;於先王則祕諱疾患,設爲禁防,言或及此,輒指爲逆。必也明言『先王以仁孝聰睿之姿,不幸有無妄之疾,爲小人所障蔽。數年之間,變易肅廟之舊政者,一出於群邪之眩亂』。然後始可解中外之惑,釋後世之疑,而先王本然之懿德,乃得如日月之昭揭矣。
殿下近年以來,險阻艱難,亦旣備嘗之矣。自在潛邸,已遭橫逆之言〈指泰耉箚〉,及進儲位,又遭鳳輝之沮遏、世良之凶言,繼以有尙儉之謀害、鏡ㆍ虎之構誣,其他危動不安之端,不止一二,此輩皆宗社之罪人也。」
◯三月,上引見諸臣。〈是日,有四大臣伸冤復官之命。〉
上曰:「向來所謂廢立、簒逆雲者,推而言之,至及於何地耶?自不覺其上逼於不敢言之地矣。大抵朝象之岐貳,在先朝不至若此之甚。始以斯文事,先王之處分至嚴,形諸文字,垂之簡冊,且於大行朝疏批,極其嚴明。故一邊之人擧懷怵畏之心,乘機而發,盡驅諸臣於惡逆之科,苟究其所以然,則果由於何地耶?其時之人疑惑層生,若論其心之所在,則必欲網打一邊之人,然後使不得措手耳。合啓,大行大王連不允從,且於向者取見鞫案,賓廳二品以上之請對也,亦不允許。大行朝靳兪之盛意,從可見矣。一鏡辛丑疏與虎龍變書,節節相符,其和應之狀,不言可知,且虎龍變書出於何時乎?若欲明言,事甚怪駭,故不言之。」禮曹判書閔鎭遠曰:「冊封先來出來後,變書卽出矣。」上曰:「予於其時,得見變書,毛骨俱竦。半夜蒼黃之中,引接宮僚,蓋以此也。其時推案雖曰拔去凶言,若深思之,至於何境耶?」右議政鄭澔曰:「爲國之道,辨邪正,明是非,然後罪者罪之,則人心自服矣。」上曰:「大臣之言是矣。」鎭遠曰:「顯忠懲惡之道,有國以來,不可偏廢者也。效忠者褒之,有罪者討之,然後紀綱振肅,人心感服。今若以前日殺戮一切爲戒,不論罪之輕重,疑之以報復,只施寬容之典,則犯罪者非但不知感激天意,抑恐反以爲吾無所犯也。如是而國可爲國乎?」吏曹判書李宜顯繼陳如鎭遠言。
◯憲府啓:「今此六賊旣與逆鏡同罪,而殿下只誅逆鏡,姑貸六賊,實非爲宗社嚴懲討之義。夫六賊之罪,非特構諸臣也,乃所以誣殿下也,誣東朝也。爲此疏者,爲逆而已,在必討而已。且凡以疏章得罪者,只罪疏頭,蓋可施之於微眚薄過,而不可施之於犯逆之人也。況六賊攘臂擔當者,蓋知與儉賊和應約束,萬無一失故也。若此者,亦可以漫然隨參無知妄作論之乎?三尺至嚴,決不可容貸。請逆鏡疏下六賊亟命拿鞫嚴問,夬正王法。」
◯鞫孫荊佐。〈三月,始鞫虎龍、兄時龍。四月,特敎鞫荊佐。荊佐,內侍也。〉
傳敎有曰:「汝與知妖儉之事,以辛丑所爲觀之,明若觀火,卽今群心拂鬱,乃由於奸狀之未破。今之推問於汝者,欲知顚末,明其處分之意。其間事狀,從實直招事,嚴問。」刑荊佐,荊佐供:「尙儉與妖惡內人必貞締結做言,以爲『闕中有狐,着白簇道里往來』,托以捉狐多設機罟。淸暉門乃東宮問安往來之路也。尙儉欲阻遏問安之路,以圖陰凶之事,蓋換局之計也。渠之所爲,或恐東宮有所親覩,至有壅遏之擧,其謀害情跡,推此可知。其時換局由於一鏡之疏,彼此和應之狀,人皆言之矣。」加刑,荊佐供:「臣於尙儉至秘至密之情節,雖未能的知,其時每見尙儉持兩頭筆作書,而或眞書寫之,或諺書寫之,見人則驚捲其紙而深藏之。頻頻徘徊於內門帳下,或逢親密內人,則顯有授書相通之跡,內人乃是必貞。其親密隱秘之狀,闕內諸宦之所共知。尙儉自兒時受學於渠家隔墻沈成川〈卽益昌〉家,情好極密。聞一鏡往來沈家,與尙儉時常聚會,尙儉所爲,皆受其指揮矣。」〈荊佐納招後,命島配。〉
◯鞫金吾胥隷。〈書吏李晩俊ㆍ張翊漢、羅將吳弼周ㆍ朴時雄ㆍ鄭起萬也。四月,因臺啓鞫問。〉
憲府啓:「壬寅誣獄之百般粧撰一例虛僞者,卽聖明之所洞燭也。其中所謂承服者,或誘以如是納供則可生之意,納供後,仍作結案者有之;或旣書承服招辭,卷其上端,不令罪人知之,勒令着名,作爲結案者有之;或以承服議啓,而物故啓隨上者有之;或以他罪人拿來間停刑爲啓,而旋以承服結案書出者有之;或已被十餘次刑,全無知覺,而若其所謂承服之招,則縷縷詳悉,決非垂死人之言者有之。凡此數款,極涉殊常,中外疑惑,至今未已。誣告情節,今方究問,則此等敎誘粧撰之跡,亦不可不明覈。請令鞫廳摘發其可疑者,考其日子,其日執事書吏、羅將,竝嚴問得情。」
李晩俊供:「承服議啓而物故啓隨上者,張世相也。世相累受刑,精神慌亂,問目累問,而終不能仰對,喉間僅作遲晩之語,故以問目及遲晩二字,作爲主意,以成招辭。他罪人拿來間停刑爲啓,而旋以承服結案書出者,李宇恆也。其時他罪人未及拿來前,病勢危重,慮其徑斃,卽爲遲晩取招,而罪人氣息奄奄,不能成言,亦以問目及遲晩二字,作爲招辭,未及結案而物故矣。」〈晩俊直招,故放諸胥隷。〉
◯鞫徐斗昌。〈四月,因臺啓鞫問。〉
憲府啓:「妖巫之子徐斗昌,卽賊商之傔從,必貞之至親也。向來凶黨之締結宦妾,恣行兇謀,斗昌母子實爲其蹊逕,內外和應之陰凶情節,畢露於宇寬之招。而賊商就拿之後,亦不敢諱其帶率之狀,則究覈斗昌,獄體當然。而其時乍逮卽釋,端緖未露,輿情憤惋,久而愈激。請斗昌亟令拿覈。」累加刑訊,杖斃。
◯鞫沈廷玉。廷玉,益昌之子,時益昌已死,因臺啓問廷玉。〈四月〉
廷玉供:「臣與元徽爲異姓再從,不可謂不知。一鏡卽臣前母之從弟。一鏡少時追遊臣父,而所謂凶謀及辛丑十二月初六日擇日之說,臣不知矣。」刑訊,廷玉供:「妖儉是寧邊人也。一鏡、元徽皆經寧邊府使,故與妖儉情密者久。辛丑七月晦間夜三更許,尙儉家忽映火光,有開大門聲,追後聞之,則一鏡來也。蓋一鏡之如是往來,非止一再矣。」加刑,廷玉供:「臣問尙儉曰:『金參議卽朝士,何故來耶?』尙儉曰:『金參議言:「吾方欲應旨陳疏,批答何以則速下?若遲下則事無益矣。」吾曰「城主分付如此,若預知疏入時,則出納之際,當有周旋之道」雲矣。』元徽以平兵下直時,臣問:『前所欲爲者,今乃爲之,果好乎?』徽曰:『好矣。』仍曰:『一鏡輩當局,欲蕩平天下,所謂蕩平,欲盡殺老論,專用南、少矣。』元一瑞與尙儉交結往來之狀,人孰不知?尙儉家有客,每夜來到,臣問尙儉,則曰:『元徽、尹就商、睦天任、元一瑞往來謀議,而換局後,就商爲訓將,元徽爲平兵,睦天任速爲陞遷,且復其祖官爵等事。』此乃辛丑至月後臘月初間事也。」
因廷玉招問廷玉弟廷紳,更推廷玉。廷玉供:「辛丑至月晦臘月初,臣謂尙儉曰:『就商、徽等所圖之事,旣是重大,所與同議者,必不止四五人,汝須言之。』尙儉曰:『金參議言圖得疏批之外,疏下六人,必須竝卽除職之意,縷縷懇托矣。』」將加刑,廷玉供:「辛丑九月間,一鏡以書邀臣,其後數日,臣果與尙儉偕到一鏡家。一鏡曰:『以吾之文,製疏以進,而少有尙儉之周旋,則豈有不成之事乎?』臣與尙儉笑曰:『令監之言皆好矣。』其後臣與尙儉偕往一鏡家爲三矣,一鏡來尙儉家累矣。臣與一鏡同會尙儉家爲一矣,一鏡之來訪臣家亦一矣。前後聚會謀議皆是疏批速下,換局速成之事而已。一鏡之疏乃其肯綮,而在內主張圖出疏批者,尙儉也。凡老論疏章,欲爲從中沮遏,而主張此事者,有道也。」加刑,廷玉供:「辛丑十月初二日夜初昏,臣往尙儉家,尙儉方與一人坐於門左邊軒上,密密相語。臣曰:『汝與誰相語,至夜深耶?』尙儉曰:『吾與前所云尹先達〈蓋以隱語指就商〉相語矣。』就商先去,臣遂起來。尙儉以切勿宣泄之意,握手申戒矣。」後命廷玉減死島配,廷紳定配。
◯鞫尹就商。〈五月〉
鞫廳啓:「罪人尹就商之招因巫女締結石烈一款,以宇寬之其時誣服爲自明之端,其言不足取信。尙儉家往來聚會事,縷縷發明,別無指的。其所以爲緊證者,以病廢出入爲言,而辛丑以後,累年從仕,出入無礙,則病廢雲者全不成說。且明白發告者,廷玉,而不請與廷玉面質,欲與廷玉之諸弟對辨者,必知其敎誘變辭之曲折,而〈時廷紳書通廷玉,使之變辭。〉爲此圖脫之計。請以此發問目,更推。」
傳敎有曰:「觀此所供,其爲自明,都不成說。廷玉之初問也,不擧某人之名,而渠自納供數人,而就商之名亦在其中。以伊時事言之,其所脈絡與逆鏡相符,而今乃不知妖儉之在於何洞、門在何處之說,極涉凶狡。渠以世祿之臣,身居將臣,不思報國之道,敢生患得之計,與一小豎綢繆謀議。患得之心,推之於大聖人斷案如何?此正是可忍之類也。今以推問於渠者絶痛,表裏綢繆之狀與國朝所無之事,不待究問,而直爲正法,渠何冤屈?若復牢諱,不爲吐實,則三尺之法,不用於就商,而復用於何人乎?嚴加盤問。而廷玉之只言往來之人,而與渠綢繆之狀,不爲吐實,果如啓辭,更爲嚴問,而若不直招,則更加嚴訊事,分付。」
更推就商,廷玉、就商面質。鞫廳議啓就商請刑推。答曰:「依啓。就商以白首武弁,累經將任,又至正卿,則於分足矣。有何不足之心,而忘國恩之難酬,生患失之鄙志,暗附逆鏡,潛結妖儉,起無前之變怪,亂國家之三尺?其心如此,甚事不做?何待面質而後可知逆節,而日昨下敎,蓋出曲恕,則嚴問之下,終不吐實。今於廷玉以目覩爲說,則非比所聞者,而尙不吐實。若不嚴處,則無以懲亂賊,亦何防後弊乎?各別嚴刑,期於取服。」累加刑訊,尋物故。
◯兩司啓:「世良辛丑之疏,逆心彰著。其所謂『天無二日』、『陰移天位』等說,窮凶絶慝,肆然誣逼於不敢言之地,實與鏡、虎兩賊根株相連,脈絡相貫,通天之罪,本無異同。而莫施兩觀之誅,遽斃牖戶之下,神人之憤,庸有極哉?今雖不能肆其屍於市朝,若其孥籍一款,係是當施之律,斷不可以其身之已骨而廢之。請命有司亟行世良孥籍之典,以伸王法。」
◯備忘記:「噫!昔年先朝處分至嚴且明,而大行朝繼述之意,藹然於絲綸之間,而逞憾之輩恣意網打,構誣大臣、廷臣於惡逆之科。噫嘻痛矣!黨錮害人,何代無之,而未有如此輩之毒手。若非大行朝至仁盛德,則於廷臣,保生者其幾人耶?逆鏡倡之於先爲前鋒,賊虎應之於後爲聲援。其間十一人事發啓者,乃鏡、虎之掎角也,至於妖儉,是鏡、虎之爪牙也。上賴祖宗朝默佑,又被大行朝至友至愛之盛意,纔除妖惡。一種狠毒之輩大生疑㥘,陰使虎賊遽上變辭後,鍛鍊獄事,恣行誅戮,世間天下豈有閱歲鞫獄者哉?吁亦慘矣!非大行朝欽恤寬大之盛澤,則其將快心而盡戮,奚至於兩年而已哉?旣曰『搢紳疏』,則何只七人?疏中所論與賊虎之言,何爲其相符耶?指謂此疏曰『爲世弟者』,乃妖儉從中之說也,故是予所以請其奸惡之罪於大行朝矣。由此觀之,表裏相符,明若觀火。
噫嘻!四大臣以爲國之忠,慘被其誣,於今彰大行朝德意,伸大臣之冤枉。其所誣陷諸人,竄而殛之,未爲不可,而予不深治者,亦有意見。然明其是非,乃人主之所管也。尤不可不使中外曉然知向日奸凶誤國之事,少無貽累於大行朝盛德矣。至於誣服而成其奸凶之計者,斷不假貸,使圖生陷人者懲畏而戒焉。咨爾喉舌之臣,承此予意,其令館閣之臣作文頒示,咸使中外洞然知處分。」
◯上命疏決誣獄。
右議政閔鎭遠、判義禁洪致中入侍。上曰:「今日備忘,已言其大槪矣。虎龍上變後,有引見宮僚事矣,其後凶言,多不忍聞。雖匹夫猶不忍以汚辱加於其身,況予受先朝遺體,其何忍當此汚衊之名乎?黨論何代無之,而萬古天下豈有如壬寅事者乎?如非大行王至仁盛德,今日廷臣豈有得全者?虎賊變書中,乃曰『洗東宮難洗之誣』,而實則渠以難洗之名加之於予也。其時予則自劃,曾有上書,而宮僚亦不見矣。賊虎旣加予以陰凶之言,則按獄之臣請治可也,而只以拔去此一段爲請。拔去雲者,外爲好言,而其計尤巧,豈非絶痛之甚者乎?如欲究問,則獄事不成,故只請拔去,其可忍此哉?予於昨年已言之矣。雖史冊上有如此說,則予不欲見,豈意於予身,反受此罔測之誣乎?鏡之辛丑疏與虎變書一也。『搢紳疏』雲者,滿朝同參之謂也,只止七人,而謂之搢紳疏何也?彼中亦豈無知其凶慘者?怵於鏡之威勢,無一人言者,寧不痛哉?以鏡疏謂之爲東宮疏者,卽妖儉幻弄之說也。此予之所以請其罪於大行朝者也,如非大行王友愛,則何能有今日?儉事不成,變書乃出,一邊廷臣盡欲屠戮而後已,慘矣!三手中所謂劍者,豈可以此謂之逆乎?頃閱推案,見贈劍條,固已疑矣,今聞大臣之言,誠可笑也。人之相贈以劍者多矣,此不過龍澤偶以劍贈白望,而虎龍仍以湊成者也。以此言之,劍之一說已落空矣。以藥言之,爽實尤甚。至於池烈,先朝老尙宮也。渠以老宮人,有何希冀,而乃爲逆耶?適爲虎所知,故引以爲證耳。渠安敢乘喪矯詔耶?渠之爲人,予知之,決非爲逆之人。且其時已死,旣骨之後,雖欲爲逆得乎?宮城扈衛之說,以物議觀之,已知其誣,今又聞之,益知其妄矣。至若誣告者,承望風旨,妄希生全,專欲歸罪於諸臣,而以爲自脫之計,其情態絶痛矣。」鎭遠曰:「壬寅獄事,旣知其構誣陷害,則削勳一節不可已。雖以虎龍單錄,不成錄勳貌樣,而不可仍存也。」上允之曰:「反案後,削勳一節,次第事也。」
◯憲臣筵請就商子志絶島安置,有曰:「以『父子竝竄不忍』爲敎,此甚不然。此漢陰凶之狀已陳於啓辭。渠以其父之獨子,棄其父於謫所,忙急上來,其罪旣大。來後出沒閃忽,蹤跡詭秘,人心危懼,國言喧藉,實是國家之憂。安置之請,恐不可不從矣。」
◯五月,諫院啓請師尙亟正邦刑。
◯七月,傳旨:「安置罪人師尙,拔身之初,已爲名義之罪人。立朝以後,專事凶譎之伎倆,唆嗾凶溥,倖漏罪網,鴆殺林演,圖絶禍根。先場代製,竊占兩子之科名,密地經營,久主凶黨之陰謀,其處心行事,何莫非窮凶極惡,而此於渠,猶是薄物細故。
試以其最難容貸者言之,厥有三大罪焉。曾按嶺臬,政當廚院移直之日,肆爲宴飮張樂之戲,臺章峻發,罪名狼藉。惟我聖考深惡久錮,終不收錄,慍懟之志,實深於此。及其兩子賊科之特命削去也,怨毒之心,尤益次骨,挾贊群凶,作爲囮主,吠日射天之計,無不攘臂擔當。頃年一疏,至擧昏朝之時,敢擬寧考之聖世:其罪一也。
白望之上變,實告謀害國本之賊,而不待鞫究,挺身入對,狙擊請覈之老臣,以絶保護東宮之路,聲援待命之群孼,終售撲殺告者之謀:此其罪二也。
向者大臣之聯箚,不過請遵丁酉之舊例,則苟有一分臣子之心者,宜無異視於前後,而至謂之簒奪凶逆,必加以慘刑極律。此其意豈但在於諸大臣?而況其在外而未入也,以先除大臣不可遺一之說,貽書賊鏡,大播都下。旣有先除之謀,則後所欲爲者,灼然可知。宗社之得有今日,豈非天歟:此其罪三也。
爲人臣而有一於此,固難一刻容息於覆載之間,況有此三大罪乎?又況與賊鏡,身二而卽一心腸,姓異而便同兄弟,一動一靜,無不相關,片言半辭,無不同響,而賊鏡所製敎文,無非師尙之所與知。賊鏡招中,或者之或,賣友之友,蓋指此等人者,明若觀火。逆鏡旣伏王法,則此賊豈有獨逭之理乎?神人共憤,擧國同仇,不可以絶島安置,而懲其貫盈之罪。
大抵論罪之道,得其端緖,始乃鞫問,而鞫廳之規,必待面質更推後,乃爲加刑,實出於審愼之道也。先除大臣之語,雖極凶慘,此乃私家文字,則不可以是直用一律矣。至於其子削科事,乃是先朝特敎,則渠等復科之後,揚揚自得,縱恣無忌,未復科之時,其心可知矣。且取考《政院日記》,則其疏意,向與逆鏡無異。逆鏡正法之後,渠作哀冊文,若有一分嚴畏之意,則何敢用如許文字乎?其後更爲付標以入,〈本文『莽、卓旣誅』,改以『兇徒就戮』。〉尤可見其意之凶慘也。
先朝曾有師尙用意不正之敎,予於今日,有所愴感處矣。近來黨習益痼,而未有如一鏡、師尙之甚者也。一鏡旣已見誅,而師尙不爲正法,則後世必無懲畏之道,處絞,其子獻章極邊定配。」
◯八月,頒敎中外大小臣僚、耆老、軍民、閑良等。「王若曰:嗚呼!向年之事,尙復忍言之哉?奸凶堵立,謀計憯巧,構成大獄,草薙士類,苟求其心之所抵,蓋不但止於是而已,至今思之,寢夢猶驚。今當維新之日,公議幸已快伸,玆將前後事端,洞溯源委,以布諭於有衆,其尙明聽之無譁。洪惟我肅宗大王,仁明剛大,天命自度,其於斯文之事、倫義之重,尤兢兢致意。肆辛巳、丙申兩處分,至正至嚴,可以建天地而不悖矣。而惟彼凶黨之心,與此背戾,固已有素,則安得無怵畏疑駴之意耶?蓄憾積怨,思欲一逞,而未有會也。
先王初年,儲位見虛,人心靡依,付託無所,深惟宗社之重,爰策眇末之身。奸黨乘此時,肆其凶圖。冒嫌之言,爲其張本,疑惑之說,繼又危動,與夫夜半叩閤、北門潛入之事,其意至凶,其計至密。而至於天無二日之語、陰移天位之雲,尤極慘毒,有不忍見。卒之逆鏡驅率六賊,倡上凶疏,作前茅於外;妖儉以鏡爪翼,陰斡密機,爲蟊蠹於內,表裏煽俑,禍迫頃刻。幸賴先大王友悌篤至,不得逞志,儉旋就戮。自是之後,凶逆之儔,大生疑㥘,爲計日深,遂乃唆嗾虎賊,亟上變書。書中誣及予身,語極陰慝,旨意所注,路人亦知。且其上變,不先不後,必於使價竣還之翌日,則渠輩肝腑,於此益復呈露難掩矣。獄事纔起,庭鞫有命,則慮其姦情之易透,汲汲求對,移鞫於本府,操縱伸縮,惟意所欲,而又請勿問勿書,置予於黯黮之中,仍復刱出三手之說。
所謂三手,一則劍,一則藥,一則乘喪矯旨也。劍則不過折澁之常刃,謂之匕首,萬不近似。藥則其謂買之者姓字違反,用之者日月錯盩,至於矯旨雲者,以出森爲忠兵,作一大關棙,而代授者又擬出外,則其言自歸破綻。又做宮城扈衛之說,作一肯綮,而其謂同議之大臣,實已出疆有月,則構虛捏無之狀,於此益自彰著。彼輩所指而爲逆者,輒稱三手,而惟此三事,率皆無所着落,其稱承款者,又多強押於死後。自古以來,亂獄何限,而豈有如許虛罔之獄事乎?
嗚呼!四大臣以先朝舊德,不顧一身之死生,惟務徇國而盡忠。臨危定策,丹衷炳然,此可與伏節死義者比論。至若枉罹慘酷秉志不變者,亦皆貞亮忠純之臣,而備加淫刑,次第殄戮,天下寧有是耶?尤可痛者,稱以討逆,至錄虎賊於勳籍,強要千乘之尊,乃與賤隷同歃盟盤之血,侮弄君父,矯誣上穹,略無所顧憚。至於逆鏡所撰文字中『鍾巫』、『蹀血』等語,愈益凶慘,悖逆絶理,窮凶極惡,胡至於此?蓋其設心造意,實在於捏成罔測之案,盡殺保護諸臣,因以作上侵之階,以快售其原初陰計。而乃若『門生』、『國老』之喩,其意指悖慢,尤非臣子所敢言者。
嗚呼!大舜處畎畝之中,有成邑成都之效,孚應之不忒,有如是夫!而顧予平日素蔑自修之工,德不足見孚,誠未能有格,以致狼心未悛,蛇舌愈閃,終底於忠賢騈命,國脈斲盡,剪焉有傾覆之勢,予身亦在朝夕危懍之境。向微我祖宗默佑於上,先大王至仁盛德,有以全安而扶翼之,則予安得有今日乎?原始而論之,惟此一種奸凶之輩,俱以肅廟大正斯文後棄斥之人,百計凌逼於不敢言之地,必使社稷顚危,以洩宿怨。故其日夜所經營,惟在此耳,罪惡之貫盈,實前史所未見也。
嗚呼!惟我先大王慈仁,愛人好生之意,藹然於絲綸之間,當兩大臣之被極禍也,卽降還收之音,間以災咎,頻命疏放,聖意所在,卽此可見。向來禍變,雖靡所不有,豈以此貽累我聖德也?肆予追先王遺意,旣命伸故相臣金昌集、李頤命、趙泰采、李健命之冤,復其官爵,賜以美諡,李晩成、洪啓迪、金雲澤、金民澤、金濟謙、趙聖復、李弘述、尹慤、白時耉、李尙𫘂、金時泰等,還其職牒,贈爵秩。逆賊金一鏡、睦虎龍等,竝依法正刑,李師尙姑從末減之律,參酌處絞,革罷扶社功臣,收其錄券。其餘凶賊,或竄或黜或囚鞫。誅討之典,雖姑稽於今日,順逆之辨,庶少慰於神人。方當蕩廓之餘,可無播告之脩。咨爾中外臣庶,咸知予意,斥邪佑正,永肩乃心,以保乂於邦家。於戲!伸冤討罪,遹循天理之公,開國承家,永絶小人之禍,故玆敎示,想宜知悉。」〈大提學李宜顯所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