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則輿墓誌銘


陳則輿墓誌銘
作者:錢謙益 
本作品收錄於《初學集/57

陳君於余二十年以長。余少伉浪,不可人意,君折輩行與遊。嘗語余曰:「里中貴人,遇我多繆為恭敬,時具酒食啖我,我輒掉臂不顧。公等多狎侮人,善嫚罵,我顧喜從公等遊。」不知其所以若此者何也?居久之,君益窮,落魄不得志以死。余時時念君,輒省記其語。君歿三十有四年,其子夢鳳葬君於虞山而請余為銘。於乎!余何忍不銘君也哉!

君諱三吾,字則輿。少孤貧,為諸生,好訪求里中耆舊故事,殘碑篸翰,一一榻藏弆,以資見聞。賓筵客座,遇故家子弟,輒盱衡抵掌,劇談其祖宗譜牒,群從姻婭,坊曲鄰並,無不愕眙聳聽。性滑稽多智,委巷瑣碎,與閭里銖兩之奸,不出門屏,能周知之。稗官小令,村歌市語,雜出唇吻間,無所差擇。輕薄少年為風謠歌曲,諷切時事,或訛傳出於君,君亦欣然以為能事,初不曰非我為之也。然君之為人,孝友易直,不牟利,不宿怨,知君者以為有長者之行焉。少夢前身為寒山寺僧,每避不入寺。己酉春,舟過寺門,友人強之登焉,入亡僧之室,窗欞床幾,宛如所夢。詢其卒之日,則君以生。意慘然不懌而出,遂以是年四月卒,年五十三。君之生也,父方為令客。令以父之年命其小名曰「五十」,既而悔之曰:「奈何限若子以年乎?」更之曰「百壽」。而君竟不登下壽,卒如令之始名。君生平好傳述《齊諧》《夷堅》怪異之事,而此二事亦甚異,後當有傳之者。銘曰:

生無所贏騰厥口,死何所傳視其友,書此哀石告永久。

本明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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