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高祖論
作者:朱敬則 
本作品收錄於《全唐文/卷0171

昔孫資陰謀,晉宣入輔;鄭譯矯制,隋文受遺。自此而有魏人。從斯以遷周鼎,蓋天厭亂德,神誘其衷。若妄指河冰,遂成王業;誤擊金鼓,仍啟霸國也。況體貌奇特,特儀表絕人。周太祖之欽明,異其風骨;齊憲王之聰察,憚以非常。韋鼎一見以委誠,趙公聞名而進女。是以稱劉季之靈怪者,不謀同詞;說中興之應讖者,往往偶語。屬周多世故,禍難薦臻。始以後父之尊,遂受託孤之寄。騎虎不下,掎角是因。不利孺子,非唯管叔之言;社稷輸人,寧止休公之對?所以尉遲舉魏,從亂如雲;王謙據蜀,其徒若市。遂能驅駕豪傑,委任忠良,不下廟堂,天下大定。然後謳歌允集,文物滿庭,卿雲曉聚,長星夜掃。拱揖而朝群後,昇壇而類上帝。紹舜禹之遺躅,光漢魏之大名。於是流曠蕩之玄風,浸淳古之膏澤,削秋荼之繁令,革亡國之哀聲。加之以恪勤,廣之以質素。太陽滿昆蟲之穴,湛露垂行葦之苕。教人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俄屬陳朝喪德,江海揚波,自絕於天,結怨於下。乃以開皇八年十月,承少昊之秋氣,動文昌之將星。下蜀漢之舟,翩翩龍躍;集幽并之騎,蕭蕭馬鳴。一葦而可以橫大江,三令而可以陵湯火。蔣山苦戰,子文之魂魄飛揚;建業大崩,叔寶之金湯不守。既遭岸上之虎,非複水中之龍。斬伯嚭以謝陳人,禮陸機而慰吳士。

春波暫洗,汙俗咸新;秋露一零,弊化斯改?乃下制曰:今率土大同,含生遂性,內外職位,遐邇黎人,家家自脩,人人克念。使不軌不物,蕩然俱盡。此乃憂勤之心,見於動靜。故使六合之中,觀如曉日;八紘之內,若遇新晴。況複盡力於人,勵精為政。躬親以率下,因心以感物。煙火萬里,風雨四時。野有擊壤之歌,天無垂象之誡。玄(闕一字)丹徼,煙燧不驚;玉檻金河,波瀾久息。天子登雲台而訪道,實垂拱而無為;公卿指日觀以推誠,願升中而每竭。可謂盡美矣,未盡善也。

然天性既猜,素無學術,意不及遠,政惟目前。是以牝雞司晨,讒人罔極。剖符罕山河之固,同盟多翦黜之悲恩不終於有功,罰每深於無罪。啟鬩牆之兆,借實沈之兵。楊素決其波,張衡注其隙。柳遠草制,房陵尚遙穆子授戈,豎牛仍在。禍非天降,釁是人謀。是以知隋運之不永矣。

君子曰:「昔陸孟知中興之微,宣帝始重儒術;李通稱漢家之命,世祖專信讖文。時好既行,其流遂廣。故子雲符命,尹敏偽言,即其類也。高祖少愛不經之談,遂好迂誕之說。所以王劭順旨,袁充取容。賞溢邱山,恩深江海,豈不弊乎?又祥瑞者,聖人之應也。至若八百集於孟津,六王至於陔下,周人岐山之北,晉眾江漢之南,負樂就陳,攜手適宋,牛馬內向,群盜外奔,宗社乂安,黎民不散,此瑞之上也。若乃連珠共軫,的礫清漢之涯;合璧齊輝,光芒黃道之上。四時不爽,百穀用成,家有孝慈,人懷禮義,此善之慶也。至如白鹿朱雁,瓊露卿云:鳩雀異毛,草木殊狀,此並沐我皇澤,煦我帝春。聖人圓城之中,天子生成之物,豈足表太平之日,顯休明之辰?而隋主好之,意不能盡,遂令巧偽相半,何其薄哉?近石虎之有中原也。膻胡臭羯,牧馬驅羊。子女歿於淫昏,文物盡於鋒鏑。猶得厭六馬,駕四麟,燃連理之材,煮白雉之肉。若天道不惑,應降以災,由斯而談,斷可知矣。隋之眷眷,複何為哉?」

問曰:「晉克金陵,功多者屬吏;隋平建業,德俊者尤(闕一字)。豈爭名於朝,事必須此?將廉恥道盡,莫畏簡書乎!」

君子曰:「曉兵之家,因敵變化。故有功成請罪之義,君命不受之談。今者王濬乘風,賀若先戰。苟有大利,何簡細瑕?方知責兵士之汙宮闈,徵軍司之隱玉帛,豈不陿乎?始知範變後入,孟側不前,郤克有詞,馮異不語。時無君子,斯焉取斯?豈與夫自伐無慚,奮髯直出,而相類乎?」

又問曰:「王者初興,必有佐命。莫不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白雲之鬱應龍,清風之集雕虎。不以夷險易誌,不以遠近隔心。千載一時,其來尚矣。三代以前,緬邈無際,兩漢之後,聲名可尋。若乃庇俗匡時,體國經野,謀出心膂,政待股肱。但清濟之入濁河,波瀾莫辨;蚊虻之附驥尾,遲速罔知。既因論討之餘,願示懸衡之末。」

君子曰:「神人無功,達人無跡。張子房玄機孤映,清識獨流。踐若發機,應同急箭;優遊澹泊,神交太虛,非諸人所及也。至若陳平、荀彧、賈翊、荀攸、劉煜、郭嘉、田豐、沮授、崔浩、張賓等,可謂天下之菁英。帷幄之至妙,中權合變,因敗為功,爰自秦漢,訖於周隋。蘭菊相薰,惟有此矣。如蕭何之鎮靜關中,寇恂之安輯河內,葛亮相蜀,張昭輔吳,茂宏之經理琅琊,景略之弼諧永固,劉穆之眾務必舉,揚遵彥百度惟貞,蘇綽共濟艱難,高熲同經草昧,雖功有大小,運或長短,咸推股肱之林。悉為忠烈之士。若乃威以靜國,謀以動鄰。提鼓出師,三軍賈勇;置兵境上,千里無塵。內外兼材,惟孔明景略也。故崔浩云:『王猛是蔡堅之管仲,劉裕是德宗之曹瞞。』孫盛云:『孔明善輔小國,子產之流也。』斯言中矣。」

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