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 (四庫全書本)/全覽

韓非子 全覽


  御製讀韓非子
  楚莊蒞三年無令無政為司馬隠進諌王亦隠答辭飛有沖天日鳴有驚人時廢十起者九誅舉邦大治是蓋效殷宗夢築吾固疑向評通鑑輯覽以殷髙宗圗像傅巖事致疑傷誕或居民間時物色已久特託之神道設教而已一之已為甚其可再乎斯臯陶亦有言一二日萬㡬三年㒺稟令叢脞萬事墮逮其起捄正害久民受之非非達政者𭰖古兼好竒









  御製讀韓非説難
  韓非曽著説難辭世態揣摩竟莫遺寄語聴人之説者破其術祇在無私













  御製讀説難率詠
  説難說盡説人情姚賈猶然數語傾不及周昌心口一機權百出究何成













  御製讀韓子
  韓非著説難其於人情世態亦既知之悉而言之詳矣而其所稱周文王晉文公之結韈結履何其謬之甚㢤韈履之有帶古制姑弗論而文王文公之事如出一轍一之為甚再何堪焉夫伐與戰嚴裝時也臨陣而帶繫觧已屬烏有之事而二君者方且周旋道古以為無可使結帯之人則一國之臣孰非先君之臣乎上者中者固不必其下者亦不敢使則二君之於其國竟無一人可使執賤役者將厠牏浣滌亦皆自親之乎夫重士理也重士而失之諂文公之譎或偶為之孰謂文王之聖而為是乎予故斥其謬之甚而明示重士之有常經也





  御製讀韓非子
  昔韓非述管仲之對桓公曰知臣莫如君知子莫如父斯言也予以為非是夫自古及今多有以此言為然者而余以為非是者何蓋其君若父果賢耶自能知之而亦無待其臣子及他人之頌使其不賢不能知在他人則是不闗己之謬賛以害人家國設為臣子者亦如是言則是內懐怨懟而仍陷其君若父於不知也即亦桓公屢舉鮑叔牙數人而管仲皆以為不可是果知臣乎桀之於闗龍逢紂之於王子比干亦猶是也瞽䏂之於舜獻公之於申生是果知之乎其類此者不可屈指數余故以為非是蓋不近情之論聼之似是而折衷於理其剌謬不通若是者亦多矣且君子立言將以為萬世法程而不可逞一己之私智以欺世盜名也言治之書莫如典謨一則曰在知人再則曰惟帝其難之使世之為君為父者皆曰我已知臣我已知子誤知子者其害猶不過一家誤知臣者其害將及國與天下是誰作之俑㢤夫自以為不知者或可勉以至有知之日而自以為己知者吾知其為終於不知而已矣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三
  韓子         法家類
  提要
  等謹案韓子二十卷周韓非撰漢書藝文志載韓子五十五篇張守節史記正義引阮孝緒七録載韓子二十卷篇數卷數皆與今本相符惟王應麟漢藝文志考作五十六篇殆𫝊寫字誤也其註不知何人作考元至元三年何犿本稱舊有李瓉註鄙陋無取盡為削去云云則註者當為李瓚然瓉為何代人犿未之言玉應麟玉海已稱韓子註不知誰作諸書亦別無李瓉註韓子之文不知犿何所據也犿本僅五十三篇其序稱內佚姦劫一篇説林下一篇及內儲説下六㣲內似煩以下數章明萬厯十年趙用賢購得宋槧與犿本相校始知舊本六㣲篇之末尚有二十八條不止犿所云數章説林下篇之首尚有伯樂教二人相踶馬等十六章諸本佚脫其文以説林上篇田伯鼎好士章逕接此篇蟲有蚘章和氏篇之末自和雖獻璞而未美未為王之害也以下脫三百九十六字姦劫篇之首自我以清亷事上以上脫四百六十字其脫葉適在兩篇之間故其次篇標題與文俱佚𫝊寫者各誤以下篇之半連於上篇遂求其下篇而不得其實未嘗全佚也今世所𫝊又有明周孔教所刋大字本極為清楷其序不著年月未知在用賢本前後考孔教舉進士在用賢後十年疑所見亦宋槧本故其文均與用賢本同無所疑闕今即據以繕録而校以用賢之本考史記非本𫝊稱非見韓削弱數以書諌韓王韓王不能用悲亷直不容於邪枉之臣觀往者得失之變故作孤憤五蠧內外儲説林説難十餘萬言又雲人或𫝊其書至秦秦王見其孤憤五蠧之書則非之著書當在未入秦前史記自敘所謂韓非囚秦説難孤憤者乃史家駁文不足為據今書冠以初見秦次以存韓皆入秦後事雖似與史記自敘相符然傳稱韓王遣非使秦秦王悅之未信用李斯姚賈害之下吏治非李斯使人遺之藥使自殺計其間未必有暇著書且存韓一篇終以李斯駁非之議及斯上韓王書其事與文皆為未畢疑非所著書本各自為篇非沒之後其徒收拾編次以成一帙故在韓在秦之作均為收録併其私記未完之藁亦收入書中名為非撰實非非所手定也以其本出於非故仍題非名以著於録焉乾隆四十四年六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一       元 何犿 註初見秦第一  存韓第二
  難言第三   愛臣第四
  主道第五
  初見秦第一
  臣聞不知而言不智知而不言不忠為人臣不忠當死言而不當亦當死雖然臣願悉言所聞唯大王裁其罪臣聞天下隂燕陽魏燕北故曰隂魏南故曰陽連荊固齊收韓而成從將西面以與秦強為難臣竊笑之世有三亡而天下得之知三亡者得天下其此之謂乎臣聞之曰以亂攻治者亡以邪攻正者亡今天下之府庫不盈囷倉空虛悉其士民張軍數十百萬其頓首戴羽為將軍斷死於前不至千人皆以言死白刄在前斧鑕在後而卻走不能死也非其士民不能死也上不能故也言賞則不與言罰則不行賞罰不信故士民不死也今秦出號令而行賞罰有功無功相事也出其父母懐衽之中生未嘗見㓂耳聞戰頓足徒裼犯白刄蹈鑪炭斷死於前者皆是也夫斷死與斷生者不同而民為之者是貴奮死也夫一人奮死可以對十十可以對百百可以對千千可以對萬萬可以尅天下矣今秦地折長補短方數千里名師數十百萬秦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若也以此與天下天下不足兼而有也是故秦戰未嘗不尅攻未嘗不取所當未嘗不破開地數千里此其大功也然而兵甲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四鄰諸侯不服霸王之名不成此無異故其謀臣皆不盡其忠也臣敢言之往者齊南破荊東破宋西服秦北破燕中使韓魏土地廣而兵強戰尅攻取詔令天下齊之清濟濁河足以為限長城巨防足以為塞齊五戰之國也謂五破國也一戰不尅而不齊為樂毅破齊於濟西由此觀之夫戰者萬乘之存亡也且聞之曰削跡無遺根無與禍鄰禍乃不存言禍敗之跡削去本根則無禍敗言秦宜以齊為戒秦與荊人戰大破荊襲郢取洞庭五湖江南荊王君臣亾走東服於陳當此時也隨荊以兵則荊可舉荊可舉則民足貪也地足利也東以弱齊燕中以淩三晉然則是一舉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復與荊人為和令荊人得收亡國聚散民立社稷主置宗廟令率天下西面以與秦為難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一矣天下又比周而軍華下大王以詔破之兵至梁郭下圍梁數旬則梁可拔㧞梁則魏可舉舉魏則荊趙之意絶荊趙之意絶則趙危趙危而荊狐疑東以弱齊燕中以淩三晉然則是一舉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鄰諸侯可朝也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復與魏氏為和令魏氏反收亡國聚散民立社稷主置宗廟令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二矣前者穰侯之治秦也用一國之兵而欲以成兩國之功穰侯營私邑謀秦故非諷雲兩國是故兵終身暴露於外士民疲病於內霸王之名不成此固以失霸王之道三矣趙氏中央之國也雜民所居也趙居邯鄲燕之南齊之西魏之北韓之東故曰中央兼四國人故曰雜其民輕而難用也號令不治賞罰不信地形不便下不能盡其民力彼固亡國之形也而不憂民萌悉其士民軍於長平之下以爭韓上黨大王以詔破之拔武安當是時也趙氏上下不相親也貴賤不相信也然則邯鄲不守拔邯鄲筦山東河間引軍而去西攻修武踰華絳上黨代四十六縣上黨七十縣不用一領甲不苦一士民此皆秦有也以代上黨不戰而畢為秦矣東陽河外不戰而畢反為齊矣中山呼沲以北不戰而畢為燕矣然則是趙舉趙舉則韓亡韓亡則荊魏不能獨立荊魏不能獨立則是一舉而壞韓蠧魏㧞荊東以弱齊強燕決白馬之口以沃魏氏是一舉而三晉亡從者敗也大王垂拱以須之天下徧隨而服矣霸王之名可成而謀臣不為引軍而退復與趙氏為和夫以大王之明秦兵之強棄霸王之業地曽不可得乃取欺於亡國是謀臣之拙也且夫趙當亡而不亡秦當霸而不霸天下固以量秦之謀臣一矣乃復悉士卒以攻邯鄲不能㧞也棄甲負弩戰竦而卻天下固已量秦力二矣軍乃引而退並於李下大王又並軍而至與戰不能尅之也又不能反運罷而去天下固量秦力三矣內者量吾謀臣外者極吾兵力由是觀之臣以為天下之從㡬不難矣言諸侯知秦兵頓民疲則從益堅固曰不難矣內者吾甲兵頓士民病蓄積索田疇荒囷倉虛外者天下皆比意甚固願大王有以慮之也且臣聞之曰戰戰慄慄日慎一日茍慎其道天下可有何以知其然也昔者紂為天子將率天下甲兵百萬左飲於淇溪右飲於洹谿淇水竭而洹水不流以與周武王為難武王將素甲三千戰一夜而破紂之國禽其身據其地而有其民天下莫傷知伯率三國之衆以攻趙襄主於晉陽決水而灌之三月城且㧞矣襄主鑚龜筮占兆以視利害何國可降乃使其臣張孟談於是乃潛行而出反知伯之約得兩國之衆以攻知伯禽其身以復襄主之初今秦地折長補短方數千里名師數十百萬秦國之號令賞罰地形利害天下莫如也此與天下天下可兼有也臣昧死願望見大王言所以破天下之從舉趙亡韓臣荊魏親齊燕以成霸王之名朝四鄰諸侯之道大王誠聽其說一舉而天下之從不破趙不舉韓不亡荊魏不臣齊燕不親霸王之名不成四鄰諸侯不朝大王斬臣以徇國以為王謀不忠者也
  存韓第二
  韓事秦三十餘年出則為扞蔽入則為蓆薦出貢以供若蓆薦居人下秦特出銳師取韓地而隨之怨懸於天下功歸於強秦且夫韓入貢職與郡縣無異也今日臣竊聞貴臣之計舉兵將伐韓夫趙氏聚士卒養從徒欲贅天下之兵贅綴連也明秦不弱則諸侯必滅宗廟欲西面行其意非一日之計也今釋趙之患而攘內臣之韓則天下明趙氏之計矣韓為內臣秦猶滅之則天下從趙攻秦計為得矣夫韓小國也而以應天下四擊主辱臣苦上下相與同憂久矣修守備戒強敵有蓄積築城池以守固今伐韓未可一年而滅㧞一城而退則權輕於天下天下摧我兵矣韓叛則魏應之趙據齊以為原若山原然如此則以韓魏資趙假齊以固其從而以與爭強趙之福而秦之禍也夫進而擊趙不能取退而攻韓弗能㧞則陷銳之卒憅於野戰負任之旅罷於內攻勞餉者則合羣苦弱以敵而共二萬乘非所以亡趙之心也均如貴人之計均同也謂同其計而用之則秦必為天下兵質矣既進退不能則同於為質者陛下雖以金石相弊弊盡也盡以召士則兼天下之日未也今賤臣之進愚計使人使荊重幣用事之臣明趙之所以欺秦者與魏質以安其心從韓而伐趙趙雖與齊為一不足患也二國事畢齊趙則韓可以移書定也是我一舉二國有亡形則荊魏又必自服矣故曰兵者兇器也不可不審用也以秦與趙敵衡加以齊今又背韓而未有以堅荊魏之心夫一戰而不勝則禍搆矣計者所以定事也不可不察也韓秦強弱在今年耳且趙與諸侯隂謀久矣夫一動而弱於諸侯危事也為計而使諸侯有意伐之心至殆也見二踈非所以強於諸侯也臣竊願陛下之幸熟圗之攻伐而使從者聞焉不可悔也詔以韓客之所上書書言韓之未可舉下臣斯甚以為不然秦之有韓若人之有心腹之病也虛處則㤥然㤥妨也心腹虛也而病為妨喻秦虛心待韓韓終為妨㤥音艾若居濕地著而不去以極走則發矣謂疾得冷卒然而走必發矣喻秦雖加㤙於韓有急韓之不臣之心必見矣夫韓雖臣於秦未嘗不為秦病今若有卒報之事韓不可信也秦與趙為難荊蘇使齊未知何如以臣觀之則齊趙之交未必以荊蘇絶也若不絶是悉趙而應二萬乗也夫韓不服秦之義而服於強也今專於齊趙則韓必為腹心之病而發矣韓與荊有謀諸侯應之則秦必復見崤塞之患非之來也未必不以其能存韓也為重於韓也辯說屬辭飾非詐謀以釣利於秦而以韓利闚陛下闚陛下之意因隙而入說以求韓利夫秦韓之交親則非重矣見重於二國此自便之計也臣視非之言文其淫說靡辯才甚臣恐陛下淫非之辯而聴其盜心因不詳察事情今以臣愚議秦發兵而未名所伐則韓之用事者以事秦為計矣疑伐已也臣斯請往見韓王使來入見大王見因內其身而勿遣稍召其社稷之臣以與韓人為市則韓可深割也因令象武發東郡之卒闚兵於境上而未名所之則齊人懼而從蘇之計是我兵未出而勁韓以威擒強齊以義從矣聞於諸侯也趙氏破膽荊人狐疑必有忠計荊人不動魏不足患也則諸侯可蠶食而盡趙氏可得與敵矣願陛下幸察愚臣之計無忽秦遂遣斯使韓也李斯往詔韓王未得見因上書曰昔秦韓戮力一意以不相侵天下莫敢犯如此者數世矣前時五諸侯嘗相與共伐韓秦發兵以救之韓居中國地不能滿千里而所以得與諸侯班位於天下君臣相保者以世世相教事秦之力也先時五諸侯共伐秦韓反與諸侯先為鴈行以嚮秦軍於闕下矣諸侯兵困力極無奈何諸侯兵罷杜倉相秦起兵發將以報天下之怨而先攻荊荊令尹患之曰夫韓以秦為不義而與秦兄弟共苦天下已又背秦先為鴈行以攻闗韓則居中國展轉不可知天下共割韓上地十城以謝秦解其兵夫韓嘗一背秦而國廹地侵兵弱至今所以然者聽姦人之浮說不權事實故雖殺戮姦臣不能使韓復強今趙欲聚兵士卒以秦為事使人來借道言欲伐秦其勢必先韓而後秦且臣聞之脣亡則齒寒夫秦韓不得無同憂其形可見魏欲發兵以攻韓秦使人將使者於韓今秦王使臣斯來而不得見恐左右襲曩姦臣之計使韓復有亡地之患臣斯不得見請歸報秦韓之交必絶矣斯之來使以奉秦王之歡心願效便計豈陛下所以逆賤臣者耶臣斯願得一見前進道愚計退就葅戮願陛下有意焉今殺臣於韓則大王不足以強若不聽臣之計則禍必搆矣秦發兵不留行而韓之社稷憂矣臣斯暴身於韓之市則雖欲察賤臣愚忠之計不可得已邊鄙殘國固守鼓鐸之聲於耳而乃用臣斯之計晩矣且夫韓之兵於天下可知也今乂背強秦夫棄城而敗軍則反掖之㓂反掖者謂麾下反以禽君掖也必襲城矣城盡則聚散聚散則無軍矣使城固守則秦必興兵而圍王一都道不通則難必謀其勢不救左右計之者不用願陛下熟圗之若臣斯之所言有不應事實者願大王幸使得畢辭於前乃就吏誅不晩也秦王飲食不甘遊觀不樂意專在圗趙使臣斯來言願得身見因急與陛下有計也今使臣不通則韓之信未可知也夫秦必釋趙之患而移兵於韓願陛下幸復察圗之而賜臣報決
  難言第三
  臣非非難言也所以難言者言順比滑澤洋洋纚纚然則見以為華而不實言順於慎比於班洋洋羙纚纚有編次也敦祗恭厚鯁固慎完則見以為拙而不倫多言繁稱連類比物則見以為虛而無用總微說約徑省而不飾則見以為劌而不辯激意親近探知人情則見以為譖而不讓閎大廣博妙逺不測則見以為夸而無用纎計小談以具數言則見以為陋言而近世辭不悖逆則見以為貪生而䛕上言而逺俗詭躁人間則見以為誕㨗敏辯給繁於文采則見以為史殊釋文學以質信言則見以為鄙時稱詩書道法往古則見以為誦誦說舊事此臣非之所以難言而重患也故度量雖正未必聽也義理雖全未必用也大王若以此不信則小者以為毀訾誹謗大者患禍災害死亡及其身故子胥善謀而吳戮之仲尼善說而匡圍之管夷吾實賢而魯囚之故此三大夫豈不賢哉而三君不明也上古有湯至聖也伊尹至智也夫至智說至聖然且七十說而不受身執鼎俎為庖宰眤近習親而湯乃僅知其賢而用之故曰以至智說至聖未必至而見受伊尹說湯是也以智說愚必不聽文王說紂是也故文王說紂而紂囚之翼侯炙鬼侯臘比干剖心梅伯醢夷吾束縛而曹羈奔陳伯里子道乞傅說轉鬻轉次而傭故曰鬻孫子臏腳於魏吳起收泣於岸門痛西河之為秦卒枝解於楚公叔座言國器反為悖公孫鞅奔秦關龍逄斬萇𢎞分胣碟裂也尹子穽於棘司馬子期死而浮於江田明辜射非罪為辜射而殺之宓子賤西門豹不鬬而死人手董安於死而陳於市宰予不免於田常范睢折脅於魏齊此十數人者皆世之仁賢忠良有道術之士也不幸而遇悖亂闇惑之主而死然則雖賢聖不能逃死亡避戮辱者何也則愚者難說也故君子難言也且至言忤於耳而倒於心非賢聖莫能聽願大王熟察之也愛臣第四
  愛臣太親必危其身威權上逼故危其身人臣太貴必易主位主妾無等必危嫡子主謂室主兄弟不服必危社稷君之兄弟不相從服臣聞千乘之君無備必有百乘之臣在其側以徙其民而傾其國萬乘之君無備必有千乘之家在其側以徙其威而傾其國是以姦臣蕃息主道衰亡是故諸侯之博大天子之害也羣臣之太富君主之敗也將相之管主而隆國家此君人者所外也君當疎外斥逺之萬物莫如身之至貴也位之至尊也主威之重主勢之隆也此四羙者不求諸外不請於人議之而得之矣故曰人主不能用其富則終於外也既不能用富臣則竊之此君人者之所識也昔者紂之亡周之卑皆從諸侯之博大也殷諸侯文王周諸侯秦襄王晉之分也趙魏韓也齊之奪也陳恆弒簡公也皆以羣臣之太富也夫燕宋之所以弒其君者皆以類也故上比之殷周中比之燕宋莫不從此術也是故明君之蓄其臣也盡之以法臣雖有貴賤同以法也質之以備謂薄其賞賜也臣貧則易制故不赦死不宥刑赦死宥刑是謂威淫淫散也社稷將危國家偏威君威散臣威成故曰偏威是故大臣之祿雖大不得藉威城市市衆所聚恐其乘衆而生心也黨與雖衆不得臣士卒故人臣處國無私朝謂臣自私朝居軍無私交其府庫不得私貸於家不欲令其樹福也此明君之所以禁其邪是故不得四從四鄰之國為私交不載竒兵非傳非遽載竒兵革罪死不赦此明君之所以備不虞者也
  主道第五
  道者萬物之始物從道生故曰始是非之紀也是非因道彰故曰紀是以明君守始以知萬物之源得其始其源可知也治紀以知善敗之端得其紀其端可知也故虛靜以待令令名自命也令事自定也虛則知實之情靜則知動者正有言者自為名有事者自為形形名叅同君乃無事焉歸之其情故曰君無見其所欲君見其所欲臣自將雕琢臣因欲雕琢以稱之君無見其意君見其意臣將自表異君見其意臣因其意以稱之故曰去好去惡臣乃見素去舊去智臣乃自僃好惡不形臣無所效則戒而自僃故有智而不以慮使萬物知其處有行而不以賢觀臣下之所因有勇而不以怒使羣臣盡其武是故去智而有明去君智則臣智自明也去賢而有功去君賢則臣事有功去勇而有強去君勇則臣武自強羣臣守職百官有常因能而使之是謂習常故曰寂乎其無位而處漻乎莫得其所明君無為於上羣臣竦懼乎下明君之道使智者盡其慮而君因以斷事故君不窮於智用臣智故智不窮賢者敕其材君因而任之故君不窮於能有功則君有其賢有過則臣任其罪故君子不窮於名是故不賢而為賢者師君雖不賢為賢臣之師不智而為上智者正為臣之正臣有其勞君有其成功君取成勞以為已功此之謂賢主之經也經常法也
  道在不可見君道必使臣不可見也用在不可知虛靜無事以闇見疵見而不見聞而不聞知而不知知其言以往勿變勿更以參合閱焉官有一人勿令通言則萬物皆盡各令守職勿使相通情既相猜則自盡矣函掩其跡匿其端下不能原去其智絶其能下不能意保吾所以往而稽同之謹執其柄而固握之絶其能破其意毋使人慾之執柄固則人意望絶也不謹其閉不固其門虎乃將存權柄不固則簒國之虎因而存矣不慎其事不掩其情賊乃將生弒其主代其所人莫不與故謂之虎處其主之側為姦臣聞其主之忒故謂之賊散其黨收其餘閉其門奪其輔國乃無虎大不可量深不可測同合刑名審驗法式擅為者誅國乃無賊是故人主有五壅臣閉其主曰壅臣制財利曰壅臣擅行令曰壅臣得行義曰壅臣得樹人曰壅臣閉其主則主失位臣制財利則主失徳臣擅行令則主失制臣得行義則主失名臣得樹人則主失黨此人主之所以獨擅也非人臣之所以得操也人主之道靜退以為寳不自操事而知拙與巧不自計慮而知福與咎是以不言而善應不約而善増言已應則執其契事已増則操其符符契之所合賞罰之所生也故羣臣陳其言君以其言授其事以事責其功功當其事事當其言則賞功不當其事事不當其言則誅明君之道臣不陳言而不當是故明君之行賞也曖乎如時雨百姓利其澤其行罰也畏乎如雷霆神聖不能解也故明君無偷賞無赦罰賞偷則功臣墯其業赦罰則姦臣易為非是故誠有功則雖䟽賤必賞誠有過則雖近愛必誅近愛必誅則踈賤者不怠而近愛者不驕也






  韓非子卷一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二       元 何犿 註有度第六   二柄第七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權第八   八姦第九
  有度第六
  國無常強無常弱奉法者強則國強強為不曲法從私奉法者弱則國弱荊莊王並國二十六開地三千里莊王之氓社稷也而荊以亡荊全之時與荊亡之時民及社稷未改易而全亡遂殊者則由奉法有強弱故也齊桓公並國三十啓地三千里桓公之氓社稷也而齊以亡燕襄王以河為境以薊為國襲涿方城方城涿之邑也殘齊平中山中山國名有燕者重無燕者輕謂鄰國得燕為黨者則重反是者則輕也襄王之氓社稷也而燕以亡魏安釐王攻趙救燕取地河東河東故南燕國所在時魏救燕燕人得之故以河東故國與魏也攻盡陶魏之地陶定陶也加兵於齊私平陸之都言魏加兵於齊平陸以為私都也攻韓拔管管故管叔所都勝於淇下睢陽之事荊軍老而走魏與楚相持於睢陽而楚師遁師久而老蔡召陵之事荊軍破兵四布於天下兵魏之兵也威行於冠帶之國安釐死而魏以亡故有荊莊齊桓公則荊齊可以霸有燕襄魏安釐則燕魏可以強今皆亡國者其羣臣官吏皆務所以亂而不務所以治也其國亂弱矣又皆釋國法而私其外外謂臣之事也則是負薪而救火也亂弱甚矣故當今之時能去私曲就公法者民安而國治能去私行行公法者則兵強而敵弱故審得失有法度之制者加以羣臣之上則主不可欺以詐偽謂得守法度之臣受之以政位加羣臣之上故不可欺以詐偽審得失有權衡之稱者以聽逺事則主不可欺以天下之輕重權衡所以稱輕重也臣既妙於輕重使之聽逺故不可欺以輕重也今若以譽進能則臣離上而下比周能由譽進所以比周於下求其虛譽若以黨舉官則民務交而不求用於法官由黨舉所以務交求其親援故官之失能者其國亂以譽為賞以毀為罰也則好賞惡罰之人釋公行行私術比周以相為也忘主外交以進其與與謂黨與也則其下所以為上者薄矣交衆與多外內朋黨雖有大過其蔽多矣朋黨既多遞相隠蔽雖有大過無從而知也故忠臣危死於非罪姦邪之臣安利於無功邪臣朋黨則忠臣橫以非罪而見䧟邪臣輒以無功而獲利也忠臣之所以危死而不以其罪則良臣伏矣臣傷其類故良臣伏也姦邪之臣安利不以功則姦臣進矣同氣相求故姦臣進也此亡之本也若是則羣臣廢法而行私重輕公法矣私重謂朋黨私相重也數至能人之門此其所以私重也不一至主之廷百慮私家之便不一圖主之國屬數雖多非所以尊君也君之徒屬之數雖多皆行私重故非尊君百官雖具非所以任國也百官雖備皆慮私家之便故非任國任謂當其事也然則主有人主之名而實託於羣臣之家也威權下移故也故臣曰亡國之廷無人焉無憂國之人也臣韓非自謂也廷無人者非朝廷之衰也家務相益不務厚國大臣務相尊而不務尊君小臣奉祿養交不以官為事此其所以然者由主之不上斷於法而信下為之也故明主使法擇人不自舉也使法量功不自度也擇人量功之法布在方冊謂成國之舊制能者不可敝敗者不可飾譽者不能進非者弗能退以法量功故能不可敝敗不可飾也以法飾人故譽不能進非不能退也則君臣之間明辯而易治明辯謂善惡不相掩故主讎法則可也讎謂校定可否賢者之為人臣北面委質無有二心朝廷不敢辭賤軍旅不敢辭難朝廷辭賤則下有觖上之心軍旅辭難則士有偷存之志順上之為從主之法虛心以待令而無是非也故有口不以私言為君言也有目不以私視為君視也而上盡制之為人臣者譬之若手上以修頭下以修足清暖寒熱不得不救入寒則救之以暖熱則救之以清凡此皆用手入故曰不得不救入也鏌鋣傅體不敢弗搏利刄近體手必搏之無私賢哲之臣無私事能之士賢哲之臣事能之士皆以公用之故民不越鄉而交無百里之慼既任臣以公則政平國理人無異望無外心故不越鄉而交所以無百里之慼貴賤不相踰愚智提衡而立愚智各得其所故提衡而立治之至也今夫輕爵祿易去亡以擇其主臣不謂廉易亡擇主心貪者耳如此之臣不可謂廉也詐說逆法倍主強諫臣不謂忠逆法強諫凌主者耳如此之臣不可謂忠行惠施利收下為名臣不謂仁行惠收下作福者耳如此之臣不可謂仁離俗隱居而以非上臣不謂義隱居非上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主之惡如此之臣不可謂義外使諸侯內耗其國伺其危險之陂以恐其主曰交非我不親怨非我不解而主乃信之以國聽之卑主之名以顯其身毀國之厚以利其家臣不謂智伺危以恐主毀國以利家姦雄者耳如此之臣不可謂智也此數物者險世之說也而先王之法所簡也險世所說邀取一時之利先王所簡必令百代常行先王之法曰臣毋或作威毋或作利從王之指毋或作惡從王之路古者世治之民奉公法廢私術專意一行具以待任治世之人所具意行不用之於私唯以待君之任耳夫為之人主而身察百官則日不足力不給言當用法而察之且上用目則下飾觀飾觀則目視不得其真也上用耳則下飾聲飾聲則耳聴不知其偽也上用慮則下繁辭繁辭則慮惑於說也先王以三者為不足故舍己能而因法數審賞罰先王之所守要因法數審賞罰用此察之則百官不得混其真偽斯術也先王所守之要故法省而不侵獨制四海之內聰智不得用其詐隂躁不得闗其佞姦邪無所依逺在千里外不敢易其辭勢在郎中不敢蔽善飾非郎近侍之官也朝廷羣下直湊單微不敢相踰越雖單㣲直湊亦令得其職分而豪強不敢踰故治不足而日有餘上之任勢使然也立治之功日尚有餘而功教既已平羣臣既已穆則上之任用之勢不違法教使之然也夫人臣之侵其主也如地形焉即漸以往如地形之見耕漸就削㓕也使人主失端東西易面而不自知既以漸來故雖至於失端易面而主尚不能自知故先王立司南以端朝夕司南即指南車也以喻國之正法故明主使其羣臣不遊意於法之外不為惠於法之內不令遊意法外為惠法內皆所以防其侵也動無非法法所以凌過遊外私也既使羣臣動皆以法其或凌過遊外即皆私也嚴刑所以遂令懲下也所以嚴刑者欲以遂令且懲下也遂通也威不貸錯制不共門威當主錯故不貸臣令錯制當主裁故不共臣同門錯置也威制共則衆邪彰矣威制共臣則制邪顯用矣法不信則君行危矣法不信則後不可行故君危也刑不斷則邪不勝矣故曰巧匠目意中繩然必先以規矩為度匠之目意雖復中繩而不可用當以規矩為其度上智㨗舉中事必以先王之法為比君知雖敏而中事不可用當以先王之法為其比例也故繩直而枉木斵凖夷而髙科削科等也削髙等令就下也權衡縣而重益輕減重益輕權衡乃平斗石設而多益少減多益少斗石乃滿故以法治國舉措而已矣舉法而措之治自平法不阿貴繩不撓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辭勇者弗敢爭刑過不避大臣賞善不遺匹夫故矯上之失詰下之邪治亂決繆絀羨齊非絀其健羨齊其為非絀音黜一民之軌莫如法屬官威民屬官欲令官之屬已退淫殆止詐偽莫如刑刑重則不敢以貴易賤不敢以貴勢慢易於賤也法審則上尊而不侵上尊而不侵則主強而守要故先王貴之而傳之傳之於後人主釋法用私則上下不別矣
  二柄第七
  明主之所導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導引也言道所以引喻其臣而制斷之也二柄者刑徳也何謂刑徳曰殺戮之謂刑慶賞之謂徳為人臣者畏誅罰而利慶賞故人主自用其刑徳則羣臣畏其威而歸其利矣故世之姦臣則不然所惡則能得之其主而罪之姦臣所惡則巧詐媚惑其主得其威而罪也所愛則能得之其主而賞之姦臣所愛亦以巧詐媚惑其主得之恩而賞之今人主非使賞罰之威利出於已也聽其臣而行其賞罰則一國之人皆畏其臣而易其君臣用罰則民畏臣而輕君歸其臣而去其君矣臣用賞則民歸臣而去其君此人主失刑徳之患也夫虎之所以能服狗者爪牙也使虎釋其爪牙而使狗用之則虎反服狗矣人主者以刑徳制臣者也今君人者釋其刑徳而使臣用之則君反制於臣矣反為臣所制也故田常上請爵祿而行之羣臣請君爵祿而與羣臣所以樹私徳於衆官下大斗斛而施於百姓於下而用大斗斛以施百姓所以樹私恩於衆庶也此簡公失徳而田常用之也故簡公見弒子罕謂宋君曰夫慶賞賜予者民之所喜也君自行之殺戮刑罰者民之所惡也臣請當之於是宋君失刑而子罕用之故宋君見刼田常徒用徳謂不兼刑也而簡公弒子罕徒用刑謂不兼徳也而宋君刼故今世為人臣者兼刑徳而用之則是世主之危甚於簡公宋君也故刼殺擁蔽之主非失刑徳而使臣用之而不危亡者則未嘗有也
  人主將欲禁姦則審合刑名者言不異事也言名也事刑也言事以相考則合不可知也為人臣者陳事而言君以其言授之事專以其事責其功功當其事事當其言則賞功不當其事事不當其言則罰故羣臣其言大而功小者則罰非罰小功也罰功不當名也羣臣其言小而功大者亦罰非不說於大功也以為不當名也害甚於有大功故罰不當名之害甚於大功功大震主亦所以為罰昔者韓昭侯醉而寢典冠者見君之寒也故加衣於君之上覺寢而說寢寤而覺問左右曰誰加衣者左右對曰典冠君因兼罪典衣與典冠其罪典衣以為失其事也其罪典冠以為越其職也非不惡寒也以為侵官之害甚於寒故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有功不得陳言而不當越官則死不當則罪守業其官所言者貞也守業以當官守官以當言如此者貞也則羣臣不得朋黨相為矣
  人主有二患任賢則臣將乘於賢以刼其君賢者必多才術故能乘賢以刼君也妄舉則事沮不勝妄舉謂不擇賢則其事必沮而不勝沮毀敗也故人主好賢則羣臣飾行以要君欲則是羣臣之情不效飾行則偽外故其內情不效效顯也羣臣之情不效則人主無以異其臣矣莫不飾行故真偽不分也故越王好勇而民多輕死楚靈王好細腰而國中多餓人齊桓公妬外而好內故豎刁自宮以治內桓公好味易牙蒸其首子而進之燕子噲好賢故子之明不受國子之燕之臣也以噲好賢故陳禪讓之事令噲不受國以譲已因以簒之故君見惡則羣臣匿端匿其端避所惡也君見好則羣臣誣能誣其能欲見用人主欲見則羣臣之情態得其資矣羣臣之情態皆欲求利君見其好惡則知利其所存故得以為資故子之託於賢以奪其君者也竪刁易牙因君之欲以侵其君者也其卒子噲以亂死子噲燕王名也桓公蟲流出屍而不𦵏此其故何也人君以情借臣之患也謂見好惡之情則臣得以為利此以情借臣求利者也患所以生人臣之情非必能愛其君也為重利之故也今人主不掩其情不匿其端而使人臣有縁以侵其主縁其好惡之情得以侵主則羣臣為子之田常不難矣故曰去好去惡羣臣見素君無好惡則臣無因為偽其誠素自見羣臣見素則大君不蔽矣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權第八揚謂舉之使明也權謂量事設謀也
  天有大命人有大命晝夜四時之𠉀天之大命君臣上下之節人之大命也夫香美脆味厚酒肥肉甘口而疾形曼理皓齒說情而專精香肥所以甘口也用之失中則病形皓曼所以恱情也耽之過度則損精賢才所以助理也用之失宜則危君也故去甚去㤗身乃無害權不欲見素無為也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四方謂臣民中央謂主君聖人執要四方來效虛而待之彼自以之以用也君但虛心以待之彼則各自用其能也四海既蔵道隂見陽四海則四方也蔵謂不見也其能如此則君當導臣之隂以見君之陽陰陽接則君臣通也左右既立開門而當左右謂左輔右弼也君臣既通輔弼之臣斯立如此則同類相從同聲相應四方賢才畢來矣君但開門而當之無所遮擁也當受也勿變勿易與二俱行賢才既來莫敢變易但令輔弼二臣俱行職事行之不已既行職事有功而可此俱皆賢臣之助不須有所除去無不隨化而成是謂履理也君能履理故有成功夫物者有所宜材者有所施各處其宜故上下無為使雞司夜令狸執䑕皆用其能上乃無事上有所長事乃不方所長謂任材用物皆得其宜故事不一方而成矜而好能下之所欺居上者矜好其能則下各飾其能以欺之辯惠好生下因其材居上好生辯惠則下因其材以入其諛佞材則辯惠也上下易用國故不治上代下任下操上權則國不治用一之道以名為首一謂道可以常行古今莫二者唯其正名乎故曰以名為首名正物定名倚物徙故聖人執一以靜使名自命令事自定既使名命事故事自定也不見其採下故素正采故皆事也上不見事則下事既素且正因而任之使自事之因其事而任之彼則自舉其事因而予之彼將自舉之因其事以與之彼則自舉之正與處之使皆自定之上以名舉之凡事皆使彼自定在上者從而以名舉之則刑名審矣不知其名復修其形形事也循事以求名則其名可知也形名㕘同用其所生所生為形名所從而出者形名既以叅同故有此人而用之二者誠信下乃貢情二者謂形名也㕘同則用其人是謂誠信也貢謂陳見也謹修所事待命於天君人者能謹修其事大必有符應之命以命之毋失其要乃為聖人聖人之道去智與巧智巧不去難以為常夫智巧在必背道而行詐故須去之民人用之其身多殃主上用之其國危亡因天之道反形之理督參鞠之終則有始既去智巧上因天之道下則反形之理二者督考參驗鞠盡之其事既終還從其始也虛以靜後未嘗用已常當虛靜以後人未嘗用已而先唱凡人之患必同其端端謂所陳事之首也臣之陳事不擇可否毎皆同之則是偏聽而致患也信而勿同萬民一從其陳事者且當信之無遂與同然後擇其善者以之施教則萬民齊一而隨從夫道者𢎞大而無形徳者覈理而普至至於羣生斟酌用之萬物皆盛而不與其寧道徳不與物寧而物自寜道者下周於事因稽而命與時生死言當因道以考汝報命而汝也死生猶廢興也謂其教命時可廢則廢時可興則興也㕘名異事通一同情㕘考異事之名必令通一而又同情故曰道不同於萬物故能生於萬物徳不同於隂陽故能成於隂陽衡不同於輕重故能知其輕重繩不同於出入故能正於出入和不同於燥濕故能均於燥濕君不同於羣臣故能制於羣臣凡此六者道之出也此六者皆自道生故曰道之出也道無雙故曰一是故明君貴獨道之容道以獨為容君臣不同道下以名禱下當陳其名言以禱於君君操其名臣效其形形名㕘同上下和調也
  凡聽之道以其所出反以為之入凡聼言之道或有未審必出言以難之彼必反求其理以入於此也故審名以定位明分以辯類審察其名則事位自定明識其分則物類自辯聽言之道溶若甚醉溶閒漫之貌凡聴言者欲闇以招明愚以求智故闇然若甚醉者則言者自盡而敷奏也唇乎齒乎吾不為始乎齒乎唇乎愈惽惽乎唇齒可以發言語也吾不為始則彼自為始吾愈惽惽彼愈昭昭彼自離之吾因以知之是非輻湊上不與構離謂分析其所言彼既分析吾遂知之所陳之言或是或非如輻之湊皆發自下情上不與之為構也構結也虛靜無為道之情也參伍比物事之形也參之以比物伍之以合虛根幹不革則動泄不失矣參三也伍五也謂所陳之事或三之以比物之情或五之以合虛之數常令根幹堅植不有移革如此則動之散皆無所失泄也動之溶之無為而改之凡所舉動溶然閒暇雖有所改無為而為也喜之則多事惡之則生怨謂臣所陳言君若喜之彼必自媚益為其事若乃惡之彼必生怨而遂止故去喜去惡虛心以為道舍去喜惡以虛其心則道來止故為道舍上不與共之民乃寵之謂下之為事上不與共得則臣得自専其事必成故得受其榮寵也上不與義之使獨為之上固閉內扄從室視庭㕘咫尺已具皆之其處以賞者賞以刑者刑閉內扄閉心以察臣也由內以觀外若從室而視庭也八尺曰咫尺寸者所以度長短既閉心以㕘驗之咫尺以度量之二者以具則大小長短皆之其所不相犯錯如此則可賞則賞可刑則刑無乖謬矣因其所為各以自成善惡必及孰敢不信所為善惡既各自成善必及賞惡必及刑刑賞不差誰敢不信規矩既設三隅乃列賞罰規矩既已說於一事二事則人知他事皆然故曰三隅乃列也主上不神下將有因神者隱而莫測其所由者也既不神故可測則可因故曰下將有因也其事不當下考其常主事不當則下以常理考之所以較其非若天若地是謂累解天地髙厚不可測者也君用意如天地則上因下考之累可解也若地若天孰踈孰親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故無踈無親也能象天地是謂聖人象天地之髙厚而無私也欲治其內置而勿親內謂君之機宻也欲令機事不失所置之臣勿私親之欲治其外官置一人不使自恣安得移並外謂百官之政也欲令官政不失則每官置一人焉夫兩雄必爭官有二人適足以増其猜競故一人則専而不恣豈有移易併兼之事大臣之門唯恐多人臣門多人威權在之故也凡治之極下不能得神隱不測故下不能得之治道無踰此者故曰治之極也周合刑名民乃守職去此更求是謂大惑刑名不差則民守職此治之至要者也去至要而不用非惑而何也猾民愈衆姦邪滿側亦既大惑故姦衆而邪滿故曰毋富人而貸焉毋貴人而逼焉君之富臣更從臣貸君之貴臣更令臣逼此倒置之徒不識理道者也毋專信一人而失其都國焉專信一人則勢聚焉故失其都腓大於股難以趣走臣重於君難以為理主失其神虎隨其後失神謂君可測知如臣能為虎隨後以伺其隙主上不知虎將為狗主既不知臣之為虎則臣匿威藏用外若狗然所以隂謀其事主不蚤止狗益無己臣既以虎為狗君不知而止之如此則同事相求皆為狗益其朋黨無有已時也虎成其羣以弒其母母則君也既朋黨相益即是虎成羣也虎既成羣母必見弒為主而無臣奚國之有臣皆為虎故曰無臣也主施其法大虎將怯主施其刑大虎自寧主既施刑虎則懼而履道故得安寧也法刑狗信虎化為人復反其真謂君君臣臣也欲為其國必伐其聚聚為朋黨交結伐之者所以離散其朋黨也不伐其聚彼將聚衆欲為其地必適其賜地亦國也欲治其國必令賜與適宜不適其賜亂人求益彼求我予假仇人斧亂人求益而與之則是以斧假仇人也假之不可彼將用之以伐我以斧與仇則是假與不可仇既得斧我之見伐不亦宜哉黃帝有言曰上下一日百戰夫上位可寳上利可貪居下者常有羨欲之心欲靜則不能欲取則不得二者交戰一日有百也下匿其私用試其上上操度量以割其下下既有羨之心常匿私以試上故上必當操度量以割斷其下也故度量之立主之寳也度量可以割斷下故為主之寳也黨與之具臣之寳也黨與具可以奪君位故為臣寳臣之所不弒其君者黨與不具也故上失⿰寸下得㝷常四指為⿰上於度量少有所失下之得利已數倍多矣有國之君不大其都大其都臣將據以叛國有道之臣不貴其家大夫稱家貴其家臣將凌己有道之君不貴其臣貴其臣臣將貴勢過已貴之富之僃將代之臣既貴富僃必將代君也僃危恐殆急置太子禍乃無從起太子者君之副貳國之重鎮今欲僃其危殆必速置之則禍端自息矣內索出圉必身自執其度量臣人四面謀君常在圉今在內欲求出圉但身執度量則可矣厚者虧之薄者靡之厚謂臣黨與衆勢位髙也位如此必虧之使薄也虧靡有量毋使民比周同欺其上虧之若月若明之漸虧也亦取其既盛必衰天之道也靡之若熱若鑚火之取熱不得中息簡令謹誅必盡其罰盡刑罰之理也毋㢮而弓一棲兩雄弓以射不當棲之雄喻刑法罰不當位之官也一棲兩雄其鬬㘖㘖爭鬭貌豺狼在牢其羊不繁豺狼喻吏之貪殘者一家二貴事乃無功二貴爭出命服役者不知誰從故事無功也夫妻持政子無適從夫唱婦隨者禮之正也今夫妻爭持其政故子不知所從也為人君者數披其木毋使木枝扶踈木喻臣也披為落其枝也數落木枝者喻數削黜臣之威勢也木枝扶踈將塞公閭謂臣威權覆主充塞公閭私門將實公庭將虛主將壅圍圍圉也數披其木無使木枝外拒拒謂枝之㫄生者也木枝外拒將逼主處數披其木毋使枝大本小枝大本小將不勝春風不勝春風枝將害心春風所以發生萬物者也喻君恩賞所以榮益於下者也枝本大矣春風又發其榮以増其重則披枝而害心喻臣本實矣君又加之恩賞以増其威則臣將二而危君矣公子既衆宗室憂唫宗室謂大宗適子家也庶子既衆勢凌適子故憂唫也止之之道數披其木毋使枝茂木枝數披黨與乃離掘其根本木乃不神填其洶淵毋使水清淵者水之停積水清鑒之者必衆喻雖族和附之者必多也探其懐奪之威探其懐謂淵其心知其所欲為主上用之若電若雷威不下分則君命神而可畏故若雷電也
  八姦第九
  凡人臣之所道成姦者有八術道引也言姦臣或誘引君之左右或誘引君之百姓以成其姦邪其術有八也一曰在同牀何謂同牀曰貴夫人愛孺子便僻好色便僻得嬖羙好之色此人主之所惑也託於燕處之虞乘醉飽之時而求其所欲此必聴之術也乘因也夫人孺子等因君醉飽之時進以燕娯之具以求其所欲事無不聴為人臣者內事之以金玉使惑其主此之謂同牀以金玉之寳內事貴夫人愛孺子等使之惑主主惑則姦謀可成也二曰在㫄何謂在㫄曰優笑侏儒左右近習優笑者謂俳優能啁笑者侏儒短人也此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諾諾先意承㫖觀貌察色以先主心者也此皆俱進俱退皆應皆對謂君所欲進則左右近習俱共進之所欲退則俱共退之命之則皆應問之則皆對一辭同軌以移主心者也為人臣者內事之以金玉玩好外為之行不法使之化其主此之謂在㫄姦臣既以金玉內事近習之臣外又為行非法漸化其主主既習非則其位可得而奪也三曰父兄何謂父兄曰側室公子人主之所親愛也大臣廷吏人主之所與度計也此皆盡力畢議人主之所必聴也為人臣者事公子側室以音聲子女收大臣廷吏以辭言處約言事事成則進爵益祿以勸其心使犯其主此之謂父兄收謂收攝其心也謂臣欲收大臣之心辭言為作聲譽又更處置邀共言事於君其事既成大臣必益爵祿用此以勸其心使之犯忤其主主犯則君臣有隙姦臣可以施謀也四曰養殃何謂養殃曰人主樂美宮室臺池好飾子女狗馬以娛其心此人主之殃也為人臣者盡民力以美宮室臺池重賦歛以飾子女狗馬以娛其主而亂其心從其所欲而樹私利其間此謂養殃五曰民萌何謂民萌曰為人臣者散公財以說民人行小惠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勸譽已以塞其主臣行其惠則主澤不下流故曰塞其主而成其所欲此之謂民萌六曰流行何謂流行曰人主者固壅其言談希於聴論議易移以辯說君門隔於九重賢俊希得與攝故言談論議希也為人臣者求諸侯之辯士養國中之能說者使之以語其私為巧文之言流行之辭謂其言巧便聼者似若流通而可行示之以利勢懼之以患害施屬虛辭以壞其主設施綴屬浮虛之辭此之謂流行七曰威強何謂威強曰君人者以羣臣百姓為威強者也羣臣百姓之所善則君善之非羣臣百姓之所善則君不善之為人臣者聚帶劒之客養必死之士以彰其威明為己者必利不為己者必死以恐其羣臣百姓而行其私此之謂威強八曰四方何謂四方曰君人者國小則事大國兵弱則畏強兵大國之所索小國必聴強兵之所加弱兵必服為人臣者重賦歛盡府庫虛其國以事大國而用其威求誘其君甚者舉兵以聚邊境而制歛於內薄者數內大使以震其君使之恐懼此之謂四方凡此八者人臣之所以道成姦世主所以壅刼失其所有也不可不察焉明君之於內也娛其色而不行其謁不使私請所以防初姦之同牀也其於左右也使其身必責其言不使益辭所以防二姦之在㫄也其於父兄大臣也聴其言也必使以罰任於後當則任之不當則罰之不令妄舉防三姦之父兄其於觀樂玩好也必令之有所出謂知其所從來不使擅進不使擅退羣臣虞其意防四姦之飬殃也虞度也必不令度君意擅有所進退也其於徳施也縱禁財發墳倉積栗於倉若墳然利於民者必出於君不使人臣私其徳防五姦之民萌也其於說議也稱譽者所善毀疵者所惡必實其能察其過考實其能察詳其過不使羣臣相為語防六姦之流行其於勇力之士也軍旅之功無踰賞邑鬭之勇無赦罪邑鬭勇者謂恃力與邑人私鬬不使羣臣行私財防七姦之威強也不使行私財於勇士其於諸侯之求索也法則聴之不法則距之防八姦之四方
  所謂亡君者非莫有其國也而有之者皆非已有也亡君雖有國非已有之令臣執制而有之令臣以外為制於內則是君人者亡也臣自外制內而君不擅舉手如此者君必亡也聴大國為救亡也而亡亟於不聴聴大國則誅求無厭每事皆聼傾國猶不足有所不從則有辭而見伐故聼從之亡急於不聼也故不聴羣臣羣臣知不聴則不外諸侯臣之外交以君之聴已欲有所搆結今君既不聴則外交之心息矣諸侯之不聴則不受臣之誣其君矣諸侯知我不聴用其臣不受彼臣之浮言以罔誣其君也
  明主之為官職爵祿也所以進賢材勸有功也故曰賢材者䖏厚祿任大官功大者有尊爵受重賞官賢者量其能賦祿者稱其功是以賢者不誣能以事其主有功者樂進其業故事成功立今則不然不課賢不肖論有功勞用諸侯之重諸侯以勢位之重也有所委屬而君用之聴左右之謁父兄大臣上請爵祿於上而下賣之以收財利及以樹私黨故財利多者買官以為貴有左右之交者請謁以成重功勞之臣不論官職之遷失謬是以吏偷官而外交棄事而財親是以賢者懈怠而不勸有功者隳而簡其業此亡國之風也隳毀也或本為墮














  韓非子卷二
<子部,法家類,韓非子>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三       元 何犿 註十過第十
  十過一曰行小忠則大忠之賊也二曰顧小利則大利之殘也三曰行僻自用無禮諸侯則亡身之至也四曰不務聽治而好五音則窮身之事也五曰貪愎喜利則滅國殺身之本也六曰耽於女樂不顧國政則亡國之禍也七曰離內逺遊而忽於諫士則危身之道也八曰過而不聽於忠臣而獨行其意則滅髙名為人笑之始也九曰內不量力外恃諸侯則削國之患也十曰國小無禮不用諫臣則絶世之勢也
  奚謂小忠昔者楚共王與晉厲公戰於鄢陵楚師敗而共王傷其目酣戰之時司馬子反渇而求飲竪穀陽操觴酒而進之子反曰嘻退酒也竪穀陽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飲之子反之為人也嗜酒而甘之弗能絶於口而醉戰既罷共王欲復戰令人召司馬子反司馬子反辭以心疾共王駕而自往入其幄中聞酒臭而還曰今日之戰不穀親傷所恃者司馬也而司馬又醉如此是亡楚國之社稷而不恤吾衆也不穀無復戰矣於是還師而去斬司馬子反以為大戮故竪穀陽之進酒不以讎子反也其心忠愛之而適足以殺之故曰行小忠則大忠之賊也
  奚謂顧小利昔者晉獻公欲假道於虞以伐虢荀息曰君其以垂棘之璧與屈産之乘賂虞公求假道焉必假我道君曰垂棘之璧吾先君之寳也屈産之乘寡人之駿馬也若受吾幣不假之道將奈何荀息曰彼不假我道必不敢受我幣若受我幣而假我道則是寳猶取之內府而藏之外府也馬猶取之內廐而著之外廐也君勿憂君曰諾乃使荀息以垂棘之璧與屈産之乘賂虞公而求假道焉虞公貪利其璧與馬而欲許之宮之竒諫曰不可許夫虞之有虢也如車之有輔輔依車車亦依輔虞虢之勢正是也若假之道則虢朝亡而虞夕從之矣不可願勿許虞公弗聴遂假之道荀息伐虢而還反處三年興兵伐虞又尅之荀息牽馬操璧而報獻公獻公說曰璧則猶是也雖然馬齒亦益長矣故虞公之兵殆而地削者何也愛小利而不慮其害故曰顧小利則大利之殘也
  奚謂行僻昔者楚靈王為申之命宋太子後至執而囚之狎徐君輕侮之也拘齊慶封中射士中射士官有上中下諫曰合諸矦不可無禮此存亡之機也昔者桀為有戎之㑹而有緡叛之紂為黎丘之蒐而戎狄叛之有戎有緡皆國名由無禮也君其圖之君不聽遂行其意居未期年靈王南遊羣臣從而刼之靈王餓而死乾溪之上故曰行僻自用無禮諸侯則亡身之至也
  奚謂好音昔者衛靈公將之晉至濮水之上稅車而放馬設舍以宿夜分而聞鼔新聲者而說之使人問左右盡報弗聞乃召師㳙而告之曰有鼓新聲者使人問左右盡報弗聞其狀似鬼神子為聼而寫之師㳙曰諾因靜坐撫琴而寫之師㳙明日報曰臣得之矣而未習也請復一宿習之靈公曰諾因復留宿明日而習之遂去之晉晉平公觴之於施夷之臺酒酣靈公起公曰有新聲願請以試平公曰善乃召師㳙令坐師曠之旁援琴撫之未終師曠撫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不可遂也平公曰此道奚出師曠曰此師延之所作與紂為靡靡之樂也及武王伐紂師延東走至於濮水而自投故聞此聲者必於濮水之上先聞此聲者其國必削不可遂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也子其使遂之師㳙鼓究之平公問師曠曰此所謂何聲也師曠曰此所謂清商也公曰清商固最悲乎師曠曰不如清徵公曰清徵可得而聞乎師曠曰不可古之聼清徵者皆有徳義之君也今吾君徳薄不足以聼平公曰寡人之所好者音也願試聼之師曠不得已援琴而鼓一奏之有𤣥鶴二八道道從也南方來集於郎門之垝棟端也再奏之而列三奏之延頸而鳴舒翼而舞音中宮商之聲聲聞於天平公大說坐者皆喜平公提觴而起為師曠壽反而問曰音莫悲於清徵乎師曠曰不如清角平公曰清角可得而聞乎師曠曰不可昔者黃帝合鬼神於泰山之上駕象車而六蛟龍畢方神名也竝鎋蒲末切蚩尤居前風伯進掃雨師灑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後騰蛇伏地鳳皇覆上大合鬼神作為清角今主君徳薄不足聼之聼之將恐有敗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願遂聼之師曠不得已而鼓之一奏而有𤣥雲從西北方起再奏之大風至大雨隨之裂帷幕破爼豆隳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懼伏於廊室之間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瘙病故曰不務聼治而好五音不已則窮身之事也
  奚謂貪愎昔者智伯瑤知伯名率趙韓魏而伐范中行滅之反歸休兵數年因令人請地於韓韓康子欲勿與段規諫曰不可不與也夫知伯之為人也好利而鷙愎彼來請地而弗與則移兵於韓必矣君其與之與之彼狃狃習也得地於韓將生心他求也又將請地他國他國且有不聽不聽則知伯必加之兵如是韓可以免於患而待其事之變康子曰諾因令使者致萬家之縣一於知伯知伯說又令人請地於魏宣子欲勿與趙葭諫曰彼請地於韓韓與之今請地於魏魏弗與則是魏內自強而外怒知伯也如弗予其措兵於魏必矣不如予之宣子諾因令人致萬家之縣一於知伯知伯又令人之趙請蔡臯狼之地邑名趙襄子弗與知伯因隂約韓魏將以伐趙襄子召張孟談而告之曰夫知伯之為人也陽親而隂疏三使韓魏而寡人不與焉三使隂以相約知有異志也其措兵於寡人必矣今吾安居而可張孟談曰夫董閼於簡主之才臣也其治晉陽而尹鐸循之尹鐸安於之屬大夫其餘教猶存君其定居晉陽而已矣君曰諾乃召延陵生令將軍車騎先至晉陽君因從之君至而行其城郭及五官之藏城郭不治倉無積粟府無儲錢庫無甲兵邑無守具襄子懼乃召張孟談曰寡人行城郭及五官之藏皆不備具吾將何以應敵張孟談曰臣聞聖人之治藏於臣不藏於府庫務修其教不治城郭君其出令令民自遺三年之食有餘粟者入之倉遺三年之用有餘錢者入之府遺有竒人者使治城郭之繕竒餘也謂閒人奇音覊君夕出令明日倉不容粟府無積錢庫不受甲兵居五日而城郭已治守備已具君召張孟談而問之曰吾城郭已治守備已具錢粟已足甲兵有餘吾奈無箭何張孟談曰臣聞董子之治晉陽也公宮之垣皆以荻蒿楛楚墻之有楛髙至於丈君發而用之於是發而試之其堅則雖菌簵之勁弗能過也君曰吾箭已足矣奈無金何張孟談曰臣聞董子治晉陽也公宮令舍之堂皆以鍊銅為柱質君發而用之於是發而用之有餘金矣號令已定守備已具三國之兵果至至則乘晉陽之城遂戰三月弗能㧞因舒軍而圍之決晉陽之水以灌之圍晉陽三年城中巢居而處懸釡而炊財食將盡士大夫羸病襄子謂張孟談曰糧食匱財力盡士大夫羸病吾恐不能守矣欲以城下何國之可下張孟談曰臣聞之亡弗能存危弗能安則無為貴智矣君失此計者臣請試潛行而出見韓魏之君張孟談見韓魏之君曰臣聞脣亡齒寒今知伯率二君而伐趙趙將亡矣趙亡則二君為之次二君曰我知其然也雖然知伯之為人也麤中而少親我謀而覺則其禍必至矣為之奈何張孟談曰謀出二君之口而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二君因與張孟談約三軍之反與之期日夜遣孟談入晉陽以報二君之反於襄子襄子迎孟談而再拜之且恐且喜二君以約遣張孟談因朝知伯而出遇智過於轅門之外智過怪其色因入見知伯曰二君貎將有變君曰何如其行矜而意髙非他時之節也君不如先之君曰吾與二主約謹矣破趙而三分其地寡人所以親之必不侵欺兵之著於晉陽三年今旦暮將㧞之而饗其利何乃將有他心必不然子釋勿憂勿出於口明旦二主又朝而出復見智過於轅門智過入見曰君以臣之言告二主乎君曰何以知之曰今日二主朝而出見臣而其色動而視屬臣此必有變君不如殺之君曰子置勿復言智過曰不可必殺之若不能殺遂親之君曰親之奈何智過曰魏宣子之謀臣曰趙葭韓康子之謀臣曰段規此皆能移其君之計君與其二君約破趙國因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如是則二主之心可以無變矣知伯曰破趙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則吾所得者少不可智過見其言之不聽也出因更其族為輔氏至於期日之夜趙氏殺其守隄之吏而決其水灌知伯軍知伯軍救水而亂韓魏翼而擊之襄子將卒犯其前大敗知伯之軍而擒知伯知伯身死軍破國分為三為天下笑故曰貪愎好利則滅國殺身之本也
  奚謂耽於女樂昔者戎王使由余聘於秦穆公問之曰寡人嘗聞道而未得目見之也願聞古之明主得國失國何常以由余對曰臣嘗得聞之矣常以儉得之以奢失之穆公曰寡人不辱而問道於子子以儉對寡人何也由余對曰臣聞昔者堯有天下飯於土簋飲於土鉶其地南至交趾北至幽都東西至日月之所出入者莫不賔服堯禪天下虞舜受之作為食器斬山木而財之削鋸修之跡磨其斧跡流漆墨其上流布也輸之於宮以為食器諸侯以為益侈國之不服者十三舜禪天下而傳之於禹禹作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其內縵帛為茵蔣席蔣草名額縁觴酌有采而樽爼有飾此彌侈矣而國之不服者三十三夏后氏沒殷人受之作為大路而建九旒食器雕琢觴酌刻鏤四壁堊墀茵席雕文此彌侈矣而國之不服者五十三君子皆知文章矣而欲服者彌少臣故曰儉其道也由余出公乃召內史廖而告之曰寡人聞鄰國有聖人敵國之憂也今由余聖人也寡人患之吾將奈何內史廖曰臣聞戎王之居僻陋而道逺未聞中國之聲君其遺之女樂以亂其政而後為由余請期以疏其諫彼君臣有間而後可圖也君曰諾乃使史廖以女樂二八遺戎王因為由余請期戎王許諾見其女樂而說之設酒張飲日以聽樂終嵗不遷牛馬半死由余歸因諫戎王戎王弗聼由余遂去之秦秦穆公迎而拜之上卿問其兵勢與其地形既以得之舉兵而伐之兼國十二開地干里故曰耽於女樂不顧國政亡國之禍也
  奚謂離內逺遊昔者田成子遊於海而樂之號令諸大夫曰言歸者死顔涿聚曰君遊海而樂之奈臣有圖國者何君雖樂之將安得田成子曰寡人布令曰言歸者死今子犯寡人之令援戈將擊之顔涿聚曰昔桀殺闗龍逢而紂殺王子比干今君雖殺臣之身以三之可也臣言為國非為身也延頸而前曰君擊之矣君乃釋戈趣駕而歸至三日而聞國人有謀不內田子成者矣田子成所以遂有齊國者顔涿聚之力也故曰離內逺遊則危身之道也
  奚謂過而不聽於忠臣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為五伯長管仲佐之管仲老不能用事休居於家桓公從而問之曰仲父家居有病即不幸而不起此病政安遷之管仲曰臣老矣不可問也雖然臣聞之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君其試以心決之君曰鮑叔牙何如管仲曰不可鮑叔牙為人剛愎而上悍剛則犯民以暴愎則不得民心悍則下不為用其心不懼非霸者之佐也公曰然則竪刁何如管仲曰不可夫人之情莫不愛其身公妬而好內竪刁自獖虧勢也以為治內其身不愛又安能愛君曰然則公子開方何如管仲曰不可齊衛之間不過十日之行開方為事君欲適君之故十五年不歸見其父母此非人情也其父母之不親也又能親君乎公曰然則易牙何如管仲曰不可夫易牙為君主味君之所未嘗食唯人肉耳易牙蒸其首子而進之君所知也人之情莫不愛其子今蒸其子以為膳於君其子弗愛又安能愛君乎公曰然則孰可管仲曰隰朋可其為人也堅中而亷外少欲而多信夫堅中則足以為表亷外則可以大任少欲則能臨其衆多信則能親鄰國此霸者之佐也君其用之君曰諾居一年餘管仲死君遂不用隰朋而與竪刁刁蒞事三年桓公南遊堂阜竪刁率易牙衛公子開方及大臣為亂桓公渇餒而死南門之寢公守之室身死三月不收蟲出於戶故桓公之兵橫行天下為五伯長卒見弒於其臣而滅髙名為天下笑者何也不用管仲之過也故曰過而不聽於忠臣獨行其意則滅其髙名為人笑之始也
  奚謂內不量力昔者秦之攻宜陽韓氏急公仲朋謂韓君曰與國不可恃也豈如因張儀為和於秦哉因賂以名都而南與伐楚是患觧於秦而害交於楚也秦害交於楚也公曰善乃警警飭戒也公仲之行將西和秦楚王聞之懼召陳軫而告之曰韓朋將西和秦今將奈何陳軫曰秦得韓之都而驅其練甲秦韓為一以南鄉楚此秦王之所以廟祠而求也其為楚害必矣王其趣發信臣多其車重其幣以奉韓曰不穀之國雖小卒已悉起願大國之信意於秦也信申也因願大國令使者入境視楚之起卒也韓使人之楚楚王因發車騎陳之下路謂韓使者曰報韓君言敝邑之兵今將入境矣使者還報韓君韓君大恱止公仲公仲曰不可夫以實告我者秦也以名救我者楚也聼楚之虛言而輕誣強秦之實禍則危國之本也韓君弗聼公仲怒而歸十日不朝宜陽益急韓君令使者趣卒於楚冠葢相望而卒無至者宜陽果㧞為諸侯笑故曰內不量力外恃諸侯者則國削之患也奚謂國小無禮昔者晉公子重耳出亡過於曹曹君袒裼而觀之釐負羈與叔瞻侍於前叔瞻謂曹君曰臣觀晉公子非常人也君遇之無禮彼若有時反國而起兵即恐為曹傷君不如殺之曹君弗聼釐負羈歸而不樂其妻問之曰公從外來而有不樂之色何也負羈曰吾聞之有福不及禍來連我君有福未必及已其禍之至當連我也今日吾君召晉公子其遇之無禮我與在前吾是以不樂其妻曰吾觀晉公子萬乘之主也其左右從者萬乘之相也今窮而出亡過於曹曹遇之無禮此若反國必誅無禮則曹其首也子奚不先自貳焉負羈曰諾盛黃金於壺充之以餐加壁其上夜令人遺公子公子見使者再拜受其餐而辭其璧公子自曹入楚自楚入秦入秦三年秦穆公召羣臣而謀曰昔者晉獻公與寡人交諸侯莫弗聞獻公不幸離羣臣出入十年矣其嗣子不善吾恐此將令其宗廟不祓除而社稷不血食也如是弗定則非與人交之道吾欲輔重耳而入之晉何如羣臣皆曰善公因起卒革車五百乘疇騎二千疇等也言馬齊等皆精妙也歩卒五萬輔重耳入之於晉立為晉君重耳即位三年舉兵而伐曹矣因令人告曹君曰懸叔瞻而出之我且殺而以為大戮又令人告釐負羈曰軍旅薄城吾知子不違也知不敢違君言非本心也其表子之閭寡人將以為令令軍勿敢犯曹人聞之率其親戚而保釐負羈之閭者七百餘家此禮之所用也故曹小國也而迫於晉楚之間其君之危猶累卵也而以無禮蒞之此所以絶世也故曰國小無禮不用諫臣則絶世之勢也
  韓非子卷三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四       元 何犿 註孤憤第十一 說難第十二
  和氏第十三 姦劫弒臣第十四
  孤憤第十一言法術之士既無黨與孤獨而已故其材用終不見明卞生既以抱玉而長號韓公由之寢謀而內憤
  智術之士必逺見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燭私能法之士必強毅而勁直不勁直不能矯姦人臣循令而從事案法而治官非謂重人也重人也者無令而擅為虧法以利私耗國以便家力能得其君此所為重人也擅為虧法逆理而動其力尚能得君從已況其餘乎此謂重人也言其貴賤國人所共重之也智術之士明察聼用且燭重人之隂情智術之士既明且察今見聼用能燭見重人之隂情能法之士勁直聼用且矯重人之姦行故智術能法之士用則貴重之臣必在繩之外矣言必見削除也是智法之士與當塗之人不可兩存之仇也既不可兩存所存以相仇也當塗之人擅事要則外內為之用矣外謂百官也內謂君之左右也皆與當塗之人為用也是以諸侯不因則事不應故敵國為之訟鄰國諸侯或來求事不因當塗者其求必不見應故重人有事敵國為之訟寃百官不因則業不進故羣臣為之用郎中不因則不得近主故左右為之匿郎中為郎居中則君之左右之人也既因重人而得近主故為之匿非也學士不因則飬祿薄禮卑故學士為之談也談者謂為重人延譽此四助者邪臣之所以自飾也重人不能忠主而進其仇重人所仇者法術之士也人主不能越四助而燭察其臣臣亦謂法術之臣也故人主愈蔽而大臣愈重凢當塗者之於人主也希不信愛也又且習故重人得主信愛者多又用事既乆乃慣習故舊也若夫即主心同好惡固其所自進也官爵貴重朋黨又衆而一國為之訟訟即說也重人舉措常就主心而同其好惡已自進舉之人官爵重之朋黨衆及其有事一國為之訟寃則君無得而誅之則法術之士欲幹上者非有所信愛之親習故之澤也又將以法術之言矯人主阿辟之心是與人主相反也處勢卑賤無黨孤特夫以疏逺與近愛信爭近愛信謂重人是也其數不勝也數理也以新旅與習故爭其數不勝也以反主意與同好爭重人與君同好其數不勝也以輕賤與貴重爭其數不勝也以一口與一國爭重人與一國為朋黨其數不勝也法術之士操五不勝之勢以嵗數而又不得見所經時嵗已至於數猶不得見君當塗之人乘五勝之資而旦暮獨說於前法術之士既不得見故當塗之人獨訟而稱寃故法術之士奚道得進而人主奚時得悟乎法術之士既不得進則人主何從而悟乎故資必不勝而勢不兩存法術之士焉得不危法術之士既資必不可勝之數而又與重人勢不兩存則法術之士必危而見陷其可以罪過誣者公法而誅之法術之士有過失可誣㒺者重人則舉以為罪而誅之其不可被以罪過者以私劒而窮之若無過失可誣者則使俠客以劒刺之以窮其命也是明法術而逆主上者不僇於吏誅必死於私劒矣朋黨比周以蔽主言曲以便私者必信於重人矣故其可以功伐借者以官爵貴之彼有功伐重人借為己用者則官爵貴其人也其可藉以美名者以外權重之彼雖無功伐可使近權令者威重之是以蔽主上而趨於私門者不顯於官爵必重於外權矣趨向也今人主不合參驗而行誅謂於法術之士不參驗以知其真偽即行誅罰不待見功而爵祿重人所進雖未見功先與之爵祿也故法術之士安能䝉死亡而進其說姦邪之臣安肯乘利而退其身故主上愈卑私門益尊夫越雖國富兵彊中國之主皆知無益於己也曰非吾所得制也越國為異國即敏國也今有國者雖地廣人衆然而人主壅蔽大臣專權是國為越也大臣專國常有謀君之心即已國還為越國故曰是國為越也智不類越而不知不類其國不察其類者也縱臣專權國變成越是不自知己國即與越國不異所以然者良以不察知己國類於越國故也人主所以謂齊亡者非地與城亡也呂氏弗制而田氏用之所以謂晉亡者亦非地與城亡也姬氏不制而六卿專之也今大臣執柄獨斷而上弗知收是人主不明也不知收取其柄而自執之令臣於上獨斷此主之不明也今謂秦也與死人同病者不可生也與亡國同事者不可存也今襲跡於齊晉欲國安存不可得也襲重也凢法術之難行也不獨萬乘干乘亦然人主之左右不必智也人主於人有所智而聼之因與左右論其言是與愚人論智也人主之左右不必賢也人主於人有所賢而禮之因與左右論其行是與不肖論賢也智者決䇿於愚人賢士程行於不肖則賢智之士羞而人主之論悖矣人臣之欲得官者其修士且以精潔固身修士謂修身之士但精潔自固其身其智士且以治辯進業智者謂智謀之士也其修士不能以貨賂事人既修身故不以貨事人也恃其精潔而更不能以枉法為治既精潔故不能枉法為治智士不重說似闕文也則修智之士不事左右不聼請謁矣左右謂財貨修智之士不肯聼從也人主之左右行非伯夷也求索不得貨賂不至則精辯之功息而毀誣之言起矣精謂修士精潔也辯謂智士辭辯也治亂之功制於近習治亂謂智士材辯能治於亂也精潔之行決於毀譽則修治之吏廢而人主之明塞矣修智之士能發人主之聰明今既廢而不用則主明自塞矣不以功伐決智行決智行當以功伐積功曰伐也不以參伍審罪過審罪過當參伍之參比驗也伍偶會也而聼左右近習之言則無能之士在廷而愚汚之吏處官矣近習之人既皆小人同氣相求同聲相應故所親者無能之人所愛者愚汚之人亦既親愛必用之在廷舉之處官矣萬乗之患大臣太重千乗之患左右太信此人主之所公患也公正也正當以此為患也且人臣有大罪人主有大失臣主之利與相異者也何以明之哉曰主利在有能而任官臣利在無能而得事主利在有勞而爵祿臣利在無功而富貴主利在豪傑使能豪傑之人有材能然後使之矣臣利在朋黨用私是以國地削而私家富主上卑而大臣重故主失勢而臣得國主更稱蕃臣君臣易位故主稱蕃臣於其臣而相室剖符相室家臣也剖符言得專投人官與之剖符也此人臣之所以譎主便私也譎誑也設詐謀以誑誤於主也故當世之重臣主變勢而得固寵者十無二三變謂行譎誑以移主意十中但有二三故曰十無二三也是其故何也人臣之罪大也臣有大罪者其行欺主也其罪當死亡也智士者逺見而畏於死亡必不從重人矣賢士者修亷而羞與姦臣欺其主必不從重臣矣是當塗者之徒屬非愚而不知患者必汚而不避姦者也重人所為必不軌故知士恐與同之亷士羞與之欺主莫有從之逰者同惡相濟故與之為徒屬者必汚愚之人也大臣挾愚汚之人上與之欺主下與之收利侵漁朋黨言侵奪百姓若漁者之取魚也比周相與阿黨為比忠信為周也比周者言以阿黨之人為忠信與親也一口惑主敗法以亂士民雷同是非故曰一口使國家危削主上勞辱此大罪也臣有大罪而主弗禁此大失也使其主有大失於上臣有大罪於下索國之不亡者不可得也
  說難第十二夫說者有順逆之機順以招福逆而致禍失之毫釐差之千里以此說之所以難也凢說之難非吾知之有以說之之難也不知而說雖忠見疑故曰非吾知之說之難也又非吾辯之能明吾意之難也吾雖不自辯數則能明吾所說之意如此者萬不一有所以則為難也又非吾敢橫失而能盡之難也吾之所說其不可循理非敢橫失能盡此意亦復難有凢說之難在知所說之心可以吾說當之既知所說之心則能隨心而發唱故所說能當所說出於為名髙者也而說之以厚利則見下節而遇卑賤必棄逺矣所說之人意在名髙今以厚利說之彼則為己志節凢下而以卑賤相遇亦既賤之必棄遺而疎逺矣所說出於厚利者也而說之以名髙則見無心而逺事情必不收矣所說之人意在厚利今以名髙說之此則為已無相時之心而闊逺事情矣如此則必見棄而不收矣所說隂為厚利而顯為名髙者也而說之以名髙則陽收其身而實疏之說之以厚利則隂用其言顯棄其身矣所說之人內隂為厚利外陽為名髙今見其外說以名髙彼雖陽收其身內實疏逺若察知其內說以厚利私用其言外明棄其身以飾其名髙也此不可不察也夫事以宻成語以泄敗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語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所說之人其所謀事身雖不泄謀說者泛語言及所匿似若說者先知其事今以發動之既懐此疑其身必危矣彼顯有所出事而乃以成他故說者不徒知所出而已矣又知其所以為如此者身危所說之人顯出其事有所避諱乃託以他故而說者深知其事既所出入知所為所說既知情露必有危己之心規異事而當知者揣之外而得之事泄於外必以為已也如此者身危說者為君規謀異事而智謀之士當知此者自外揣之遂得其謀因泄於外君則疑已漏之便以為不宻而加誅也周澤未渥也而語極知說行而有功則徳忘說不行而有敗則見疑如此者身危君之於已周給之澤未有渥厚遂以知之極妙而以語之行說有功猶忘其徳若不行有敗則羞始生焉此正危身之道也貴人有過端而說者明言禮義以挑其惡如此身危挑謂發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貴人或得計而欲自以為功說者與知焉如此者身危彊以其所不能為止以其所不能已如此者身危不能而強不已而止必以不討而興怒故危也故與之論大人則以為間已矣間代也論大人必談以道徳𢎞曠彼則以為薦大人以代之也與之論細人則以為賣重論細人必談以器斗筲彼則以為短人而賣重也論其所愛則以為藉資謂為藉君之所愛以為已資論其所憎則以為嘗已也甞試也論君所憎則謂為試己也含怒之深淺徑省其說則以為不智而拙之徑直米鹽博辯則以為多而交之米鹽之為物積羣萃以成㪷斛謂博明細雜之物則謂已多合而猥交之也畧事陳意則曰怯懦而不盡略言其事粗陳其意則謂已怯懦而有畏懼不敢具言慮事廣肆則曰草野而倨侮肆陳也所說之事廣有陳說不為忌諱則謂草野凢鄙俗直而侮慢也此說之難不可不知也凢說之務在知飾所說之所矜而滅其所恥凢欲說彼要在知其所矜則隨而光飾之知其所恥則隨而掩滅之如此則順㫖而不忤彼有私急也必以公義示而強之其意有下也然而不能已說者因為之飾其羙而少其不為也所說而成者或有私事將欲急為則示以公義而勉強之彼雖下意從已而不能止其私此則為之飾其背私之意而以不能順公為少有以激彼存公也其心有髙也而實不能及說者為之舉其過而見其惡而多其不行也若所說心以公義髙而其材實不能及如此者則舉簡私之過見背公之惡以不行私急為多所以成其髙有所矜以智能則為之舉異事之同類者多為之地使之資說於我而佯不知也以資其智所說或矜以廣智則多與舉彼同類之異事以寛所取之地令其取說於我而我佯若不知如此者所以助其智也欲內相存之言則必以羙名明之而㣲見其合於私利也欲彼內有存恤之言則為陳顯義之名明其人能為此又㣲言成此美名於私有則利其人必得而相存者也欲陳危害之事則顯其毀誹而㣲見其合於私患也欲為陳危之事其有毀誹之者則為之顯言又㣲毀誹當為私患其人必以誠而可試之譽異人與同行者規異事與同計者有與同汚者則必以大飾其無傷也有與同敗者則必以明飾其無失也說者或延譽異人與彼同行或規謀異事與彼同計其異人之行若與彼同汚則大文飾之言此汚何所傷其異事之計若與彼同敗者則明為文飾言此敗何所失如此必以已為善補過而崇重之也彼自多其力則毋以其難概之也彼或自多矜其力當就譽之無得以其所難滯礙之概礙也自勇之斷則無以其謫怒之彼或自以斷為勇則無得以其先所罪謫而動怒之也自智其計則毋以其敗窮之彼或自以計謀為智則無得以其先所困敗而窮屈之凢此皆所以䕶其短而飬其銳其說可以無傷也大意無所拂忤辭言無所繫縻然後極騁智辯焉意無拂忤辭無繫縻其智辯得以極騁此道所得親近不疑而得盡辭也說者因道此術則得親近於君終不見疑其辭又得自盡也伊尹為宰百里奚為虜皆所以干其上也二人自託於宰虜者所以干其上也此二人者皆聖人也然猶不能無役身以進加如此其汚也今以吾言為宰虜而可以聼用而振世此非能仕之所恥也夫曠日離久而周澤未渥離猶經也謂所經久逺也深計而不疑引爭而不罪則明割利害以致其功斷割直指是非以飾其身直指言無所廻避也飾身謂以寵榮光飾相持其身也以此相持此說之成也君則以不疑不罪以固臣臣則以致功飾身以輸忠故曰相持如此者說之成也昔者鄭武公欲伐胡故先以其女妻胡君以娛其意因問於羣臣吾欲用兵誰可伐者大夫闗其思對曰胡可伐武公怒而戮之曰胡兄弟之國也子言伐之何也胡君聞之以鄭為親已遂不備鄭鄭人襲胡取之宋有富人天雨墻壊其子曰不築必將有盜其鄰人之父亦云暮而果大亡其財此夕盜至故大亡也其家甚智其子而疑鄰人之父此二人說者皆當矣厚者為戮薄者見疑二人謂闗其思鄰人之父鄭武公所以戮其所厚欲令胡不疑也富人所以疑其薄者不當為已同憂也則非知之難也處知則難也其思鄰父非不知也但處用其知不得其宜故或見疑或見戮故曰處之難也故繞朝之言當矣其為聖人於晉而為戮於秦也此不可不察晉人譎取士㑹於秦繞朝贈之以䇿曰吾謀適不用其言非不當也晉人雖以為聖後秦竟以言戮之是亦處知失宜也昔者彌子瑕有寵於衛君衛國之法竊駕君車者罪刖彌子瑕母病人間往夜告彌子彌子矯駕君車以出君聞而賢之曰孝哉為母之故忘其刖罪異日與君遊於果園食桃而甘不盡以其半啗君君曰愛我哉忘其口味以啗寡人及彌子色衰愛弛得罪於君君曰是固嘗矯駕吾車又嘗啗我以餘桃故彌子之行未變於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見賢而後獲罪者愛憎之變也故有愛於主則智當而加親有憎於主則智不當見罪而加疏故諫說談論之士不可不察愛憎之主而後說焉夫龍之為蟲也柔可狎而騎也然其喉下有逆鱗徑尺若人有嬰之者則必殺人嬰觸人主亦有逆鱗說者能無嬰人主之逆鱗則幾矣
  和氏第十三
  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獻之厲王厲王使玉人相之玉人曰石也王以和為誑而刖其左足及厲王薨武王即位和又奉其璞而獻之武王武王使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為誑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位和乃抱其璞而哭於楚山之下三日三夜淚盡而繼之以血王聞之使人問其故曰天下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也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寳玉而題之以石貞士而名之以誑此吾所以悲也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寳焉遂命曰和氏之璧夫珠玉人主之所急也和雖獻璞而未羙未為主之害也所獻之寳設令未美亦無害於玉也然猶兩足斬而寳乃論論寳若此其難也今人主之於法術也未必和璧之急也而禁羣臣士民之私邪人主之於法術未必如和璧之急乃更禁其臣人為卞和之忠茍無卞和之忠誰肯犯禁而論其法術亂也然則有道者之不僇也特帝王之璞未獻耳帝王之璞即法術也有道之士所以不見僇者明以未獻法術也主用術則大臣不得擅斷近習不敢賣重官行法則浮萌趨於耕農而游士危於戰陳則法術者乃羣臣士民之所禍也人主非能倍大臣之議越民萌之誹獨周乎道言也則法術之士雖至死亡道必不論矣昔者吳起教楚悼王以楚國之俗曰大臣太重封君太衆若此則上偪主而下虐民此貪國弱兵之道也不如使封君之子孫三世而收爵祿絶滅百吏之祿秩損不急之枝官枝官謂非要急者若樹之枝也然飬樹者必披落其枝為政者亦損其閒冗以奉選練之士悼王行之期年而薨矣吳起枝解於楚商君教秦孝公以連什伍設告坐之過使什家伍家相拘連中有犯罪或有告者則並坐其什伍故曰告坐燔詩書而明法令塞私門之請而遂公家之勞於公有勞者不滯其功賞禁遊宦之民不守本業游散求官者設法以禁之也而顯耕戰之士孝公行之主以尊安國以富強八年而薨商君車裂於秦楚不用吳起而削亂秦行商君法而富強二子之言也已當矣然而枝解吳起而車裂商君者何也大臣苦法而細民惡治也當今之世大臣貪重大臣虧公法而行私惠所以成其重也細民安亂甚於秦楚之俗此篇非未入秦時為韓著之故得引秦以為喻而人主無悼王孝公之聼則法術之士安能䝉二子之危也而明己之法術哉此世所以亂無霸王也
  姦劫弒臣第十四
  凢姦臣皆欲順人主之心以取親幸之勢者也是以主有所善臣從而譽之主有所憎臣因而毀之凢人之大體取捨同者則相是也取捨異者則相非也今人臣之所譽者人主之所是也此之謂同取人臣之所毀者人主之所非也此之謂同舍夫取捨合而相與逆者未嘗聞也此人臣之所以信幸之道也夫姦臣得乗信幸之勢以毀譽進退羣臣者人主所有術數以御之也非叅驗以審之也必將以曩之合已信今之言此幸臣之所以得欺主成私者也故主必欺於上而臣必重於下矣此之謂擅主之臣國有擅主之臣則羣下不得盡其智力以陳其忠百官之吏不得奉法以致其功矣何以明之夫安利者就之危害者去之此人之情也今為臣盡力以致功竭智以陳忠者其身困而家貧父子罹其害為姦利以蔽人主行財貨以事貴重之臣者身尊家富父子被其澤人焉能去安利之道而就危害之處哉治國若此其過也而上欲下之無姦吏之奉法其不可得亦明矣故左右知貞信之不可以得安利也必曰我以忠信事上積功勞而求安是猶盲而欲知黒白之情必不幾矣若以道化行正理不趨富貴事上而求安是猶聾而欲審清濁之聲也愈不幾矣二者不可以得安我安能無相比周蔽主上為姦私以適重人哉此必不顧人主之義矣其百官之吏亦知方正之不可以得安也必曰我以清亷事上而求安若無規矩而欲為方圓也必不幾矣若以守法不朋黨治官而求安是猶以足搔頂也愈不幾也二者不可以得安能無廢法行私以適重人哉此必不顧君上之法矣故以私為重人者衆而以法事君者少矣是以主孤於上而臣成黨於下此田成之所以弒簡公者也夫有術者之為人臣也得效度數之言上明主法下困姦臣以尊主安國者也是以度數之言得效於前則賞罰必用於後矣人主誠明於聖人之術而不茍於世俗之言循名實而定是非因㕘驗而審言辭是以左右近習之臣知偽詐之不可以得安也必曰我不去姦私之行盡力竭智以事主而乃以相與比周妄毀譽以求安是猶負千鈞之重䧟於不測之淵而求生也必不幾矣百官之吏亦知為姦利之不可以得安也必曰我不以清亷方正奉法乃以貪汚之心枉法以取私利是猶上髙陵之顛墮峻谿之下而求生必不幾矣安危之道若此其明也左右安能以虛言惑主而百官安敢以貪漁下是以臣得陳其忠而不蔽下得守其職而不怨此管仲之所以治齊而商君之所以強秦也從是觀之則聖人之治國也固有使人不得不愛我之道而不恃人之以愛為我也恃人之以愛我者危矣恃吾不可不為者安矣夫君臣非有骨肉之親正直之道可以得利則臣盡力以事主正直之道不可以得安則臣行私以幹上明主知之故設利害之道以示天下而已矣夫是以人主雖不口教百官不目索姦袤而國已治矣人主者非目若離婁乃為明也非耳若師曠乃為聦也目必不任其數而待目以為明所見者少矣非不蔽之術也耳必不因其勢而待耳以為聦所聞者寡矣非不欺之道也明主者使天下不得不為已視天下不得不為已聼故身在深宮之中而明照四海之內而天下弗能蔽弗能欺者何也闇亂之道廢而聰明之勢興也故善任勢者國安不知因其勢者國危古秦之俗君臣廢法而服私是以國亂兵弱而主卑商君說秦孝公以變法易俗而明公道賞告姦困末作而利本事當此之時秦民習故俗之有罪可以得免無功可以得尊顯也故輕犯新法於是犯之者其誅重而必告之者其賞厚而信故姦莫不得而被刑者衆民疾怨而衆過日聞孝公不聼遂行商君之法民後知有罪之必誅而私姦者衆也故民莫犯其刑無所加是以國治而兵強地廣而主尊此其所以然者匿罪之罰重而告姦之賞厚也此亦使天下必為已視聽之道也至治之法術已明矣而世學者弗知也且夫世之愚學皆不知治亂之情讘䛟多誦先古之書以亂當世之治智慮不足以避穽井之陷又妄非有術之士聽其言者危用其計者亂此亦愚之至大而患之至甚者也俱與有術之士有談說之名而實相去千萬也此夫名同而實有異者也夫世愚學之人比有術之士也猶螘垤之比大陵也其相去逺矣而聖人者審於是非之實察於治亂之情也故其治國也正明法陳嚴刑將以救羣生之亂去天下之禍使強不凌弱衆不暴寡耆老得遂㓜孤得長邊境不侵君臣相親父子相保而無死亡繫虜之患此亦功之至厚者也愚人不知顧以為暴愚者固欲治而惡其所以治皆惡危而喜其所以危者何以知之夫嚴刑重罰者民之所惡也而國之所以治也哀憐百姓輕刑罰者民之所喜而國之所以危也聖人為法國者必逆於世而順於道徳知之者同於義而異於俗弗知之者異於義而同於俗天下知之者少則義非矣處非道之位被衆口之譖溺於當世之言而欲當嚴天子而求安幾不亦難哉此夫智士所以至死而不顯於世者也楚莊王之弟春申君有愛妾曰余春申君之正妻子曰甲余欲君之棄其妻也因自傷其身以視君而泣曰得為君之妾甚幸雖然適夫人非所以事君也適君非所以事夫人也身故不肖力不足以適二主其勢不俱適與其死夫人所者不若賜死君前妾以賜死若復幸於左右願君必察之無為人笑君因信妾余之詐為棄正妻余又欲殺甲而以其子為後因自裂其親身衣之裏以示君而泣曰余之得幸君之日久矣甲非弗知也今乃欲強戲余余與爭之至裂余之衣而此子之不孝莫大於此矣君怒而殺甲也故妻以妾余之詐棄而子以之死從是觀之父之愛子也猶可以而害也君臣之相與也非有父子之親也而羣臣之毀言非特一妾之口也何怪夫賢聖之戮死哉此商君之所以車裂於秦而吳起之所以枝解於楚者也凢人臣者有罪固不欲誅無功者皆欲尊顯而聖人之治國也賞不加於無功而誅必行於有罪者也然則有術數者之為人臣也固左右姦臣之所害非明主弗能聼也世之學術者說人主不曰乗威嚴之勢以困姦衺之臣而皆曰仁義惠愛而已矣世主羙仁義之名而不察其實是以大者國亡身死小者地削主卑何以明之夫施貧困者此世之所謂仁義哀憐百姓不忍誅罰者此世之所謂惠愛也夫有施與貧困則無功者得賞不忍誅罰則暴亂者不止國有無功得賞者則民不外務當敵斬首內不急力田疾作皆欲行貨財事富貴為私善立名譽以取尊官厚俸故姦私之臣愈衆而暴亂之徒愈勝不亡何待夫嚴刑者民之所畏也重罰者民之所惡也故聖人陳其所畏以禁其衺設其所惡以防其姦是以國安而暴亂不起吾以是明仁義愛惠之不足用而嚴刑重罰之可以治國也無捶䇿之威銜橛之備雖造父不能以服馬無䂓矩之法䋲墨之端雖王爾不能以成方圓無威嚴之勢賞罰之法雖堯舜不能以為治今世主皆輕釋重罰嚴誅行愛惠而欲覇王之功亦不可幾也故善為主者明賞設利以勸之使民以功賞而不以仁義賜嚴刑重罰以禁之使民以罪誅而不以愛惠免是以無功者不望而有罪者不幸矣託於犀車良馬之上則可以陸犯阪阻之患乘舟之安持檝之利則可以永絶江河之難操法術之數行重罰嚴誅則可以致霸王之功治國之有法術賞罰猶若陸行之有犀車良馬也水行之有輕舟便檝也乗之者遂得其成伊尹得之湯以王管仲得之齊以霸商君得之秦以彊此三人者皆明於霸王之術察於治彊之數而不以牽於世俗之言適當世明主之意則有直任布衣之士立為卿相之處處位治國則有尊主廣地之實此之謂足貴之臣湯得伊尹以百里之地立為天子桓公得管仲立為五霸主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孝公得商君地以廣兵以彊故有忠者外無敵國之患內無亂臣之憂長安於天下而名垂後世所謂忠臣也若夫豫讓為智伯臣也上不能說人主使之明法術度數之理以避禍難之患下不能領御其衆以安其國及襄子之殺智伯也豫讓乃自黔劓敗其形容以為智伯報襄子之仇是雖有殘形殺身以為人主之名而實無益於智伯若秋毫之末此吾之所下也而世主以為忠而髙之古有伯夷叔齊者武王讓以天下而弗受二人餓死首陽之陵若此臣不畏重誅不利重賞不可以罰禁也不可以賞使也此之謂無益之臣也吾所少而去也而世主之所多而求也諺曰厲憐王此不恭之言也雖然古無虛諺不可不察也此謂刼殺死亡之主言也人無法術以御其臣雖長年而美材大臣猶將得勢擅事主斷而各為其私急而恐父兄豪傑之士借人主之力以禁誅於已也故弒賢長而立㓜弱廢正嫡而立不義故春秋記之曰楚王子圍將聘於鄭未出境聞王病而反因入問病以其冠纓絞王而殺之遂自立也齊崔杼其妻美而莊王通之數如崔氏之室及公往崔子之徒賈舉率崔子之徒而攻公公入室請與之分國崔子不許公請自刄於廟崔子又不聼公乃走踰於北墻賈舉射公中其股公墜崔子之徒以戈斫公而死之而立其弟景公近之所見李兊之用趙也餓主父百日而死淖齒之用齊也擢湣王之筋懸之廟梁宿昔而死故厲雖癰腫疕瘍上比於春秋未至於絞頸射股也下比於勢臣未至於餓死擢筋也故刼殺死亡之君此其心之憂懼形之苦痛也必甚厲矣由此觀之雖厲憐王可也












  韓非子巻四
<子部,法家類,韓非子>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五       元 何犿 註亡徵第十五 三守第十六
  備內第十七 南面第十八
  飾邪第十九
  亡徵第十五
  凢人主之國小而家大權輕而臣重者可亡也簡法禁而務謀慮荒封內而恃交援者可亡也羣臣為學門子好辯商賈外積小民右仗者可亡也好宮室臺榭陂池事車服器玩好罷露百姓煎靡貨財者可亡也用時日事鬼神信卜筮而好祭祀者可亡也聼以爵不待叅驗用一人為門戶者可亡也官職可以重求爵祿可以貨得者可亡也緩心而無成柔茹而寡斷好惡無決而無所定立者可亡也饕貪而無饜近利而好得者可亡也喜淫而不周於法好辯說而不求其用濫於文麗而不顧其功者可亡也淺薄而易見漏泄而無藏不能周宻而通羣臣之語者可亡也狠剛而不和愎諫而好勝不顧社稷而輕為自信者可亡也恃交援而簡近隣怙強大之救而侮所迫之國者可亡也羈旅僑士重帑在外上間謀計下與民事者可亡也民信其相下不能其上主愛信之而弗能廢者可亡也境內之傑不事而求封外之士不以功伐課試而好以名問舉錯羈旅起貴以陵故常者可亡也輕其適正庶子稱衡太子未定而主即世者可亡也大心而無悔國亂而自多不料境內之資而易其鄰敵者可亡也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太子已置而娶於強敵以為後妻則太子危如是則羣臣易慮羣臣易慮者可亡也怯懾而弱守蚤見而心柔懦知有謂可斷而弗敢行者可亡也出君在外而國更置質太子未反而君易子如是則國攜國攜者可亡也挫辱大臣而狎其身刑戮小民而逆其使懐怒思恥而專習則賊生賊生者可亡也大臣兩重父兄衆強內黨外援以爭事勢者可亡也婢妾之言聼愛玩之智用外內悲惋而數行不法者可亡也簡侮大臣無禮父兄勞苦百姓殺戮不辜者可亡也好以智矯法時以私雜公法禁變易號令數下者可亡也無地固城郭惡無畜積財物寡無守戰之備而輕攻伐者可亡也種類不壽主數即世嬰兒為君大臣專制樹羈旅以為黨數割地以待交者可亡也太子尊顯徒屬衆強多大國之交而威勢蚤具者可亡也偏褊而心急輕疾而易動發心悁忿而不訾前後者可亡也主多怒而好用兵簡本教而輕戰攻者可亡也貴臣相妬大臣隆盛外藉敵國內困百姓以攻怨讎而人主弗誅者可亡也君不肖而側室賢太子輕而庶子伉官吏弱而人民桀如此則國躁國躁者可亡也藏怒而弗發懸𤽮而弗誅使羣臣隂憎而愈憂懼而久未可知者可亡也出軍命將太重邊地任守太尊專制擅命徑為而無所請者可亡也後妻淫亂主母畜穢外內混通男女無別是謂兩主兩主者可亡也後妻賤而婢妾貴太子卑而庶子尊相室輕而典謁重如此則內外乖內外乖者可亡也大臣甚貴偏黨衆強壅塞主斷而重擅國者可亡也私門之官用馬府之世絀軍馬之府立功者也鄉曲之善舉官職之勞廢貴私行而賤公功者可亡也公家虛而大臣實正戶貧而寄寓富耕戰之士困末作之民利者可亡也見大利而不趨聞禍端而不備淺薄於爭守之事而務以仁義自飾者可亡也不為人主之孝而慕匹夫之孝不顧社稷之利而聼主母之令女子用國刑餘用事者可亡也辭辯而不法心智而無術主多能而不以法度從事者可亡也親臣進而故人退不肖用事而賢良伏無功貴而勞苦賤如是則下怨下怨者可亡也父兄大臣祿秩過功章服侵等宮室供飬大侈而人主弗禁則臣心無窮臣心無窮者可亡也公壻公孫與民同門暴傲其鄰者可亡也亡徵者非曰必亡言其可亡也夫兩堯不能相王兩桀不能相亡亡王之機必其治亂其強弱相踦者也木之折也必通蠧牆之壞也必通隙然木雖蠧無疾風不折牆雖隙無大雨不壞萬乘之主有能服術行法以為亡徵之君風雨者其兼天下不難矣
  三守第十六
  人主有三守三守完則國安身榮三守不完則國危身殆何謂三守人臣有議當途之失用事之過舉臣之情人主不心藏而漏之近習能人使人臣之欲有言者不敢不下適近習能人之心而乃上以聞人主然則端言直道之人不得見而忠直日疏愛人不獨利也待譽而後利之憎人不獨害也待非而後害之然則人主無威而重在左右矣惡自治之勞憚使羣臣輻湊用事因傳柄移藉使殺生之幾奪予之要在大臣如是者侵此謂三守不完三守不完則刼殺之徵也凢刼有三有明刼有事刼有刑刼人臣有大臣之尊外操國要以資羣臣使外內之事非已不得行雖有賢良逆者必有禍而順者必有福然則羣臣莫敢忠主憂國以爭社稷之利害人主雖賢不能獨計而人臣有不敢忠主則國為亡國矣此謂國無臣國無臣者豈郎中虛而朝臣少哉羣臣持祿飬交行私道而不效公忠此謂明劫鬻寵擅權矯外以勝內險言禍福得失之形以阿主之好惡人主聼之卑身輕國以資之事敗與主分其禍而功成則臣獨專之諸用事之人一心同辭以語其羙則主言惡者必不信矣此謂事劫至於守司囹圄禁制刑罰人臣擅之此謂刑劫三守不完則三劫者起三守完則三刧者止三劫者止則王矣
  備內第十七
  人主之患在於信人信人則制於人人臣之於其君非有骨肉之親也縳於勢而不得不事也故為人臣者窺覘其君心也無須㬰之休而人主怠傲處其上此世所以有刼君弒主也為人主而大信其子則姦臣得乗於子以成其私故李兊傅趙王而餓主父為人主而大信其妻則姦臣得乗於妻以成其私故優施傅麗姬殺申生而立奚齊夫以妻之近與子之親而猶不可信則其餘無可信者矣且萬乗之主千乗之君后妃夫人適子為太子者或有欲其君之蚤死者何以知其然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也愛則親不愛則疏語曰其母好者其子抱然則其為之反也其母惡者其子釋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也婦人年三十而羙色衰矣以衰美之婦人事好色之丈夫則身見疏賤而子疑不為後此后妃夫人之所以冀其君之死者也唯母為後而子為主則令無不行禁無不止男女之樂不減於先君而擅萬乗不疑此鴆毒扼昧扼昧謂暗中絞縊也之所以用也故桃左春秋曰人主之疾死者不能處半人主弗知則亂多資故曰利君死者衆則人主危故王良愛馬越王勾踐愛人為戰與馳醫善吮人之傷含人之血非骨肉之親也利所加也故輿人成輿則欲人之富貴匠人成棺則欲人之夭死也非輿人仁而匠人賊也人不貴則輿不售人不死則棺不買情非憎人也利在人之死也故后妃夫人太子之黨成而欲君之死也君不死則勢不重情非憎君也利在君之死也故人主不可以不加心於利已死者故日月暈圍於外其賊在內備其所憎禍在所愛是故明王不舉不㕘之事不食非常之食逺聼而近視以審內外之失省同異之言以知朋黨之分偶三五之驗以責陳言之實執後以應前按法以治衆衆端以叅觀衆事之端相叅而觀士無幸賞賞無踰行殺必當罪不赦則姦邪無所容其私矣徭役多則民苦民苦則權勢起權勢起則復除重復除重則貴人富苦民以富貴人起勢以藉藉假借也人臣非天下長利也故曰徭役少則民安民安則下無重權下無重權則權勢滅權勢滅則徳在上矣今夫水之勝火亦明矣然而釡鬵間之水煎沸竭盡其上而火得熾盛焚其下水失其所以勝者矣今夫治之禁姦又明於此然守法之臣為釡鬵之行則法獨明於胷中而已失其所以禁姦者矣上古之傳言春秋所記犯法為逆以成大姦者未嘗不從尊貴之臣也然而法令之所以備刑罰之所以誅常於卑賤是以其民絶望無所告愬大臣比周蔽上為一隂相善而陽相惡以示無私相為耳目以候主隙人主掩蔽無道得聞有主名而無實臣專法而行之周天子是也偏借其權勢則上下易位矣此言人臣之不可借權勢也
  南面第十八
  人主之過在己任在臣矣又必反與其所不任者備之此其說必與其所任者為讎而主反制於其所不任者今所與備人者且曩之所備也人主不能明法而以制大臣之威無道得小臣之信矣人主釋法而以臣備臣則相愛者比周而相譽相憎者朋黨而相非非譽交爭則主惑亂矣人臣者非名譽請謁無以進取非背法專制無以為威非假於忠信無以不禁偽為忠信然後不禁三者惽主壞法之資也人主使人臣雖有智能不得背法而專制雖有賢行不得踰功而先勞雖有忠信不得釋法而不禁此之謂明法人主有誘於事者有壅於言者二者不可不察也人臣易言事者必索資以事誣主主誘而不察因而多之則是臣反以事制主也如是者謂之誘誘於事者困於患其進言少其退費多雖有功其進言不信不信者有罪事有功者必賞則羣臣莫敢飾言以惽主主道者使人臣前言不復於後後言不復於前事雖有功必伏其罪謂之任下人臣為主設事而恐其非也則先出說設言曰議是事者妬事者也人主藏是言不更聼羣臣羣臣畏是言不敢議事二勢者用則忠臣不聼而譽臣獨任如是者謂之壅於言壅於言者制於臣矣主道者使人臣必有言之責又有不言之責言無端末辯無所驗者此言之責也以不言避責持重位者此不言之責也人主使人臣言者必知其端以責其實不言者必問其取捨以為之資則人臣莫敢妄言矣又不敢黙然矣言黙則皆有責也人主欲為事不通其端末而以明其欲有為之意者其為不得利必以害反知此者任理去欲舉事有道計其入多其出少者可為也惑主不然計其入不計其出出雖倍其入不知其害則是名得而實亡如是者功小而害大矣凢功者其入多其出少乃可謂功今大費無罪而少得為功則人臣出大費而成小功小功成而主亦有害不知治者必曰無變古毋易常變與不變聖人不聼正治而已然則古之無變常之毋易在常古之可與不可伊尹毋變殷太公毋變周則湯武不王矣管仲毋易齊郭偃毋更晉則桓文不霸矣凢人難變古者憚易民之安也夫不變古者襲亂之跡適民心者恣姦之行也民愚而不知亂上懦而不能更是治之失也人主者明能知治嚴必行之故雖拂於民必立其治說在商君之內外而鐵殳重盾而豫戒也故郭偃之始治也文公有官卒管仲始治也桓公有武車戒民之備也是以愚戇窳惰之民苦小費而亡大利也故夤虎受阿謗而⿰小變而失長便故鄒賈非載旅狎習於亂而容於治故鄭人不能歸
  飾邪第十九
  鑿龜數筴兆曰大吉而以攻燕者趙也鑿龜數筴兆曰大吉而以攻趙者燕也劇辛之事燕無功而社稷危鄒衍之事燕無功而國道絶趙代先得意於燕後得意於齊國亂飾髙自以為與秦提衡非趙龜神而燕龜欺也趙又嘗鑿龜數筴而北伐燕將劫燕以逆秦兆曰大吉始攻大梁而秦出上黨矣兵至釐而六城㧞矣至陽城秦㧞鄴矣龐援揄兵而南則鄣盡矣臣故曰趙龜雖無逺見於燕且宜近見於秦秦以其大吉闢地有實救燕有名趙以其大吉利削兵辱主不得意而死又非秦龜神而趙龜欺也初時者魏數年東鄉攻盡陶衛數年西鄉以失其國此非豐隆五行太乙王相攝提六神五括天河殷搶嵗星非數年在西也又非天缺弧逆刑星熒惑奎台非數年在東也故曰龜筴鬼神不足舉勝左右背鄉不足以專戰然而恃之愚莫大焉古者先王盡力於親民加事於明法彼法明則忠臣勸罰必則邪臣止忠勸邪止而地廣主尊者秦是也羣臣朋黨比周以隠正道行私曲而地削主卑者山東是也亂弱者亡人之性也治強者王古之道也越王勾踐恃大朋之龜與吳戰而不勝身臣入官於吳反國棄龜明法親民以報吳則夫差為擒故恃鬼神者慢於法恃諸侯者危其國曹恃齊而不聼宋齊攻荊而宋滅曹荊恃吳而不聼齊越伐吳而齊滅荊許恃荊而不聼魏荊攻宋而魏滅許鄭恃魏而不聼韓魏攻荊而韓滅鄭今者韓國小而恃大國主慢而聼秦魏恃齊荊為用而小國愈亡故恃人不足以廣壤而韓不見也荊為攻魏而加兵許鄢齊攻任扈而削魏不足以存鄭而韓弗知也此皆不明其法禁以治其國恃外以滅其社稷者也臣故曰明於治之數則國雖小富賞罰敬信民雖寡強賞罰無度國雖大兵弱者地非其地民非其民也無地無民堯舜不能以王三代不能以強人主又以過予人臣又以徒取捨法律而言先王明君之功者上任之以國臣故曰是願古之功以古之賞賞今之人也主以是過予而臣以此徒取矣主過予則人偷幸臣徒取則功不尊無功者受賞則財匱而民望財匱而民望則民不盡力矣故用賞過者失民用刑過者民不畏有賞不足以勸有刑不足以禁則國雖大必危故曰小知不可使謀事小忠不可使主法荊恭王與晉厲公戰於鄢陵荊師敗恭王傷酣戰而司馬子反渇而求飲其友竪榖陽奉巵酒而進之子反曰去之此酒也竪榖陽曰非也子反受而飲之子反為人嗜酒甘之不能絶之於口醉而臥恭王欲復戰而謀事使人召子反子反辭以心疾恭王駕而往視之入幄中聞酒臭而還曰今日之戰寡人目親傷所恃者司馬司馬又如此是亡荊國之社稷而不恤吾衆也寡人無與復戰矣罷師而去之斬子反以為大戮故曰竪榖陽之進酒也非以端惡端故也子反也實心以忠愛之而適足以殺之而已矣此行小忠而賊大忠者也故曰小忠大忠之賊也若使小忠主法則必將赦罪赦罪以相愛是與下安矣然而妨害於治民者也當魏之方明立辟從憲令行之時有功者必賞有罪者必誅強匡天下威行四鄰及法慢妄予而國日削矣當趙之方明國律從大軍之時人衆兵強闢地齊燕及國律慢用者弱而國日削矣當燕之方明奉法審官斷之時東縣齊國南盡中山之地及奉法已亡官斷不用左右交爭論從其下則兵弱而地削國制於鄰敵矣故曰明法者強慢法者弱強弱如是其明矣而世主弗為國亡宜矣語曰家有常業雖飢不餓國有常法雖危不亡夫舍常法而從私意則臣飾於智能臣下飾於智能則法禁不立矣是妄意之道行治國之道廢也治國之道去害法者則不惑於智能不矯於名譽矣昔者舜使吏決鴻水先令有功而舜殺之禹朝諸侯之君會稽之上防風之君後至而禹斬之以此觀之先令者殺後令者斬則古者必貴如令矣故鏡執清而無事羙惡從而比焉衡執正而無事輕重從而載焉夫揺鏡則不得為明揺衡則不得為正法之謂也故先王以道為常以法為本本治者名尊本亂者名絶凢智能明通有以則行無以則止故智能單道不可傳於人而道法萬全智能多失夫懸衡而知平設規而知圎萬全之道也明主使民飾於道之故故佚而有功釋規而任巧釋法而任智惑亂之道也亂主使民飾於智不知道之故故勞而無功釋法禁而聼請謁羣臣賣官於上取賞於下是以利在私家而威在羣臣故民無盡力事主之心而務為交於上民好上交則貨財上流而巧說者用若是則有功者愈少姦臣愈進而材臣退則主惑而不知所行民聚而不知所道道從也此廢法禁後功勞舉名譽聼請謁之失也凢敗法之人必設詐託物以求親又好言天下之所希有此暴君亂主之所以惑也人臣賢佐之所以侵也故人臣稱伊尹管仲之功則背法飾智有資稱比乾子胥之忠而見殺則疾強諫有辭夫上稱賢明下稱暴亂不可以取類若是者禁君之立法以為是也今人臣多立其私智以法為非者是邪以智以此思之則知凢官之情皆欲過功法立私智也過法立智如是者禁主之道也禁主之道必明於公私之分明法制去私恩夫令必行禁必止人主之公義也必行其私信於朋友不可為賞勸不可為罰沮人臣之私義也私義行則亂公義行則治故公私有分人臣有私心有公義修身潔白而行公行正居官無私人臣之公義也汚行從欲安身立家人臣之私心也明主在上則人臣去私心行公義亂主在上則人臣去公義行私心故君臣異心君以計畜臣臣以計事君君臣之交計也害身而利國臣弗為也富國而利臣君不行也臣之情害身無利君之情害國無親君臣也者以計合者也至夫臨難必死盡智竭力為法為之也故先王明賞以勸之嚴刑以威之賞刑明則民盡死民盡死則兵強主尊刑賞不察則民無功而求得有罪而倖免則兵弱主卑故先王賢佐盡力竭智故曰公私不可不明法禁不可不審先王知之矣
  韓非子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六       元 何犿 註觧老第二十
  徳者內也得者外也上徳不徳言其神不淫於外也神不淫於外則身全身全之謂德德者得身也凢徳者以無為集以無欲成以不思安以不用固為之欲之則徳無舍徳無舍則不全用之思之則不固不固則無功無功則生有徳徳則無徳不徳則在有徳故曰上徳不徳是以有徳所以貴無為無思為虛者謂其意無所制也夫無術者故以無為無思為虛也夫故以無為無思為虛者其意常不忘虛是制於為虛也虛者謂其意所無制也今制於為虛是不虛也虛者之無為也不以無為為有常不以無為為有常則虛虛則徳盛徳盛之謂上徳故曰上徳無為而無不為也
  仁者謂其中心欣然愛人也其喜人之有福而惡人之有禍也生心之所不能己也非求其報也故曰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也
  義者君臣上下之事父子貴賤之差也知交朋友之接也親踈內外之分也臣事君宜下懐上子事父宜賤敬貴宜知交友朋之相助也宜親者內而踈者外宜義者謂其宜也宜而為之故曰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也禮者所以情貌也羣義之文章也君臣父子之交也貴賤賢不肖之所以別也中心懐而不諭故疾趨卑拜而明之實心愛而不知故好言繁辭以信之禮者外節之所以諭內也故曰禮以情貌也凢人之為外物動也不知其為身之禮也衆人之為禮也以尊他人也故時勸時衰君子之為禮以為其身以為其身故神之為上禮上禮神而衆人貳故不能相應不能相應故曰上禮為之而莫之應衆人雖貳聖人復恭敬盡手足之禮也不衰故曰攘臂而仍之道有積而徳有功徳者道之功功有實而實有光仁者徳之光光有澤而澤有事義者仁之事也事有禮而禮有文禮者義之文也故曰失道而後失徳失徳而後失仁失仁而後失義失義而後失禮禮為情貌者也文為質飾者也夫君子取情而去貌好質而惡飾夫恃貌而論情者其情惡也須飾而論質者其質衰也何以論之和氏之璧不飾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飾以銀黃其質至羙物不足以飾之夫物之待飾而後行者其質不羙也是以父子之間其禮樸而不明故曰禮薄也凡物不並盛隂陽是也理相奪予威徳是也實厚者貌薄父子之禮是也由是觀之禮繁者實心衰也然則為禮者事通人之樸心者也衆人之為禮也人應則輕歡不應則責怨今為禮者事通人之樸心而資之以相責之分能毋爭乎有爭則亂故曰夫禮者忠信之薄也而亂之首乎
  先物行先理動之謂前識前識者無縁而忘意度也何以論之詹何坐弟子侍有牛鳴於門外弟子曰是黒牛也而白題詹何曰然是黑牛也而白在其角使人視之果黒牛而以布裹其角以詹子之術嬰衆人之心華焉殆矣故曰道之華也嘗試釋詹子之察而使五尺之愚童子視之亦知其黒牛而以布裹其角也故以詹子之察苦心傷神而後與五尺之愚童子同功是以曰愚之首也故曰前識者道之華也而愚之首也
  所謂大丈夫者謂其智之大也所謂處其厚不處其薄者行情實而去禮貌也所謂處其實不處其華者必縁理不徑絶也所謂去彼取此者去貌徑絶而取縁理好情實也故曰去彼取此
  人有禍則心畏恐心畏恐則行端直行端直則思慮熟思慮熟則得事理行端直則無禍害無禍害則盡天年得事理則必成功盡天年則全而壽必成功則冨與貴全壽冨之謂福而冨本於有禍故曰禍兮福之所倚以成其功也
  人有福則冨貴至冨貴至則衣食美衣食美則驕心生驕心生則行邪僻而動棄理行邪僻則身死夭動棄理則無成功夫內有死夭之難而外無成功之名者大禍也而禍本生於有福故曰福兮禍之所伏
  夫縁道理以從事者無不能成無不能成者大能成天子之勢尊而小易得卿相將軍之賞祿夫棄道理而妄舉動者雖上有天子諸侯之勢尊而下有倚頓陶朱卜祝之冨猶失其民人而亡其財資也衆人之輕棄道理而易妄舉動者不知其禍福之深大而道濶逺若是也故諭人曰孰知其極人莫不欲冨貴全夀而未有能免扵貧賤死夭之禍也心欲冨貴全夀而今貧賤死夭是不能至扵其所欲至也凡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者之謂迷迷則不能至於其所欲至矣今衆人之不能至扵其所欲至故曰迷衆人之所不能至扵其所欲至也自天地之剖判以至扵今故曰人之迷也其日固以乆矣所謂方者內外相應也言行相稱也所謂廉者必生死之命也輕恬資財也所謂直者義必公正立心不偏黨也所謂光者官爵尊貴衣裘壯麗也今有道之士雖中外信順不以誹謗窮墮雖死節輕財不以侮罷羞貪雖異端不黨不以去邪罪私雖勢尊衣羙不以夸賤欺貧其故何也使失路者而肯聽習問知即不成迷也今衆人之所以欲成功而反為敗者生扵不知道理而不肯問知而聽能衆人不肯問知聽能而聖人強以其禍敗適之則怨衆人多而聖人寡寡之不勝衆數也今舉動而與天下為讎非全身長生之道也是以行軌節而舉之也故曰方而不割亷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聦明睿智天也動靜思慮人也人也者乗扵天明以視寄扵天聦以聽託扵天智以思慮故視強則目不明聽甚則耳不聦思慮過度則智識亂目不明則不能決黒白之分耳不聦則不能別清濁之聲智識亂則不能審得失之地目不能決黒白之色則謂之盲耳不能別清濁之聲則謂之聾心不能審得失之地則謂之狂盲則不能避晝日之險聾則不能知雷霆之害狂則不能免人間法令之禍書之所謂治人者適動靜之節省思慮之費也所謂事天者不極聦明之力不盡智識之任茍極盡則費神多費神多則盲聾悖狂之禍至是以嗇之嗇之者愛其精神嗇其智識也故曰治人事天莫如嗇衆人之用神也躁躁則多費多費之謂侈聖人之用神也靜靜則少費少費之謂嗇嗇之謂術也生扵道理夫能嗇也是從扵道而服扵理者也衆人離扵患陷扵禍猶未知退而不服從道理聖人雖未見禍患之形虛無服從扵道理以稱蚤服故曰夫謂嗇是以蚤服
  知治人者其思慮靜知事天者其孔竅虛思慮靜故徳不去孔竅虛則和氣日入故曰重積徳夫能令故徳不去新和氣日至者蚤服者也故曰蚤服是謂重積徳積徳而後神靜神靜而後和多和多而後計得計得而後能御萬物能御萬物則戰易勝敵戰易勝敵而論必葢世論必葢世故曰無不克無不克本扵重積徳故曰重積徳則無不克戰易勝敵則兼有天下論必葢世則民人從進兼天下而退從民人其術逺則衆人莫見其端末莫見其端末是以莫知其極故曰無不克則莫知其極凡有國而後亡之有身而後殃之不可謂能有其國能保其身夫能有其國必能安其社禝能保其身必能終其天年而後可謂能有其國能保其身矣夫能有其國保其身者必且體道體道則其智深其智深則其㑹逺其㑹逺衆人莫能見其所極唯夫能令人不見其事極不見事極者為保其身有其國故曰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則可以有國所謂有國之母母者道也道也者生扵所以有國之術所以有國之術故謂之有國之母夫道以與世周旋也其建生也長持祿也乆故曰有國之母可以長乆樹木有曼根有直根根者書之所謂柢也柢也者木之根以建生也曼根者木之所以持生也徳也者人之所以建生也祿也者人之所以持生也今建於理者其持祿也久故曰深其根體其道者其生日長故曰固其柢柢固則生長根深則視乆故曰深其根固其柢長生乆視之道也
  工人數變業則失其功作者數揺徙則亡其功一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則亡五人之功矣萬人之作日亡半日十日則亡五萬人之功矣然則數變業者其人彌衆其虧彌大矣
  凡法令更則利害易利害易則民務變務變之謂變業故以理觀之事大衆而數揺之則少成功藏大噐而數徙之則多敗傷烹小鮮而數撓之則賊其澤治大國而數變法則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貴靜不重變法故曰治大國者若烹小鮮人處疾則貴醫有禍則畏鬼聖人在上則民少欲民少欲則血氣治而舉動理舉動理則少禍害夫內無痤疽癉痔之害而外無刑罰法誅之禍者其輕恬鬼也甚故曰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治世之民不與鬼神相害也故曰非其鬼不神也其神不傷也鬼不祟也疾人之謂鬼傷人人逐除之之謂人傷鬼也民犯法令之謂民傷上上刑戮民之謂上傷民民不犯法則上亦不行刑上不行刑之謂上不傷人故曰聖人亦不傷民上不與民相害而人不與鬼相傷故曰兩不相傷民不敢犯法則上內不用刑罰而外不事利其産業上內不用刑罰而外不事利其産業則民蕃息民蕃息而畜積盛民蕃息而畜積盛之謂有徳凡所謂祟者魂魄去而精神亂精神亂則無徳鬼不祟人則魂魄不去魂魄不去而精神不亂精神不亂之謂有徳上盛畜積而鬼不亂其精神則徳盡在於民矣故曰兩不相傷則徳交歸焉言其徳上下交盛而俱歸於民也
  有道之君外無怨讎於鄰敵而內有徳澤於人民夫外無怨讎於鄰敵者其遇諸侯也外有禮義內有徳澤於人民者其治人事也務本遇諸侯有禮義則役希起治民事務本則淫奢止凡馬之所以大用者外供甲兵而內給淫奢也今有道之君外希用甲兵而內禁淫奢上不事馬於戰鬬逐北而民不以馬逺通淫物所積力唯田疇積力唯田疇必且糞灌故曰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也
  人君無道則內暴虐其民而外侵欺其鄰國內暴虐則民産絶外侵欺則兵數起民産絶則畜生少兵數起則士卒盡畜生少則戎馬乏士卒盡則軍危殆戎馬乏則將馬出軍危殆則近臣役馬者軍之大用郊者言其近也今所以給軍之具於將馬近臣故曰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矣
  人有欲則計㑹亂計㑹亂而有欲甚有欲甚則邪心勝邪心勝則事經絶事經絶則禍難生由是觀之禍難生於邪心邪心誘於可欲可欲之類進則教良民為姦退則令善人有禍姦起則上侵弱君禍至則人民多傷然則可欲之類上侵弱君而下傷人民夫上侵弱君而下傷人民者大罪也故曰禍莫大於可欲是以聖人不引五色不淫於聲樂明君賤玩好而去淫麗人無毛羽不衣則不犯寒上不屬天而下不著地以腸胃為根本不食則不能活是以不免於欲利之心欲利之心不除其身之憂也故聖人衣足以犯寒食足以充虛則不憂矣衆人則不然大為諸侯小餘千金之資其欲得之憂不除也胥靡有免死罪時活今不知足者之憂終身不觧故曰禍莫大於不知足故欲利甚於憂憂則疾生疾生而智慧衰智慧衰則失度量失度量則妄舉動妄舉動則禍害至禍害至則疾嬰內疾嬰內則痛禍薄外痛禍薄外則苦痛雜於腸胃之間苦痛雜於腸胃之間則傷人也㦧㦧則退而自咎退而自咎也生於欲利故曰咎莫㦧於欲利
  道者萬物之所然也萬理之所稽也理者成物之文也道者萬物之所以成也故曰道理之者也物有理不可以相薄物有理不可以相薄故理之為物之制萬物各異理萬物各異理而道盡稽萬物之理故不得不化不得不化故無常操無常操是以死生氣稟焉萬智斟酌焉萬事廢興焉天得之以髙地得之以藏維斗得之以成其威日月得之以恆其光五常得之以常其位列星得之以端其行四時得之以御其變氣軒轅得之以擅四方赤松得之與天地統聖人得之以成文章道與堯舜俱智與接輿俱狂與桀紂俱滅與湯武俱昌以為近乎逰於四極以為逺乎常在吾側以為暗乎其光昭昭以為明乎其物冥冥而功成天地和化雷霆宇內之物恃之以成凢道之情不制不形柔弱隨時與理相應萬物得之以死得之以生萬物得之以敗得之以成道譬之若水溺者多飲之即死渇者適飲之即生譬之若劒㦸愚人以行忿則禍生聖人以誅暴則福成故得之以死得之以生得之以敗得之以成
  人希見生象也而得死象之骨案其圗以想其生也故諸人之所以意想者皆謂之象也今道雖不可得聞見聖人執其見功以處見其形故曰無狀之狀無物之象凢理者方圓短長麤靡堅脆之分也故理定而後可得道也故定理有存亡有死生有盛衰夫物之一存一亡乍死乍生初盛而後衰者不可謂常唯夫與天地之剖判也俱生至天地之消散也不死不衰者謂常者而常者無攸易無定理無定理非在於常所是以不可道也聖人觀其𤣥虛用其周行強字之曰道然而可論故曰道之可道非常道也
  人始於生而卒於死始之謂出卒之謂入故曰出生入死人之身三百六十節四肢九竅其大具也四肢與九竅十有三者十有三者之動靜盡屬於生焉屬之謂徒也故曰生之徒也十有三者至其死也十有三具者皆還而屬之於死死之徒亦有十三故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凢民之生生而生者固動動盡則損也而動不止是損而不止也損而不止則生盡生盡之謂死則十有三具者皆為死死地也故曰民之生生而動動皆之死地之十有三是以聖人愛精神而貴䖏靜此甚大於兕虎之害夫兕虎有域動靜有時避其域省其時則免其兕虎之害矣民獨知兕虎之有爪角也而莫知萬物之盡有爪角也不免於萬物之害何以論之時雨降集曠野閒靜而以昬晨犯山川則風露之爪角害之事上不忠輕犯禁令則刑法之爪角害之䖏鄉不節憎愛無度則爭鬪之爪角害之嗜欲無限動靜不節則痤疽之爪角害之好用其私智而棄道理則網羅之爪角害之兕虎有域而萬害有原避其域塞其原則免於諸害矣凢兵革者所以備害也重生者雖入軍無忿爭之心無忿爭之心則無所用救害之備此非獨謂野䖏之軍也聖人之逰世也無害人之心無害人之心則必無人害無人害則不備人故曰陸行不遇兕虎入山不恃備以救害故曰入軍不備甲兵逺諸害故曰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錯其爪兵無所容其刃不設備而必無害天地之道理也體天地之道故曰無死地焉動無死地而謂之善攝生矣
  愛子者慈於子重生者慈於身貴功者慈於事慈母之於弱子也務致其福則事除其禍事除其禍則思慮熟思慮熟則得事理得事理則必成功必成功則其行之也不疑不疑之謂勇聖人之於萬事也盡如慈母之為弱子慮也故見必行之道見必行之道則眀其從事亦不疑不疑之謂勇不疑生於慈故曰慈故能勇周公曰冬日之閉凍也不固則春夏之長草木也不茂天地不能常侈常費而況於人乎故萬物必有盛衰萬事必有弛張國家必有文武官治必有賞罰是以智士儉用其財則家富聖人愛寳其神則精盛人君重戰其卒則民衆民衆則國廣是以舉之曰儉故能廣
  凢物之有形者易裁也易割也何以論之有形則有短長有短長則有小大有小大則有方圓有方圓則有堅脆有堅脆則有輕重有輕重則有白黑短長大小方圎堅脆輕重白黒之謂理理定而物易割也故議於大庭而後言則立權議之士知之矣故欲成方圓而隨其規矩則萬事之功形矣而萬物莫不有規矩議言之士計㑹規矩也聖人盡隨於萬物之規矩故曰不敢為天下先不敢為天下先則事無不事功無不功而議必葢世欲無䖏大官其可得乎䖏大官之謂為成事長是以故曰不敢為天下先故能為成事長
  慈於子者不敢絶衣食慈於身者不敢離法度慈於方圓者不敢舍規矩故臨兵而慈於士吏則戰勝敵慈於噐械則城堅固故曰慈於戰則勝以守則固夫能自全也而盡隨於萬物之理者必且有天生天生也者生心也故天下之道盡之生也若以慈衛之也事必萬全而舉無不當則謂之寳矣故曰吾有三寳持而寳之書之所謂大道也者端道也所謂貌施也者邪道也所謂徑大也者佳麗也佳麗也者邪道之分也朝甚除也者獄訟繁也獄訟繁則田荒田荒則府倉虛府倉虛則國貧國貧而民俗淫侈民俗淫侈則衣食之業絶衣食之業絶則民不得無飾巧詐飾巧詐則知采文知采文之謂服文采獄訟繁倉廩虛而有以淫侈為俗則國之傷也若以利劔刺之故曰𢃄利劒諸夫飾智故以至於傷國者其私家必富私家必富故曰資貨有餘國有若是者則愚民不得無術而效之效之則小盜生由是觀之大姦作則小盜隨大姦唱則小盜和竽也者五聲之長者也故竽先則鐘瑟皆隨竽唱則諸樂皆和今大姦作則俗之民唱俗之民唱則小盜必和故服文采帶利劒厭飲食而貨資有餘者是之謂盜竽矣
  人無愚智莫不有趨舍恬淡平安莫不知禍福之所由來得於好惡怵物亂於玩好也恬淡有趨舍之義平安知禍福之計而今也玩好變之外物引之引之而往故曰拔至聖人不然一建其趨舍雖見所好之物不能引不能引之謂不㧞一於其情雖有可欲之類神不為動神不為動之謂不脫為人子孫者體此道以守宗廟宗廟不滅之謂祭祀不絶身以積精為徳家以資財為徳鄉國天下皆以民為徳今治身而外物不能亂其精神故曰修之身其徳乃真真者慎之固也治家無用之物不能動其計則資有餘故曰修之家其徳有餘治鄉者行此節則家之有餘者益衆故曰修之鄉其徳乃長治邦者行此節則鄉之有徳者益衆故曰修之邦其徳乃豐蒞天下者行此節則民之生莫不受其澤故曰修之天下其徳乃普修身者以此別君子小人治鄉治邦蒞天下者各以此科適觀息耗則萬不失一故曰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吾奚以知天下之然也以此











  韓非子卷六
<子部,法家類,韓非子>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七       元 何犿 註喻老第二十一 説林上第二十二
  喻老第二十一
  天下有道無急患則曰靜遽傳不用故曰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攻擊不休相守數年不已甲冑生蟣虱鷰雀處帷幄而兵不歸故曰戎馬生於郊翟人有獻豐狐𤣥豹之皮於晉文公文公受客皮而歎曰此以皮之美自為罪夫治國者以名號為罪徐偃王是也以城與地為罪虞虢是也故曰罪莫大於可欲智伯兼范中行而攻趙不已韓魏反之軍敗晉陽身死髙梁之東遂卒被分漆其首以為溲噐故曰禍莫大於不知足虞君欲屈産之乗與垂棘之璧不聼宮之竒故邦亡身死故曰咎莫㦧於欲得邦以存為常覇王其可也身以生為常富貴其可也不欲自害則邦不亡身不死故曰知足之為足矣楚荘王既勝狩於河雍歸而賞孫叔敖孫叔敖請漢間之地沙石之處楚邦之法祿臣再世而收地唯孫叔敖獨在此不以其邦為收者瘠也故九世而祀不絶故曰善建不㧞善抱不脫子孫以其祭祀世世不輟孫叔敖之謂也
  制在已曰重不離位曰靜重則能使輕靜則能使躁故曰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故曰君子終日行不離輜重也邦者人君之輜重也主父生傳其邦此離其輜重者也故雖有代雲中之樂超然已無趙矣主父萬乗之主而以身輕於天下無勢之謂輕離位之謂躁是以生幽而死故曰輕則失臣躁則失君主父之謂也
  勢重者人君之淵也君人者勢重於人臣之間失則不可復得也簡公失之於田成晉公失之於六卿而邦亡身死故曰魚不可脫於深淵賞罰者邦之利噐也在君則制臣在臣則勝君君見賞臣則損之以為徳君見罰臣則益之以為威人君見賞而人臣用其勢人君見罰而人臣乗其威故曰邦之利噐不可以示人
  越王入宦於吳而勸之伐齊以𡚁吳吳兵既勝齊人於艾陵張之於江濟強之於黃池故可制於五湖故曰將欲翕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晉獻公將欲襲虞遺之以璧馬知伯將襲仇由遺之以廣車故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起事於無形而要大功於天下是謂㣲明處小弱而重自卑謂損弱勝強也有形之類大必起於小行久之物族必起於少故曰天下之難事必作於易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細是以欲制物者於其細也故曰圖難於其易也為大於其細也千丈之堤以螻蟻之穴潰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煙焚故曰白圭之行堤也塞其穴丈人之慎火也塗其隙是以白圭無水難丈人無火患此皆慎易以避難敬細以逺大者也扁鵲見蔡桓公立有間扁鵲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桓侯曰寡人無扁鵲出桓侯曰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居十日扁鵲復見曰君之病在肌膚不治將益深桓侯不應扁鵲出桓侯又不悅居十日扁鵲復見曰君之病在腸胃不治將益深桓侯又不應扁鵲出桓侯又不悅居十日扁鵲望桓侯而還走桓侯故使人問之扁鵲曰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鍼石之所及也在腸胃火齊之所及也在骨髄司命之所屬無奈何也今在骨髄臣是以無請也居五日桓侯體痛使人索扁鵲已逃秦矣桓侯遂死故良醫之治病也攻之於腠理此皆爭之於小者也夫事之禍福亦有腠理之地故曰聖人蚤從事焉昔晉公子重耳出亡過鄭鄭君不禮叔瞻諫曰此賢公子也君厚待之可以積徳鄭君不聼叔瞻又諫曰不厚待之不若殺之無令有後患鄭君又不聼及公子返晉邦舉兵伐鄭大破之取八城焉晉獻公以垂棘之璧假道於虞而伐虢大夫宮之竒諫曰不可唇亡而齒寒虞虢相救非相徳也今日晉滅虢明日虞必隨之亡虞君不聼受其璧而假之道晉已取虢還反滅虞此二臣者皆爭於腠理者也而二君不用也然則叔瞻宮之竒亦虞鄭之扁鵲也而二君不聼故鄭以破虞以亡故曰其安易持也其未兆易謀也昔者紂為象箸而箕子怖以為象箸必不加於土鉶必將犀玊之杯象箸玉杯必不羮菽藿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䄈褐而食於茅屋之下則錦衣九重廣室髙䑓吾畏其卒故怖其始居五年紂為肉圃設炮烙登糟丘臨酒池紂遂以亡故箕子見象箸以知天下之禍故曰見小曰明勾踐入官於吳身執干戈為吳王洗馬故能殺夫差於姑蘇文王見詈於玉門顔色不變而武王擒紂於牧野故曰守柔曰強越王之霸也不病官武王之王也不病詈故曰聖人之不病也以其不病是以無病也
  宋之鄙人得璞玉而獻之子罕子罕不受鄙人曰此寳也宜為君子噐不宜為細人用子罕曰爾以玉為寳我以不受子玉為寳是鄙人慾玉而子罕不欲玉故曰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
  王夀負書而行見徐馮於周塗馮曰事者為也為生於時知者無常事書者言也言生於知知者不藏書今子何獨負之而行於是王夀因焚其書而儛之故知者不以言談教而慧者不以藏書篋此世之所過也而王夀復之是學不學也故曰學不學復歸衆人之所過也夫物有常容因乗以導之因隨物之容故靜則建乎徳動則順乎道宋人有為其君以象為楮葉者三年而成豐殺莖柯毫芒繁澤亂之楮葉之中而不可別也此人遂以功食祿於宋邦列子聞之曰夫天地三年而成一葉則物之有葉者寡矣故不乗天地之資而載一人之身不隨道理之數而學一人之智此皆一葉之行也故冬耕之稼后稷不能羨也豐年大禾臧獲不能惡也以一人力則后稷不足隨自然則臧獲有餘故曰恃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也空竅者神明之戸牗也耳目竭於聲色精神竭於外貎故中無主中無主則禍福雖如丘山無從識之故曰不出於戸可以知天下不闚於牗可以知天道此言神明之不離其實也
  趙襄王學御於王子期俄而與子期逐三易馬而三後襄王曰子之教我御術未盡也對曰術已盡用之則過也凡御之所貴馬體安於車人心調於馬而後可以進速致逺今君後則欲逮臣先則恐逮於臣夫誘道爭逺非先則後也而先後心在於臣尚何以調於馬此君之所以後也
  白公勝慮亂罷朝倒杖而䇿鋭貫顊血流至於地而不知鄭人聞之曰顊之忘將何為忘哉故曰其出彌逺者其智彌少此言智周乎逺則所遺在近也是以聖人無常行也能並智故曰不行而知能並視故曰不見而明隨時以舉事因資而立功用萬物之能而獲利其上故曰不為而成楚荘王蒞政三年無令發無政為也右司馬御座而與王隱曰有鳥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飛不鳴嘿然無聲此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將以長羽翼不飛不鳴將以觀民則雖無飛飛必沖天雖無鳴鳴必驚人子釋之不榖知之矣處半年乃自聼政所廢者十所起者九誅大臣五舉處士六而邦大治舉兵誅齊敗之徐州勝晉於河雍合諸侯於宋遂霸天下荘王不為小害善故有大名不蚤見示故有大功故曰大噐晩成大音希聲
  楚荘王欲伐越杜子諫曰王之伐越何也曰政亂兵弱杜子曰臣愚患之智如目也能見百歩之外而不能自見其睫王之兵自敗於秦晉䘮地數百里此兵之弱也莊蹻為盜於境內而吏不能禁此政之亂也王之弱亂非越之下也欲伐越此智之如目也王乃止故知之難不在見人在自見故曰自見之謂明
  子夏見曽子曽子曰何肥也對曰戰勝故肥也曽子曰何謂也子夏曰吾入見先王之義則榮之出見冨貴之樂又榮之兩者戰於胷中未知勝負故臞今先王之義勝故肥是以志之難也不在勝人在自勝也故曰自勝之謂強
  周有玉版紂令膠鬲索之文王不予費仲來求因予之是膠鬲賢而費仲無道也周惡賢者之得志也故予費仲文王舉太公於渭濵者貴之也而資費仲玉版者是愛之也故曰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知太迷是謂要妙説林上第二十二
  湯以伐桀而恐天下言己為貪也因乃讓天下於務光而恐務光之受之也乃使人説務光曰湯殺君而欲傳惡聲於子故譲天下於子務光因自投於河
  秦武王令甘茂擇所欲為於僕與行事孟卯曰公不如為僕公所長者使也公雖為僕王猶使之於公也公佩僕璽而為行事是兼官也
  子圉見孔子於商太宰孔子出子圉入請問客太宰曰吾已見孔子則視子猶蚤虱之細者也吾今見之於君子圉恐孔子貴於君也因請太宰曰己已見孔子孔子亦將視子猶蚤虱也太宰因弗復見也
  魏惠王為臼里之盟將復立於天子彭喜謂鄭君曰君勿聼大國惡有天子小國利之若君與大不聼魏焉能與小立之
  晉人伐邢齊桓公將救之鮑叔曰太蚤邢不亡晉不敝晉不敝齊不重且夫持危之功不如存亡之徳大君不如晩救之以敝晉齊實利待邢亡而復存之其名實美桓公乃弗救
  子胥出走邊候得之子胥曰上索我者以我有美珠也今我已亡之矣我且曰子取吞之候因釋之慶封為亂於齊而欲走越其族人曰晉近奚不之晉慶封曰越逺利以避難族人曰變是心也居晉而可不變是心也雖逺越其可以安乎
  智伯索地於魏宣子魏宣子弗予任章曰何故不予宣子曰無故請地故弗予任章曰無故索地鄰國必恐彼重欲無厭天下必懼君予之地智伯必驕而輕敵鄰邦必懼而相親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國則智伯之命不長矣周書曰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予之君不如予之以驕智伯且君何釋以天下圖智氏而獨以吾國為智氏質乎君曰善乃與之萬戸之邑智伯大悅因索地於趙弗與因圍晉陽韓魏反之外趙氏應之內智氏自亡
  秦康公築臺三年荊人起兵將欲以兵攻齊任妄曰饑召兵疾召兵勞召兵亂召兵君築臺三年今荊人起兵將攻齊臣恐其攻齊為聲而以襲秦為實也不如備之戍東邊荊人輟行
  齊攻宋宋使臧孫子南求救於荊荊大恱許救之甚歡臧孫子憂而反其御曰索救而得今子有憂色何也臧孫子曰宋小而齊大夫救小宋而惡於大齊此人之所以憂也而荊王說必以堅我也我堅而齊敝荊之所以利也臧孫子乃歸齊人拔五城於宋而荊救不至魏文侯借道於趙而攻中山趙肅侯將不許趙刻曰君過矣魏攻中山而弗能取則魏必罷罷則魏輕魏輕則趙重魏拔中山必不能越趙而有中山也是用兵者魏也而得地者趙也君必許之許之而大歡彼將知君利之也必將輟行君不如借之道示以不得已也
  鴟夷子皮事田成子田成子去齊走而之燕鴟夷子皮負傳而從至望邑子皮曰子獨不聞涸澤之蛇乎涸澤蛇將徙有小蛇謂大蛇曰子行而我隨之人以為蛇之行者耳必有殺子不如相銜負我以行人以我為神君也乃相銜負以越公道而行人皆避之曰神君也今子羙而我惡以子為我上客千乘之君也以子為我使者萬乗之卿也子不如為我舎人田成子因負傳而隨之至逆旅逆旅之君待之甚敬因獻酒肉
  溫人之周周不納客問之曰客耶對曰主人問其巷人而不知也吏因囚之君使人問之曰子非周人也而自謂非客何也對曰臣少也誦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今君天子則我天子之臣也豈有為人之臣而又為之客哉故曰主人也君使出之韓宣王謂樛留曰吾欲兩用公仲公叔其可乎對曰不可晉用六卿而國分簡公兩用田成闞止而簡公殺魏兩用犀首張儀而西河之外亡今王兩用之其多力者樹其黨寡力者借外權羣臣有內樹黨以驕主有外為交以削地則王之國危矣
  紹績昧醉寐而亡其裘宋君曰醉足以亡裘乎對曰桀以醉亡天下而康誥曰毋彛酒者彛酒常酒也常酒者天子失天下匹夫失其身
  管仲隰朋從於桓公而伐孤竹春徃冬反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馬而隨之遂得道行山中無水隰朋曰蟻冬居山之陽夏居山之隂蟻壤一寸而仞有水乃掘地遂得水以管仲之聖而隰朋之智至其所不知不難師於老馬與蟻今人不知以其愚心而師聖人之智不亦過乎
  有獻不死之藥於荊王者謁者操之以入中射之士問曰可食乎曰可因奪而食之王大怒使人殺中射之士中射之士使人説王曰臣問謁者曰可食臣故食之是臣無罪而罪在謁者也且客獻不死之藥臣食之而王殺臣是死藥也是客欺王也夫殺無罪之臣而明人之欺王也不如釋臣王乃不殺
  田駟欺鄒君鄒君將使人殺之田駟恐告𠅤子𠅤子見鄒君曰今有人見君則䀹其一目奚如君曰我必殺之惠子曰瞽両目䀹君奚為不殺君曰不能勿䀹惠子曰田駟東慢齊侯南欺荊王駟之於欺人瞽也君奚怨焉鄒君乃不殺
  魯穆公使衆公子或宦於晉或宦於荊犁鉏曰假人於越而救溺子越人雖善逰子必不生矣失火而取水於海海水雖多火必不滅矣逺水不救近火也今晉與荊雖強而齊近魯患其不救乎
  嚴遂不善周君患之馮沮曰嚴遂相而韓傀貴於君不如行賊於韓傀則君必以為嚴氏也
  張譴相韓病將死公乗無正懐三十金而問其疾居一月自問張譴曰若子死將誰使代子答曰無正重法而畏上雖然不如公子食我之得民也張譴死因相公乗無正
  樂羊為魏將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遺之羮樂羊坐於幕下而啜之盡一杯文侯謂堵師贊曰樂羊以我故而食其子之肉答曰其子而食之且誰不食樂羊罷中山文侯賞其功而疑其心
  孟孫獵得麑使秦西巴載之持歸其母隨之而啼秦西巴弗忍而與之孟孫歸至而求麑答曰余弗忍而與其母孟孫大怒逐之居三月復召以為其子傅其御曰曩將罪之今召以為子傅何也孟孫曰夫不忍麑又且忍吾子乎故曰巧詐不如拙誠樂羊以有功見疑秦西巴以有罪益信
  曽從子善相劒者也衞君怨吳王曽從子曰吳王好劒臣相劒者也臣請為吳王相劒㧞而示之因為君刺之衞君曰子為之是也非縁義也為利也吳強而冨衞弱而貧子必徃吾恐子為吳王用之於我也乃逐之紂為象箸箕子怖以為象箸不盛羹於土簋則必犀玉之杯玉杯象箸必不盛菽藿則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舎茅茨之下則必錦衣九重髙䑓廣室也稱此以求則天下不足矣聖人見㣲以知萌見端以知末故見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
  周公旦已勝殷將攻商蓋辛公甲曰大難攻小易服不如服衆小以劫大乃攻九夷而商蓋服矣
  紂為長夜之飲懼以失日問其左右盡不知也乃使人問箕子箕子謂其徒曰為天下主而一國皆失日天下其危矣一國皆不知而我獨知之吾其危矣辭以醉而不知
  魯人身善織屨妻善織縞而欲徙於越或謂之曰子必窮矣魯人曰何也曰屨為履之也而越人跣行縞為冠之也而越人被髪以子之所長逰於不用之國欲使無窮其可得乎
  陳軫貴於魏王𠅤子曰必善事左右夫楊橫樹之即生倒樹之即生折而樹之又生然使十人樹之而一人㧞之則毋生楊至以十人之衆樹易生之物而不勝一人者何也樹之難而去之易也子雖工自樹於王而欲去子者衆子必危矣
  魯季孫新弒其君吳起仕焉或謂起曰夫死者始死而血已血而衂已衂而灰已灰而土反其土也無可為者矣今季孫乃始血其母乃未可知也吳起因去之晉隰斯彌見田成子田成子與登䑓四望三面皆暢南望隰子家之樹蔽之田成子亦不言隰子歸使人伐之斧離數創隰子止之其相室曰何變之數也隰子曰古者有諺曰知淵中之魚者不祥夫田子將有大亊而我示之知㣲我必危矣不伐樹未有罪也知人之所不言其罪大矣乃不伐也
  楊子過於宋東之逆旅有妾二人其惡者貴美者賤楊子問其故逆旅之父答曰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楊子謂弟子曰行賢而去自賢之心焉徃而不美
  衛人嫁其子而教之曰必私積聚為人婦而出常也其成居幸也其子因私積聚其姑以為多私而出之其子所以反者倍其所以嫁其父不自罪於教子非也而自知其益冨今人臣之處官者皆是類也
  魯丹三説中山之君而不受也因散五十金事其左右復見未語而君與之食魯丹出而不反舎遂去中山其御曰及見乃始善我何故去之魯丹曰夫以人言善我必以人言罪我未出境而公子惡之曰為趙來間中山君因索而罪之
  田伯鼎好士而存其君白公好士而亂荊其好士則同其所以為則異公孫友自刖而尊百里竪刁自宮而諂桓公其自刑則同其所自刑之為則異慧子曰徃者東走逐者亦東走其東走則同其所以東走之為則異故曰同事之人不可不審察也


  韓非子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八      元 何犿 註説林下第二十三 觀行第二十四
  安危第二十五  守道第二十六
  用人第二十七  功名第二十八
  大體第二十九
  説林下第二十三
  伯樂教二人相踶馬相與之簡子廐觀馬一人舉踶馬其一人從後而循之三撫其尻而馬不踶此自以為失相其一人曰子非失相也此其為馬也踒肩而腫膝夫踶馬也者舉後而任前腫膝不可任也故後不舉子巧於相踶馬而拙於任腫膝夫事有所必歸而以有所腫膝而不任智者之所獨知也恵子曰置猿於柙中則與豚同故勢不便非所以逞能也
  衛將軍文子見曽子曽子不起而延於坐席正身於奧文子謂其御曰曾子愚人也哉以我為君子也君子安可毋敬也以我為暴人也暴人安可侮也曽子不僇命也
  鳥有翢翢者重首而屈尾將欲飲於河則必顛乃銜其羽而飲之人之所有飲不足者不可不索其羽也鱣似蛇蠶似蠋人見蛇則驚駭見蠋則毛起漁者持鱣婦人拾蠶利之所在皆為賁諸
  伯樂教其所憎者相千里之馬教其所愛者相駑馬千里之馬時一其利緩駑馬日售其利急此周書所謂下言而上用者惑也
  桓赫曰刻削之道鼻莫如大目莫如小鼻大可小小不可大也目小可大大不可小也舉事亦然為其不可復者也則事寡敗矣
  崇侯惡來知不適紂之誅也而不見武王之滅之也比乾子胥知其君之必亡也而不知身之死也故曰崇侯惡來知心而不知事比乾子胥知事而不知心聖人其備矣
  宋太宰貴而主㫁季於將見宋君梁子聞之曰語必可與太宰三坐乎不然將不免季子因説以貴主而輕國
  楊朱之弟楊布衣素衣而出天雨解素衣衣緇衣而反其狗不知而吠之楊布怒將擊之楊朱曰子毋擊也子亦猶是曩者使女狗白而往黒而來子豈能毋怪哉
  恵子曰羿執鞅持扞操弓闗機越人爭為持的弱子扞弓慈母入室閉戶故曰可必則越人不疑羿不可必則慈母逃弱子
  桓公問管仲富有涯乎答曰水之以涯其無水者也富之以涯其富已足者也人不能自止於足而亡其富之涯乎
  宋之富賈有監止子者與人爭買百金之璞玉因佯失而毀之負其百金而理其毀瑕得千鎰焉事有舉之而有敗而賢其毋舉之者負之時也
  有欲以御見荊王者衆騶妬之因曰臣能撽鹿見王王為御不及鹿自御及之王善其御也乃言衆騶妬之荊令公子將伐陳丈人送之曰晉彊不可不慎也公子曰丈人奚憂吾為丈人破晉丈人曰可吾方廬陳南門之外公子曰是何也曰我笑勾踐也為人之如是其易也己獨何為宻宻十年難乎
  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逃之舎於家人家人藏其皮冠夫棄天下而家人藏其皮冠是不知許由者也
  三虱相與訟一虱過之曰訟者奚說三虱曰爭肥饒之地一虱曰若亦不患臘之至而茅之燥耳若又奚患於是乃相與聚嘬其母而食之彘臞人乃弗殺
  蟲有蚘者或作𧈭一身兩口爭相齕也遂相食因自殺人臣之爭事而亡其國者皆蚘類也
  宮有堊器有滌則潔矣行身亦然無滌堊之地則寡非矣
  公子糾將為亂桓公使使者視之使者報曰笑不樂視不見必為亂乃使魯人殺之
  公孫宏斷髪而為越王騎公孫喜使人絶之曰吾不與子為昆弟矣公孫宏曰我斷髪子斷頸而為人用兵我將謂子何周南之戰公孫喜死焉
  有與悍者鄰欲賣宅而避之人曰是其貫將滿也遂去之或曰勿之矣子姑待之答曰吾恐其以我滿貫也遂去故曰物之㡬者非所靡也
  孔子謂弟子曰孰能導子西之釣名也子貢曰賜也能乃導之不復疑也孔子曰寛哉不被於利絜哉民性有恆曲為曲直為直孔子曰子西不免白公之難子西死焉故曰直於行者曲於欲
  晉中行文子出亡過於縣邑從者曰此嗇夫公之故人公奚不休舍且待後車文子曰吾嘗好音此人遺我鳴琴吾好珮此人遺我玊環是振我過者也以求容於我者吾恐其以我求容於人也乃去之果收文子後車二乘而獻之其君矣
  周趮謂宮他曰為我謂齊王曰以齊資我於魏請以魏事王宮他曰不可是示之無魏也齊王必不資於無魏者而以怨有魏者公不如曰以王之所欲臣請以魏聽王齊王必以公為有魏也必因公是公有齊也因以有齊魏矣
  白圭謂宋令尹曰君長自知政公無事矣今君少主也而務名不如令荊賀君之孝也則君不奪公位而大敬重公則公常用宋矣
  管仲鮑叔相謂曰君亂甚矣必失國齊國之諸公子其可輔者非公子糾則小白也與子人事一人焉先達者相収管仲乃從公子糾鮑叔從小白國人果弒君小白先入為君魯人拘管仲而效之鮑叔言而相之故諺曰巫咸雖善祝不能自祓也秦醫雖善除不能自彈也以管仲之聖而待鮑叔之助此鄙諺所謂虜自賣裘而不售士自譽辯而不信者也
  荊王伐呉呉使沮衛蹷融犒於荊師荊將軍曰縛之殺以釁鼔問之曰汝來卜乎答曰卜卜吉乎曰吉荊人曰今荊將欲女釁鼓其何也答曰是故其所以吉也呉使人來也固視將軍怒將軍怒將深溝髙壘將軍不怒將懈怠今也將軍殺臣則呉必警守矣且國之卜非為一臣卜夫殺一臣而存一國其不言吉何也且死者無知則以臣釁鼓無益也死者有知也臣將當戰之時臣使鼓不鳴荊人因不殺也
  知伯將伐仇由而道難不通乃鑄大鐘遺仇由之君仇由之君大說除道將內之赤章曼支曰不可此小之所以事大也而今也大以來卒必隨之不可內也仇由之君不聴遂內之赤章曼枝因斷轂而驅至於齊七月而仇由亡矣
  越已勝呉又索卒於荊而攻晉左史倚相謂荊王曰夫越破呉豪士死銳卒盡大甲傷今又索卒以攻晉示我不病也不如起師以分呉荊王曰善因起師而從越越王怒將擊之大夫種曰不可吾豪士盡大甲傷我與戰必不尅不如賂之乃割露山之隂五百里以賂之荊伐陳呉救之軍間三十里雨十日夜星左史倚相謂子期曰雨十日甲輯而兵聚呉人必至不如僃之乃為陳陳未成也而呉人至見荊陳而反左史曰呉反覆六十里其君子必休小人必食我行三十里擊之必可敗也乃從之遂破呉軍
  韓趙相與為難韓子索兵於魏曰願借師以伐趙魏文侯曰寡人與趙兄弟不可以從趙又索兵攻韓文侯曰寡人與韓兄弟不敢從二國不得兵怒而反已乃知文侯以構於己乃皆朝魏
  齊伐魯索讒鼎魯以其贗往齊人曰贗也魯人曰眞也齊曰使樂正子春來吾將聴子魯君請樂正子春樂正子春曰胡不以其眞往也君曰我愛之答曰臣亦愛臣之信
  韓咎立為君未定也弟在周周欲重之而恐韓咎不立也綦母恢曰不若以車百乘送之得立因曰為戒不立則曰來效賊也
  靖郭君將城薛客多以諫者靖郭君謂謁者曰毋為客通齊人有請見者曰臣請三言而已過三言臣請烹靖郭君因見之客趨進曰海大魚因反走靖郭君曰請聞其說客曰臣不敢以死為戲靖郭君曰願為寡人言之答曰君聞大魚乎網不能止繳不能絓也蕩而失水螻蟻得意焉今夫齊亦君之海也君長有齊奚以薛為君失齊雖隆薛城至於天猶無益也靖郭君曰善乃輟不城薛
  荊王弟在秦秦不出也中射之士曰資臣百金臣能出之因載百金之晉見叔向曰荊王弟在秦秦不出也請以百金委叔向叔向受金而以見之晉平公曰可以城壺丘矣平公曰何也對曰荊王弟在秦秦不出也是秦惡荊也必不敢禁我城壺丘若禁之我曰為我出荊王之弟吾不城也彼如出之可以徳荊彼不出是卒惡也必不敢禁我城壺丘矣公曰善乃城壺丘謂秦公曰為我出荊王之弟吾不城也秦因出之荊王大說以鍊金百鎰遺晉
  闔廬攻郢戰三勝問子胥曰可以退乎子胥對曰溺人者一飲而止則無溺者以其不休也不如乘之以沈之鄭人有一子將宦謂其家曰必築壞墻是不善人將竊其巷人亦云不時築而人果竊之以其子為智以巷人告者為盜
  觀行第二十四
  古之人目短於自見故以鏡觀面智短於自知故以道正己故鏡無見疵之罪道無明過之怨目失鏡則無以正鬚眉身失道則無以知迷惑西門豹之性急故佩韋以緩己董安於之心緩故佩弦以自急故以餘補不足以長續短之謂明主
  天下有信數三一曰智有所不能立二曰力有所不能舉三曰彊有所不能勝故雖有堯之智而無衆人之助大功不立有烏獲之勁而不得人助不能自舉有賁育之彊而無法術不得長生故世有不可得事有不可成故烏獲輕千鈞而重其身非其身重於千鈞也勢不便也離朱易百歩而難眉睫非百歩近而眉睫逺也道不可也故明主不窮烏獲以其不能自舉不困離朱以其不能自見因可勢求易道故用力寡而功名立時有滿虛事有利害物有生死人主為三者發喜怒之色則金石之士離心焉聖賢之撲淺深矣故明主觀人不使人觀己明於堯不能獨成烏獲不能自舉賁育之不能自勝以法術則觀行之道畢矣
  安危第二十五
  安術有七危道有六安術一曰賞罰隨是非二曰禍福隨善惡三曰死生隨法度四曰有賢不肖而無愛惡五曰有愚智而無非譽六曰有尺寸而無意度七曰有信而無詐
  危道一曰斵削於繩之內二曰斷割於法之外三曰利人之所害四曰樂人之所禍五曰危人之所安六曰所愛不親所惡不䟽如此則人失其所以樂生而忘其所以重死人不樂生則人主不尊不重死則令不行也使天下皆極智能於儀表盡力於權衡以動則勝以靜則安治世使人樂生於為是愛身於為非小人少而君子多故社稷常立國家久安奔車之上無仲尼覆舟之下無伯夷故號令者國之舟車也安則智㢘生危則爭鄙起故安國之法若饑而食寒而衣不令而自然也先王寄理於竹帛其道順故後世服今使人去饑寒雖賁育不能行廢自然雖順道而不立強勇之所不能行雖上不能安上以無厭責己盡則下對無有無有則輕法法所以為國也而輕之則功不立名不成聞古扁鵲之治其病也以刀刺骨聖人之救危國也以忠拂耳刺骨故小痛在體而長利在身拂耳故小逆在心而久福在國故甚病之人利在忍痛猛毅之君以福拂耳忍痛故扁鵲盡巧拂耳則子胥不失夀安之術也病而不忍痛則失扁鵲之巧危而不拂耳則失聖人之意如此長利不逺垂功名不久立
  人主不自刻以堯而責人臣以子胥是幸殷人之盡如比干盡如比干則上不失下不亡不權其力而有田成而幸其身盡如比干故國不得一安廢堯舜而立桀紂則人不得樂所長而憂所短失所長則國家無功守所短則民不樂生以無功御不樂生不可行於齊民如此則上無以使下下無以事上
  安危在是非不在於強弱存亡在虛實不在於衆寡故齊萬乘也而名實不稱上空虛於國內不充滿於名實故臣得奪主殺天子也而無是非賞於無功使讒諛以詐偽為貴誅於無罪使傴以天性剖背以詐偽為是天性為非小得勝大矣
  明主堅內故不外失失之近正不亡於逺者無有故周之奪殷也拾遺於庭使殷不遺於朝則周不敢望秋毫於境而況敢易位乎
  明主之道忠法其法忠心故臨之而法去之而思堯無膠漆之約於當世而道行舜無置錐之地於後世而徳結能立道於往古而垂徳於萬世者之謂明主
  守道第二十六
  聖王之立法也其賞足以勸善其威足以勝暴其僃足以必完法治世之臣功多者位尊力極者賞厚情盡者名立善之生如春惡之死如秋故民勸極力而樂盡情此之謂上下相得上下相得故能使用力者自極於權衡而務至於任鄙戰士出死而願為賁育守道者出懐金石之心以死子胥之節用力者為任鄙戰如賁育守為金石則君人者髙枕而守己完矣古之善守者以其所重禁其所輕以其所難止其所易故君子與小人俱正盜跖與曾史俱㢘何以知之夫貪盜不赴谿而掇金赴谿而掇金則身不全賁育不量敵則無勇名盜跖不計可則利不成明主之守禁也賁育見侵於其所不能勝盜跖見害於其所不能取故能禁賁育之所不能犯守盜跖之所不能取則暴者守願邪者反正大勇願巨盜貞則天下公平而齊民之情正矣
  人主離法失人則危於伯夷不妄取而不免於田成盜跖之禍何也今天下無一伯夷而姦人不絶世故立法度量度量信則伯夷不失是而盜跖不得非法分明則賢不得奪不肖強不得侵弱衆不得暴寡託天下於堯之法則貞士不失分姦人不徼幸寄千金於羿之矢則伯夷不得亡而盜跖不敢取堯明於不失姦故天下無邪羿巧於不失發故千金不亡邪人不售而盜跖止如此故圗不載宰予不舉六卿書不著子胥不明夫差孫呉之略廢盜跖之心伏人主卄服於玊堂之中而無瞑目切齒傾取之患人臣垂拱於金城之內而無扼腕聚脣嗟唶之禍服虎而不以柙禁姦而不以法塞偽而不以符此賁育之所患堯舜之所難也故設柙非所以僃䑕也所以使怯弱能服虎也立法非所以僃曽史也所以使庸主能止盜跖也為符非所以豫尾生也所以使衆人不相謾也不獨恃比干之死節不幸亂臣之無詐也恃怯士之所能服握庸主之所易守當今之世為人主忠計為天下結徳者利莫長於如此故君人者無亡國之圗而忠臣無失身之畫明於尊位必賞故能使人盡力於權衡死節於官職通於賁育之情不以死易生惑於盜跖之貪不以財易身則守國之道畢僃矣用人第二十七
  聞古之善用人者必循天順人而明賞罰循天則用力寡而功立順人則刑罰省而令行明賞罰則伯夷盜跖不亂如此則白黒分矣治國之臣效功於國以履位見能於官以受職盡力於權衡以任事人臣皆宜其能勝其官輕其任而莫懐餘力於心莫負兼官之責於君故內無伏怨之亂外無馬服之患明君使事不相干故莫訟使士不兼官故技長使人不同功故莫爭訟爭訟止技長立則彊弱不觳力冰炭不合形天下莫得相傷治之至也釋法術而心治堯不能正一國去規矩而妄意度奚仲不能成一輪廢尺寸而差短長王爾不能半中使中主守法術拙匠守規矩尺寸則萬不失矣君人者能去賢巧之所不能守中拙之所萬不失則人力盡而功名立
  明主立可為之賞設可避之罰故賢者勸賞而不見子胥之禍不肖者少罪而不見傴剖背盲者處平而不遇深谿愚者守靜而不陷險危如此則上下之恩結矣古之人曰其心難知喜怒難中也故以表示目以鼓語耳以法教心君人者釋三易之數而行一難知之心如此則怒積於上而怨積於下以積怒而御積怨則兩危矣明主之表易見故約立其教易知故言用其法易為故令行三者立而上無私心則下得循法而治望表而動隨繩而斵因攅而縫如此則上無私威之毒而下無愚拙之誅故上居明而少怒下盡忠而少罪
  聞之曰舉事無患者堯不得也而世未嘗無事也君人者不輕爵祿不易富貴不可與救危國故明主厲㢘恥招仁義昔者介子推無爵祿而義隨文公不忍口腹而仁割其肌故人主結其徳書圗著其名人主樂乎使人以公盡力而苦乎以私奪威人臣安乎以能受職而苦乎以一負二謂一身兩役也故明主除人臣之所苦而立人主之所樂上下之利莫長於此不察私門之內輕慮重事厚誅薄罪久怨細過長侮偷快長輕侮人偷取一時之快也數以徳追禍禍賊當誅而反以徳報之也是斷手而續以玊也故世有易身之患
  人主立難為而罪不及則私怨生人臣失所長而奉難給則伏怨結勞苦不撫循憂悲不哀憐喜則譽小人賢不肖俱賞怒則毀君子使伯夷與盜跖俱辱故臣有叛主
  使燕王內憎其民而外愛魯人則燕不用而魯不附民見憎不能盡力而務功魯見說而不能離死命而親他主如此則人臣為隙穴而人主獨立以隙穴之臣而事獨立之主此之謂危殆
  釋儀的而妄發雖中而不巧釋法制而妄怒雖殺戮而姦人不恐罪生甲禍歸乙伏怨乃結故至治之國有賞罰而無喜怒故聖人極有刑法而死無螫毒故姦人服發矢中的賞罰當符故堯復生羿復立如此則上無殷夏之患下無比干之禍君髙枕而臣樂業道蔽天地徳極萬世矣
  夫人主不塞隙穴而勞力於赭堊暴雨疾風必壞不去眉睫之禍而慕賁育之死不謹蕭牆之患而固金城於逺境不用近賢之謀而外結萬乗之交於千里飄風一旦起則賁育不及救而外交不及至禍莫大於此當今之世為人主忠計者必無使燕王說魯人無使近世慕賢於古無思越人以救中國溺者如此則上下親內功立外名成
  功名第二十八
  明君之所以立功成名者四一曰天時二曰人心三曰技能四曰勢位非天時雖十堯不能冬生一穗逆人心雖賁育不能盡人力故得天時則務而自生得人心則不趣而自勸因技能則不急而自疾得勢位則不推進而名成若水之流若船之浮守自然之道行毋窮之令故曰明主
  夫有材而無勢雖賢不能制不肖故立尺材於髙山之上則臨十仞之谿材非長也位髙也桀為天子能制天下非賢也勢重也堯為匹夫不能正三家非不肖也位卑也千鈞得船則浮錙銖失船則沉非千金輕錙銖重也有勢之與無勢也故短之臨髙也以位不肖之制賢也以勢人主者天下一力以共載之故安衆同心以共立之故尊人臣守所長盡所能故忠以尊主主御忠臣則長樂生而功名成名實相持而成形影相應而立故臣主同欲而異使人主之患在莫之應故曰一手獨拍雖疾無聲人臣之憂在不得一故曰右手畫圎左手畫方不能兩成故曰至治之國君若桴臣若鼓技若車事若馬故人有餘力易於應而技有餘巧便於事立功者不足於力親近者不足於信成名者不足於勢近者已親而逺者不結則名不稱實者也聖人徳若堯舜行若伯夷而位不載於世則功不立名不遂故古之能致功名者衆人助之以力近者結之以成逺者譽之以名尊者載之以勢如此故太山之功長立於國家而日月之明久著於天地此堯之所以南面而守功舜之所以北面而效功也
  大體第二十九
  古之全大體者望天地觀江海因山谷日月所照四時所行雲布風動不以智累心不以私累己寄治亂於法術託是非於賞罰屬輕重於權衡不逆天理不傷情性不吹毛而求小疵不洗垢而察難知不引繩之外不推繩之內不急法之外不緩法之內守成理因自然禍福生乎道法而不出乎愛惡榮辱之責在乎己而不在乎人故至安之世法如朝露純樸不散心無結怨口無煩言故車馬不疲敝於逺路旌旗不亂於大澤萬民不失命於冦戎雄駿不創夀於旗幢豪傑不著名於圖書不録功於盤盂記年之牒空虛故曰利莫長於簡福莫久於安使匠石以千嵗之夀操鈞視規矩舉繩墨而正太山使賁育帶干將而齊萬民雖盡力於巧極盛於夀太山不正民不能齊故曰古之牧天下者不使匠石極巧以敗太山之體不使賁育盡威以傷萬民之性因道全法君子樂而大姦止澹然閒靜因天命持大體故使人無離法之罪魚無失水之禍如此故天下少不治上不天則下不徧覆心不地則物不必載太山不立好惡故能成其髙江海不擇小助故能成其富故大人寄形於天地而萬物僃歴心於山海而國家富上無忿怒之毒下無伏怨之患上下交樸以道為舍故長利積大功立名成於前徳垂於後治之至也


  韓非子卷八
<子部,法家類,韓非子>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九       元 何犿 註內儲說上七術第三十儲聚也謂聚其所說皆君之內謀故曰內儲說
  主之所用也七術所察也六㣲七術一曰衆端㕘觀端直也欲求衆直必㕘驗而聴觀也二曰必罰明威三曰信賞盡能四曰一聽責下專聽一理必有失責下不一能則不明五曰疑詔詭使疑危而制之譎詭而使之則下不敢隠情六曰挾知而問七曰倒言反事或倒其言或反其事則姦情可得而盡此七者主之所用也觀聴不叅則誠不聞不叅謂偏聴一人則誠者莫告聴有門戶則臣壅塞各聴其所從若門戶然則為臣所塞其說在侏儒之夢見竈侏儒夢竈言竈有一人煬則後人不見此譏靈公偏聴子瑕哀公之稱莫衆而迷公言謀事無衆故迷孔子對舉國盡黨季孫與之同亂是一國為一人公之迷宜矣故齊人見河伯齊王專信一人故被誑以大魚為河伯與惠子之言亡其半也惠子言君之謀事有半疑有半今皆稱不疑則雷同朋黨故曰亡其半此上五說皆不叅門戶之聴其患在竪牛之餓叔孫叔孫專聴竪牛故身餓死而二子戮亡也而江乞之說荊俗也荊俗不言人惡故白公得以為亂嗣公欲治不知謂不知治之術也故使有敵恐其所貴臣妾擁已故更貴臣妾以敵之彼得敵適足以成其朋黨為擁更甚也是以明主推積鐡之類積鐡為室盡以僃矢則體不傷積疑為心盡以僃臣則姦不生而察一市之患雖一市之人言市有虎猶未可信況三人乎
  叅觀一
  愛多者則法不立威寡者則下侵上是以刑罰不必則禁令不行其說在董子之行石邑董子至石邑象深澗以立法故趙國治也與子産之教㳺吉也子産教游吉令法吏以嚴斷故仲尼說隕霜仲尼對哀公言隕霜不榖草則以宜殺而不殺故也而殷法刑棄灰將行去樂池將行以樂池不專任以刑賞之柄故去之而公孫鞅重輕罪公孫鞅以謂輕罪尚不能犯則無由犯重罪故先重輕罪是以麗水之金不守竊麗水之金其罪辜磔猶竊而不止則有竊而獲免者故雖重罪不止也而積澤之火不救魯之積澤火焚而人不救則以不行法故也成歡以太仁弱齊國成歡以齊王太仁知其必弱齊國卜皮以慈惠亡魏王卜皮以魏王慈惠知其必亡其身也管仲知之故斷死人知冶國常嚴禁人之厚𦵏不用命者戮其屍嗣公知之故買胥靡嗣公亦知國當必罰有胥靡逃之以一都買而誅之
  必罰二
  賞譽薄而謾者下不用謾欺也賞譽厚而信者下輕死其說在文子稱若獸鹿獸鹿唯就薦草猶人臣之歸恩厚也故越王焚宮室焚其室者欲行賞罰於救火以驗人之用命而呉起倚車轅賞移轅者欲示其信而不欺也李悝斷訟以射欲人之善射故其斷訟與善射者理也宋崇門以毀死崇門之人居喪而瘠君與之官故多毀死者也勾踐知之故式怒鼃勾踐知勸賞可以招人故式怒鼃以求勇昭侯知之故藏敝袴厚賞之使人為賁諸也婦人之拾蠶漁者之握鱣是以效之拾蠶握鱣而不懼利在故也此得利忘難之效也
  賞譽三
  一聽則愚智不分直聴一理不反覆叅之則愚智不分責下則人臣不叅下之材能一一責之則人臣不得叅襍其說在索鄭魏王以鄭本梁地故索鄭而合之不思梁本鄭地鄭人亦索梁而合之此一聴之過也與吹竽混商吹竽是不責下也故令得叅襍其患在申子之以趙紹韓沓為嘗試申子為請兵先令趙紹韓沓嘗韓君知其意然後說終成其私也故公子汜議割河東韓王欲河東以搆三國此非計也公子汜激君行令而應侯謀㢮上黨應侯謀上黨亦非計也秦王從之此上二事皆一聴之患也
  一聽四
  數見久待而不任姦則鹿散謂人數見於君或復乆待雖不任用外人則謂此得主之意終不敢為姦如鹿之散使人問他則不鬻私謂使此雖知其所為陽若不知更試以他事或問之他人不敢鬻其私矣鬻猶售是以龎敬還公大夫龎敬使市者不為姦故還大夫而警之而戴讙詔視輼車戴讙欲知奉笥者更使視輼車周主亡玊簮周主故亡玊簮以求神明之譽也商太宰論牛矢太宰詭論牛矢以求聴察之名也
  詭使五
  挾知而問則不智者至挾己所智而有所問則雖不知者莫不皆知也深知一物衆隠皆變於一物知之能深則衆隠伏之物莫不變而露見其說在昭侯之握一爪也握爪佯亡以驗左右之誠故必審南門而三鄉得必審南門之牛犯苖而二鄉之犯者皆得其情實周主索曲杖而羣臣懼私得曲杖羣臣聳懼卜皮事庶子使庶子愛御吏便得彼隂懼也西門豹詳遺轄謀遺其轄欲取清明之稱也
  挾智六
  倒言反事以甞所疑則姦情得倒錯其言反為其事以試其所疑也故陽山謾樛竪偽謾樛竪知君疑也淖齒為秦使詐為秦使知君惡己齊人慾為亂佯逐所愛令君知而不疑子之以白馬謬言白馬以驗左右之誠子産離訟者分離訟者便得兩訟之情嗣公過闗市知過者之輸金便得聴察之稱
  倒言七右經
  一衛靈公之時彌子瑕有寵專於衛國侏儒有見公者曰臣之夢賤矣公曰何夢對曰夢見竈為見公也公怒曰吾聞見人主者夢見日奚為見寡人而夢見竈對曰夫日兼燭天下一物不能當也言一物不能蔽日之光也人君兼燭一國人一人不能擁也一人不能擁君之明故將見人主者夢見日夫竈一人煬焉則後人無從見矣一人煬則蔽竈之光故後人不見之煬然也今或者一人有煬君者乎此譏彌子瑕專擁蔽君之明乎則臣雖夢見竈不亦可乎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鄙諺曰莫衆而迷舉事不與衆謀者必迷惑今寡人舉事與羣臣慮之而國愈亂其故何也孔子對曰明主之問臣一人知之一人不知也一人知之一人不知則得再三詳議如是者明主在上羣臣直議於下今羣臣無不一辭同軌乎季孫者舉魯國盡化為一舉國既化為一則安得論其是非也君雖問境內之人猶不免於亂也境內之人亦與季孫為一故問之無益一曰晏嬰子聘魯哀公問曰語曰莫三人而迷舉事不與三人謀必知迷惑也今寡人與一國慮之魯不免於亂何也晏子曰古之所謂莫三人而迷者一人失之二人得之三人足以為衆矣故曰莫三人而迷今魯國之羣臣以千百數一言於季氏之私人數非不衆所言者一人也安得三哉齊人有謂齊王曰河伯大神也王何不試與之遇乎臣請使王遇之為壇場大水之上而與王立之焉有間大魚動因曰此河伯直信一人言故有斯弊
  張儀欲以秦韓與魏之勢伐齊荊而惠施欲以齊荊偃兵以齊荊為援則秦韓不敢加兵故兵可偃也二人爭之羣臣左右皆為張子言而以攻齊荊為利而莫爲惠子言王果聴張子而以惠子言爲不可攻齊荊事已定惠子入見王言曰先生毋言矣攻齊荊之事果利矣一國盡以爲然惠子因說不可不察也夫齊荊之事也誠利一國盡以爲利是何智者之衆也攻齊荊之事誠不利一國盡以爲利何愚者之衆也凡謀者疑也有疑然後謀疑也者誠疑以爲可者半以爲不可者半若誠有疑則半可半不可今一國盡以爲可是王亡半也無致疑之人故亡其半劫主者固亡其半者也無人致疑則大盜得恣其謀田成趙髙成其簒殺者無人疑故也
  叔孫相魯貴而主斷其所愛者曰竪牛亦擅用叔孫之令叔孫有子曰壬竪牛妬而欲殺之因與壬㳺於魯君所魯君賜之玊環壬拜受之而不敢佩使竪牛請之叔孫竪牛欺之曰吾已為爾請之矣使爾佩之壬因佩之竪牛因謂叔孫何不見壬於君乎叔孫曰孺子何足見也竪牛曰壬固已數見於君矣君賜之玊環壬巳佩之矣叔孫召壬見之而果佩之叔孫怒而殺壬壬兄曰丙竪牛又妬而欲殺之叔孫為丙鑄鐘鐘成丙不敢擊使竪牛請之叔孫竪牛不為請又欺之曰吾已為爾請之矣使爾撃之丙因擊之叔孫聞之曰丙不請而擅擊鐘怒而逐之丙出走齊居一年竪牛為謝叔孫叔孫使竪牛召之又不召而報之曰吾已召之矣丙怒甚不肯來叔孫大怒使人殺之二子已死叔孫有病竪牛因獨養之而去左右不內人曰叔孫不欲聞人聲因不食而餓殺叔孫已死竪牛因不發䘮也徙其府庫重寳空之而奔齊夫聴所信之言而子父為人僇此不參之患也江乞為魏王使荊謂荊王曰臣入王之境內聞王之國俗曰君子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惡誠有之乎王曰有之然則若白公之亂得無危乎不言人惡則白公得成其姦謀故危也誠得如此臣免死罪矣有惡不言何罪之有
  衛嗣君重如耳愛世姬而恐其皆因其愛重以壅己也乃貴薄疑以敵之如耳尊魏姬以耦世姬曰以是相參也嗣君知欲無壅而未得其術也夫不使賤議貴賤不得與貴議也下必坐上下得罪必坐於與上議也而必待勢重之鈞也而後敢相議今兩受勢重旣鈞正可相與議則是益樹壅塞之臣也兩受其謀為壅更甚此嗣君不得術嗣君之壅乃始
  夫矢來有鄉鄉方也有來從之方則積鐡以備一鄉謂聚鐡於身以備一處即甲之不全者也矢來無鄉則爲鐡室以盡僃之謂甲之全者自首至足無不有鐡故曰鐡室僃之則體不傷故彼以盡僃之不傷此以盡敵之無姦也言君亦當盡敵於臣皆所以防疑則姦絶也
  龎恭與太子質於邯鄲謂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不信二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曰不信三人言市有虎王信之乎王曰寡人信之龎恭曰夫市之無虎也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鄲之去魏也逺於市議臣者過於三人願王察之龎恭從邯鄲反竟不得見
  二董閼於為趙上地守行石邑山中澗深峭如牆深百仞因問其㫄鄉左右曰人嘗有入此者乎對曰無有曰嬰兒癡聾狂悖之人嘗有入此者乎對曰無有牛馬犬彘嘗有入此者乎對曰無有董閼於喟然太息曰吾能治矣使吾治之無赦猶入澗之必死也則人莫之敢犯也何為不治之
  子産相鄭病將死謂游吉曰我死後子必用鄭必以嚴蒞人夫火形嚴故人鮮灼水形懦人多溺子必嚴子之刑無令溺子之懦故子産死游吉不肯嚴刑鄭少年相率為盜處於萑澤將遂以爲鄭禍游吉率車騎與戰一日一夜僅能尅之游吉喟然歎曰吾蚤行夫子之教必不悔至於此矣
  魯哀公問於仲尼曰春秋之記曰冬十二月霣霜不殺菽何為記此仲尼對曰此言可以殺而不殺也夫宜殺而不殺桃李冬實天失道草木猶犯干之而況於人君乎人君失道人臣凌之者宜
  殷之法刑棄灰於街者子貢以為重問之仲尼仲尼曰知治之道也夫棄灰於街必掩人灰塵播揚善掩翳人也掩人人必怒怒則鬬鬬必三族相殘也因鬬相殘傷此殘三族之道也雖刑之可也且夫重罰者人之所惡也而無棄灰人之所易也使人行之所易而無離所惡此治之道一曰殷之法棄灰於公道者斷其手子貢曰棄灰之罪輕斷手之罰重古人何太毅也毅酷也曰無棄灰所易也斷手所惡也行所易不關所惡古人以為易故行之
  中山之相樂池以車百乘使趙選其客之有智能者以為將行將主行道之人以為行位中道而亂樂池曰吾以公為有智而使公為將行今中道而亂何也客因辭而去曰公不知治有威足以服人而利足以勸人故能治之今臣君之少客也言在客之少也夫從少正長從賤治貴而不得操其利害之柄以制之此所以亂也嘗試使臣彼之善者我能以為卿相彼不善者我能以斬其首何故而不治公孫鞅之法也重輕罪重罪者人之所難犯也而小過者人之所易去也使人去其所易無離其所難此治之道夫小過不生大罪不至是人無罪而亂不生也今重罪輕輕罪避故能無罪而不生亂也一曰公孫鞅曰行刑重其輕者輕者不至重者不來不犯輕自然無重罪也是謂以刑去刑也以輕刑去重刑荊南之地麗水之中生金人多竊採金採金之禁得而輒辜磔於市甚衆壅離其水也又設防禁遮擁令又離其水也而人竊金不止夫罪莫重辜磔於市猶不止者不必得也言犯罪者不必一一皆得而有免脫者則人幸其免脫而輕犯重罪故今有於此曰予汝天下而殺汝身庸人不為也夫有天下大利也猶不為者知必死故不必得也則雖辜磔竊金不止知必死則天下不為也
  魯人燒積澤天北風火南倚火勢南靡故曰倚也恐燒國哀公懼自將衆𧼈救火者左右無人盡逐獸而火不救乃召問仲尼仲尼曰夫逐獸者樂而無罰救火者苦而無賞此火之所以無救也哀公曰善仲尼曰事急不及以賞救火者盡賞之則國不足以賞於人請徒行罰哀公曰善於是仲尼乃下令曰不救火者此降北之罪逐獸者比入禁之罪令未下遍而火已救矣
  成驩謂齊王曰王太仁太不忍人王曰太仁太不忍人非善名邪對曰此人臣之善也非人主之所行也夫人臣必仁而後可與謀不忍人而後可近也不仁則不可與謀忍人則不可近也王曰然則寡人安所太仁安不忍人對曰王太仁於薛公而太不忍於諸田太仁薛公則大臣無重太仁則縱之驕奢不修徳義衆必輕之故威不得重也太不忍諸田則父兄犯法大臣無重則兵弱於外父兄犯法則政亂於內兵弱於外政亂於內此亡國之本也
  魏惠王謂卜皮曰子聞寡人之聲聞亦何如焉對曰臣聞王之慈惠也王欣然喜曰然則功且安至對曰王之功至於亡王曰慈惠行善也行之而亡何也卜皮對曰夫慈者不忍而惠者好與也不忍則不誅有過好予則不待有功而賞有過不罪無功受賞雖亡不亦可乎齊國好厚葬布帛盡於衣衾材木盡於棺槨桓公患之以告管仲曰布帛盡則無以為蔽材木盡則無以為守備而人厚葬之不休禁之奈何管仲對曰凡人之有為也非名之則利之也於是乃下令曰棺槨過度者戮其屍罪夫當䘮者夫戮死無名罪當䘮者無利人何故為之也
  衛嗣君之時有胥靡逃之魏因為襄王之後治病魏襄王之後也衛嗣君聞之使人請以五十金買之五反而魏王不予乃以左氏易之左氏都邑名也羣臣左右諫曰夫以一都買胥靡可乎王曰非子之所知也夫治無小而亂無大若不治小者則大亂起也法不立而誅不必當誅而不誅故曰不必也雖有十左氏無益也法立而誅必雖失十左氏無害也魏王聞之曰主欲治而不聽之不祥因載而往徒獻之徒獻胥靡不取都金三齊王問於文子曰治國何如對曰夫賞罰之為道利器也君固握之不可以示人若如臣者猶獸鹿也唯薦草而就獸鹿就薦草人臣歸厚賞故賞罰之利器不可示於人也
  越王問於大夫文種曰吾欲伐呉可乎對曰可矣吾賞厚而信罰嚴而必君欲知之何不試焚宮室於是遂焚宮室人莫救之乃下令曰人之救火者死比死敵之賞救火而不死者比勝敵之賞不救火者比北降之罪人塗其體被濡衣而走火者左三千人右三千人此知必勝之勢也
  呉起為魏武侯西河之守秦有小亭臨境呉起欲攻之不去則甚害田者言小亭能為田者害政當去之去之則不足以徴甲兵亭小故也於是乃倚一車轅於北門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南門之外者賜之上田上宅人莫之徙也及有徙之者還賜之如令俄又置一石赤菽東門之外而令之曰有能徙此於西門之外者賜之如初人爭徙之乃下令大夫曰明日且攻亭有能先登者仕之國大夫賜之上田宅人爭趨之於是攻亭一朝而㧞之
  李悝為魏文侯上地之守而欲人之善射也乃下令曰人之有狐疑之訟者令之射的的所射質中之者勝不中者負令下而人皆疾習射日夜不休及與秦人戰大敗之以人之善戰射也
  宋崇門之巷人服䘮而毀甚瘠上以為慈愛於親舉以為官師明年人之所以毀死者嵗十餘人子之服親䘮者為愛之也而尚可以賞勸也況君上之於民乎君而無賞則功不立
  越王慮伐呉慮謀也欲人之輕死也出見怒鼃乃為之式從者曰奚敬於此王曰為其有氣故也明年請以頭獻王者嵗十餘人由此觀之譽之足以殺人矣譽於勇則人以頭獻一曰越王勾踐見怒鼃而式之御者曰何為式王曰鼃有氣如此可無為式乎士人聞之曰鼃有氣王猶為式況士人有勇者乎是嵗人有自剄死以其頭獻者剄割也故越王將復呉而試其教燔臺而鼔之使民赴火者賞在火也火雖殺人赴之必得賞故赴之不懼也臨江而鼓之使人赴水者賞在水也臨戰而使人絶頭刳腹而無顧心者賞在兵也又況據法而進賢其助甚此矣進賢可以得賞又無水火之難則人豈不為哉其所以不進賢者但不賞故也
  韓昭侯使人蔵敝袴侍者曰君亦不仁矣敝袴不以賜左右而蔵之昭侯曰非子之所知也吾聞明主之愛一嚬一笑必憂其不善勸其能善不妄為也嚬有為嚬而笑有為笑今夫袴豈特嚬笑哉嚬笑尚不妄為況敝袴豈可以無功而與也袴之與嚬笑逺矣吾必待有功者故收蔵之未有予也
  鱣似蛇蠶似蠋人見蛇則驚駭見蠋則毛起然而婦人拾蠶漁者握鱣利之所在則忘其所惡皆為孟賁鱣蠶有利故人握拾皆有孟賁之勇
  四魏王謂鄭王曰始鄭梁一國也已而別今願復得鄭而合之梁鄭君患之召羣臣而與之謀所以對魏鄭公子謂鄭君曰此甚易應也君對魏曰以鄭為故魏而可合也則敝邑亦願得梁而合之鄭魏王乃止
  齊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處士請為王吹竽宣王說之廩食以數百人廩給宣王死湣王立好一一聴之處士逃一曰韓昭侯曰吹竽者衆吾無以知其善者田嚴對曰一一而聴之
  趙令人因申子於韓請兵將以攻魏申子欲言之君而恐君之欲疑己外市也為外請兵取其貨利故曰市不則恐惡於趙乃令趙紹韓沓嘗試君之動貌而後言之許不之貌必有變動可得而知故曰動貌內則知昭侯之意外則有得趙之功既為之請若許其恩固以成不許終以為之請矣亦不敢許其恩固趙之功也三國兵至韓王謂樓緩曰三國之兵深矣寡人慾割河東而講何如講謂有急且與之後寕將復取事疑存終反復若講論故曰講對曰夫割河東大費也免國於患大功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汜而問焉王召公子汜而告之對曰講亦悔不講亦悔王今割河東而講三國歸王必曰三國固且去矣吾特以三城送之三國自去又與之城是徒以三城為送此悔之辭不講三國也入韓則國必大舉矣王必大悔王曰不獻三城也若不講之三國而韓必大舉王必悔曰不獻三城之故也臣故曰王講亦悔不講亦悔王曰為我悔也寜亡三城而悔無危乃悔寡人斷講矣言講事斷定
  應侯謂秦王曰王得宛葉藍田陽夏斷河內困梁鄭所以未王者趙未服也㢮上黨在一而已廢上黨棄一郡而已以臨東陽則邯鄲口中虱也以守上黨之兵臨東陽則邯鄲危如口中虱也王拱而朝天下後者以兵中之中傷也然上黨之安樂其處甚劇臣恐㢮之而不聴奈何今上黨既安樂而其處又煩劇雖欲弛之恐王不聴王曰必弛易之矣謂移易其兵以臨東陽吾斷定矣
  五龎敬縣令也遣市者行而召公大夫而還之公大夫亦遣為市立有間無以詔之卒遣行不命卒遣去俱不測其由也市者以為令與公大夫有言不相信以至無姦大夫雖告以不命復亦不信故不敢為姦
  戴驩宋太宰夜使人曰吾聞數夜有乘輼車至李史門者謹為我伺之使人報曰不見輼車見有奉笥而與李史語者有間李史受笥遣伺輼車故實奉笥本令伺奉笥彼當易其辭
  周主亡玉簮令吏求之三日不能得也周主令人求而得之家人之屋間周主曰吾知吏之不事事也不事於臣之事也求簮三日不得之吾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於是吏皆聳懼以為君神明也
  商太宰使少庶子之市顧反而問之曰何見於市對曰無見也太宰曰雖然何見也對曰市南門之外甚衆牛車僅可以行耳太宰因誡使者無敢告人吾所問於女因召市吏而誚之曰市門之外何多牛屎市吏甚怪太宰知之疾也乃悚懼其所也
  六韓昭侯握爪而佯亡一爪求之甚急左右因割其爪而效之昭侯以察左右之臣不誠割爪不誠
  韓昭侯使騎於縣使者報昭侯問曰何見也對曰無所見也昭侯曰雖然何見曰南門之外有黃犢食苖道左者昭侯謂使者毋敢洩吾所問於女乃下令曰當苖時禁牛馬入人田中國有令而吏不以為事牛馬甚多入人田中亟舉其數上之不得將重其罪於是三鄉舉而上之昭侯曰未盡也復往審之乃得南門之外黃犢吏以昭侯為明察皆悚懼其所而不敢為非
  周主下令索曲杖吏求之數日不能得周主私使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乃謂吏曰吾知吏不事事也曲杖甚易也而吏不能得我令人求之不移日而得之豈可謂忠哉吏乃皆悚懼其所以君為神明
  卜皮為縣令其御吏汚穢而有愛妾卜皮乃使少庶子佯愛之佯愛御吏以知御吏隂情
  西門豹為鄴令佯亡其車轄令吏求之不能得使人求之而得之家人屋間
  七陽山君相衛聞王之疑己也乃偽謗樛豎以知之樛豎王之所愛令偽𧩂之必憤而言王之疑己也
  淖齒聞齊王之惡己也乃矯為秦使以知之王既不疑秦使必以情告
  齊人有欲為亂者恐王知之因詐逐所愛者令走王知之王知逐所愛則不疑其為亂也
  子之相燕坐而佯言曰走出門者何白馬也左右皆言不見有一人走追之報曰有子之以此知左右之不誠信偽報有白馬者是不誠信
  有相與訟者子産離之而無使得通辭倒其言以告而知之謂得此言以告彼彼言以告此則知訟者之情實
  衛嗣公使人為客過關市關市苛難之因事關市以金與關吏乃舍之嗣公為關吏曰某時有客過而所與汝金而汝因遣之關吏乃大恐而以嗣公為明察
  右傳





  韓非子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十       元 何犿 註內儲說下六㣲第三十一
  六㣲一曰權借在下二曰利異外借三曰託於似類四曰利害有反五曰叅疑內爭六曰敵國廢置此六者主之所察也
  權勢不可以借人上失其一臣以為百故臣得借則力多力多則內外為用內外為用則人主壅其說在老聃之言失魚也是以人主久語而左右鬻懐尉其患在胥僮之諫厲公與州侯之一言而燕人浴矢也
  權借一
  君臣之利異故人臣莫忠故臣利立而主利滅是以姦臣者召敵兵以內除舉外事以眩主茍成其私利不顧國患其說在衛人之妻夫禱祝也故戴歇議子弟而三桓攻昭公公叔內齊軍而翟璜召韓兵大宰嚭說大夫種大成牛教申不害司馬喜告趙王呂倉規秦楚宋石遺衛君書白圭教暴譴
  利異二
  似類之事人主之所以失誅而大臣之所以成私也是以門人捐水而夷射誅濟陽自矯而二人罪司馬喜殺爰騫而季辛誅鄭袖言惡臭而新人劓費無忌教郄宛而令尹誅陳需殺張夀而犀首走故燒芻廥而中山罪殺老儒而濟陽賞也
  事類三
  事起而有所利其屍主之有所害必反察之是以明主之論也國害則省其利者臣害則察其反者其說在楚兵至而陳需相黍種貴而廩吏覆是以昭奚恤執販茅而僖侯譙其次文公髪繞炙而穰侯請立帝
  有反四
  叅疑之勢亂之所由生也故明主愼之是以晉驪姬殺太子申生而鄭夫人用毒藥衛州吁殺其君完公子根取東周王子職甚有寵而商臣果作亂嚴遂韓廆爭而哀侯果遇賊田常闞止戴驩皇喜敵而宋君簡公殺其說在狐突之稱二好與鄭昭之對未生也
  參疑五
  敵之所務在淫察而就靡人主不察則敵廢置矣故文王資費仲而秦王患楚使黎且去仲尼而干象沮甘茂是以子胥宣言而子常用內羙人而虞虢亡佯遺書而萇死用雞猳而鄶傑盡
  廢置六
  叅疑廢置之事明主絶之於內而施之於外資其輕者輔其弱者此謂廟攻參伍既用於內觀聽又行於外則敵偽得其說在秦侏儒之告惠文君也故襄疵言襲鄴而嗣公賜令蓆
  廟攻七右經
  一勢重者人主之淵也臣者勢重之魚也魚失於淵而不可復得也人主失其勢重於臣而不可復收也古之人難正言故託之於魚
  賞罰者利器也君操之以制臣臣得之以壅主故君先見所賞則臣鬻之以為徳君先見所罰則臣鬻之以為威故曰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靖郭君相齊與故人久語則故人富懐左右尉則左右重久語懐尉小資也猶以成富況於吏勢乎晉厲公之時六卿貴胥僮長魚矯諫曰大臣貴重敵主爭事外市樹黨下亂國法上以刧主而國不危者未嘗有也公曰善乃誅三卿胥僮長魚矯又諫曰夫同罪之人偏誅而不盡是懐怨而借之間也公曰吾一朝而夷三卿予不忍盡也長魚矯對曰公不忍之彼將忍公公不聽居三月諸卿作難遂殺厲公而分其地
  州侯相荊貴而主斷荊王疑之因問左右左右對曰無有如出一口也燕人無惑故浴狗矢燕人其妻有私通於士其夫早自外而來士適出夫曰何客也其妻曰無客問左右左右言無有如出一口其妻曰公惑易也因浴之以狗矢一曰燕人李季好逺出其妻私有通於士季突至士在內中妻患之其室婦曰令公子裸而解髪直出門吾屬佯不見也於是公子從其計疾走出門季曰是何人也家室皆曰無有季曰吾見鬼乎婦人曰然為之奈何曰取五姓之矢一雲尿浴之季曰諾乃浴以矢一曰浴以蘭湯
  二衛人有夫妻禱者而祝曰使我無故得百束布其夫曰何少也對曰益是子將以買妾
  荊王欲宦諸公子於四隣戴歇曰不可宦公子於四隣四隣必重之曰子出者重重則必為所重之國黨則是教子於外市也不便
  魯孟孫叔孫季孫相戮力刧昭公遂奪其國而擅其制魯三桓逼昭公攻季孫氏而孟孫氏叔孫氏相與謀曰救之乎叔孫氏之御者曰我家臣也安知公家凡有季孫與無季孫於我孰利皆曰無季孫必無叔孫然則救之於是撞西北隅而入孟孫見叔孫之旗入亦救之三桓為一昭公不勝逐之死於乾侯
  公叔相韓而有功齊公仲甚重於王公叔恐王之相公仲也使齊韓約而攻衛公叔因內齊軍於鄭以劫其君以固其位而信兩國之約
  翟璜魏王之臣也而善於韓乃召韓兵令之攻魏因請為魏王搆之以自重也
  越王攻吳王吳王謝而告服越王欲許之范蠡大夫種曰不可昔天以越與吳吳不受今天反夫差亦天禍也以吳予越再拜受之不可許也大宰嚭遺大夫種書曰狡兎盡則良犬烹敵國滅則謀臣亡大夫何不釋吳而患越乎大夫種受書讀之太息而歎曰殺之越與吳同命
  大成牛從趙謂申不害於韓曰以韓重我於趙請以趙重子於韓是子有兩韓我有兩趙
  司馬喜中山君之臣也而善於趙嘗以中山之謀㣲告趙王呂倉魏王之臣也而善於秦荊㣲諷秦荊令之攻魏因請行和以自重也
  宋石衛將也衛君荊將也兩國搆難二子皆將宋石遺衛君書曰二軍相當兩旗相望唯毋一戰戰必不兩存此乃兩主之事也與子無有私怨善者相避也
  白圭相魏暴譴相韓白圭謂暴譴曰子以韓輔我於魏我以魏待子於韓臣長用魏子長用韓
  三齊中大夫有夷射者御飲於王醉甚而出倚於郎門門者刖跪請曰足下無意賜之餘瀝乎夷射曰叱去刑餘之人何事乃敢乞飲長者刖跪走退及夷射去刖跪因捐水郎門霤下類溺者之狀明日王出而訶之曰誰溺於是刖跪對曰臣不見也雖然昨日中大夫夷射立於此王因誅夷射而殺之
  魏王臣二人不善濟陽君濟陽君因偽令人矯王命而謀攻已王使人問濟陽君曰誰與恨對曰無敢與恨雖然嘗與二人不善不足以至於此王問左右左右曰固然王因誅二人者
  季辛與爰騫相怨司馬喜新與季辛惡因㣲令人殺爰騫中山之君以為季辛也因誅之
  荊王所愛妾有鄭袖者荊王新得羙女鄭袖因教之曰王甚喜人之掩口也為近王必掩口羙女入見近王因掩口王問其故鄭袖曰此固言惡王之臭及王與鄭袖羙女三人坐袖因先誡御者曰王適有言必亟聽從王言羙女前近王甚數掩口王勃然怒曰劓之御因揄刀而劓羙人一曰魏王遺荊王羙人荊王甚恱之夫人鄭袖知王恱愛之也亦恱愛之甚於王衣服玩好擇其所欲為之王曰夫人知我愛新人也其恱愛之甚於寡人此孝子所以養親忠臣之所以事君也夫人知王之不以己為妬也因謂新人曰王甚恱愛子然惡子之鼻子見王常掩鼻則王長幸子矣於是新人從之每見王常掩鼻王謂夫人曰新人見寡人常掩鼻何也對曰不已知也王強問之對曰頃嘗言惡聞王臭王怒曰劓之夫人先誡御者曰王適有言必可從命御者因揄刀而劓羙人費無極荊令尹之近者也郄宛新事令尹令尹甚愛之無極因謂令尹曰君愛宛甚何不一為酒其家令尹曰善因令之為具於郄宛之家無極教宛曰令尹甚傲而好兵子必謹敬先亟陳兵堂下及門庭宛因為之令尹徃而大驚曰此何也無極曰君殆去之事未可知也令尹大怒舉兵而誅郄宛遂殺之
  犀首與張夀為怨陳需新入不善犀首因使人㣲殺張夀魏王以為犀首也乃誅之
  中山有賤公子馬甚瘦車甚弊左右有私不善者乃為之請王曰公子甚貧馬甚瘦王何不益之馬食王不許左右因㣲令夜燒芻廐王以為賤公子也乃誅之魏有老儒不善濟陽君客有與老儒私怨者因攻老儒殺之以徳於濟陽君曰臣為其不善君也故為君殺之濟陽君因不察而賞之一曰濟陽君有少庶子者不見知欲入愛於君者齊使老儒掘藥於馬梨之山濟陽少庶子欲以為功入見於君曰齊使老儒掘藥於馬梨之山名掘藥也實間君之國君殺之是將以濟陽君抵罪於齊矣臣請刺之君曰可於是明日得之城陰而刺之濟陽君還益親之
  四陳需魏王之臣也善於荊王而令荊攻魏荊攻魏陳需因請為魏王行解之因以荊勢相魏
  韓昭侯之時黍種常貴甚昭侯令人覆廩吏果竊黍種而糶之甚多
  昭奚恤之用荊也有燒倉廥⿱者而不知其人昭奚恤令吏執販茅者而問之果燒也
  昭奚侯之時宰人上食而羮中有生肝焉昭侯召宰人之次而誚之曰若何為置生肝寡人羮中宰人頓首服死罪曰竊欲去尚宰人也一曰僖侯浴湯中有礫僖侯曰尚浴免則有當代者乎左右對曰有僖侯曰召而來譙之曰何為置礫湯中對曰尚浴免則臣得代之是以置礫湯中
  文公之時宰臣上炙而髮繞之文公召宰人而譙之曰女欲寡人之哽耶奚為以髮繞炙宰人頓首再拜請曰有死罪三援礪砥刀利猶干將也切肉肉斷而髪不斷臣之罪一也援木而貫臠而不見髪臣之罪二也奉熾爐炭火盡赤紅而炙熟而髪不燒臣之罪三也堂下得無㣲有疾臣者乎公曰善乃召其堂下而譙之果然乃誅之一曰晉平公觴客少庶子進炙而髪繞之平公趣殺炮人毋有反令炮人呼天曰嗟乎臣有三罪死而不自知乎平公曰何謂也對曰臣刀之利風靡骨斷而髪不斷是臣之一死也桑炭炙之肉紅白而髪不焦是臣之二死也炙熟又重睫而視之髪繞炙而目不見是臣之三死也意者堂下其有翳憎臣者乎殺臣不亦蚤乎穰侯相秦而齊強穰侯欲立秦為帝而齊不聽因請立齊為東帝而不能成也
  五晉獻公之時驪姬貴擬於後妻而欲以其子奚齊代太子申生因患申生於君而殺之遂立奚齊為太子鄭君已立太子矣而有所愛羙女欲以其子為後夫人恐因用毒藥賊君殺之
  衛州吁重於衛擬於君羣臣百姓盡畏其勢重州吁果殺其君而奪之政
  公子朝周太子也弟公子根甚有寵於君君死遂以東周叛分為兩國
  楚成王以商臣為太子既而又欲置公子職商臣作亂遂攻殺成王一曰楚成王商臣為太子既欲置太子職商臣聞之未察也乃謂其傅潘崇曰奈何察之也潘崇曰饗江芊而勿敬也太子聽之江芉 -- or 𦍋 ?曰呼役夫宜君王之欲廢女而立職也商臣曰信矣潘崇曰能事之乎曰不能能為之諸侯乎曰不能能舉大事乎曰能於是乃起宿營之甲而攻成王成王請食熊膰而死不許遂自殺
  韓廆相哀侯嚴遂重於君二人甚相害也嚴遂乃令人刺韓廆而兼哀侯
  田恆相齊闞止重於簡公二人相憎而欲相賊也田恆因行私惠以取其國遂殺簡公而奪之政
  戴驩為宋太宰皇喜重於君二人爭事而相害也皇喜遂殺宋君而奪其政
  狐突曰國君好內則太子危好外則相室危
  鄭君為鄭昭曰太子亦何如對曰太子未生也君曰太子已置而曰未生何也對曰太子雖置然而君之好色不已所愛有子君必愛之愛之則必欲以為後臣故曰太子未生也
  六文王資費仲而遊於紂之旁令之諫紂而亂其心荊王使人之秦秦王甚禮之王曰敵國有賢者國之憂也今荊王之使者甚賢寡人患之羣臣諫曰以王之賢聖與國之資厚願荊王之賢人王何不深知之而隂有之荊以為外用也則必誅之
  仲尼為政於魯道不拾遺齊景公患之黎且謂景公曰去仲尼猶吹毛耳君何不迎之以重祿高位遺哀公女樂以驕榮其意哀公新樂之必怠於政仲尼必諫諫必輕絶於魯景公曰善乃令黎且以女樂六遺哀公哀公樂之果怠於政仲尼諫不聽去而之楚
  楚王謂干象曰吾欲以楚扶甘茂而相之秦可乎干象對曰不可也王曰何也曰甘茂少而事史舉先生史舉上蔡之監門也大不事君小不事家以苛刻聞天下茂事之順焉惠王之明張儀之辨也茂事之取十官而免於罪是茂賢也王曰相人敵國而相賢其不可何也干象曰前時王使邵滑之越五年而能亡越所以然者越亂而楚治也日者知用之越今亡之秦不亦太亟亡乎王曰然則為之奈何干象對曰不如相共立王曰共立可相何也對曰共立少見愛幸長為貴卿被王衣含杜若握玉環以聽於朝且利以亂秦矣共立一雲公子赫
  吳攻荊子胥使人宣言於荊曰子期用將擊之子常用將去之荊人聞之因用子常而退子期也吳人擊之遂勝之
  晉獻公伐虞虢乃遺之屈産之乘垂棘之璧女樂六以榮其意而亂其政
  叔向之讒萇𢎞也為書曰萇𢎞謂叔向曰子為我謂晉君所與君期者時可矣何不亟以兵來因佯遺其書周君之庭而亟去行周以萇𢎞為賣周也乃誅萇𢎞而殺之
  鄭桓公將欲襲鄶先問鄶之豪傑良臣辯智果敢之士盡與姓名擇鄶之良田賂之為官爵之名而書之因為設壇場郭門之外而埋之釁之以雞豭若盟狀鄶君以為內難也而盡殺其良臣桓公襲鄶遂取之
  七秦侏儒善於荊王而陰有善荊王左右而內重於惠文君荊適有謀侏儒常先聞之以告惠文君鄴令襄疵陰善趙王左右趙王謀襲鄴襄疵常輙聞而先言之魏王備之趙乃輙還
  衛嗣君之時有人於令之左右縣令有發蓐而席弊甚嗣公還令人遺之席曰吾聞汝今者發蓐而席弊甚賜汝席縣令大驚以君為神也
  右𫝊















  韓非子卷十
<子部,法家類,韓非子>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十一      元 何犿 註外儲說左上第三十二
  一明主之道如有若之應宓子也明主之聽言也羙其辯其觀行也賢其逺故羣臣士民之道言者迂𢎞其行身也離世其說在田鳩對荊王也故墨子為木鳶謳癸築武宮夫藥酒用言明在聖主之以獨知也
  二人主之聽言也不以功用為的則說者多棘刺白馬之說不以儀的為關則射者皆如羿也人主於說也皆如燕王學道也而長說者皆如鄭人爭年也是以言有纎察㣲難而非務也故李惠宋墨皆畫䇿也論有迂深閎大非用也故畏震瞻車狀皆鬼魅也言而拂難堅確非功也故務卞鮑介墨翟皆堅瓠也且虞慶詘匠也而屋壊范且窮工而弓折是故求其誠者非歸餉也不可三夫挾相為則責望自為則事行故父子或怨譟取庸作者進羙羮說在文公之先宣言與句踐之稱如皇也故桓公藏蔡怒而攻楚吳起懐瘳實而吮傷且先王之賦頌鍾鼎之銘皆潘吾之跡華山之博也然先王所期者利也所用者力也築杜之諺目辭說也請許學者而行宛曼於先王或者不宜今乎如是不能更也鄭縣人得車軛也衛人佐弋也卜子妻為弊袴也而其少者也先王之言有其所為小而世意之大者有其所為大而世意之小者未可必知也說在宋人之解書與梁人之讀記也故先王有郢書而後世多燕說夫不適國事而謀先王皆歸取度者也
  四利之所在民歸之名之所彰士死之是以功外於法而賞加焉則上不能得所利於下名外於法而譽加焉則士勸名而不畜之於君故中章胥己仕而中牟之民棄田圃而隨文學者邑之半平公腓痛足痺而不敢壊坐晉國之辭仕托慕者國之錘此三士者言襲法則官府之籍也行中事則如令之民也二君之禮太甚若言離法而行逺功則繩外民也二君又何禮之禮之當亡且居學之士國無事不用力有難不披甲禮之則惰修耕戰之功不禮則周主上之法國安則尊顯危則為屈公之威人主奚得於居學之士哉故明王論李疵視中山也
  五詩曰不躬不親庶民不信傅說之以無衣紫子産之以鄭簡宋襄責之以尊厚耕戰夫不明分不責誠而以躬親蒞下且為下走睡臥與夫揜弊㣲服孔丘不知故稱猶盂鄒君不知故先自僇明主之道如叔向賦獵與昭侯之奚聽也
  六小信成則大信立故明主積於信賞罰不信則禁令不行說在文公之攻原與箕鄭救餓也是以吳起須故人而食文侯㑹虞人而獵故明主表信如曽子殺彘也患在尊厲王撃驚鼔與李悝謾兩和也
  右經
  一宓子賤治單父有若見之曰子何臞也宓子曰君不知賤不肖使治單父官事急心憂之故臞也有若曰昔者舜鼔五絃歌南風之詩而天下治今以單父之細也治之而憂治天下將奈何乎故有術而御之身坐於廟堂之上有處女子之色無害於治無術而御之身雖瘁臞猶未有益
  楚王謂田鳩曰墨子者顯學也其身體則可其言多而不辯何也曰昔秦伯嫁其女於晉公子令晉為之飾裝從衣文之媵七十人至晉晉人愛其妾而賤公女此可謂善嫁妾而未可謂善嫁女也楚人有賣其珠於鄭者為木蘭之櫃薰桂椒之櫝綴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羽翠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此可謂善賣櫝矣未可謂善鬻珠也今世之談也皆道辯說文辭之言人主覽其文而忘有用墨子之說傳先王之道論聖人之言以宣告人若辯其辭則恐人懐其文忘其直以文害用也此與楚人鬻珠秦伯嫁女同類故其言多不辯
  墨子為木鳶三年而成蜚一日而敗弟子曰先生之巧至能使木鳶飛墨子曰不如為車輗者巧也用咫尺之木不費一朝之事而引三十石之任致逺力多久於嵗數今我為鳶三年成蜚一日而敗惠子聞之曰墨子大巧巧為輗拙為鳶
  宋王與齊仇也築武宮謳癸倡行者止觀築者不倦王聞召而賜之對曰臣師射稽之謳又賢於癸王召射稽使之謳行者不止築者知倦王曰行者不止築者知倦其謳不勝如癸羙何也對曰王試度其功癸四板射稽八板擿其堅癸五寸射稽二寸
  夫良藥苦於口而智者勸而飲之知其入而已已疾也忠言拂於耳而明主聽之知其可以致功也
  二宋人有請為燕王以棘刺之端為母猴者必三月齋然後能觀之燕王因以三乘養之右御冶工言王曰臣聞人主無十日不燕之齋今知王不能久齋以觀無用之器也故以三月為期凡刻削者以其所以削必小今臣冶人也無以為之削此不然物也王必察之王因囚而問之果妄乃殺之冶人謂王曰計無度量言談之士多棘刺之說也一曰好㣲巧衛人曰能以棘刺之端為母猴燕王說之養之以五乘之奉王曰吾試觀客為棘刺之母猴客曰人主欲觀之必半嵗不入宮不飲酒食肉雨霽日出視之晏陰之間而棘刺之母猴乃可見也燕王因養衛人不能觀其母猴鄭有臺下之冶者謂燕王曰臣削者也諸㣲物必以削削之而所削必大於削今棘刺之端不容削鋒難以治棘刺之端王試觀客之削能與不能可知也王曰善謂衛人曰客為棘削之曰以削吾欲觀見之客曰臣請之舍取之因逃
  兒說宋人善辯者也持白馬非馬也服齊稷下之辯者乘白馬而過關則顧白馬之賦故籍之虛辭則能勝一國考實按形不能謾於一人
  夫新砥礪殺矢彀弩而射雖㝠而妄發其端未嘗不中秋毫也然而莫能復其處不可謂善射無常儀的也設五寸之的引十歩之逺非羿逄䝉不能必全者有常儀的也有度難而無度易也有常儀的則羿逄䝉以五寸為巧無常儀的則以妄發而中秋毫為拙故無度而應之則辯士繁說設度而持之雖知者猶畏失也不敢妄言今人主聽說不應之以度而說其辯不度之以功而譽其行此人主所以長欺而說者所以長養也
  客有教燕王為不死之道者王使人學之所使學者未及學而客死王大怒誅之王不知客之欺己而誅學者之晩也夫信不然之物而誅無罪之臣不察之患也且人所急無如其身不能自使其無死安能使王長生哉鄭人有相與爭年者其一人曰我與黃帝之兄同年訟此而不訣以後息者為勝耳
  客有為周君畫莢者三年而成君觀之與髹莢者同狀周君大怒畫莢者曰築十版之墻鑿八尺之牖而以日始出時加之其上而觀周君為之望見其狀盡成龍蛇禽獸車馬萬物之狀備具周君大恱畫莢之功非不㣲難也然其用與素髹莢同
  客有為齊王畫者齊王問曰畫孰最難者曰犬馬難孰易者曰鬼魅最易夫犬馬人所知也旦暮罄於前不可類之故難鬼神無形者不罄於前故易之也
  齊有居士田仲者宋人屈榖見之曰榖聞先生之義不恃仰人而食今榖有樹瓠之道堅如石厚而無竅獻之仲曰夫瓠所貴者謂其可以盛也今厚而無竅則不可剖以盛物而任重如堅石則不可以剖而以斟吾無以瓠為也曰然榖將以欲棄之今田仲不恃仰人而食亦無益人之國亦堅瓠之類也
  虞慶為屋謂匠人曰屋太尊匠人對曰此新屋也塗濡而椽生虞慶曰不然夫塗濡重而生椽撓以撓椽任重塗此宜卑虞慶曰不然更日久則塗乾而椽燥塗乾則輕椽燥則直直椽任輕塗此益尊匠人詘為之而屋壊一曰虞慶將為屋匠人曰材生而塗濡夫材生則撓塗濡則重以撓任重今雖成久必壊虞慶曰材乾則直塗乾則輕今誠得乾日以輕直雖久必不壊匠人詘作之成有間屋果壊
  范且曰弓之折必於其盡也不於其始也夫工人張弓也伏檠三旬而蹈弦一日犯機是節之其始而暴之其盡也焉得無折范且曰不然伏檠一日而蹈弦三旬而犯機是暴之其始而節之其盡也工人窮也為之弓折范且虞慶之言皆文辯辭勝而反事之情人主說而不禁此所以敗也夫不謀治強之功而艷乎辯說文麗之聲是卻有術之士而任壊屋折弓也故人主之於國事也皆不逹乎工匠之搆屋張弓也然而士窮乎
  范且虞慶者為虛辭其無用而勝實事其無易而窮也人主多無用之辯而少無易之言此所以亂也今世之為范且虞慶者不輟而人主說之不止是貴敗折之類而以知術之人為工匠也不得施其技巧故屋壊弓折知治之人不得行其方術故國亂而主危
  夫嬰兒相與戱也以塵為飯以塗為羮以木為胾然至日晩必歸饟者塵飯塗羮可以戱而不可食也夫稱上古之𫝊頌辯而不慤道先王仁義而不能正國者此亦可以戱而不可以為治也夫慕仁義而弱亂者三晉也不慕而治強者秦也然而秦強而未帝者治未畢也三人為嬰兒也父母養之簡子長而怨子盛壯成人其供養薄父母怒而誚之子父至親也而或譙或怨者皆挾相為而不周於為己也夫賣庸而播耕者主人費家而羙食調布而求易錢者非愛庸客也曰如是耕者且深耨者熟耘也庸客致力而疾耕耘者盡巧而正畦陌疇畤者非愛主人也曰如是羮且羙錢布且易雲也此其養功力有父子之澤矣而心調於用者皆挾自為心也故人行事施予以利之為心則越人易和以害之為心則父子離且怨
  文公伐宋乃先宣言曰吾聞宋君無道蔑侮長老分財不中教令不信余來為民誅之
  越伐吳乃先宣言曰我聞吳王築如皇之臺握深池罷苦百姓煎靡財貨以盡民力余為民誅之
  蔡女為桓公妻桓公與之乘舟夫人蕩舟桓公大懼禁之不止怒而出之乃且復召之因復更嫁之桓公大怒將伐蔡仲父諫曰夫以寢席之戱不足以伐人之國功業不可冀也請無以此為規也桓公不聽仲父曰必不得已楚之菁茅不貢於天子三年矣君不如舉兵為天子伐楚楚服因還襲蔡曰余為天子伐楚而蔡不以兵聽從遂滅之此義於名而利於實故必有天子誅之名而有報讎之實
  吳起為魏將而攻中山軍人有病疽者吳起跪而自吮其膿傷者之母立泣人問曰將軍於若子如是尚何為而泣對曰吳起吮其父之創而父死今是子又將死也今吾是以泣
  趙主父令工施鉤梯而緣潘吾刻踈人跡其上廣三尺長五尺而勒之曰主父常遊於此
  秦昭王令工施鉤梯而上華山以松栢之心為博箭長八尺棊長八寸而勒之曰昭王嘗與天神愽於此矣文公反國至河令籩豆捐之席蓐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者後之咎犯聞之而夜哭公曰寡人出亡二十年乃今得反國咎犯聞之不喜而哭意不欲寡人反國耶犯對曰籩豆所以食也席蓐所以臥也而君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勞有功者也而君後之今臣有與在後中不勝其哀故哭且臣為君行詐偽以反國者衆矣臣尚自惡也而況於君再拜而辭文公止之曰諺曰築社者攓撅而置之端冕而祀之今子與我取之而不與我治之與我置之而不與我祀之焉可解左驂而盟於河鄭縣人卜子使其妻為袴其妻問曰今袴何如夫曰象吾故袴妻子因毀新令如故袴
  鄭縣人有得車軛者而不知其名問人曰此何種也對曰此車軛也俄又復得一問人曰此是何種也對曰此車軛也問者大怒曰曩者曰車軛今又曰車軛是何衆也此女欺我也遂與之鬭
  衛人有佐弋者鳥至因先以其裷麾之鳥驚而不射也鄭縣人乙子妻之市買鼈以歸過潁水以為渇也因縱而飲之遂亡其鼈
  夫少者侍長者飲長者飲亦自飲也一曰魯人有自喜者見長年飲酒不能釂則唾之亦效唾之一曰宋人有少者亦欲效善見長者飲無餘非斟酒飲也而欲盡之書曰紳之束之宋人有治者因重帯自紳束也人曰是何也對曰書言之固然書曰既雕既琢還歸其樸梁人有治者動作言學舉事於文曰難之固失其實人曰是何也對曰書言之固然
  郢人有遺燕相國書者夜書火不明因謂持燭者曰舉燭雲而過書舉燭舉燭非書意也燕相受書而說之曰舉燭者尚明也尚明也者舉賢而任之燕相白王大說國以治治則治矣非書意也今世學者多似此類鄭人有且置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忘操之已得履乃曰吾忘持度反歸取之及反市罷遂不得履人曰何不試之以足曰寧信度無自信也四王登為中牟令上言於襄主曰中牟有士曰中章胥己者其身甚修其學甚博君何不舉之王曰子見之我將為中大夫相室諫曰中大夫晉重列也今無功而受非晉臣之意君其耳而未之目耶襄王曰我取登既耳而目之矣登之所取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絶無已也王登一日而見二中大夫予之田宅中牟之人棄其田耘賣宅圃而隨文學者邑之半
  叔向御坐平公請事公腓痛足痺轉筋而不敢壊坐晉國聞之皆曰叔向賢者平公禮之轉筋而不敢壊坐晉國之辭仕託慕叔向者國之錘矣
  鄭縣人有屈公者聞敵恐因死恐已因生
  趙主父使李疵視中山可攻不也還報曰中山可伐也君不亟伐將後齊燕主父曰何故可攻李疵對曰其君見好巖穴之士所傾蓋與車以見窮閭隘巷之士以十數伉禮下布衣之士以百數矣君曰以子言論是賢君也安可攻疵曰不然夫好顯巖穴之士而朝之則戰士怠於行陣上尊學者下士居朝則農夫惰於田戰士怠於行陣者則兵弱也農夫惰於田者則國貧也兵弱於敵國貧於內而不亡者未之有也伐之不亦可乎主父曰善舉兵而伐中山遂滅也
  五齊桓公好服紫一國盡服紫當是時也五素不得一紫桓公患之謂管仲曰寡人好服紫紫貴甚一國百姓好服紫不已寡人奈何管仲曰君何不試勿衣紫也謂左右曰吾甚惡紫之臭於是左右適有衣紫而進者公必曰少卻吾惡紫臭公曰諾於是日郎中莫衣紫其明日國中莫衣紫三日境內莫衣紫也一曰齊王好衣紫齊人皆好也齊國五素不得一紫齊王患紫貴傅說王曰詩云不躬不親庶民不信今王欲民無衣紫者王請自解紫衣而朝羣臣有紫衣進者曰益逺寡人惡臭是日也郎中莫衣紫是月也國中莫衣紫是嵗也境內莫衣紫
  鄭簡公謂子産曰國小廹於荊晉之間今城郭不完兵甲不備不可以待不虞子産曰臣閉其外也已逺矣而守其內也已固矣雖小國猶不危之也君其勿憂是以沒簡公身無患子産相鄭簡公謂子産曰飲酒不樂也俎豆不大鐘鼔竽瑟不鳴寡人之事不一國家不定百姓不治耕戰不輯睦亦子之罪子有職寡人亦有職各守其職子産退而為政五年國無盜賊道不拾遺桃棗蔭於街者莫有援也錐刀遺道三日可反三年不變民無饑也
  宋襄公與楚人戰於涿谷上宋人既成列矣楚人未及濟右司馬購強趨而諫曰楚人衆而宋人寡請使楚人半渉未成列而撃之必敗襄公曰寡人聞君子曰不重傷不擒二毛不推人於險不廹人於阨不鼔不成列今楚未濟而撃之害義請使楚人畢渉成陣而後鼔士進之右司馬曰君不愛宋民腹心不完特為義耳公曰不反列且行法右司馬反列楚人已成列撰陣矣公乃鼔之宋人大敗公傷股三日而死此乃慕自親仁義之禍夫必恃人主之自躬親而後民聽從是則將令人主耕以為上服戰鴈行也民乃肯耕戰則人主不泰危乎而人臣不泰安乎
  齊景公遊少海𫝊騎從中來謁曰嬰疾甚且死恐公後之景公遽起𫝊騎又至景公曰趨駕煩且之乘使騶子韓樞御之行數百歩以騶為不疾奪轡代之御可數百歩以馬為不進盡釋車而走以煩且之良而騶子韓樞之巧而以為不如下走也
  魏昭王欲與官事謂孟嘗君曰寡人慾與官事君曰王欲與官事則何不試習讀法昭王讀法十餘簡而睡臥矣王曰寡人不能讀此法夫不躬親其勢柄而欲為人臣所宜為者也睡不亦宜乎
  孔子曰為人君者猶盂也民猶水也盂方水方盂圜水圜
  鄒君好服長纓左右皆服長纓甚貴鄒君患之問左右左右曰君好服百姓亦多服是以貴君因先自斷其纓而出國中皆不服長纓君不能下令為百姓服度以禁之乃斷纓出以示民是先戮以蒞民也
  叔向賦獵功多者受多功少者受少
  韓昭侯謂申子曰法度甚易行也申子曰法者見功而與賞因能而受官今君設法度而聽左右之請此所以難行也昭侯曰吾自今以來知行法矣寡人奚聽矣一曰申子請仕其從兄官昭侯曰非所學於子也聽子之謁敗子之道乎亡其用子之謁申子辟舍請罪
  六晉文公攻原裹十日糧遂與大夫期十日至原十日而原不下撃金而退罷兵而去士有從原中出者曰原三日即下矣羣臣左右諫曰夫原之食竭力盡矣君姑待之公曰吾與士期十日不去是亡吾信也得原失信吾不為也遂罷兵而去原人聞曰有君如彼其信也可無歸乎乃降公衛人聞曰有君如彼其信也可無從乎乃降公孔子聞而記之曰攻原得衛者信也
  文公問箕鄭曰救餓奈何對曰信公曰安信曰信名信名則羣臣守職善惡不踰百事不怠信事則不失天時百姓不踰信義則近親勸勉而逺者歸之矣
  吳起出遇故人而止之食故人曰諾令返而御吳子曰待公而食故人至暮不來起不食待之明日蚤令人求故人故人來方與之食
  魏文侯與虞人期獵明日㑹天疾風左右止文侯不聽曰不可以風疾之故而失信吾不為也遂自驅車徃犯風而罷虞人
  曽子之妻之市其子隨之而泣其母曰女還顧反為女殺彘適市來曽子欲捕彘殺之妻止之曰特與嬰兒戱耳曽子曰嬰兒非與戱也嬰兒非有知也待父母而學者也聽父母之教今子欺之是教子欺也父欺子而不信其母非以成教也遂烹彘也
  楚厲王有警為鼔以與百姓為戍飲酒醉過而撃之也民大驚使人止曰吾醉而與左右戱過撃之也民皆罷居數月有警撃鼔而民不赴乃更令明號而民信之李悝警其兩和曰謹警敵人旦暮且至撃汝如是者再三而敵不至兩和懈怠不信李悝居數月秦人來襲之至㡬奪其軍此不信患也一曰李悝與秦人戰謂左和曰速上右和已上矣又馳而至右和曰左和已上矣左右和曰上矣於是皆爭上其明年與秦人戰秦人襲之至㡬奪其軍此不信之患
  右傳









  韓非子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十二     元 何犿 註
  外儲說左下第三十三
  一以罪受誅人不怨上罪當故不怨也跀危生子臯臯雖刑之有不忍之心跀者懐恩報徳以功受賞臣不徳君功當故不以為徳翟璜操右契而乘軒功當受寵故乘軒而無慙襄王不知不知功當厚賞也故昭夘五乘而履屩夘西卻秦東止齊大矣而王唯養之五乘功大賞薄猶富人而履屩也上不過任臣不誣能即臣將為失少室周周以勇力事襄王貞信不誣人有勇力多己者即進之以自代
  二恃勢而不恃信恃勢則信者不生心恃信則有時不信故東郭牙議管仲公欲專仲國柄牙以仲雖忠矣儻不忠必危矣公因命仲理外隰朋治內也恃術而不恃信故渾軒非文公晉文公以箕鄭信誠以為原令曰必不叛我軒曰人主不以術御臣而恃其不叛其若之何也故有術之主信賞以盡能必罰以禁邪雖有駮行必得所利駮行不貞白而駮雜者簡主之相陽虎虎逐魯疑齊是行駮也趙主以術御之盡其用而趙㡬霸哀公問一足問孔子曰⿳䒑⿲止自匕⿱兒夂 -- 夔一足若何曰⿳䒑⿲止自匕⿱兒夂 -- 夔反戾惡心然所以免禍者也公曰其信一足故曰一足
  三失臣主之理則文王自履而矜君雖有師臣當亦謹小臣當即充指顧之役文王理解左右無可使者是亦失士也託言君所與者皆其師是矜過而飾非也不易朝燕之處則季孫莊而遇賊朝堂當莊燕季孫一之故終身莊而遇害也
  四利所禁禁所利雖神不行當禁而利當利而禁如此雖神不行況不神乎譽所罪毀所賞雖堯不治當罪而譽當賞而毀如此雖堯不治況非堯乎夫為門而不使入門不入不如無門也委利而不使進與利不進不如止也亂之所以産也門不使入利不使進亂所由生也齊侯不聽左右魏主不聽譽者而明察照羣臣則鉅不費金錢鉅費金以齊王用左右故也孱不用玉璧孱用玉以魏主用毀故西門豹請復治鄴足以知之初治鄴不事左右故君奪之後治事之君乃迎而拜據此是知左右能為國之害猶盜嬰兒之矜裘與跀危子榮衣盜者子不恥其父盜以父所盜衣矜人跀者兒不恥其父跀以跀所著衣榮人人所謟媚為非猶是子綽左右畫左畫圜右畫方必不得俱成喻用左右言亦不能得賢也去蟻驅蠅以骨去蟻以魚去蠅則蠅蟻愈至喻溫言訓左右愈謟安得無桓公之憂索官公聽左右索官無以與之故憂也與宣王之患臞馬也王不察掌馬者竊芻豆但患馬臞也
  五臣以卑儉為行則爵不足以觀賞寵光無節則臣下侵偪說在苗賁皇非獻伯孔子議晏嬰獻伯為相妻不衣帛晏嬰亦然故非其太偪下故仲尼論管仲與孫叔敖仲有三歸以其太奢敖有糲餅以其太儉而出入之容變陽虎之言見其臣也而簡主之應人臣也失主術虎言居齊已有三人及其得罪而三人為君執逐虎言明已無私簡主應以私臣之事言其舉非之譬樹枳棘者反得其刺也朋黨相和臣下得欲則人主孤羣臣公舉下不相和則人主明陽貨將為趙武之賢解狐之公此三人皆以公舉人內不避親外不避讎虎言已舉亦同之也而簡主以為枳棘非所以教國也主雲所舉害己與枳棘者同此反教人為私也
  六公室卑則忌直言私行勝則少公功說在文子之直言武子之用杖武子文子父子好直言武子曰夫直言者必危身而禍及父也子産忠諫子國譙怒國怒曰夫忠諫者必羣臣而又危難於父也梁車用法而成侯收璽車為鄴令其妺犯法跀之趙侯以為不慈免其官也管仲以公而國人謗怨仲不報封人之恩唯賢是用人怨謗也
  右經
  一孔子相衛弟子子臯為獄吏刖人足所跀者守門人有惡孔子於衛君者曰尼欲作亂衛君欲執孔子孔子走弟子皆逃子臯從出門跀危引之而逃之門下室中吏追不得夜半子臯問跀危曰吾不能虧主之法令而親跀子之足是子報仇之時也而子何故乃肯逃我我何以得此於子跀危曰吾斷足也固吾罪當之不可奈何然方公之欲治臣也公傾側法令先後臣以言欲臣之免也甚而臣知之及獄決罪定公憱然不恱形於顔色臣見又知之非私臣而然也夫天性仁心固然也此臣之所以恱而徳公也跀者行歩危故曰跀危也
  田子方從齊之魏望翟璜乘軒騎駕出既乘軒車又有輕騎方以為文侯也移車異路而避之則徒翟璜也徒獨方問曰子奚乘是車也曰君謀欲伐中山臣薦翟角而謀得果伐之臣薦樂羊而中山拔得中山憂欲治之臣薦李克而中山治是以君賜此車方曰寵之稱功尚薄
  秦韓攻魏昭夘西說而秦韓罷齊荊攻魏夘東說而齊荊罷魏襄王養之以五乘將軍養之以五乘使為將軍也夘曰伯夷以將軍葬於首陽山之下而天下曰夫以伯夷之賢與其稱仁而以將軍葬是手足不掩也今臣罷四國之兵而王乃與臣五乘此其稱功猶贏勝而履蹻贏利也謂賈者贏利倍勝今以薄賞報大功猶贏勝之人履草屩也孔子曰善為吏者樹徳不能為吏者樹怨槩者平量者也吏者平法者也治國者不可失平也
  少室周者古之貞廉潔慤者也為趙襄主力士與中牟徐子角力不若也入言之襄主以自代也襄主曰子之處人之所欲也何為言徐子以自代曰臣以力事君者也今徐子力多臣臣不以自代恐他人言之而為罪也有蔽賢之罪也一曰少室周為襄主驂乘至晉陽有力士牛子耕與角力而不勝周言於主曰主之所以使臣騎乘者以臣多力也今有多力於臣者願進之
  二齊桓公將立管仲令羣臣曰寡人將立管仲為仲父善者入門而左不善者入門而右東郭牙中門而立公曰寡人立管仲為仲父令曰善者左不善者右今子何為中門而立牙曰以管仲之智為能謀天下乎公曰能以斷為敢行大事乎公曰敢牙曰君知能謀天下斷敢行大事君因專屬之國柄焉以管仲能乘公之勢以治齊國得無危乎公曰善乃令隰朋治內管仲治外以相㕘
  晉文公岀亡箕鄭挈壺餐而從迷而失道與公相失饑而道泣寢餓而不敢食及文公反國舉兵攻原而拔之文公曰夫輕忍饑餒之患而必全壺餐是將不以原叛乃舉以為原令大夫渾軒聞而非之曰以不動壺餐之故怙其不以原叛也不亦無術乎故明主者不恃其不我叛也恃吾不可叛也不恃其不我欺也恃吾不可欺也
  陽虎議曰主賢明則悉心以事之不肖則飾姦而試之逐於魯疑於齊走而之趙趙簡主迎而相之左右曰虎善竊人國政何故相也簡主曰陽虎務取之我務守之我既守則彼不能得利遂執術而御之陽虎不敢為非以善事簡主興主之強㡬至於霸也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吾聞古者有䕫一足其果信有一足乎孔子對曰不也䕫非一足也䕫者忿戾惡心人多不說喜也雖然其所以得免於人害者以其信也人皆曰獨此一足矣䕫非一足也一而足也哀公曰審而是固足矣一曰哀公問於孔子曰吾聞䕫一足信乎曰䕫人也何故一足彼其無他異而獨通於聲堯曰䕫一而足矣使為樂正故君子曰䕫有一足非一足也
  三文王伐崇至鳯黃虛韈繋解因自結太公望曰何為也王曰君與處皆其師中皆其友下盡其使也今皆先君之臣故無可使也一曰晉文公與楚戰至黃鳯之陵履繋解因自結之左右曰不可以使人乎公曰吾聞上君所與居皆其所畏也言有徳也中君之所與居皆其所愛也能敬順君故可愛也下君之所與居皆其所侮也材輕且侮寡人雖不肖先君之人皆在是以難之也
  季孫好士終身莊居處衣服常如朝廷而季孫適懈有過失暫廢其矜莊也而不能長為也故客以為厭易已相與怨之遂殺季孫故君子去泰去甚
  南宮敬子問顔涿聚曰季孫養孔子之徒所朝服與坐者以十數而遇賊何也曰昔周成王近優侏儒以逞其意而與君子斷事是能成其欲於天下今季孫養孔子之徒所朝服而與坐者以十數而與優侏儒斷事是以遇賊故曰不在所與居在所與謀也
  孔子御坐於魯哀公哀公賜之桃與黍哀公請用仲尼先飯黍而後㗖桃左右皆掩口而笑哀公曰黍者非飯之也以雪桃也仲尼對曰丘知之矣夫黍者五榖之長也祭先王為上盛果蓏有六而桃為下祭先王不得入廟丘之聞也君子以賤雪貴不聞以貴雪賤今以五榖之長雪果蓏之下是從上雪下也丘以為妨義故不敢以先於宗廟之盛也
  簡主謂左右車席泰羙夫冠雖賤頭必戴之屨雖貴足必履之今車席如此太羙吾將何屩以履之屨所履席太羙則更無羙屨以履之也夫羙下而耗上言席羙則履又當羙履羙衣又當羙求羙不已則居上彌有所費也妨義之本也
  費仲說紂曰西伯昌賢百姓恱之諸侯附焉不可不誅不誅必為殷患紂曰子言義主何可誅費仲曰冠雖穿弊必戴於頭履雖五采必踐之於地今西伯昌人臣也修義而人向之卒為天下患其必昌乎人人慾以其賢為其主非可不誅也且主而誅臣焉有過紂曰夫仁義者上所以勸下也今昌好仁義誅之不可三說不用故亡齊宣王問匡倩曰儒者博乎曰不也王曰何也匡倩對曰博貴梟勝者必殺梟殺梟者是殺所貴也儒者以為害義故不博也又問曰儒者弋乎曰不也弋者從下害於上者也是從下傷君也儒者以為害義故不弋又問儒者鼔瑟乎曰不也夫瑟以小絃為大聲以大絃為小聲是大小易序貴賤易位儒者以為害義故不鼔也宣王曰善仲尼曰與其使民諂下也寧使民諂上諂下則朋黨諂上則尊敬
  四詎者齊之居士孱者魏之居士齊魏之君不明不能親照境內而聽左右之言故二子費金璧而求入仕也西門豹為鄴令清尅潔慤秋毫之端無私利也而甚簡左右不事君左右也左右因相與比周而惡之居期年上計君收其璽豹自請曰臣昔者不知所以治鄴今臣得矣願請璽復以治鄴不當請伏斧鑕之罪文侯不忍而復與之豹因重歛百姓急事左右期年上計文侯迎而拜之豹對曰徃年臣為君治鄴而君奪臣璽今臣為左右治鄴而君拜臣臣不能治矣遂納璽而去文侯不受曰寡人曩不知子今知矣願子勉為寡人治之遂不受不受豹所納之璽也
  齊有狗盜之子與刖危子戱而相誇盜子曰吾父之裘獨有尾言裘尚有所盜之狗尾危子曰吾父獨冬不失袴刖足者不衣袴雖終其冬夏無所損失也
  子綽曰人莫能左畫方而右畫圓也以肉去蟻蟻愈多以魚去蠅蠅愈至
  桓公謂管仲曰官少而索者衆寡人憂之管仲曰君無聽左右之請因能而受祿錄功而與官則莫敢索官君何患焉
  韓宣子曰吾馬菽粟多矣甚臞何也寡人患之周市對曰使騶盡粟以食雖無肥不可得也名與多與之其實少雖無臞亦不可得也主不審其情實坐而患之馬猶不肥也
  桓公問置吏於管仲曰辯察於辭清潔於貨習人情夷吾不如絃商請立以為大理登降肅讓以明禮待賓臣不如隰朋請立以為大行墾草仞邑仞入也所食之邑能入其租稅也闢地生粟臣不如甯武請以為大田三軍既成陣使士視死如歸臣不如公子成父請以為大司馬犯顔極諫臣不如東郭牙請立以為諫臣治齊此五子足矣將欲霸王夷吾在此
  五孟獻伯相魯堂下生藿藜門外長荊棘食不二味坐不重席晉無衣帛之妾居不粟馬出不從車叔向聞之以告苖賁皇賁皇非之曰是出主之爵祿以附下也一曰孟獻伯拜上卿叔向徃賀門有御馬不食禾向曰子無二馬二輿何也獻伯曰吾觀國人尚有饑色是以不秣馬班白者多徒行故不二輿向曰吾始賀子之拜卿今賀子之儉也向出語苖賁皇曰𦔳吾賀獻伯之儉也苖子曰何賀焉夫爵祿旗章所以異功伐別賢不肖也故晉國之法上大夫二輿二乘中大夫二輿一乘下大夫專乘此明等級也且夫卿必有軍事是故循車馬比卒乘以備戎事有難則以備不虞平夷則以終朝事今亂晉國之政乏不虞之備以成節儉以潔私名獻伯之儉也可與言辭制當誅之故可與也又何賀
  管仲相齊曰臣貴矣然而臣貧桓公曰使子有三歸之家曰臣富矣然而臣卑桓公使立於高國之上曰臣尊矣然而臣踈乃立為仲父孔子聞而非之曰泰侈偪上一曰管仲父岀朱蓋青衣置鼔而歸自朝歸設鼔吹之樂庭有陳鼎家有三歸孔子曰良大夫也其侈偪上
  孫叔敖相楚棧車柴車也牝馬糲餅菜羮枯魚之膳冬羔裘夏葛衣面有饑色則良大夫也其儉偪下
  陽虎去齊走趙簡主問曰吾聞子善樹人虎曰臣居魯樹三人皆為令尹及虎扺罪於魯皆搜索於虎也臣居齊薦三人一人得近王一人為縣令一人為𠋫吏及臣得罪近王者不見臣縣令者迎臣執縛𠋫吏者追臣至境上不及而止虎不善樹人主俛而笑曰夫樹橘柚者食之則甘嗅之則香樹枳棘者成而刺人故君子慎所樹
  中牟無令晉平公問趙武曰中牟三國之股肱趙齊燕也邯鄲之肩髀寡人慾得其良令也誰使而可武曰刑伯子可公曰非子之讎也曰私讎不入公門公又問曰中府之令誰使而可曰臣子可故曰外舉不避讎內舉不避子趙武所薦四十六人及武死各就賔位其無私徳若此也
  平公問叔向曰羣臣孰賢曰趙武子曰子黨於師人向武之屬大夫武立如不勝衣言如不出口然所舉士也數十人皆得其意稱叔向故得意而公家甚頼之及武子之生也不利於家死不託於孤臣敢以為賢也解狐薦其讎於簡主以為相其讎以為且幸釋己也乃因徃拜謝狐乃引弓送而射之曰夫薦汝公也以汝能當之也夫讎汝吾私怨也不以私怨汝之故擁汝於吾君故私怨不入公門一曰解狐舉邢伯栁為上黨守栁徃謝之曰子釋罪敢不再拜曰舉子公也怨子私也子徃矣怨子如初也鄭縣人賣豚人問其價曰道逺日暮安暇語汝
  六範文子喜直言武子撃之以杖夫直議者不為人所容無所容則危身非徒危身又將危父
  子産者子國之子也子産忠於鄭君子國譙怒之曰夫介異於人臣而獨忠於主主賢明能聽汝不明將不汝聽聽與不聽未可必知而汝已離於羣臣離於羣臣則必危汝身矣非徒危己也又且危父矣
  梁車新為鄴令其姊徃看之暮而後門閉因踰郭而入車遂刖其足趙成侯以為不慈奪之璽而免之令管仲束縳自魯之齊道而饑渇過綺烏封人而乞食烏封人跪而食之甚敬封人因竊謂仲曰適幸及齊不死而用齊將何報我曰如子之言我且賢之用能之使勞之論我何以報子封人怨之
  右𫝊










  韓非子卷十二
<子部,法家類,韓非子>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十三      元 何犿 註外儲説右上第三十四
  君所以治臣者有三
  一勢不足以化則除之師曠之對晏子之説皆合勢之易也而道行之難是與獸逐走也未知除患患之可除在子夏之説春秋也善持勢者蚤絶其姦萌故季孫讓仲尼以遇勢而況錯之於君乎是以太公望殺狂矞而臧獲不乗𩦸嗣公知之故而駕鹿薛公知之故與二欒博此皆知同異之反也故明主之牧臣也説在畜焉二人主者利害之軺轂也射者衆故人主共矣是以好惡見則下有因而人主惑矣辭言通則臣難言而主不神矣説在申子之言六慎與唐易之言弋也患在國羊之請變與宣王之太息也明之以靖郭氏之獻十珥也與犀首甘茂之通穴聞也堂谿公知術故問玉巵昭侯能術故以聽獨寢明主之道在申子之勸獨斷也三術之不行有故不殺其狗則酒酸夫國亦有狗且左右皆社䑕也人主無堯之再誅與荘王之應太子而皆有薄媼之決蔡嫗也知貴不能以教歌之法先揆之呉起之出愛妻文公之斬顚頡皆違其情者也故能使人彈疽者必其忍痛者也
  右經
  一賞之譽之不勸罰之毀之不畏四者加焉不變則其除之
  齊景公之晉從平公飲師曠侍坐景公問政於師曠曰太師將奚以教寡人師曠曰君必惠民而已中坐酒酣將出又復問政於師曠曰太師奚以教寡人曰君必惠民而已矣景公出之舍師曠送之又問政於師曠師曠曰君必惠民而已矣景公歸思未醒而得師曠之所謂公子尾公子夏者景公之二弟也甚得齊民家富貴而民説之擬於公室此危吾位者也今謂我惠民者使我與二弟爭民耶於是反國發廩粟以賦衆貧散府餘財以賜孤寡倉無陳粟府無餘財宮婦不御者出嫁之七十受祿米鬻徳惠施於民也已與二弟爭民居二年二弟出走公子夏逃楚公子尾走晉
  景公與晏子遊於少海登栢寢之臺而還望其國曰美哉泱泱乎堂堂乎後世將孰有此晏子對曰其田成氏乎景公曰寡人有此國也而曰田成氏有之何也晏子對曰夫田成氏甚得齊民其於民也上之請爵祿行諸大臣下之私大斗斛區釜以出貨小斗斛區釜以收之殺一牛取一豆肉餘以食士終嵗布帛取二制焉餘以衣士故市木之價不加貴於山澤之魚塩龜鼈蠃蚌不貴於海君重歛而田成氏厚施齊嘗大饑道旁餓死者不可勝數也父子相牽而趨田成氏者不聞不生故周秦之民相與歌之曰謳乎其已乎苞乎其往歸田成子乎詩曰雖無徳與女式歌且舞今田成氏之徳而民之歌舞民徳歸之矣故曰其田成氏乎公泫然出涕曰不亦悲乎寡人有國而田成氏有之今為之奈何晏子對曰君何患焉若君欲奪之則近賢而逺不肖治其煩亂緩其刑罰振貧窮而恤孤寡行恩惠而給不足民將歸君則雖有十田成氏其如君何
  或曰景公不知用勢而師曠晏子不知除患夫獵者託車輿之安用六馬之足使王良佐轡則身不勞而易及輕獸矣今釋車輿之利捐六馬之足與王良之御而下走逐獸則雖樓季之足無時及獸矣託良馬固車則臧獲有餘國者君之車也勢者君之馬也夫不處勢以禁誅擅愛之臣而必徳厚以與天下齊行以爭名是皆不乘君之車不因馬之利舍車而下走者也故曰景公不知用勢之主也而師曠晏子不知除患之臣也
  子夏曰春秋之記臣殺君子殺父者以十數矣皆非一日之積也有漸而至矣凡姦者行久而成積積成而力多力多而能殺故明主蚤絶之今田常之為亂有漸見矣而君不誅晏子不使其君禁侵陵之臣而使其主行惠故簡公受其禍故子夏曰善持勢者蚤絶姦之萌季孫相魯子路為郈令魯以五月起衆為長溝當此之為子路以其私秩粟為漿飯要作溝者五父之衢而飡之孔子聞之使子貢後覆其飯擊毀其噐曰魯君有民子奚為乃飡之子路怫然怒攘肱而入請曰夫子疾由之為仁義乎所學於夫子者仁義也仁義者與天下共其所有而同其利者也今以由之秩粟而飡民不可何也孔子曰由之野也吾以女知之女徒未及也女故如是之不知禮也女之飡之為愛之也夫禮天子愛天下諸侯愛境內大夫愛官職士愛其家過其所愛曰侵今魯君有民而子擅愛之是子侵也不亦誣乎言未卒而季孫使者至讓曰肥也起民而使之先生使弟子令徒役而飡之將奪肥之民耶孔子駕而去魯以孔子之賢而季孫非魯君也以人臣之資假人主之術蚤禁於未形而子路不得行其私惠而害不得生況人主乎以景公之勢而禁田常之侵也則必無劫弒之患矣
  太公望東封於齊齊東海上有居士曰狂矞華士昆弟二人者立議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飲之吾無求於人也無上之名無君之祿不事仕而事力太公望至於營丘使吏執殺之以為首誅周公旦從魯聞之發急傳而問之曰夫二子賢者也今日饗國而殺賢者何也太公望曰是昆弟二人立議曰吾不臣天子不友諸侯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飲之吾無求於人也無上之名無君之祿不事仕而事力彼不臣天子者是望不得而臣也不友諸侯者是望不得而使也耕作而食之掘井而飲之無求於人者是望不得以賞罰勸禁也且無上名雖知不為望用不仰君祿雖賢不為望功不仕則不治不任則不忠且先王之所以使其臣民者非爵祿則刑罰也今四者不足以使之則望當誰為君乎不服兵革而顯不親耕耨而名又非所以教於國也今有馬於此如驥之狀者天下之至良也然而驅之不前卻之不止左之不左右之不右則臧獲雖賤不託其足臧獲之所願託其足於驥者以驥之可以追利辟害也今不為人用臧獲雖賤不託其足焉已自謂以為世之賢士而不為主用行極賢而不用於君此非明主之所臣也亦驥之不可左右矣是以誅之一曰太公望東封於齊海上有賢者狂矞太公望聞之往請焉三卻馬於門而狂矞不報見也太公望誅之當是時也周公旦在魯馳徃止之比至已誅之矣周公旦曰狂矞天下賢者也夫子何為誅之太公望曰狂矞也議不臣天子不友諸侯吾恐其亂法易教也故以為首誅今有馬於此形容似驥也然驅之不往引之不前雖臧獲不託足以旋其軫也
  如耳説衛嗣公衛嗣公説而太息左右曰公何為不相也公曰夫馬似鹿者而題之千金然而有百金之馬而無一金之鹿者馬為人用而鹿不為人用也今如耳萬乘之相也外有大國之意其心不在衛雖辯智亦不為寡人用吾是以不相也
  薛公之相魏昭侯也左右有欒子者曰陽胡潘其於王甚重而不為薛公薛公患之於是乃召與之博予之人百金令之昆弟博俄又益之人二百金方博有間謁者言客張季之子在門公怫然怒撫兵而授謁者曰殺之吾聞季之不為文也立有間時季羽在側曰不然竊聞季為公甚顧其人隂未聞耳乃輟不殺客大禮之曰曩者聞季之不為文也故欲殺之今誠為文也豈忘季哉告廩獻千石之粟告府獻五百金告騶私廐獻良馬固車二乘因令奄將宮人之美妾二十人並遺季也欒子因相謂曰為公者必利不為公者必害吾曹何愛不為公因私競勸而遂為之薛公以人臣之勢假人主之術也而害不得生況錯之人主乎夫馴烏斷其下頷焉斷其下頷則必恃人而食焉得不馴乎夫明主畜臣亦然令臣不得不利君之祿不得無服上之名夫利君之祿服上之名焉得不服
  二申子曰上明見人僃之其不明見人惑之其知見人飾之不知見人匿之其無欲見人司之其有欲見人餌之故曰吾無從知之惟無為可以規之一曰申子曰愼而言也人且知女愼而行也人且隨女而有知見也人且匿女而無知見也人且意女女有知也人且臧女女無知也人且行女故曰惟無為可以規之
  田子方問唐易鞠曰弋者何愼對曰鳥以數百目視子子以二目御之子謹周子廩田子方曰善子加之弋我加之國鄭長者聞之曰田子方知欲為廩而未得所以為廩夫虛無無見者廩也一曰齊宣王問弋於唐易子曰弋者奚貴唐易子曰在於謹廩王曰何謂謹廩對曰鳥以數十目視人人以二目視鳥奈何不謹廩也故曰在於謹廩也王曰然則為天下何以異此廩今人主以二目視一國一國以萬目視人主將何以自為廩乎對曰鄭長者有言曰夫虛靜無為而無見也其可以為此廩乎
  國羊重於鄭君聞君之惡已也侍飲因先謂君曰臣適不幸而有過願君幸而吿之臣請變更則臣免死罪矣客有説韓宣王宣王説而太息左右引王之説之曰先告客以為徳
  靖郭君之相齊也王后死未知所置乃獻玉珥以知之一曰薛公相齊齊威王夫人死中有十孺子皆貴於王薛公欲知王所欲立而請置一人以為夫人王聴之則是説行於王而重於置夫人也王不聴是説不行而輕於置夫人也欲先知王之所欲置以勸王置之於是為十玉珥而美其一而獻之王以賦十孺子明日坐視羙珥之所在而勸王以為夫人
  甘茂相秦惠王惠王愛公孫衍與之間有所言曰寡人將相子甘茂之吏通穴聞之以告甘茂甘茂入見王曰王得賢相臣敢再拜賀王曰寡人託國於子安更得賢相對曰將相犀首王曰子安聞之對曰犀首告臣王怒犀首之泄乃逐之一曰犀首天下之善將也梁王之臣也秦王欲得之與治天下犀首曰衍其人臣者也不敢離主之國居期年犀首抵罪於梁王逃而入秦秦王甚善之樗里疾秦之將也恐犀首之代之將也鑿穴於王之所常隠語者俄而王果與犀首計曰吾欲攻韓奚如犀首曰秋可矣王曰吾欲以國累子子必勿泄也犀首反走再拜曰受命於是樗里疾已通穴聴之矣郎中皆曰兵秋起攻韓犀首為將於是日也郎中盡知之於是日也境內盡知之王召樗里疾曰是何匈匈也何道出樗里疾曰似犀首也王曰吾無與犀首言也其犀首何哉樗里疾曰犀首也羈旅新抵罪其心孤是言自嫁於衆王曰然使人召犀首已逃入諸侯矣
  堂谿公謂昭侯曰今有千金之玉巵通而無當可以盛水乎昭侯曰不可有瓦噐而不漏可以盛酒乎昭侯曰可對曰夫瓦噐至賤也不漏可以盛酒雖有乎千金之玉巵至貴而無當漏不可盛水則人孰注漿哉今為人之主而漏其羣臣之語是猶無當之玉巵也雖有聖智莫盡其術為其漏也昭侯曰然昭侯聞堂谿公之言自此之後欲發天下之大事未嘗不獨寢恐夢言而使人知其謀也一曰堂谿公見昭侯曰今有白玉之巵而無當有瓦巵而有當君渴將何以飲君曰以瓦巵堂谿公曰白玉之巵美而君不以飲者以其無當耶君曰然堂谿公曰為人主而漏泄其羣臣之語譬猶玉巵之無當堂谿公毎見而出昭侯必獨臥惟恐夢言泄於妻妾申子曰獨視者謂明獨聴者謂聰能獨斷者故可以為天下主
  三宋人有酤酒者升概甚平遇客甚謹為酒甚美縣幟甚髙著然不售酒酸怪其故問其所知長者楊倩倩曰汝狗猛耶曰狗猛則酒何故而不售曰人畏焉或令孺子懐錢挈壺罋而往酤而狗迓而齕之此酒所以酸而不售也夫國亦有狗有道之士懐其術而欲以明萬乘之主大臣為猛狗迎而齕之此人主之所以蔽脅而有道之士所以不用也故桓公問管仲曰治國最奚患對曰最患社䑕矣公曰何患社䑕哉對曰君亦見夫為社者乎樹木而塗之䑕穿其間堀穴託其中燻之則恐焚木灌之則恐塗阤此社䑕之所以不得也今人君之左右出則為勢重而收利於民入則比周而蔽惡於君內間主之情以告外外內為重諸臣百吏以為富吏不誅則亂法誅之則君不安據而有之此亦國之社䑕也故人臣執柄而擅禁明為己者必利而不為己者必害此亦猛狗也夫大臣為猛狗而齕有道之士矣左右又為社䑕而間主之情矣人主不覺如此主焉得無壅國焉得無亡乎一曰宋之酤酒者有荘氏者其酒常羙或使僕往酤荘氏之酒其狗齕人使者不敢往乃酤佗家之酒問曰何為不酤荘氏之酒對曰今日荘氏之酒酸故曰不殺其狗則酒酸一曰桓公問管仲曰治國何患對曰最苦社䑕夫社木而塗之䑕因自託也燻之則木焚灌之則塗阤此所以苦於社䑕也今人君左右出則為勢重以收利於民入則比周謾侮蔽惡以欺於君不誅則亂法誅之則人主危據而有之此亦社䑕也故人臣執柄擅禁明為己者必利不為己者必害亦猛狗也故左右為社䑕用事者為猛狗則術不行矣
  堯欲傳天下於舜鯀諫曰不祥哉孰以天下而傳之於匹夫乎堯不聴舉兵而誅殺鯀於羽山之郊共工又諌曰孰以天下而傳之於匹夫乎堯不聴又舉兵而誅共工於幽州之都於是天下莫敢言無傳天下於舜仲尼聞之曰堯之知舜之賢非其難者也夫至乎誅諌者必傳之舜乃其難也一曰不以其所疑敗其所察則難也荊荘王有茅門之法曰羣臣大夫諸公子入朝馬蹄踐霤者廷理斬其輈戮其御於是太子入朝馬蹄踐霤廷理斬其輈戮其御太子怒入為王泣曰為我誅戮廷理王曰法者所以敬宗廟尊社稷故能立法從令尊敬社稷者社稷之臣也焉可誅也夫犯法廢令不尊敬社稷者是臣乘君而下尚校也臣乘君則主失威下尚校則上位危威失位危社稷不守吾將何以遺子孫於是太子乃還走避舍露宿三日北面再拜請死罪一曰楚王急召太子楚國之法車不得至於茆門天雨庭中有潦太子遂驅車至於茆門廷理曰車不得至茆門非法也太子曰王召急不得須無潦遂驅之廷理舉殳而擊其馬敗其駕太子入為王泣曰庭中多潦驅車至茆門廷理曰非法也舉殳擊臣馬敗臣駕王必誅之王曰前有老主而不踰後有儲主而不屬矜矣是真吾守法之臣也乃益爵二級而開後門出太子勿復過
  衛嗣君謂薄疑曰子小寡人之國以為不足仕則寡人力能仕子請進爵以子為上卿乃進田萬頃薄子曰疑之母親疑以疑為能相萬乘所不窕也然疑家巫有蔡嫗者疑母甚愛信之屬之家事焉疑智足以信言家事疑母盡以聽疑也然已與疑言者亦必復決之於蔡嫗也故論疑之智能以疑為能相萬乘而不窕也論其親則子母之間也然猶不免議之於蔡嫗也今疑之於人主也非子母之親也而人主皆有蔡嫗人主之蔡嫗必其重人也重人者能行私者也夫行私者繩之外也而疑之所言法之內也繩之外與法之內讐也不相受也一曰衛君之晉謂薄疑曰吾欲與子皆行薄疑曰媼也在中請歸與媼計之衛君自請薄媼薄媼曰疑君之臣也君有意從之甚善衛君曰吾以請之媼媼許我矣薄疑歸言之媼也曰衛君之愛疑奚與媼媼曰不如吾愛子也衛君之賢疑奚與媼也曰不如吾賢子也媼與疑計家事已決矣乃請決之於卜者蔡嫗今衛君從疑而行雖與疑決計必與他蔡嫗敗之如是則疑不得長為臣矣夫教歌者使先呼而詘之其聲反清徴者乃教之一曰教歌者先揆以法疾呼中宮徐呼中徴疾不中宮徐不中徴不可謂教
  吳起衛左氏中人也使其妻織組而幅狹於度呉子使更之其妻曰諾及成復度之果不中度吳子大怒其妻對曰吾始經之而不可更也呉子出之其妻請其兄而索入其兄曰呉子為法者也其為法也且欲以與萬乘致功必先踐之妻妾然後行之子母㡬索入矣其妻之弟又重於衛君乃因以衛君之重請吳子吳子不聴遂去衛而入荊也一曰吳子示其妻以組曰子為我織組令之如是組已就而效之其組異善起曰使子為組令之如是而今也異善何也其妻曰用財若一也加務善之吳起曰非語也使之衣歸其父往請之吳起曰起家無虛言
  晉文公問於狐偃曰寡人甘肥周於堂巵酒豆肉集於宮壺酒不清生肉不布殺一牛遍於國中一歳之功盡以衣士卒其足以戰民乎狐子曰不足文公曰吾㢮闗市之徵而緩刑罰其足以戰民乎狐子曰不足文公曰吾民之有喪資者寡人親使郎中視事有罪者赦之貧窮不足者與之其足以戰民乎狐子對曰不足此皆所以愼産也而戰之者殺之也民之從公也為愼産也公因而迎殺之失所以為從公矣曰然則何如足以戰民乎狐子對曰令無得不戰公曰無得不戰奈何狐子對曰信賞必罰其足以戰公曰刑罰之極安至對曰不辟親貴法行所愛文公曰善明日令田於圃陸期以日中為期後期者行軍法焉於是公有所愛者曰顛頡後期吏請其罪文公隕涕而憂吏曰請用事焉遂斬顛頡之脊以狥百姓以明法之信也而後百姓皆懼曰君於顛頡之貴重如彼甚也而君猶行法焉況於我則何有矣文公見民之可戰也於是遂興兵伐原克之伐衛東其畒取五鹿攻陽勝虢伐曹南圍鄭反之陴罷宋圍還與荊人戰城濮大敗荊人返為踐土之盟遂城衡雍之義一舉而八有功所以然者無他故異物從狐偃之謀假顛頡之脊也
  夫痤疽之痛也非刺骨髓則煩心不可支也非如是不能使人以半寸砥石彈之今人主之於治亦然非不知有苦則安欲治其國非如是不能聴聖知而誅亂臣亂臣者必重人重人者必人主所甚親愛也人主所甚親愛也者是同堅白也夫以布衣之資欲以離人主之堅白所愛是猶解左髀説右髀者是身必死而説不行者也
  右傳














  韓非子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十四      元 何犿 註外儲説右下第三十五
  一賞罰共則禁令不行令臣操之故曰共也何以明之以造父於期既善馭馬又能忍得及至彘趨飲遂不能制子罕為出彘罕行罰一國畏之因簒君亦威分出彘之類也田恆為圃池擅行賞人歸之因弒簡公亦分圃池之比也故宋君簡公弒患在王良造父之共車田連成竅之共琴也王造誠能御車使共操轡則不進田成信善琴令共操彈則曲不成君臣共賞亦由是也
  二治強生於法弱亂生於阿法曲則亂君明於此則正賞罰而非不仁也爵祿生於功功立則爵生誅罰生於罪罪著則罰生臣明於此則盡死力而非忠君也君通於不仁臣通於不忠則可以王矣昭襄知主情但當自求理以訾責也百姓但當仰君亦不湏曲為愛故君疾而禱者責之以二甲而不發五苑應侯欲發蔬果以救饑人昭王以為無功受賞因止之也田鮪知臣情但當立功蓋因不湏私忠於上也故教田章鮪教子章曰富國家自富利君身自利也而公儀辭魚以為遼法受魚則失魚不受
  三明主者鑒於外也而外事不得不成故蘓代非齊王以令燕王專任子之故不專任終不成霸人主鑒於上也而居者不適不顯故潘壽言禹情欲媚子之故謂燕王言禹傳位於益終令啟取之王遂崇子之人主無所覺悟方吾知之故恐同衣於族而況借於權乎方吾知人皆知己不與同服者共車同族者共家恐其因同而擅已況君權可借臣乎吳章知之故説以佯而況借於誠乎趙王惡虎目而壅明主之道王圃中虎目而惡之左右或言平陽君之目甚於虎目遂殺言者如周行人之卻衛侯也衛君名辟疆行人以辟疆天子同號故不令朝改名然後納之
  四人主者守法責成以立功者也聞有吏雖亂而有獨善之民吏雖亂賢人不改操殷之三仁夏之龍逢是也不聞有亂民而有獨治之吏子率以正孰敢不正故明主治吏不治民吏治則民治矣說在揺木之本與引網之綱揺木本則萬木動引網綱則萬目張吏正則國治也故失火之嗇夫不可不論也救火者吏操壺走火則一人之用也操鞭使人則役萬夫明主執契亦然故所遇術者如造父之遇駕馬牽馬推車則不能進代御執轡持筴則馬咸騖矣是以説在椎鍜平夷㮄檠矯直不然敗在淖齒用齊戮閔王李兊用趙餓主父也
  五因事之理則不勞而成故茲鄭之踞轅而歌以上髙梁也其患在趙簡主稅吏請輕重主欲稅吏問輕重主不自定其輕重之節日勿輕重而已吏因擅意因以富薄疑之言國中飽簡主喜而府庫虛百姓餓而姦吏富也故桓公廵民而管仲省腐財怨女公廵人見有饑人及老而無妻者以告仲曰國有腐財則人饑宮有怨女則人老而無妻也不然則在延陵乘馬不得進造父過之而為之泣也前礙飾後礙錯旣不得前卻遂旁而佚造父見之泣猶賞罰失必致敗也
  右經
  一造父御四馬馳驟周旋而恣欲於馬意所欲馬必隨之也恣欲於馬者擅轡筴之制也以轡筴專制之故馬不違也然馬驚於出彘而造父不能禁制者非轡筴之嚴不足也威分於出彘也彘亦令馬可畏故曰威分王子於期為駙駕轡筴不用而擇欲於馬擅芻水之利也然馬過於圃池而駙馬敗者非芻水之利不足也徳分於圃池也故王良造父天下之善御者也然而使王良操左革而叱咤之使造父操右革而鞭笞之馬不能行十里共故也田連成竅天下善鼔琴者也然而田連鼔上成竅檝下而不能成曲亦共故也夫以王良造父之巧共轡而御不能使馬人主安能與其臣共權以為治以田連成竅之巧共琴而不能成曲人主又安能與臣共勢以成功乎一曰造父為齊王駙駕渴馬服成令馬忍渴百日服習之故成也效駕圃中渴馬見圃池去車走池駕敗王子於期為趙簡主取道爭千里之表其始發也彘伏溝中王子於期齊轡筴而進之彘突出於溝中馬驚駕敗
  司城子罕謂宋君曰慶賞賜與民之所喜也君自行之殺戮誅罰民之所惡也臣請當之宋君曰諾於是出威令誅大臣君曰問子罕也於是大臣畏之細民歸之處期年子罕殺宋君而奪政故子罕為出彘以奪其君國罕用刑服國是由出彘用威懼焉
  簡公在上位罰重而誅嚴厚賦歛而殺戮民田成恆設慈愛明寛厚簡公以齊民為渴馬不以恩加民而田成恆以仁厚為圃池也以仁濟物猶圃池也一曰造父為齊王駙駕以渴服馬百日而服成服成請效駕齊王王曰效駕於圃中造父驅車入圃馬見圃池而走造父不能禁造父以渴服馬乆矣今馬見池駻而走雖造父不能治今簡公之法禁其衆乆矣而田成恆利之是田成恆傾圃池而示渴民也一曰王子於期為宋君為千里之逐已駕察手吻文且發矣驅而前之輪中繩引而卻之馬掩跡拊而發之彘逸出於竇中馬退而卻筴不能進前也馬駻而走轡不能正也一曰司城子罕謂宋君曰慶賞賜予者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誅罰殺戮者民之所惡也臣請當之於是戮細民而誅大臣君曰與子罕議之居期年民知殺生之命制於子罕也故一國歸焉故子罕劫宋君而奪其政法不能禁也故曰子罕為出彘而田成恆為圃池也今令王良造父共車人操一邊轡而入門閭駕必敗而道不至也令田連成竅共琴人撫一絃而揮則音必敗曲不遂矣
  二秦昭王有病百姓里買牛而家為王禱公孫述出見之入賀王曰百姓乃皆里買牛為王禱王使人問之果有之王曰訾之人二甲訾毀也罰之也夫非令而擅禱是愛寡人也夫愛寡人寡人亦且改法而心與之相循者是法不立法不立亂亡之道也不如人罰二甲而復與為治一曰秦襄王病百姓為之禱病癒殺牛塞禱郎中閻遏公孫衍出見之曰非社臘之時也奚自殺牛而祠社怪而問之百姓曰人主病為之禱今病癒殺牛塞禱閻遏公孫衍説見王拜賀曰過堯舜矣王驚曰何謂也對曰堯舜其民未至為之禱也今王病而民以牛禱病癒殺牛塞禱故臣竊以王為過堯舜也王因使人問之何里為之訾其里正與伍老屯二甲屯亦罰也閻遏公孫衍媿不敢言居數月王飲酒酣樂閻遏公孫衍謂王曰前時臣竊以王為過堯舜非直敢䛕也堯舜病且其民未至為之禱也今王病而民以牛禱病癒殺牛塞禱今乃訾其里正與伍老屯二甲臣竊怪之王曰子何故不知於此彼民之所以為我用者非以吾愛之為我用者也以吾勢之為我用者也吾釋勢與民相收若是吾適不愛而民因不為我用也故遂絶愛道也
  秦大饑應侯請曰五苑之草著謂草木著地而生也蔬菜橡果棗栗足以活民請發之昭襄王曰吾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賞有罪而受誅今發五苑之蔬果者使民有功與無功俱賞也夫使民有功與無功俱賞者此亂之道也夫發五苑而亂不如棄棗𬞞而治一曰令發五苑之蓏𬞞棗栗足以活民是用民有功與無功爭取也夫生而亂不如死而治大夫其釋之
  田鮪教其子田章曰欲利而身先利而君欲富而家先富而國一曰田鮪教其子田章曰主賣官爵臣賣智力故自恃無恃人
  公孫儀相魯而嗜魚一國盡爭買魚而獻之公儀子不受其弟諌曰夫子嗜魚而不受者何也對曰夫唯嗜魚故不受也夫即受魚必有下人之色有下人之色將枉於法枉於法則免於相雖嗜魚此不必能自給致我魚我又不能自給魚即無受魚而不免於相雖嗜魚我能長自給魚此明夫恃人不如自恃也明於人之為己者不如己之自為也
  三子之相燕貴而主斷蘇代為齊使燕王問之曰齊王亦何如主也對曰必不霸矣燕王曰何也對曰昔桓公之霸也內事屬鮑叔外事屬管仲桓公被髪而御婦人日遊於市今齊王不信其大臣於是燕王因益大信子之子之聞之使人遺蘇代金百鎰而聴其所使之一曰蘇代為秦使燕見無益子之則必不得事而還貢賜又不出於是見燕王乃譽齊王燕王曰齊王何若是之賢也則將必王乎蘇代曰救亡不暇安得王哉燕王曰何也曰其任所愛不均燕王曰其任何也曰昔者齊桓公愛管仲置以為仲父內事理焉外事斷焉舉國而歸之故一匡天下九合諸侯今齊任所愛不均是以知其亡也燕王曰今吾任子之天下未之聞也於是明日張朝而聴子之潘壽謂燕王曰王不如以國讓子之人所以謂堯賢者以其讓天下於許由許由必不受也則是堯有讓許由之名而實不失天下也今王以國讓子之子之必不受也則是王有讓子之之名而與堯同行也於是燕王因舉國而屬之子之大重一曰潘夀隠者燕使人聘之潘夀見燕王曰臣恐子之之如益也王曰何益哉對曰古者禹死將𫝊天下於益啟之人因相與攻益而立啟今王信愛子之將𫝊國子之太子之人盡懐印璽子之之人無一人在朝廷者王不幸棄羣臣則子之亦益也王因收吏璽自三百石以上皆效之子之子之大重夫人主之所以鏡照者諸侯之士徒也今諸侯之士徒皆私門之黨也人主之所以自羽翼者巖穴之士徒也今巖穴之士徒皆私門之舍人也是何也奪褫之資在子之也故吳章曰人主不佯憎愛人佯愛人不得復憎也佯憎人不得復愛也一曰燕王欲傳國於子之也問之潘夀對曰禹愛益而任天下於益已而以啟人為吏及老而以啟為不足任天下故傳天下於益而勢重盡在啟也已而啟與友黨攻益而奪之天下是禹名傳天下於益而實令啟自取之也此禹之不及堯舜明矣今王欲傳之子之而吏無非太子之人者也是名傳之而實令太子自取之也燕王乃收璽自三百石以上皆效之子之遂重方吾子曰吾聞之古禮行不與同服者同車不與同族者共家而況君人者乃借其權而外其勢乎吳章謂韓宣王曰人主不可佯愛人一日不可復憎不可以佯憎人一日不可復愛也故佯憎佯愛之徴見則䛕者因資而毀譽之雖有明主不能復收而況於以誠借人也
  趙王遊於圃中左右以莵與虎而輟觀之盼然環其眼環轉其眼以作怒也王曰可惡哉虎目也左右曰平陽君之目可惡過此見此未有害也見平陽君之目如此者則必死矣其明日平陽君聞之使人殺言者而王不誅也衛君入朝於周周行人問其號對曰諸侯辟疆周行人卻之曰諸侯不得與天子同號開辟疆土者天子之號衛君乃自更曰諸侯燬而後內之仲尼聞之曰逺哉禁偪虛名不以借人況實事乎名辟疆未必能辟疆故曰虛也
  四揺木者一一攝其葉則勞而不徧左右拊其本而葉徧揺矣拊擊動也臨淵而揺木鳥驚而髙魚恐而下善張網者引其綱若一一攝萬目而後得則是勞而難引其綱而魚已囊矣故吏者民之本綱者也故聖人治吏不治民治吏猶引綱理人猶張目
  救火者令吏挈壺甕而走火則一人之用也操鞭箠指麾而趣使人則制萬夫是以聖人不親細民明主不躬小事造父方耨時有父子乘車過者馬驚而不行其子下車牽馬父子推車請造父助我推車造父因收噐輟而寄載之援其子之乘乃始檢轡持筴未之用也而馬轡騖矣使造父而不能御雖盡力勞身助之推車馬猶不肯行也今使身佚且寄載有徳於人者有術而御之也故國者君之車也勢者君之馬也無術以御之身雖勞猶不免亂術則國之轡䇿也有術以御之身處佚樂之地又致帝王之功也
  椎鍜者所以平不夷也榜檠者所以矯不直也聖人之為法也所以平不夷矯不直也
  淖齒之用齊也擢閔王之筋李兊之用趙也餓殺主父此二君者皆不能用其椎鍜榜檠故身死為戮而為天下笑一曰入齊則獨聞淖齒而不聞齊王入趙則獨聞李兊而不聞趙王故曰人主者不操術則威勢輕而臣擅名一曰田嬰相齊人有説王者曰終嵗之計王不一以數日之間自聴之則無以知吏之姦邪得失也王曰善田嬰聞之即遽請於王而聴其計王將聴之矣田嬰令官具押劵斗石叅升之計王自聴計計不勝聴罷食後復坐不復暮食矣田嬰復謂曰羣臣所終嵗日夜不敢偷怠之事也王以一夕聴之則羣臣有為勸勉矣王曰諾俄而王已睡矣吏盡揄刀削其押劵升石之計王自聴之亂乃始生一曰武靈王使惠文王蒞政李兊為相武靈王不以身躬親殺生之柄故劫於李兊
  五茲鄭子引輦上髙梁而不能支茲鄭踞轅而歌前者止後者趨輦乃上使茲鄭無術以致人則身雖絶力致死輦猶不上也今身不至勞苦而輦以上者有術以致人之故也
  趙簡主出稅者吏請輕重簡主曰勿輕勿重重則利入於上若輕則利歸於民吏無私利而正矣
  薄疑謂趙簡主曰君之國中飽簡主欣然而喜曰何如焉對曰府庫空虛於上百姓貧餓於下然而姦吏富矣齊桓公㣲服以廵民家人有年老而自飬者桓公問其故對曰臣有子三人家貧無以妻之傭未及反桓公歸以告管仲管仲曰畜積有腐棄之財則人饑餓宮中有怨女則民無妻桓公曰善乃論宮中有婦人而嫁之下令於民也丈夫二十而室婦人十五而嫁一曰桓公㣲服而行於民間有鹿門稷者行年七十而無妻桓公問管仲曰有民老而無妻者乎管仲曰有鹿門稷者行年七十矣而無妻桓公曰何以令之有妻管仲曰臣聞之上有積財則民臣必匱乏於下宮中有怨女則有老而無妻者桓公曰善令於宮中女子未嘗御出嫁之乃令男子年二十而室女年十五而嫁則內無怨女外無曠夫
  延陵卓子乘蒼龍挑文之乘言雕飾之鉤飾在前約鉤使奮也錯錣在後錣鍬也以金飾之馬欲進則鉤飾禁之欲退則鍇錣貫之馬因旁出造父過而為之泣涕曰古之治人亦然矣夫賞所以勸之而毀存焉罰所以禁之而譽加焉民中立而不知所由言賞則有毀罰則有譽故不知其所由此亦聖人之所為泣也一曰延陵卓子乘蒼龍與翟文之乘馬有翟之文前則有錯飾後則有利錣筴則引之退則筴之馬前不得進後不得退遂避而逸因下抽刀而刎其腳造父見之泣終日不食因仰天而歎曰筴所以進之也錯飾在前引所以退之也利錣在後今人主以其清潔也進之以其不適左右也退之以其公正也譽之以其不聴從也廢之民懼中立而不知所由此聖人之所為泣也
  右傳














  韓非子卷十四
<子部,法家類,韓非子>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十五     元 何犿 註難一第三十六 難二第三十七
  難一第三十六古人行事或有不合理韓子立義以難之
  晉文公將與楚人戰召舅犯問之曰吾將與楚人戰彼衆我寡為之奈何舅犯曰臣聞之繁禮君子不厭忠信禮繁縟故曰繁禮唯忠信可以學禮故曰不厭忠信戰陣之間不厭詐偽非譎詐不能制勝故曰不厭詐偽也君其詐之而已矣文公辭舅犯因召雍季而問之曰我將與楚人戰彼衆我寡為之奈何雍季對曰焚林而田偷苟且也多取獸後必無獸以詐遇民偷取一時後必無復因詐得利必以詐為俗故無復有忠信文公曰善辭雍季以舅犯之謀與楚人戰以敗之歸而行爵先雍季而後舅犯羣臣曰城濮之事舅犯謀也夫用其言而後其身可乎文公曰此非君所知也夫舅犯言一時之權也雍季言萬世之利也仲尼聞之曰文公之覇也宜哉既知一時之權又知萬世之利
  或曰雍季之對不當文公之問凢對問者有因因小大緩急而對也所問髙大而對以卑狹則明主弗受也今文公問以少遇衆而對曰後必無復此非所以應也且文公不知一時之權又不知萬世之利戰而勝則國安而身定兵強而威立雖有後復莫大於此萬世之利奚患不至戰而不勝則國亡兵弱身死名息拔拂今日之死不及安暇待萬世之利待萬世之利在今日之勝今日之勝在詐於敵詐敵萬世之利而已故曰雍季之對不當文公之問且文公又不知舅犯之言舅犯所謂不厭詐偽者不謂詐其民謂詐其敵也敵者所伐之國也後雖無復何傷哉文公之所以先雍季者以其功耶則所以勝楚破軍者舅犯之謀也以其善言耶則雍季乃道其後之無復也此未有善言也舅犯則以兼之矣舅犯曰繁禮君子不厭忠信者忠所以愛其下也信所以不欺其民也夫既以愛而不欺矣言孰善於此然必曰出於詐偽者軍旅之計也舅犯前有善言後有戰勝故舅犯有二功而後論雍季無一焉而先賞文公之霸不亦宜乎仲尼不知善賞也仲尼不知善賞妄歎宜哉乎
  厯山之農者侵畔舜往耕焉朞年甽畒正相謙故正也河濵之漁者爭坻坻水中髙地釣者依之舜往漁焉朞年而讓長東夷之陶者噐苦窳苦窳惡也舜往陶焉朞年而噐牢仲尼歎曰耕漁與陶非舜官也而舜往為之者所以救敗也舜其信仁乎乃躬耕處苦而民從之故曰聖人之徳化乎或問儒者曰方此時也堯安在其人曰堯為天子然則仲尼之聖堯奈何堯在上容人為惡仲尼謂堯為聖者奈何聖人明察在上位將使天下無姦也今耕漁不爭陶噐不窳舜又何徳而化若堯以聖在上則自有禮讓何湏舜以化之舜之救敗也則是堯有失也賢舜則去堯之明察聖堯則去舜之徳化不可兩得也楚人有鬻楯與矛者譽之曰吾楯之堅莫能陷也又譽其矛曰吾矛之利於物無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楯何如其人弗能應也夫不可陷之楯與無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今堯舜之不可兩譽矛楯之説也且舜救敗朞年已一過三年已三過舜有盡夀有盡天下過無己者以有盡逐無己所止者寡矣賞罰使天下必行之令曰中程者賞弗中程者誅令朝至暮變暮至朝變十日而海內畢矣奚待朞年舜猶不以此説堯令從己乃躬親不亦無術乎且夫以身為苦而後化民者堯舜之所難也處勢而令下者庸主之所易也將治天下釋庸主之所易道堯舜之所難未可與為政也管仲有病桓公往問之曰仲父病不幸卒於大命將奚以告寡人管仲曰㣲君言臣故將謁之願君去竪刁除易牙逺衛公子開方易牙為君主味君惟人肉未嘗易牙烝其首子而進之夫人情莫不愛其子今弗愛其子安能愛君君妬而好內竪刁自宮以治內人情莫不愛其身身且不愛安能愛君開方事君十五年齊衛之間不容數日行棄其母乆官不歸其母不愛安能愛君臣聞之矜偽不長蓋虛不乆言蓋藏詐事不可久也願君去此三子者也管仲卒死桓公弗行及桓公死蟲出屍不葬或曰管仲所以見告桓公者非有度者之言也所以去竪刁易牙者以不愛其身適君之欲也曰不愛其身安能愛君然則臣有盡死力以為其主者盡死力亦不愛身也管仲將弗用也曰不愛其死力安能愛君是君去忠臣也且以不愛其身度其不愛其君是將以管仲之不能死公子糾度其不死桓公也是管仲亦在所去之域矣明主之道不然設民所欲以求其功故為爵祿以勸之設民所惡以禁其姦故為刑罰以威之慶賞信而刑罰必故君舉功於臣而姦不用於上臣有功者舉用之自然姦不見用也雖有竪刁其奈君何且臣盡死力以與君市君垂爵祿以與臣市君臣之際非父子之親也計數之所出也君計臣力臣計君祿君有道則臣盡力而姦不生無道則臣上塞主明而下成私管仲非明此度數於桓公也使去竪刁一竪刁又至非絶姦之道也且桓公所以身死蟲流出屍不葬者是臣重也臣重之實擅主也有擅主之臣則君令不下究臣情不上通一人之力能隔君臣之間使善敗不聞禍福不通故有不𦵏之患也明主之道一人不兼官一官不兼事卑賤不待尊貴而進大臣不因左右而見百官修通羣臣輻湊有賞者君見其功有罰者君知其罪見知不悖於前賞罰不蔽於後可賞賞可罰罰無所蔽塞也安有不𦵏之患管仲非明此言於桓公也使去三子故曰管仲無度矣
  襄子圍於晉陽中出圍賞有功者五人髙赫為賞首張孟談曰晉陽之事赫無大功今為賞首何也襄子曰晉陽之事寡人國危社稷殆矣吾羣臣無有不驕侮之意者惟赫子不失君臣之禮是以先之仲尼聞之曰善賞哉襄子賞一人而天下為人臣者莫敢失禮矣
  或曰仲尼不知善賞矣夫善賞罰者百官不敢侵職羣臣不敢失禮上設其法而下無姦詐之心如此則可謂善賞罰矣使襄子於晉陽也令不行禁不止是襄子無國晉陽無君也尚誰與守哉今襄子於晉陽也知氏灌之穴竈生鼃而民無反心是君臣親也襄子有君臣親之澤操令行禁止之法而猶有驕侮之臣是襄子失罰也為人臣者乘事而有功則賞今赫僅不驕侮而襄子賞之是失賞也臣有不驕僅合臣禮非有善可賞也明主賞不加於無功罰不加於無罪今襄子不誅驕侮之臣而賞無功之赫安在襄子之善賞也故曰仲尼不知善賞
  晉平公與羣臣飲飲酣乃喟然歎曰莫樂為人君惟其言而莫之違師曠侍坐於前援琴撞之公披祍而避琴壊於壁公曰太師誰撞師曠曰今者有小人言於側者故撞之公曰寡人也師曠曰啞歎息之聲是非君人者之言也左右請除之公曰釋之以為寡人戒
  或曰平公失君道師曠失臣禮夫非其行而誅其身君之於臣也非其行則陳其言善諫不聼則逺其身者臣之於君也今師曠非平公之行不陳人臣之諌而行人主之誅舉琴而親其體是逆上下之位而失人臣之禮也夫為人臣者君有過則諫諫不聽則輕爵祿以待之此人臣之禮義也今師曠非平公之過舉琴而親其體雖嚴父不加於子而師曠行之於君此大逆之術也臣行大逆平公喜而聽之是失君道也故平公之跡不可行也使人主過於聽而不悟其失師曠之行亦不可行也使姦臣襲極諌而飾弒君之道不可謂兩明此謂兩過故曰平公失君道師曠亦失臣禮矣
  齊桓公時有處士曰小臣稷桓公三往而弗得見桓公曰吾聞布衣之士不輕爵祿無以易萬乘之主萬乘之主不好仁義亦無以下布衣之士於是五往乃得見之或曰桓公不知仁義夫仁義者憂天下之害趨一國之患不避卑辱謂之仁義故伊尹以中國為亂道為宰於湯百里奚以秦為亂道為虜於穆公皆憂天下之害趨一國之患不辭卑辱故謂之仁義今桓公以萬乘之勢下匹夫之士將與欲憂齊國而小臣不行見小臣之忘民也忘民不可謂仁義仁義者不失人臣之禮不敗君臣之位者也是故四封之內執㑹而朝名曰臣臣吏分職受事名曰萌今小臣在民萌之衆而逆君上之欲故不可謂仁義仁義不在焉桓公又從而禮之使小臣有智能而遁桓公是隠也宜刑徳修而隠不為臣用故宜刑也若無智能而虛驕矜桓公是誣也宜戮小臣之行非刑則戮桓公不能領臣主之理而禮刑戮之人是桓公以輕上侮君之俗教於齊國也非所以為治也故曰桓公不知仁義靡笄之役晉伐齊也靡笄山名韓獻子將斬人郄獻子聞之駕往救之比至則已斬之矣郄子因曰胡不以徇其僕曰曩不將救之乎郄子曰吾敢不分𧩂乎或曰郄子言不可不察也非分𧩂也韓子之所斬也若罪人則不可救救罪人法之所以敗也法敗則國亂若非罪人而勸之以殉勸之以殉是重不辜也斬既不辜殉又不辜是重不辜也重不辜民所以起怨者也民怨則國危郄子之言非危則亂不可不察也且韓子之所斬若罪人郄子奚分焉斬若非罪人則已斬之矣而郄子乃至是韓子之𧩂已成而郄且後至也夫郄子曰以殉不足以分斬人之𧩂而又生殉之𧩂殉既不辜益得一𧩂是何言分𧩂也昔者紂為炮烙崇矦惡來又曰斬渉者之脛也奚分於紂之謗此助為虐更益謗也且民之望於上也甚矣韓子弗得不得斬謂不辜也且望郄子之得之也望郄子正韓子之過今郄子俱弗得則民絶望於上矣故曰郄子之言非分謗也益謗也且郄子之往救罪也以韓子為非也不道其所以為非而勸之以殉是使韓子不知其過也夫下使民望絶於上又使韓子不知其失吾未得郄子之所以分謗者也
  桓公觧管仲之束縳而相之管仲曰臣有寵矣然而臣卑公曰使子立髙國之上管仲曰臣貴矣然而臣貧公曰使子有三歸之家管仲曰臣富矣然而臣䟽於是立以為仲父霄略曰管仲以賤為不可以治國故請髙國之上以貧為不可以治富故請三歸以䟽為不可以治親故處仲父管仲非貪以便治也
  或曰今使臧獲奉君令詔卿相莫敢不聴非卿相卑而臧獲尊也主令所加莫敢不從也今使管仲之治不縁桓公是無君也謂擅出其令故曰不縁也國無君不可以為治若負桓公之威下桓公之令是臧獲之所以信也奚待髙國仲父之尊而後行哉當世之行事都丞都丞官之卑者也之下徴令者不辟尊貴不就卑賤二官雖卑奉命徴令亦不以尊即避卑即就也故行之而法者雖巷伯信乎卿相行之而非法者雖大吏詘乎民萌今管仲不務尊主明法而事増寵益爵是非管仲貪欲富貴必闇而不知術也故曰管仲有失行霄略有過譽
  韓宣王問於樛留吾欲兩用公仲公叔其可乎樛留對曰昔魏兩用樓翟而亡西河樓緩翟璜也楚兩用昭景而亡鄢郢昭景楚之二姓今君兩用公仲公叔此必將爭事而外市與鄰國交私以示己利故曰外市也則國必憂矣
  或曰昔者齊桓公兩用管仲鮑叔成湯兩用伊尹仲虺夫兩用臣者國之憂則是桓公不霸成湯不王也湣王一用淖齒而手死乎東廟主父一用李兊減食而死主誠有術兩用不為患無術兩用則爭爭事而外市一則專制而劫弒今留無術以規上使其主去兩用一是不有西河鄢郢之憂則必有身死減食之患是樛留未有善以知言也
  難二第三十七
  景公過晏子曰子宮小近市請徙子家豫章之圃晏子再拜而辭曰且嬰家貧待市食而朝暮趨之不可以逺景公笑曰子家習市識貴賤乎是時景公繁於刑晏子對曰踴貴而屨賤景公曰何故對曰刑多也景公造亡老反然變色曰寡人其暴乎於是損刑五
  或曰晏子之貴踴非其誠也欲便辭以止多刑也卒問而應非深思也亂國重典豈惡刑多在當與不當耳不在多少此不察治之患也夫刑當無多不當無少苟不當雖少猶以為多也無以不當聞而以太多說無術之患也敗軍之誅以千百數猶北且不止即治亂之刑如恐不勝而姦尚不盡今晏子不察其當否而以太多為說不亦妄乎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盜賊者傷良民今緩刑罰行寛惠是利姦邪而害善人也此非所以為治也
  齊桓公飲酒醉遺其冠恥之三日不朝管仲曰此非有國之恥也公胡其不雪之以政公曰善因發倉囷賜貧窮論囹圄出薄罪處三日而民歌之曰公胡不復遺冠乎
  或曰管仲雪桓公之恥於小人而生桓公之恥於君子矣使桓公發倉囷而賜貧窮論囹圄而出薄罪非義也不可以雪恥使之而義也桓公宿義須遺冠而後行之則是桓公行義非為遺冠也是雖雪遺冠之恥於小人而亦遺宿義之恥於君子矣且夫發囷倉而賜貧窮者是賞無功也論囹圄而出薄罪者是不誅過也夫賞無功則民偷幸而望於上遺冠得賜常望遺冠不誅過則民不懲而易為非此亂之本也安可以雪恥哉
  昔者文王侵孟堯莒舉鄷三舉事而紂惡之文王乃懼請入洛西之地赤壤之國方千里以請觧炮烙之刑天下皆說仲尼聞之曰仁哉文王輕千里之國而請觧炮烙之刑智哉文王出千里之地而得天下之心
  或曰仲尼以文王為智也不亦過乎夫智者知禍難之地而辟之者也是以身不及於患也使文王所以見惡於紂者以其不得人心耶則雖索人心以觧惡可也紂以其大得人心而惡之已又輕地以収人心是重見疑也固其所以桎梏囚於羑里也鄭長者有言體道無爲無見也此最宜於文王矣不使人疑之也仲尼以文王為智未及此論也晉平公問叔向曰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不識臣之力也叔向對曰管仲善制割賔胥無善削縫言損益若女工剪削彌縫隰朋善純縁言増飾若女工之純縁也衣成君舉而服之亦臣之力也君何力之有師曠伏琴而笑之公曰太師奚笑也師曠對曰臣笑叔向之對君也凢為人臣者猶炮宰和五味而進之君君弗食孰敢強之也臣請譬之君者壤地也臣者草木也必壤地美然後草木碩大亦君之力臣何力之有
  或曰叔向師曠之對皆偏辭也夫一匡天下九合諸侯美之大者也非專君之力也又非專臣之力也昔者宮之奇在虞僖負羈在曹二臣之智言中事發中功虞曹俱亡者何也此有其臣而無其君者也且蹇叔處虞而虞亡處秦而秦霸非蹇叔愚於虞而智於秦也此有君與無臣也向曰臣之力也不然矣昔者桓公宮中二市婦閭里門也二百被髪而御婦人得管仲為五伯長失管仲得竪刁而身死蟲流出屍不𦵏以為非臣之力也且不以管仲為霸以為君之力也且不以竪刁為亂昔者晉文公慕於齊女而亡歸咎犯極諌故使反晉國故桓公以管仲合文公以舅犯霸而師曠曰君之力也又不然矣凢五霸所以能成功名於天下者必君臣俱有力焉故曰叔向師曠之對皆偏辭也
  齊桓公之時晉客至有司請禮桓公曰告仲父者三有司三請皆曰告仲父而優笑曰易哉為君一曰仲父二曰仲父優俳優樂者名桓公曰吾聞君人者勞於索人佚於使人吾得仲父已難矣得仲父之後何為不易乎哉
  或曰桓公之所應優非君人者之言也桓公以君人為勞於索人何索人為勞哉伊尹自以為宰干湯百里奚自以為虜干穆公虜所辱也宰所羞也䝉羞辱而接君上賢者之憂世急也然則君人者無逆賢而已矣索賢不為人主難且官職所以任賢也爵祿所以賞功也設官職陳爵祿而士自至君人者奚其勞哉使人又非所佚也人主雖使人必以度量凖之以刑名叅之以事遇於法則行不遇於法則止功當其言則賞不當則誅以刑名收臣以度量凖下此不可釋也君人者焉佚哉索人不勞使人不佚而桓公曰勞於索人佚於使人者不然且桓公得管仲又不難管仲不死其君而歸桓公鮑叔輕官讓能而任之桓公得管仲又不難明矣已得管仲之後奚遽易哉管仲非周公旦周公旦假為天子七年成王壯授之以政非為天下計也為其職也夫不難奪子而行天下者必不背死君而事其讎背死君而事其讎者必不難奪子而行天下不難奪子而行天下者必不難奪其君國矣管仲公子糾之臣也謀殺桓公而不能其君死而臣桓公管仲之取捨非周公旦未可知也若使管仲大賢也且為湯武湯武桀紂之臣也桀紂作亂湯武奪之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桀紂之行居湯武之上桓公危矣若使管仲不肖人也且為田常田常簡公之臣也而弒其君今桓公以易居其上是以簡公之易居田常之上也桓公又危矣管仲非周公且亦已明矣然為湯武與田常未可知也為湯武有桀紂之危為田常有簡公之亂也已得仲父之後桓公奚處易哉若使桓公之任管仲必知不欺己也是知不欺主之臣也然雖知不欺主之臣今桓公以任管仲之專借竪刁易牙蟲流出屍而不𦵏桓公不知臣欺主與不欺主已明矣而任臣如彼其專也故曰桓公闇主
  李兊治中山苦陘令上計而入多李兊曰語言辨聴之説不度於義謂之窕言苟且也無山林澤谷之利而入多者謂之窕貨君子不聴窕言不受窕貨子姑免矣或曰李子設辭曰夫言語辯聴之説不度於義者謂之窕言辯在言者説在聴者言非聼者也則辯非說者也所謂不度於義非為聴者必謂所聴也聴者非小人則君子也小人無義必不能度之義也君子度之義必不肯説也夫曰言語辯聼之説不度於義者必不誠之言也入多之為窕貨也未可逺行也李子之姦弗蚤禁使至於計是遂過也無術以知而入多入多者穰也穰豐多也雖倍入將奈何舉事愼隂陽之和種樹節四時之適無早晚之失寒溫之災則入多不以小功妨大務不以私慾害人事丈夫盡於耕農婦人力於織紝則入多務於畜飬之理察於土地之冝六畜遂五榖殖則入多明於權計審於地形舟車機械之利用力少致功大則入多利商市闗梁之行能以所有致所無客商歸之外貨留之儉於財用節於衣食宮室噐械周於資用不事玩好則入多入多皆人為也若天事風雨時寒溫適土地不加大而有豐年之功則入多人事天功二物者皆入多非山林澤谷之利也夫無山林澤谷之利入多因謂之窕貨者無術之言也
  趙簡子圍衛之郛郭犀楯犀櫓立於矢石之所及簡子以犀為脅櫓而自臥之櫓楯類也鼔之而士不起簡子投枹曰烏乎吾之士數𡚁也行人燭過免胄而對曰臣聞之亦有君之不能耳士無𡚁者但君不能用之耳昔者吾先君獻公並國十七服國三十八戰十有二勝是民之用也獻公沒惠公即位淫衍暴亂身好玉女秦人恣侵去綘十七里亦是人之用也惠公沒文公授之圍衛取鄴城濮之戰五敗荊人取尊名於天下亦此人之用也亦有君不能耳士無𡚁也簡子乃去楯櫓立矢石之所及鼓之而士乘之戰大勝簡子曰與吾得革車千乘不如聞行人燭過之一言也
  或曰行人未有以説也乃道惠公以此人是敗文公以此人是霸未見所以用人也文能以賞信必罰未必去櫓親立於矢石間簡子未可以速去楯櫓也嚴親在圍輕犯矢石孝子之所愛親也孝子所以輕犯矢石而救者謂親愛孝子愛親百數之一也犯難救親百人無一人言孝稀也今以為身處危而人尚可戰是以百族之子愛於上皆若孝子之愛親也是行人之誣也能孝於親者尚百無一況於君百族而行孝哉是誣也好利惡害夫人之所有也賞厚而信人輕敵矣刑重而必人不北矣長行徇上數百不一人喜利畏罪人莫不然將衆者不出乎莫不然之數而道乎百無失人之行行人未知用衆之道也








  韓非子卷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十六      元 何犿 註難三第三十八  難四第三十九
  難三第三十八
  魯穆公問於子思曰吾聞龎⿰氏之子不孝其行奚如子思對曰君子尊賢以崇徳舉善以勸民若夫過行是細人之所識也臣不知也子思出子服厲伯入見問龎⿰氏子子服厲伯對曰其過三皆君之所未嘗聞自是之後君貴子思而賤子服厲伯也
  或曰魯之公室三世劫於季氏不亦宜乎明君求善而賞之求姦而誅之其得之一也故以善聞之者以説善同於上者也以姦聞之者以惡姦同於上者也此宜賞譽之所及也聞善聞姦俱當賞也不以姦聞是異於上而下比周於姦者也此宜毀罰之所及也今子思不以過聞而穆公貴之厲伯以姦聞而穆公賤之人情皆喜貴而惡賤故季氏之亂成而上不聞此魯君之所以劫也且此亡王之俗取魯之民所以自美而穆公獨貴之不亦倒乎文公出亡獻子使寺人披攻之蒲城披斬其袪文公奔翟恵公即位又使攻之恵竇不得也及文公反國披求見公曰蒲城之役君令一宿而汝即至恵竇之難君令三宿而汝一宿何其速也披對曰君令不二除君之惡惟恐不堪蒲人翟人余何有焉當時君為蒲翟之人無臣之分則何有焉今公即位其無蒲翟乎且桓公置射鈎而相管仲君乃見之
  或曰齊晉絶祀不亦宜乎桓公能用管仲之功而忘射鈎之怨文公能聴寺人之言而棄斬袪之罪桓公文公能容二子者也後世之君明不及二公後世之臣賢不如二子以不忠之臣事不明之君君不知則有燕操子之也子罕田常之賊知之則以管仲寺人自解君必不誅而自以為有桓文之徳是臣讎君而明不能燭多假之資自以為賢而不戒則雖無後嗣不亦可乎且寺人之言也直餙非識言也君令而不貳者則是貞於君也死君後生臣不愧而後為貞不皆死然後為貞今恵公朝卒而暮事文公寺人之不貳何如
  人有設桓公隠者曰一難二難三難何也桓公不能對以告管仲管仲對曰一難也近優而逺士二難也去其國而數之海三難也君老而晩置太子桓公曰善不擇日而廟禮太子
  或曰管仲之射隠不得也士之用不在近逺而俳優侏儒固人主之所與燕也則近優而逺士而以為治非其難者也夫處世而不能用其有而徒不去國是以一人之力禁一國以一人之力禁一國者少能勝之明能照逺姦而見隠㣲必行之令雖逺於海內必無變然則去國之海而不劫殺非其難者也楚成王置商臣以為太子又欲置公子職商臣作難遂弒成王公子宰周太子也公子根有寵遂以東州反分而為兩國此皆非晩置太子之患也夫分勢不二庶孽卑寵無籍雖處耄老晚置太子可也然則晚置太子庶孽不亂又非其難也物之所謂難者必借人成勢而勿侵害己可謂一難也貴妾不使二後二難也愛孽不使危正適専聴一臣而不敢偶君此則可謂三難也
  葉公子髙問政於仲尼仲尼曰政在説近而來逺哀公問政於仲尼仲尼曰政在選賢齊景公問政於仲尼仲尼曰政在節財三公出子貢問曰三公問夫子政一也夫子對之不同何也仲尼曰葉都大而國小民有背心故曰恱近而來逺魯哀公有大臣三人外障距諸侯四隣之士內比周而以愚於君使宗廟不掃除社稷不血食者必是三臣也故曰政在選賢齊景公築雍門為路寢一朝而以三百乘之家賜者三謂以大夫之業也賜與為寢也故曰政在節財
  或曰仲尼之對亡國之言也恐民有倍心而説之恱近而來逺則是教民懷恵恵之為政無功者受賞而有罪者免此法之所以敗也法敗而政亂以亂政治敗民未見其可也且民有倍心者君上之明有所不及也不紹葉公之明而使之恱近而來逺是舎吾勢之所能禁而使與天下行惠以爭民非能恃勢者也夫堯之賢六王之冠也舜一從而咸包而堯無天下矣有人無術以禁下恃為舜而不失其民不亦無術乎明君見小姦於㣲故民無大謀行小誅於細故民無大亂此謂圖難者於其所易也為大者於其所細也今有功者必賞賞者不德君力之所致也有罪者必誅誅者不怨上罪之所生也民知誅罰之皆起於身也故習功力於業而不受賜於君太上下智有之此言太上之下民無說也安取懷惠之民上君之民無利害說以恱近來逺亦可舎己哀公有臣外障距內比周以愚其君而說之以選賢此非功伐之論也選其心之所為賢者也使哀公知三子外障距內比周也則三子不一日立矣哀公不知選賢選其心之所謂賢故三子得任事燕王噲賢子之而非孫卿故身死為僇夫差智太宰嚭而愚子胥故滅於越魯君不知賢而説以選賢是使哀公有夫差燕噲之患也明君不自舉臣臣相進也不自賢功功相徇也論之於任試之於事課之於功故羣臣公正而無私不隠賢不進不肖然則人主奚勞於選賢景公以百乘之家賜而說以節財是使景公無術以享厚樂而獨儉於上未免於貧也有君以千里飬其口腹則雖桀紂不侈焉齊國方三千里而桓公以其半自飬是侈於桀紂也然而能為五霸冠者知侈儉之地也為君不能禁下而自禁者謂之劫不能飾下而自飾者謂之亂不節下而自節者謂之貧明君使人無私以詐而食者禁力盡於事歸利於上者必聞聞者必賞汚穢為私者必知知者必誅然故忠臣盡忠於公民士竭力於家百官精尅於上精亷尅已侈倍景公非國之患也但如上雖侈非國之患也然則說之以節財非其急者也夫對三公一言而三公可以無患知下之謂也知下明則禁於㣲禁於㣲則姦無積姦無積則無比周無比周則公私分公私分則朋黨散朋黨散則無外障距內比周之患知下明則見精沐見精沐則誅賞明誅賞明則國不貧故曰一對而三公無患知下之謂也
  鄭子産晨出過東匠之閭聞婦人之哭撫其御之手而聴之有間遣吏執而問之則手絞其夫者也異日其御問曰夫子何以知之子産曰其聲懼凡人於其親愛也始病而憂臨死而懼已死而哀今哭已死不哀而懼是以知其有姦也
  或曰子産之治不亦多事乎不以法度而用智故曰多事也姦必待耳目之所及而後知之則鄭國之得姦者寡矣不任典成之吏典主也謂因事而責成之不察參伍之政不眀度量恃盡聰明勞智慮而以知姦不亦無術乎且夫物衆而智寡寡不勝衆智不足以徧知物故因物以治物謂若因龍以治鱗蟲因鳯以治羽鳥也下衆而上寡寡不勝衆者言君不足以徧知臣也故因人以知人是以形體不勞而事治智慮不用而姦得故宋人語曰一雀過羿必得之則羿誣矣羿雖善射見雀未必一一得之故曰誣也以天下為之羅則雀不失矣夫知姦亦有大羅不失其一而已矣不修其理而以己之胷察為之弓矢則子産誣矣老子曰以智治國國之賊也其子産之謂矣
  秦昭王問於左右曰今時韓魏孰與始強左右對曰弱於始也今之如耳魏齊孰與曩之孟常芒卯對曰不及也王曰孟常芒卯率強韓魏猶無奈寡人何也左右對曰甚然中期推琴而對曰王之料天下過矣夫六晉之時知氏最強滅范中行而從韓魏之兵以伐趙灌以晉水城之未沈者三板知伯出魏宣子御韓康子為⿰馬叅 -- 驂乘知伯曰始吾不知水可以滅人之國吾乃今知之汾水可以灌安邑絳水可以灌平陽魏宣子肘韓康子康子踐宣子之足肘足接乎車上而知氏分於晉陽之下今足下雖強未若知氏韓魏雖弱未至如其晉陽之下也此天下方用肘足之時願王勿易之也
  或曰昭王之問也有失左右中期之對也有過凡明主之治國也任其勢勢不可害則雖強天下無奈何也而況孟常芒卯韓魏能奈我何其勢可害也則不肖如耳魏齊及韓魏猶能害之然則害與不侵在自恃而已矣奚問乎曰恃其不可侵則強與弱奚其擇焉夫不能自恃而問其奈何也其不侵也幸矣申子曰失之數而求之信則疑矣其昭王之謂也知伯無度從韓康魏宣而圖以水灌滅其國此知伯之所以國亡而身死頭為飲柸之故也今昭王乃問孰與始強其畏有水人之患乎雖有左右非韓魏之二子也安有肘足之事而中期曰勿易此虛言也且中期之所官琴瑟也絃不調㺯不明中期之任也此中期所以事昭王者也中期善承其任未慊昭王也而為所不知豈不妄哉左右對之曰弱於始與不及則可矣其曰甚然則䛕也申子曰治不踰官雖知不言今中期不知而尚言之故曰昭王之問有失左右中期之對皆有過也
  管子曰見其可說之有證見其不可惡之有形賞罰信於所見雖所不見其敢為之乎見其可說之無證見其不可惡之無形賞罰不信於所見而求所不見之外不可得也
  或曰廣廷嚴居衆人之所肅也晏室獨處曾史之所慢也觀人之所肅非得情也且君上者臣下之所為飾也好惡在所見臣下之飾姦物以愚其君必也明不能燭逺姦見隠㣲而待之以觀飾行定賞罰不亦蔽乎管子曰言於室滿於室言於堂滿於堂是謂天下王或曰管仲之所謂言室滿室言堂滿堂者非特謂遊戱飲食之言也必謂大物也人主之大物非法則術也法者編著之圖籍設之於官府而布之於天下者也術者藏之於胸中以偶衆端而潛御羣臣者也故法莫如顯而術不欲見是以明主言法則境內卑賤莫不聞知也不獨滿於堂用術則親愛近習莫之得聞也不得滿室而管子猶曰言於室滿室言於堂滿堂非法術之言也難四第三十九
  衛孫文子聘於魯公登亦登叔孫穆子趨進曰諸侯之㑹寡君未嘗後衛君也今子不後寡君一等寡君未知所過也子其少安孫子無辭亦無悛容穆子退而告人曰孫子必亡臣而不後君過而不悛亡之本也
  或曰天子失道諸侯伐之故有湯武諸侯失道大夫伐之故有齊晉臣而伐君者必亡則是湯武不王晉齊不立也孫子君於衛而後不臣於魯臣之君也君有失也故臣有得也不命亡於有失之君而命亡於有得之臣不察魯不得誅衛大夫而衛君之明不知不悛之臣孫子雖有是二也以亡其所以失所以得君也
  或曰臣主之施分也臣能奪君者以得相踦也故非其分而取者衆之所奪也辭其分而取者民之所予也是以桀索㟭山之女紂求比干之心而天下離湯身易名武身受詈而海內服趙咺走山田氏外僕而齊晉從則湯武之所以王齊晉之所以立非必以其君也彼得之而後以君處之也今未有其所以得而行其所以處是倒義而逆德也倒義則事之所以敗也逆德則怨之所以聚也敗亡之不察何也
  魯陽虎欲攻三桓不尅而犇齊齊景公禮之鮑文子諫曰不可陽虎有寵於季氏而欲伐於季孫貪其富也今君富於季孫而齊大於魯陽虎所以盡詐也景公乃囚陽虎
  或曰千金之家其子不仁人之急利甚也桓公五伯之上也爭國而殺其兄其利大也臣主之間非兄弟之親也刼殺之功制萬乘而享大利則羣臣孰非陽虎也事以㣲巧成以踈拙敗羣臣之未起難也其備未具也羣臣皆有陽虎之心而君上不知是㣲而巧也陽虎貪於天下以欲攻上是踈而拙也不使景公加誅於拙虎是鮑文子之說反也臣之忠詐在君所行也君明而嚴則羣臣忠君懦而闇則羣臣詐知㣲之謂明無救赦之謂嚴不知齊之巧臣而誅魯之成亂不亦妄乎
  或曰仁貪不同心故公子目夷辭宋而楚商臣弒父鄭去疾予弟而魯桓弒兄五伯兼併而以桓律人則是皆無貞亷也且君明而嚴則羣臣忠陽虎為亂於魯不成而走入齊而不誅是承為亂也君明則知誅陽虎之可以濟亂也此見㣲之情也語曰諸侯以國為親君嚴則陽虎之罪不可失此無救赦之實也則誅陽虎所以使羣臣忠也未知齊之巧臣而廢明亂之罰責於未然而不誅昭昭之罪此則妄矣今誅魯之罪亂以威羣臣之有姦心者而可以得季孟叔孫之親鮑文之説何以為反鄭伯將以髙渠彌為卿昭公惡之固諫不聽及昭公即位懼其殺己也辛夘弒昭公而立子亶也君子曰昭公知所惡矣公子圉曰髙伯其為戮乎報惡已甚矣或曰公子圉之言也不亦反乎昭公之及於難者報惡晚也明君不懸怒有怒不行且舉之故曰懸怒懸怒則臣懼罪輕舉以行計則人主危故靈臺之飲衛侯怒而不誅故禇師作難食黿之羮鄭君怒而不誅故子公殺君君子之舉知所惡非甚之也曰知之若是其明也而不行誅焉以及於死故曰知所惡以見其無權也人君非獨不足於見難而已或不足於㫁制今昭公見惡稽罪而不誅使渠彌含憎懼死以徼幸故不免於殺是昭公之報惡不甚也
  或曰報惡甚者大誅報小罪大誅報小罪也者獄之至也獄之患故非在所以誅也以讐之衆也是以晉厲公滅三郄而欒中行作難鄭子都殺伯咺而食鼎起禍吳王誅子胥而越勾踐成霸則衛侯之逐鄭靈之弒不以禇師之不死而子公之不誅也以未可以怒而有怒之色未可誅而有誅之心怒其當罪而誅不逆人心雖懸奚害夫未立有罪即位之後宿罪而誅齊胡之所以滅也君行之臣猶有後患況為臣而行之君乎誅既不當而以盡為心是與天下為讐也則雖為戮不亦可乎
  衛靈之時彌子瑕有寵於衛國侏儒有見公者曰臣之夢賤矣公曰奚夢夢見竈者為見公也公怒曰吾聞人主者夢見日奚為見寡人而夢見竈乎侏儒曰夫日兼照天下一物不能當也人君兼照一國一人不能壅也故將見人主而夢日也夫竈一人煬焉則後人無從見矣或者一人煬君邪則臣雖夢竈不亦可乎公曰善遂去雍鉏退彌子瑕而用司空狗
  或曰侏儒善假於夢以見主道矣然靈公不知侏儒之言也去雍鉏退彌子瑕而用司空狗者是去所愛而用所賢也鄭子都賢慶建而壅焉燕子噲賢子之而壅焉夫去所愛而用所賢未免使一人煬已也不肖者煬主不足以害明今不加知而使賢者煬主則必危矣或曰屈到嗜芰文王嗜菖蒲葅非正味也而二賢尚之所味不必美晉靈侯說㕘無恤燕子噲賢子之非正士也而二君尊之所賢不必賢也非賢而用之與愛而用之同賢誠賢而舉之與用所愛異狀故楚荘舉叔孫而霸啇辛用費仲而滅此皆用所賢而事相反也燕噲雖舉所賢而同於用所愛衛奚距然哉則侏儒之未可見也君壅而不知其壅也已見之後而知其壅也故退壅臣是加知之也曰不加知而使賢者煬已則必危而今以加知矣則雖煬已必不危矣













  韓非子卷十六
<子部,法家類,韓非子>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十七      元 何犿 註難勢第四十   問辯第四十一
  問田第四十二  定法第四十三
  說疑第四十四  詭使第四十五
  難勢第四十
  慎子曰飛龍乘雲騰蛇遊霧雲罷霧霽而龍蛇與螾螘同矣則失其所乘也賢人而詘於不肖者則權輕位卑也不肖而能服於賢者則權重位尊也堯為匹夫不能治三人而桀為天子能亂天下吾以此知勢位之足恃而賢智之不足慕也夫弩弱而矢髙者激於風也身不肖而令行者得助於衆也堯教於𨽻屬而民不聴至於南靣而王天下令則行禁則止由此觀之賢智未足以服衆而勢位足以任賢者也
  應慎子曰飛龍乘雲騰蛇遊霧吾不以龍蛇為不託於雲霧之勢也雖然夫擇賢而専任勢足以為治乎則吾未得見也夫有雲霧之勢而能乘遊之者龍蛇之材美之也今雲盛而螾弗能乘也霧醲而螘不能遊也夫有盛雲醲霧之勢而不能乘遊者螾螘之材薄也今桀紂南靣而王天下以天子之威為之雲霧而天下不免乎大亂者桀紂之材薄也且其人以堯之勢治天下何以異桀之勢亂天下者也夫勢者非能必使賢者用己而不肖者不用己也賢者用之則天下治不肖者用之則天下亂人之情性賢者寡而不肖者衆而以威勢之利濟亂世之不肖人則是以勢亂天下多矣以勢治天下者寡矣夫勢者便治而利亂者也故周書曰毋為虎傅翼將飛入邑擇人而食之夫乘不肖人於勢是為虎傅翼也桀紂為髙䑓深池以盡民力為炮烙以傷民性桀紂得乘肆行者南靣之威為之翼也使桀紂為匹夫未始行一而身在刑戮矣勢者飬虎狼之心而成暴亂之事者也此天下之大患也勢之於治亂夲末有位也而語專言勢之足以治天下者則其智之所至者淺矣夫良馬固車使臧獲御之則為人笑王良御之而日取千里車馬非異也或至乎千里或為人笑則巧拙相去逺矣今以國位為車以勢為馬以號令為轡以刑罰為鞭筴使堯舜御之則天下治使桀紂御之則天下亂則賢不肖相去逺矣夫欲追速致逺不知任王良欲進利除害不知任賢能此則不知類之患也夫堯舜亦治民之王良也復應之曰其人以勢為足恃以治官客曰必待賢乃治則不然矣夫勢者名一而變無數者也勢必於自然則無為言於勢矣吾所為言勢者言人之所設也今曰堯舜得勢而治桀得勢而亂吾非以堯舜為不然也雖然非一人之所得設也夫堯舜生而在上位雖有十桀紂不能亂者則勢治也桀紂亦生而在上位雖有十堯舜而亦不能治者則勢亂也故曰勢治者則不可亂而勢亂者則不可治也此自然之勢也非人之所得設也若吾所言謂人之所得勢也而已矣賢何事焉何以明其然也客曰人有鬻矛與楯者譽其楯之堅物莫能陷也俄而又譽其矛曰吾矛之利物無不陷也人應之曰以子之矛陷子之楯何如其人弗能應也以為不可陷之楯與無不陷之矛為名不可兩立也夫賢之為勢不可禁而勢之為道也無不禁以不可禁之勢與無不禁之道此矛楯之説也夫賢勢之不相容亦明矣且夫堯舜桀紂千世而一出是比肩隨踵而生也世之治者不絶於中吾所以為言勢者中也中者上不及堯舜而下亦不為桀紂抱法處勢則治背法去勢則亂今廢勢背法而待堯舜堯舜至乃治是千世亂而一治也抱法處勢而待桀紂桀紂至乃亂是千世治而一亂也且夫治千而亂一與治一而亂千也是猶乘驥駬而分馳也相去亦逺矣夫棄隠括之法去度量之數使奚仲為車不能成一輪無慶賞之勸刑罰之威釋勢委法堯舜戶說而人辯之不能治三家夫勢之足用亦明矣而曰必待賢則亦不然矣且夫百日不食以待粱肉餓者不活今待堯舜之賢乃治當世之民是猶待粱肉而救餓之說也夫曰良馬固車臧獲御之則為人笑王良御之則日取乎千里吾不以為然夫待越人之善海逰者以救中國之溺人越人善遊矣而溺者不濟矣夫待古之王良以馭今之馬亦猶越人救溺之說也不可亦明矣夫良馬固車五十里而一置使中手御之追速致逺可以及也而千里可日致也何必待古之王良乎且御非使王良也則必使臧獲敗之治非使堯舜也則必使桀紂亂之此味非飴蜜也必苦菜亭歴也此則積辯累辭離理失術兩未之議也奚可以難夫道理之言乎哉客議未及此論也
  問辯第四十一
  或問曰辯安生乎對曰生於上之不眀也問者曰上之不眀因生辯也何哉對曰眀主之國令者言最貴者也法者事最適者也言無二貴法不兩適故言行而不軌於法令者必禁若其無法令而可以接詐應變生利揣事者上必采其言而責其實言當則有大利不當則有重罪是以愚者畏罪而不敢言智者無以訟此所以無辯之故也亂世則不然主上有令而民以文學非之官府有法民以私行矯之人主顧漸其法令而尊學者之智行此世之所以多文學也夫言行者以功用為之的彀者也夫砥礪殺矢而以妄發其端未嘗不中秋毫也然而不可為善射者無常儀的也設五寸之的引十歩之逺非羿逄䝉不能必中者有常也故有常則羿逄䝉以五寸的為功無常則以妄發之中秋毫為拙今聴言觀行不以公用為之的彀言雖至察行雖至堅則妄發之說也是以亂世之聴言也以難知為察以愽文為辯其觀行也以離羣為賢以犯上為抗人主者說辯察之言尊賢抗之行故夫作法術之人立取捨之行別辭爭之論而莫為之正是以儒服帶劍者衆而耕戰之士寡堅白無厚之詞章而憲令之法息故曰上不明則辯生焉
  問田第四十二
  徐渠問田鳩曰臣聞智士不襲下而遇君聖人不見功而接上令陽成義渠眀將也而措於毛伯公孫亶囘聖相也而闗於州部何哉田鳩曰此無他故異物主有度上有術之故也且足下獨不聞楚將宋觚而失其政魏相馮離而亡其國二君者驅於聲詞眩乎辯說不試於毛伯不闗乎州部故有失政亡國之患由是觀之夫無毛伯之試州部之闗豈明主之備哉堂谿公謂韓子曰臣聞服禮辭讓全之術也修行退智遂之道也今先生立法術設度數臣竊以為危於身而殆於軀何以效之所聞先生術曰楚不用吳起而削亂秦行商君而富彊二子之言已當矣然而吳起支解而商君車裂者不逄世遇主之患也逄遇不可必也患禍不可斥也夫舍乎全遂之道而肆乎危殆之行竊為先生無取焉韓子曰臣明先生之言矣夫治天下之柄齊民萌之度甚未易處也所以廢先生之教而行賤臣之所取者竊以為立法術設度數所以利民萌便衆庶之道也故不憚亂主闇上之患禍而必思以齊民萌之資利者仁智之行也憚亂主闇上之患禍而避乎死亡之害知明而不見民萌之資夫利身者貪鄙之為也臣不忍嚮貪鄙之為不敢傷仁智之行先王有幸臣之意然有大傷臣之實定法第四十三
  問者曰申不害公孫鞅此二家之言孰急於國應之曰是不可程也人不食十日則死大寒之隆不衣亦死謂之衣食孰急於人則是不可一無也皆飬生之具也今申不害言術而公孫鞅為法術者因任而授官循名而責實操殺生之柄課羣臣之能者也此人主之所執也法者憲令著於官府刑罰必於民心賞存乎慎法而罰加乎姦令者也此臣之所師也君無術則𡚁於上臣無法則亂於下此不可一無皆帝王之具也
  問者曰徒術而無法徒法而無術其不可何哉對曰申不害韓昭侯之佐也韓者晉之別國也晉之故法未息而韓之新法又生先君之令未收而後君之令又下申不害不擅其法不一其憲令則姦多故利在故法前令則道之利在新法後令則道之利在故新相反前後相悖則申不害雖十使昭侯用術而姦臣猶有所譎其辭矣故託萬乘之勁韓七十年而不至於覇王者雖用術於上法不勤飾於官之患也公孫鞅之治秦也設告相坐而責其實連什伍而同其罪賞厚而信刑重而必是以其民用力勞而不休逐敵危而不卻故其國富而兵強然而無術以知姦則以其富強也資人臣而已矣及孝公商君死惠王即位秦法未敗也而張儀以秦殉韓魏惠王死武王即位甘茂以秦殉周武王死昭襄王即位穰侯越韓魏而東攻齊五年而秦不益尺土之地乃城其陶邑之封應侯攻韓八年城其汝南之封自是以來諸用秦者皆應穰之類也故戰勝則大臣尊益地則私封立主無術以知姦也商君雖十飾其法人臣反用其資故乗強秦之資數十年而不至於帝王者法不勤飾於官主無術於上之患也
  問者曰主用申子之術而官行商君之法可乎對曰申子未盡於法也申子言治不踰官雖知弗言治不踰官謂之守職可也知而弗言是謂過也人主以一國目視故視莫明焉以一國耳聴故聴莫聰焉今知而弗言則人主尚安假借矣啇君之法曰斬一首者爵一級欲為官者為五十石之官斬二首者爵二級欲為官者為百石之官官爵之遷與斬首之功相稱也今有法曰斬首者令為醫匠則屋不成而病不已夫匠者手巧也而醫者齊藥也而以斬首之功為之則不當其能今治官者智能也今斬首者勇力之所加也以勇力之所加而治智能之官是以斬首之功為醫匠也故曰二子之於法術皆未盡善也
  說疑第四十四
  凡治之大者非謂其賞罰之當也賞無功之人罰不辜之民非所謂明也賞有功罰有罪而不失其當乃在於人者也非能生功止過者也是故禁姦之法太上禁其心其次禁其言其次禁其事今世皆曰尊主安國者必以仁義智能也故有道之主逺仁義去智能服之以法是以譽廣而名威民治而國安知用民之法也凡術也者主之所以執也法也者官之所以師也然使郎中日聞道於郎門之外以至於境內日見法又非其難者也昔者有扈氏有失度讙兠氏有孤男三苖有成駒桀有侯侈紂有崇侯虎晉有優施此六人者亡國之臣也言是如非言非如是內險以賊其外小謹以徴其善稱道徃古使良事沮善禪其主以集精㣲亂之以其所好此夫郎中左右之類者也徃世之主有得人而身安國存者有得人而身危國亡者得人之名一也而利害相千萬也故人主左右不可不慎也為人主者誠眀於臣之所言則別賢不肖如黒白矣若夫許由續牙晉伯陽秦顛頡衛僑如狐不稽重明董不識卞隨務光伯夷叔齊此十二人者皆上見利不喜下臨難不恐或與之天下而不取有卑辱之名則不樂食穀之利夫見利不喜工雖厚賞無以勸之臨難不恐上雖嚴刑無以威之此之謂不令之民也此十二人者或伏死於窟穴或槁死於草木或饑餓於山谷或沉溺於水泉有民如此先古聖王皆不能臣當今之世將安用之若夫關龍逢王子比干隨季梁陳泄冶楚申胥吳子胥此六人者皆疾爭強諌以勝其君言聴事行則如師徒之勢一言而不聴一事而不行則陵其主以語從之以威雖身死家破要領不屬手足異處不難為也如此臣者先古聖王皆不能忍也當今之時將安用之若夫田齊恆宋子罕魯季孫意如晉僑如衛子南勁鄭太宰欣楚白公周單茶燕子之此九人者之為其臣也皆朋黨比周以事其君隠正道而行私曲上偪君下亂治援外以撓內侵下以謀上不難為也如此臣者唯聖王智主能禁之若夫昏亂之君能見之乎若夫后稷臯陶伊尹周公旦太公望管仲隰朋百里奚蹇叔舅犯趙衰范蠡大夫種逄同華登此十五人者為其臣也皆夙興夜寐卑身賤體竦心白意明刑辟治官職以事其君進善言通道法而不敢矜其善有成功立事而不伐其勞不難破家以便國殺身以安主以其主為髙天㤗山之尊而以其身為壑谷鬴洧之卑主有明名廣譽於國而身不難受壑谷鬴洧之卑如此臣者雖當昏亂之主尚可致功況於顯明之主乎此謂霸王之佐也若夫周滑伯鄭王孫申陳公孫寕儀行父荊芊尹申亥隨少師越種干吳王孫頟晉陽成泄齊竪刁易牙此十二人者之為其臣也皆思小利而忘法義進則揜蔽賢良以隂闇其主退則撓亂百官而為禍難皆輔其君共其欲苟得一說於主雖破國殺衆不難為也有臣如此雖當聖王尚恐奪之而況昏亂之君其能無失乎有臣如此者皆身死國亡為天下笑故周威公身殺國分為二鄭子陽身殺國分為三陳靈公身死於夏徴舒氏荊靈王死於乾谿之上隨亡於荊吳並於越知伯滅於晉陽之下桓公身死七日不收故曰諂䛕之臣唯聖王知之而亂主近之故至身死國亡聖主明君則不然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讐是在焉從而舉之非在焉從而罰之是以賢良遂進而姦邪並退故一舉而能服諸侯其在記曰堯有丹朱而舜有商均啟有五觀商有太甲武王有管蔡五王之所誅者皆父子兄弟之親也而所殺亡其身殘破其家者何也以其害國傷民敗法圮類也觀其所舉或在山林藪澤巖穴之間或在囹圄縲紲纆索之中或在割烹芻牧飯牛之事然而明主不羞其卑賤也以其能可以明法便國利民從而舉之身安名尊亂主則不然不知其臣之意行而任之以國故小之名卑地削大之國亡身死不明於用臣也夫無數以度其臣者必以其衆人之口㫁之衆之所譽從而悅之衆之所非從而憎之故為人臣者破家殘賥內搆黨與外接巷族以為譽從隂約結以相固也虛相與爵祿以相勸也且與我者將利之不與我者將害之衆貪其利劫其威彼誠喜則能利己忌怒則能害己衆歸而民留之以譽盈於國發聞於主主不能理其情因以為賢彼又使譎詐之士外假為諸侯之寵使假之以輿馬信之以瑞節鎮之以辭令資之以幣帛使諸侯而淫說其主㣲挾私而公議所為使者異國之主也所為談者左右之人也主說其言而辯其辭以此人者天下之賢士也內外之於左右其諷一而語同大者不難卑身尊位以下之小者髙爵重祿以利之夫姦人之爵祿重而黨與彌衆又有姦邪之意則姦臣愈反而説之曰古之所謂聖君眀王者非長幼弱也及以次序也以其搆黨與聚巷族偪上弒君而求其利也彼曰何知其然也因曰舜偪堯禹偪舜湯放桀武王伐紂此四王者人臣弒其君者也而天下譽之察四王之情貪得人之意也度其行暴亂之兵也然四王自廣措也而天下稱大焉自顯名也而天下稱明焉則威足以臨天下利足以蓋世天下從之又曰以今時之所聞田成子取齊司城子罕取宋太宰欣取鄭單氏取周易牙取衛韓魏趙三子分晉此六人臣之弒其君者也姦臣聞此蹷然舉耳以為是也故內搆黨與外攄巷族觀時發事一舉而取國家且夫內以黨與刧弒其君外以諸侯之權矯易其國隠正道持私曲上禁君下撓治者不可勝數也是何也則不明於擇臣也記曰周宣王以來亡國數十其臣弒君取國者衆矣然則難之從內起與從外作者相半也能一盡其民力破國殺身者尚皆賢主也若夫轉法易位全衆𫝊國最其病也為人主者誠明於臣之所言則雖罼弋馳騁撞鐘舞女國猶且存也不明臣之所言雖節儉勤勞布衣惡食國猶自亡也趙之先君敬侯不修徳行而好縱慾適身體之所安耳目之所樂冬日罼弋夏浮淫為長夜數日不廢御觴不能飲者以筩灌其口進退不肅應對不恭者斬於前故居處飲食如此其不節也制刑殺戮如此其無度也然敬侯享國數十年兵不頓於敵國地不虧於四鄰內無君臣百官之亂外無諸侯鄰國之患眀於所以任臣也燕君子噲召公奭之後也地方數千里持㦸數千萬不安子女之樂不聽鐘石之聲內不堙汚池臺榭外不罼弋田獵又親操耒耨以修畎畒子噲之苦身以憂民如此其甚也雖古之所謂聖王眀君者其勤身而憂世不甚於此矣然而子噲身死國亡奪於子之而天下笑之此其何故也不眀乎所以任臣也故曰人臣有五姦而主不知也為人臣者有侈用財貨賂以取譽者有務慶賞賜予以移衆者有務朋黨狥智尊士以擅逞者有務觧免赦罪獄以事威者有務奉下直曲怪言偉服瑰稱以眩民耳目者此五者眀君之所疑也而聖主之所禁也去此五者則譟詐之人不敢北面談立文言多實行寡而不當法者不敢誣情以談説是以羣臣居則修身動則任力非上之令不敢擅作疾言誣事此聖王之所以牧臣下也彼聖主眀君不適疑物以闚其臣也見疑物而無反者天下鮮矣故曰孽有擬適之子配有擬妻之妾廷有擬相之臣臣有擬主之寵此四者國之所危也故曰內寵竝後外寵貳政枝子配適大臣擬主亂之道也故周記曰無尊妾而卑妻無孽適子而尊小枝無尊嬖臣而匹上卿無尊大臣以擬其主也四擬者破則上無意下無怪也四擬不破則隕身滅國矣
  詭使第四十五
  聖人之所以為治道者三一曰利二曰威三曰名夫利者所以得民也威者所以行令也名者上下之所同道也非此三者雖有不急矣今利非無有也而民不化上威非不存也而下不聴從官非無法也而治不當明三者非不存也而世一治一亂者何也夫上之所貴與其所以為治相反也夫立名號所以為尊也今有賤名輕實者世謂之髙設爵位所以為賤貴基也而簡上不求見者世謂之賢威利所以行令也而無利輕威者世謂之重法令所以為治也而不從法令為私善者世謂之忠官爵所以勸民也而好名義不進仕者世謂之烈士刑罰所以擅威也而輕法不避刑戮死亡之罪者世謂之勇夫民之急名也甚其求利也如此則士之饑餓乏絶者焉得無巖居苦身以爭名扵天下哉故世之所以不治者非下之罪上失其道也常貴其所以亂而賤其所以治是故下之所欲常與上之所以為治相詭也今下而聼其上上之所急也而惇慤純信用心一者則謂之窶守法固聽令審則謂之愚敬上畏罪則謂之怯言時節行中適則謂之不肖無二心私學聽吏從教者則謂之陋難致謂之正難予謂之亷難禁謂之齊有令不聽從謂之勇無利扵上謂之願寛惠行徳謂之仁重厚自尊謂之長者私學成羣謂之師徒閒靜安居謂之有思損仁逐利謂之疾險躁佻反覆謂之智先為人而後自為類名號言汎愛天下謂之聖言大不稱而不可用行而乖扵世者謂之大人賤爵祿不撓上者謂之傑下漸行如此入則亂民出則不便也上宜禁其欲滅其跡而不止也又從而尊之是教下亂上以為治也凡所冶者刑罰也今有私行義者尊社稷之所以立者安靜也而躁險讒䛕者任四封之內所以聽從也信與徳也而陂知傾覆者使令之所以行威之所以立者恭儉也不聽上而巖居非世者顯倉廩之所以實者耕農之本務也而綦組錦繡刻畫為末作者富名之所以成城池之所以廣者戰士也今死士之孤饑餓乞扵道而優笑酒徒之屬椉車衣絲賞祿所以盡民力易下死也今戰勝攻取之士勞而賞不霑而卜筮視手理狐蟲為順辭扵前者日賜上握度量所以擅生殺之柄也今守度奉量之士欲以忠嬰上而不得見巧言利辭行姦軌以倖偷世者數御據法直言名刑相當循䋲墨誅姦人所以為上治也而愈疏逺諂施順意從欲以危世者近習悉租稅專民力所以僃難充倉府也而士卒之逃事伏匿附託有威之門以避傜賦而上不得者萬數夫陳善田利宅所以戰士卒也而㫁頭裂腹播骨乎平原曠野者無宅容身身死田奪而女妹有色大臣左右無功者擇宅而受擇田而食賞利一從上出所擅制下也而戰介之士不得職而閒居之士尊顯上以此為教名安得無卑位安得無危夫卑名位者必下之不從法令有二心無私學反逆世者也而不禁其行不破其羣以散其黨又從而尊之用事者過矣上之所以立亷恥者所以屬下也今士大夫不羞汚泥醜辱而宦女妹私義之門不待次而宦賞賜所以為重也而戰鬬有功之士貧賤而便辟優徒超級名號誠信所以通威也而主揜障近習女謁竝行百官主爵遷人用事者過矣大臣官人比周不法行威利在下則主卑而大臣重矣夫立法令者以廢私也法令行而私道廢矣私者所以亂法也而士有二心私學巖居窞處託伏深慮大者非世細者惑下上不禁又從而尊之以名化之以實是無功而顯無勞而富也如此則士之有二心私學者焉得無深慮勉知詐與誹謗法令以求索與世相反者也凡亂上反世者常士有二心私學者也故本言曰所以治者法也所以亂者私也法立則莫得為私矣故曰道私者亂道法者治上無其道則智者有私辭賢者有私意上有私惠下有私慾聖智成羣造言作辭以非法令扵上上不禁塞又從而尊之是教下不聽上不從法也是以賢者顯名而居姦人賴賞而富賢者顯名而居姦人頼賞而富是以上不勝下也











  韓非子卷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十八      元 何犿 註六反第四十六 八説第四十七
  八經第四十八
  六反第四十六
  畏死逺難降北之民也而士尊之曰貴生之士學道立方離法之民也而世尊之曰文學之士遊居厚飬牟食之民也而世尊之曰有能之士語曲牟知偽詐之民也而世尊之曰辯智之士行劒攻殺暴憿之民也而世尊之曰磏勇之士活賊匿姦當死之民也而世尊之曰任譽之士此六民者世之所譽也赴險殉誠死節之民而世少之曰失計之民也寡聞從令全法之民也而世少之曰樸陋之民也力作而食生利之民也而世少之曰寡能之民也嘉厚純粹整糓之民也而世少之曰愚戇之民也重命畏事尊上之民也而世少之曰怯懾之民也挫賊遏姦明上之民也而世少之曰讇讒之民也此六民者世之所毀也姦偽無益之民六而世譽之如彼耕戰有益之民六而世毀之如此此之謂六反布衣循私利而譽之世主聴虗聲而禮之禮之所在利必加焉百姓循私害而訾之世主壅於俗而賤之賤之所在害必加焉故名賞在乎私惡當罪之民而毀害在乎公善宜賞之士索國之富強不可得也
  古者有諺曰為政猶沐也雖有棄髮必為之愛愛棄髮之費而忘長髮之利不知權者也
  夫彈痤者痛飲藥者苦為苦憊之故不彈痤飲藥則身不活病不已矣
  今上下之接無父子之澤而欲以行義禁下則交必有郄矣且父母之於子也産男則相賀産女則殺之此俱出父母之懐袵然男子受賀女子殺之者慮其後便計之長利也故父母之於子也猶用計算之心以相待也而況無父子之澤乎
  今學者之説人主也皆去求利之心出相愛之道是求人主之過父母之親也此不熟於論思詐而誣也故明主不受也聖人之治也審於法禁法禁明著則官法必於賞罰賞罰不阿則民用官官治則國富國富則兵強而覇王之業成矣覇王者人主之大利也人主挾大利以聼治故其任官者當能其賞罰無私使士民明焉盡力致死則功伐可立而爵祿可致爵祿致而富貴之業成矣富貴者人臣之大利也人臣挾大利以從事故其行危至死其力盡而不望此謂君不仁臣不忠則不可以覇王矣
  夫姦必知則備必誅則止不知則肆不誅則行夫陳輕貨於幽隱雖曽史可疑也懸百金於市雖大盜不取也不知則曽史可疑於幽隱必知則大盜不取懸金於市故明主之治國也衆其守而重其罪使民以法禁而不以㢘止母之愛子也倍父父令之行於子者十母吏之於民無愛令之行於民也萬父母父母積愛而令窮吏威嚴而民聼從嚴愛之筴亦可決矣且父母之所以求於子也動作則欲其安利也行身則欲其逺罪也君上之於民也有難則用其死安平則盡其力親以厚愛闗子於安利而不聼君以無愛利求民之死力而令行明主知之故不飬恩愛之心而增威嚴之勢故母厚愛處子多敗推愛也推行也父薄愛教笞子多善用嚴也令家人之治産也相忍以饑寒相強以勞苦雖犯軍旅之難饑饉之患溫衣美食者必是家也相憐以衣食相惠以佚樂天饑歲荒嫁妻賣子者必是家也故法之為道前苦而長利仁之為道偷樂而後窮聖人權其輕重出其大利故用法之相忍而棄仁人之相憐也學者之言皆曰輕刑此亂亡之術也凢賞罰之必者勸禁也賞厚則所欲之得也疾罰重則所惠之禁也急夫欲利者必惡害害者利之反也反於所欲焉得無惡欲治者必惡亂亂者治之反也是故欲治甚者其賞必厚矣其惡亂甚者其罰必重矣今取於輕刑者其惡亂不甚也其欲治又不甚也其欲治又不甚也者此非特無術也又乃無行是故決賢不肖愚智之分在賞罰之輕重且夫重刑者非為罪人也明主之法揆也治賊非治所揆也治所揆也者是治死人也刑盜非治所刑也治所刑也者是治胥靡也故曰重一姦之罪而止境內之邪此所以為治也重罰者盜賊也而悼懼者良民也欲治者奚疑於重刑若夫厚賞者非獨賞功也又勸一國受賞者甘利未賞者慕業是報一人之功而勸境內之衆也欲治者何疑於厚賞今不知治者皆曰重刑傷民輕刑可以止姦何必於重哉此不察於治者也夫以重止者未必以輕止也以輕止者必以重止矣是以上設重刑者而姦盡止姦盡止則此奚傷於民也所謂重刑者姦之所利者細而上之所加焉者大也民不以小利加大罪故姦必止者也所謂輕刑者姦之所利者大上之所加焉者小也民慕其利而傲其罪故姦不止也故先聖有諺曰不躓於山而躓於垤山者大故人順之垤㣲小故人易之也今輕刑罰民必易之犯而不誅是驅國而棄之也犯而誅之是為民設陷也是故輕罪者民之垤也是以輕罪之為民道也非亂國也則設民陷也此則可謂傷民矣
  今學者皆道書筴之頌語不察當世之實事曰上不愛民賦歛常重則用不足而下恐上故天下大亂此以為足其財用以加愛焉雖輕刑罰可以治也此言不然矣凢人之取重賞罰固已足之之後也雖財用足而厚愛之然而輕刑猶之亂也夫當家之愛子財貨足用財貨足用則輕用輕用則侈泰親愛之則不忍不忍則驕恣侈泰則家貧驕恣則行暴此則財用足而愛厚輕利之患也凡人之生也財用足則隳於用力上懦治則肆於為非財用足而力作者神農也上治懦而行修者曽史也夫民之不及神農曽史亦明矣
  老聃有言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夫以殆辱之故而不求於足之外者老聃也今以為足民而可以治是以民為皆如老聃也故桀貴在天子而不足於尊富有四海之內而不足於寳君人者雖足民不能足使為天子而桀未必以為天子為足也則雖足民何可以為治也故明主之治國也適其時事以致財物論其稅賦以均貧富厚其爵祿以盡賢能重其刑罰以禁姦邪使民以力得富以事致貴以過受罪以功致賞而不念慈惠之賜此帝王之政也
  人皆寐則盲者不知皆嘿則喑者不知覺而使之視問而使之對則喑盲者窮矣不聼其言也則無術者不知不任其身也則不肖者不知聼其言而求其當任其身而責其功則無術不肖者窮矣夫欲得力士而聼其自言雖庸人與烏獲不可別也授之以鼎爼則罷徤效矣故官職者能士之鼎爼也任之以事而愚智分矣故無術者得於不用不肖者得於不任言不用而自文以為辯身不任而自飾以為髙世主眩其辯濫其髙而尊貴之是不須視而定明也不待對而定辯也喑盲者不得矣明主聼其言必責其用觀其行必求其功然則虛舊之學不談矜誣之行不飾矣
  八説第四十七
  為故人行私謂之不棄以公財分施謂之仁人輕祿重身謂之君子枉法曲親謂之有行棄官寵交謂之有俠離世遁上謂之髙傲交爭逆令謂之剛材行惠取衆謂之得民不棄者吏有姦也仁人者公財損也君子者民難使也有行者法制毀也有俠者官職曠也髙傲者民不事也剛材者令不行也得民者君上孤也此八者匹夫之私譽人主之大敗也反此八者匹夫之私毀人主之公利也人主不察社稷之利害而用匹夫之私譽索國之無危亂不可得矣
  任人以事存亡治亂之機也無術以任人無所任而不敗人君之所任非辯智則修潔也任人者使有勢也智士者未必信也為多其智因惑其信也以智士之計處乘勢之資而為其私急則君必欺焉為智者之不可信也故任修士者使斷事也修士者未必智為潔其身因惑其智以愚人之所惽處治事之官而為其所然則事必亂矣故無術以用人任智則君欺任修則君事亂此無術之患也明君之道賤德義貴法術倒言而詭使參聼無門戶人莫能測也故智者不得詐欺計功而行賞程能而授事察端而觀失有過者罪有能者得故愚者不任事智者不敢欺愚者不得斷則事無失矣
  察士然後能知之不可以為令夫民不盡察賢者然後能行之不可以為法夫民不盡賢楊朱墨翟天下之所察也千世亂而卒不決雖察而不可以為官職之令鮑焦華角天下之所賢也鮑焦木枯立死若木之枯也華角赴河雖賢不可以為耕戰之士故人主之察智士能盡其辯焉人主之所尊能士盡其行焉今世主察無用之辯尊逺功之行索國之富強不可得也
  博習辯智如孔墨孔墨不耕耨則國何得焉修孝寡慾如曽史曽史不戰攻則國何利焉匹夫有私便人主有公利不作而飬足不仕而名顯此私便也息文學而明法度塞私便而一功勞此公利也錯法以道民也而又貴文學則民之所師法也疑賞功以勸民也而又尊行修則民之産利也惰夫貴文學以疑法尊行修以貳功索國之富強不可得也
  搢笏干戚不適有方鐡銛言國軍異噐方楯也言搢笏之議干戚之舞與夫方楯鐡銛不相稱適也登降周旋不逮日中奏百貍首射矦不當強弩趨發干城距衝不若堙穴伏櫜古人亟於德中世逐於智當今爭於力古者寡事而僃簡樸陋而不盡故有珧銚而推車者珧音堯⿱屬銚音挑銚耨剗削之噐也以⿱為銚即推輪也上古摩⿱而耨也古者人寡而相親物多而輕利易譲故有揖譲而傳天下者然則行揖譲髙慈惠而道仁厚皆推政也處多事之時用寡事之噐非智者之備也當大爭之世而循揖譲之軌非聖人之治也故智者不乘推車聖人不行推政難法所以制事事所以名功也法立而有難權其難而事成則立之事成而有害權其害而功多則為之無難之法無害之功天下無有也是以拔千丈之都敗十萬之衆死傷者軍之乘乘謂其半也甲兵折挫士卒死傷而賀戰勝得地者岀其小害計其大利也夫沐者有棄髪除者傷血肉為人見其難因釋其業是無術之事也先聖有言曰規有摩而水有波我欲更之無奈之何此通權之言也是以説有必立而曠於實者言有辭拙而急於用者故聖人不求無害之言而務無益之事人之不事衡石者非貞廉而逺利也石不能為人多少衡不能為人輕重求索不䏻得故人不事也明主之國官不敢枉法吏不敢為私利貨賂不行者是境內之事盡如衡石也此其臣有姦者必知知者必誅是以有道之主不求清潔之吏而務必知之術也
  慈母之於弱子也愛不可為前不可先以愛飬之也然而弱子有僻行使之隨師有惡病使之事醫不隨師則陷於刑不事醫則疑於死慈母雖愛無益於振刑救死則存子者非愛也子母之性愛也臣主之權筴也母不能以愛存家君安能以愛持國明主者通於富強則可以得欲矣故謹於聴治富強之法也明其法禁察其謀計法明則內無變化之患計得則外無死虜之禍故存國者非仁義也仁者慈惠而輕財者也暴者心毅而易誅者也慈惠則不忍輕財則好與心毅則憎心見於下易誅則妄殺加於人不忍則罰多宥赦好與則賞多無功憎心見則下怨其上妄誅則民將背叛故仁人在位下肆而輕犯禁法偷幸而望於上暴人在位則法令妄而臣主乖民怨而亂心生故曰仁暴者皆亡國者也
  不能具美食而勸餓人飯不能為活餓者也不能辟草生粟而勸貸施賞賜不能為富民者也今學者之言也不務本作而好末事道虛惠以説民此勸飯之説勸飯之説明主不受也
  書約而弟子辯法省而民訟簡是以聖人之書必著論明主之法必詳事盡思慮揣得失智者之所難也無思無慮挈前言而責後功愚者之所易也明主操愚者之所易以責智者之所難故智慮力勞不用而國治也酸甘鹹淡不以口斷而決於宰尹則廚人輕君而重於宰尹矣上下清濁不以耳斷而決於樂正則瞽工輕君而重於樂正矣治國是非不以術斷而決於寵人則臣下輕君而重於寵人矣人主不親觀聴而制斷在下託食於國者也
  使人不衣不食而不饑不寒又不惡死則無事上之意意欲不宰於君則不可使也今生殺之柄在大臣而主令得行者未嘗有也虎豹必不用其爪牙而與鼷䑕同威萬金之家必不用其富厚而與監門同資有上之君説人不能利惡人不能害索人慾畏重己不可得也人臣肆意陳欲曰俠人主肆意陳欲曰亂人臣輕上曰驕人主輕下曰暴行理同實下以受譽上以得非人臣大得人主大亡明主之國有貴臣無重臣貴臣者爵尊而官大也重臣者言聴而力多者也明主之國遷官襲級官爵受功故有貴臣言不度行而有偽必誅故無重臣也
  八經第四十八
  一凡治天下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惡故賞罰可用賞罰可用則禁令可立禁令可立而治道具矣君執柄以處勢故令行禁止柄者殺生之制也勢者勝衆之資也廢置無度則權瀆賞罰下共則威分是以明主不懐愛而聴不留説而計故聴言不參則權分乎姦智術不用則君窮乎臣故明主之行制也天不可測也其用人也鬼如鬼之陰密天則不非既高不測誰能非之鬼則不困既陰密誰能困之勢行敎嚴逆而不違雖逆天下不敢違此勢之用也毀譽一行而不議毀譽一行而天下不敢議故賞賢罰暴舉善之至者也賞暴罰賢舉惡之至者也是謂賞同罰異賞莫如厚使民利之譽莫如美使民榮之誅莫如重使民畏之毀莫如惡使民恥之然後一行其法禁誅於私家不害公罪賞罰必知之知之道盡矣
  因情一曰収智
  二力不敵衆智不盡物與其用一人不如用一國用君之一人之智力不如任衆而用國也故智力敵而羣物勝揣中則私勞不中則有過下君盡已之能中君盡人之力上君盡人之智是以事至而結智一聼而公㑹聼不一則後悖於前後悖於前則愚智不分不公㑹則猶豫而不斷不斷則事留自取一聼則毋墮壑之累故使之諷諷定而不怒是以言陳之由必有筴籍結智者事發而驗結能者功見而謀成敗有徴賞罰隨之事成則君收其功規敗則臣任其罪君人者合符猶不親而況於力乎事智猶不親而況於懸乎故非用人也不取同同則君怒使人相用則君神君神則下盡下盡則臣上不因君而主道畢矣
  主道一曰結智
  三知臣主之異利者王以異為同者劫與共事者殺故明主審公私之分審利害之地姦乃無所乘亂之所生六也主母后姬子姓弟兄大臣顯賢主母君㓜稱制後姬子姓則強庶逼兄弟則公子擅國大臣代主執物者顯賢則虛名掩君任吏責臣主母不放廢亂輙責於臣禮施異等後姬不疑分勢不貳庶適不爭不令庶子貳嫡也權籍不失兄弟不侵權柄國籍不失於下也下不一門大臣不擁不令一門專制則不得權禁賞必行顯賢不亂臣有二因謂外內也外曰畏外臣行威物皆畏內曰愛所畏之求得所愛之言聼此亂臣之所因也外國之置諸吏者誅其親暱重帑則外不籍矣爵祿循功請者俱罪則內不因矣外不籍內不因則姦宄塞矣官襲節而進以至大任智也其位至而任大者以三節持之曰質曰鎮曰固親戚妻子質也爵祿厚而必鎮也叅伍貴帑固也賢者止於質貪饕化於鎮姦邪窮於固忍不制則下失小不除則大誅名實當則徑之生害事死傷名則行飲食不然而與其讎此謂除隂姦也繄曰詭詭曰易易均而賞見罪而罰而詭乃止是非不泄説諌不通而易乃不用父兄賢良播出曰遊禍其患鄰敵多資僇辱之人近習曰狎賊其患發忿疑辱之心生藏怒持罪而不發曰増亂其患徼幸妄舉之人起大臣兩重提衡而不踦曰卷禍其患家隆劫殺之難作脫易不自神曰彈威其患賊夫酖毒之亂起此五患者人主之不知則有劫殺之事廢置之事生於內則治生於外則亂是以明主以功論之內而以利資之外是故國治而敵亂即亂亡之道臣憎則起外若眩臣愛則起內若藥
  起亂一曰亂起
  四參伍之道行叄以謀多揆伍以責失行參必拆揆伍必怒不拆則瀆上不怒則相和拆之㣲足以知多寡怒之前不及其衆觀聼之勢其徴在比周而賞異也誅罰而罪同言㑹衆端必揆之以地謀之以天騐之以物叄之以人四徴者符乃可以觀矣參言以知其誠易視以改其澤執見以得非常一用以務近習重言以懼逺使舉往以悉其前即邇以知其內䟽置以知其外握明以問所闇詭使以絶黷泄倒言以嘗所疑論反以得隂姦設諌以綱獨為舉錯以觀姦動明説以誘避過卑適以觀直諂宣聞以通未見作鬬以㪚朋黨深一以警衆心泄異以易其慮似類則合其參陳過則明其固知罪辟罪以止威隂使時循以省衷漸更以離通比下約以侵其上相室約其廷臣廷臣約其官屬兵士約其軍吏遣使約其行介縣令約其辟吏郎中約其左右後姬約其宮媛此之謂條達之道言通事泄則術不行
  立道
  五明主其務在周宻是以喜見則德償怒見則威分故明王之言隔塞而不通周宻而不見故以一得十者下道也以十得一者上道也明主兼行上下故姦無所失伍官連縣而鄰謁過賞失過誅上之於下下之於上亦然是故上下貴賤相畏以法相誨以和民之性有生之實有生之名為君者有賢知之名有賞罰之實名實俱至故福善必聞矣
  參言
  六聼不叅則無以責下言不督乎用則邪説當上言之為物也以多信不然之物十人云疑百人然乎千人不可觧也吶者言之疑辯者言之信姦之食上也取資乎衆籍信乎辯而以類飾其私人主不饜忿而待合叅其勢資下也有道之主聼言督其用課其功功課而賞罰生焉故無用之辯不留朝任事者知不足以治職則放官収説大而誇則窮端故姦得而怒無故而不當為誣誣而罪臣言必有報説必責用也故朋黨之言不上聞凡聼之道人臣忠論以聞姦博論以內一人主不智則姦得資明主之道已喜則求其所納已怒則察其所搆論於已變之後以得毀譽公私之徴衆諫以效智使君自取一以避罪故衆之諫也敗君之取也無副言於上以設將然今符言於後以知謾誠明主之道臣不得兩諌必任其一語不得擅行必合其叅故姦無道進矣
  聽法
  七官之重也毋法也法之息也上闇也上闇無度則官擅為官擅為故奉重無前奉重無前則徴多徴多故富官之富重也亂功之所生也明主之道取於任能任事則取之賢於官能守官則賛揚之賞於功言程主喜俱必利不當主怒俱必害則人不私父兄而進其仇讎勢足以行法奉足以給事而私無所生故民勞苦而輕官任事者毋重使其寵必在爵處官者毋私使其利必在祿故民尊爵而重祿爵祿所以賞也民重所以賞也則國治刑之煩也名之繆也賞譽不當則民疑民之重名與其重賞也均賞者有誹焉不足以勸罰者有譽焉不足以禁明主之道賞必岀乎公利名必在乎為上賞譽同軌非誅俱行然則民無榮於賞之內有重罰者必有惡名故民畏罰所以禁也民畏所以禁則國治矣
  類柄
  八行義示則主威分慈仁聼則法制毀民以制畏上而上以勢卑下故下肆狠觸而榮於輕君之俗則主威分民以法難犯上而上以法撓慈仁故下明愛施而務賕紋之政務為貨賕是以法令隳尊私行以貳主威行賕紋以疑法聼之則亂治不聼則謗主故君輕乎位而法亂乎官此之謂無常之國明主之道臣不得以行義成榮不得以家利為功功名所生必出於官法法之所外雖有難行不以顯焉故民無以私名設法度以齊民信賞罰以盡能明誹譽以勸沮名號賞罰法令三隅故大臣有行則尊君百姓有功則利上此之謂有道之國也












  韓非子巻十八
<子部,法家類,韓非子>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十九      元 何犿 註五蠧第四十九 顯學第五十
  五蠧第四十九
  上古之世人民少而禽獸衆人民不勝禽獸蟲蛇有聖人作搆木為巢以避羣害而民悅之使王天下號曰有巢氏民食果蓏蜯蛤腥臊惡臭而傷害腹胃民多疾病有聖人作鑚燧取火以化腥臊而民説之使王天下號之曰燧人氏中古之世天下大水而鯀禹決瀆近古之世桀紂暴亂而湯武征伐今有搆木鑚燧於夏后氏之世者必為鯀禹笑矣有決瀆於殷周之世者必為湯武笑矣然則今有美堯舜湯武禹之道於當今之世者必為新聖笑矣是以聖人不期修古在扶世急也不法常行論世之事因為之備宋人有耕田者田中有株兎走觸株折頸而死因釋其耒而守株冀復得兎兎不可復得而身為宋國笑今欲以先王之政治當世之民皆守株之類也古者丈夫不耕草木之實足食也婦女不織禽獸之皮足衣也不事力而飬足人民少而財有餘故民不爭是以厚賞不行重罰不用而民自治今人有五子不為多子又有五子大父未死而有二十五孫是以人民衆而貨財寡事力勞而供飬薄故民爭雖倍賞累罰而不免於亂堯之王天下也茅茨不翦采椽不斵糲粢之食藜藿之羹冬日麑裘夏日葛衣雖監門之服飬不虧於此矣禹之王天下也身執耒臿以為民先股無肢脛不生毛雖臣虜之勞不苦於此矣以是言之夫古之譲天子者是去監門之飬而離臣虜之勞也故傳天下而不足多也今之縣令一日身死子孫累世絜駕故人重之是以人之於讓也輕辭古之天子難去今之縣令者薄厚之實異也夫山居而谷汲者膢臘而相遺以水谷水難得故節以水相遺也澤居苦水者買庸而決竇澤者苦水故買人功使決竇也故饑嵗之春㓜弟不饟㓜弟可惜猶不饟之也饟嵗之秋䟽客必食非疏骨肉愛過客也多少之實異也是以古之易財非仁也財多也今之爭奪非鄙也財寡也輕辭天子非高也勢薄也重爭土槖非下也權重也故聖人議多少論薄厚為之政故罰薄不為慈誅嚴不為戾稱俗而行也故事因於世而備適於事古者文王處豐鎬之間地方百里行仁義而懐西戎遂王天下徐偃王處漢東地方五百里行仁義割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國荊文王恐其害己也舉兵伐徐遂滅之故文王行仁義而王天下偃王行仁義而䘮其國是仁義用於古不用於今也故曰世異則事異當舜之時有苖不服禹將伐之舜曰不可上徳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教三年執干戚舞有苖乃服共工之戰鐡銛距者及乎敵鎧甲不堅者傷乎體是干戚用於古不用於今也故曰事異則備變上古競於道德中世逐於智謀當今爭於氣力齊將攻魯魯使子貢説之齊人曰子言非不辯也吾所欲者土地也非斯言所謂也遂舉兵伐魯去門十里以為界故偃王仁義而徐亡子貢辯智而魯削以是言之夫仁義辯智非所以持國也去偃王之仁息子貢之智循徐魯之力使敵萬乘則齊荊之欲不得行於二國矣
  夫古今異俗新故異備如欲以寛緩之政治急世之民猶無轡策而御駻馬此不知之患也今儒墨皆稱先王兼愛天下則視民如父母何以明其然也曰司寇行刑君為之不舉樂聞死刑之報君為流涕此所舉先王也夫以君臣為如父子則必治推是言之是無亂父子也人之情性莫先於父母皆見愛而未必治也雖厚愛矣奚遽不亂今先王之愛民不過父母之愛子子未必不亂也則民奚遽治哉且夫以法行刑而君為之流涕此以效仁非以為治也夫垂泣不欲刑者仁也然而不可不刑者法也先王勝其法不聼其泣則仁之不可以為治亦明矣且民者固服於勢寡能懐於義仲尼天下聖人也脩行明道以游海內海內説其仁美其義而為服役者七十人蓋貴仁者寡能義者難也故以天下之大而為服役者七十人而為仁義者一人魯哀公下主也南面君國境內之民莫敢不臣民者固服於勢勢誠易以服人故仲尼反為臣而哀公顧為君仲尼非懐其義服其勢也故以義則仲尼不服於哀公乘勢則哀公臣仲尼今學者之説人主也不乘必勝之勢而務行仁義則可以王是求人主之必及仲尼而以世之凡民皆如列徒則七十子也此必不得之數也今有不才之子父母怒之弗為改鄉人譙之弗為動師長教之弗為變夫以父母之愛鄉人之行師長之智三羙加焉而終不動其脛毛不改州部之吏操官兵推公法而求索姦人然後恐懼變其節易其行矣故父母之愛不足以教子必待州部之嚴刑者民固驕於愛聴於威矣故十仞之城樓季弗能踰者峭也千仞之山跛牂昜牧者夷也故明王峭其法而嚴其刑也布帛㝷常庸人不釋鑠金百鎰盜跖不掇金銷爛雖多跖棄而不掇不必害則不釋㝷常必害則手不掇百鎰故明主必其誅也是以賞莫如厚而信使民利之罰莫如重而必使民畏之法莫如一而固使民知之故主施賞不遷行誅無赦譽輔其賞毀隨其罰則賢不肖俱盡其力矣今則不然其有功也爵之而卑其士官也以其耕作也賞之而少其家業也以其不収也外之而髙其輕世也以其犯禁罪之而多其有勇也毀譽賞罰之所加者相與悖繆也故法禁壊而民愈亂今兄弟被侵必攻者㢘也世謂之有㢘隅之人知友被辱隨仇者貞也㢘貞之行成而君上之法犯矣人主尊貞㢘之行而忘犯禁之罪故民程於勇而吏不能勝也不事力而衣食則謂之能不戰功而尊則謂之賢賢能之行成而兵弱而地荒矣人主説賢能之行而忘兵弱地荒之禍則私行立而公利滅矣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而人主兼禮之此所以亂也夫離法者罪而諸先王以文學取犯禁者誅而羣俠以私劒飬故法之所非君之所取吏之所誅上之所飬也法趣上下四相反也而無所定雖有十黃帝不能治也故行仁義者非所譽譽之則害功工文學者非所用用之則亂法楚之有直躬其父竊羊而謁之吏令尹曰殺之以為直於君而曲於父報而罪之以是觀之夫君之直臣父之暴子也魯人從君戰三戰三北仲尼問其故對曰吾有老父身死莫之飬也仲尼以為孝舉而上之以是觀之夫父之孝子君之背臣也故令尹誅而楚姦不上聞仲尼賞而魯民易降北上下之利若是其異也而人主兼舉匹夫之行而求致社稷之福必不幾矣古者蒼頡之作書也自環者謂之私背私謂之公公私之相背也乃蒼頡固以知之矣今以為同利者不察之患也然則為匹夫計者莫如修行義而習文學行義修則見信見信則受事文學習則為明師為明師則顯榮此匹夫之羙也然則無功而受事無爵而顯榮為有政如此則國必亂主必危矣故不相容之事不兩立也斬敵者受賞而高慈惠之行拔城者受爵祿而信㢘愛之説堅甲厲兵以備難而羙薦紳之飾富國以農距敵恃卒而貴文學之士廢敬上畏法之民而飬遊俠私劒之屬舉行如此治強不可得也國平飬儒俠難至用介士所利非所用所用非所利是故服事者簡其業而遊學者日衆是世之所以亂也且世之所謂賢者貞信之行也所謂智者微妙之言也微妙之言上智之所難知也今為衆人法而以上智之所難知則民無從識之矣故糟糠不飽者不務粱肉短褐不完者不待文繡夫治世之事急者不得則緩者非所務也今所治之政民間之事夫婦所明知者不用而慕上知之論則其於治反矣故微妙之言非民務也若夫賢良貞信之行者必待貴不欺之士貴不欺之士者亦無不欺之術也布衣相與交無富厚以相利無威勢以相懼也故求不欺之士今人主處制人之勢有一國之厚重賞嚴誅得操其柄以修明術之所燭雖有田常子罕之臣不敢欺也奚待於不欺之士今貞信之士不盈於十而境內之官以百數必任貞信之士則人不足官人不足官則治者寡而亂者衆矣故明主之道一法而不求智固術而不慕信故法不敗而羣官無姦詐矣今人主之於言也説其辯而不求其當焉其用於行也羙其聲而不責其功焉是以天下之衆其談言者務為辯而不周於用故舉先王言仁義者盈廷而政不免於亂行身者競於為髙而不合於功故智士退處巖穴歸祿不受而兵不免於弱政不免於亂此其故何也民之所譽上之所禮亂國之術也今境內之民皆言治藏商管之法者家有之而國愈貧言耕者衆執耒者寡也境內皆言兵藏孫吳之書者家有之而兵愈弱言戰者多被甲者少也故明主用其力不聼其言賞其功必禁無用故民盡死力以從其上夫耕之用力也勞而民為之者曰可得以富也戰之事也危而民為之者曰可得以貴也今修文學習言談則無耕之勞而有富之實無戰之危而有貴之尊則人孰不為也是以百人事智而一人用力事智者衆則法敗用力者寡則國貧此世之所以亂也故明主之國無書簡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無私劒之捍以斬首為勇是境內之民其言談者必軌於法動作者歸之於功為勇者盡之於軍是故無事則國富有事則兵強此之謂王資既畜王資而承敵國之釁超五帝侔三王者必此法也今則不然士民縱恣於內言談者為勢於外外內稱惡以待強敵不亦殆乎故羣臣之言外事者非有分於從衡之黨則有仇讎之患而借力於國也從者合衆強以攻一弱也而衡者事一強以攻衆弱也皆非所以持國也今人臣之言衡者皆曰不事大則遇敵受禍矣事大未必有實則舉圖而委地效璽而請兵矣獻圖則地削效璽則名卑地削則國削名卑則政亂矣事大為衡未見其利也而亡地亂政矣人臣之言從者皆曰不救小而伐大則失天下失天下則國危國危而主卑救小未必有實則起兵而敵大矣救小未必能存而交大未必不有䟽有䟽則為強國制矣出兵則軍敗退守則城拔救小為從未見其利而亡地敗軍矣是故事強則以外權市官於內救小則以內重求利於外國利未立封土厚祿至矣主上雖卑人臣尊矣國地雖削私家富矣事成則以權長重事敗則以富退處人主之於其聼説也於其臣事未成則爵祿已尊矣事敗而弗誅則游説之士孰不為用矰繳之説而徼倖其後故破國亡主以聼言談者之浮説此其故何也是人君不明乎公私之利不察當否之言而誅罰不必其後也皆曰外事大可以王小可以安夫王者能攻人者也而安則不可攻也強則能攻人者也治則不可攻也治強不可責於外內政之修也今不行法術於內而事智於外則不至於治強矣鄙諺曰長袖善舞多錢善賈此言多資之易為工也故治強易為謀弱亂難為計故用於秦者十變而謀希失用於燕者一變而計希得非用於秦者必智用於燕者必愚也蓋治亂之資異也故周去秦為從朞年而舉衛離魏為衡半歳而亡是周滅於從衛亡於衡也使周衛緩其從衡之計而嚴其境內之治明其法禁必其賞罰盡其地力以多其積致其民死以堅其城守天下得其地則其利少攻其國則其傷大萬乘之國莫敢自頓於堅城之下而使強敵裁其𡚁也此必不亡之術也舎必不亡之術而道必滅之事治國者之𬨨也智困於內而政亂於外則亡不可振也民之故計皆就安利皆辟危窮今為之攻戰進則死於敵退則死於誅則危矣棄私家之事而必汗馬之勞家困而上弗論則窮矣窮危之所在也民安得勿避故事私門而完觧舎觧舍完則逺戰逺戰則安行貨賂而襲當塗者則求得求得則私安私安則利之所在安得勿就是以公民少而私人衆矣夫明王治國之政使其商工遊食之民少而名卑以寡趣本務而趨末作今世近習之請行則官爵可買官爵可買則商賈不卑矣姦財貨賈得用於市則商人不少矣聚歛倍農而不貴耕戰之士則耿介之士寡而髙價之民多矣是故亂國之俗其學者則稱先王之道以藉仁義盛容服而飾辯説以疑當世之法而貳人主之心其言古者為設詐稱借於外力以成其私而遺社稷之利其帶劒者聚徒屬立節操以顯其名而犯五官之禁其近御者積於私門盡貨賂而用重人之謁退汗馬之勞其商工之民修治苦窳之器聚沸靡之財蓄積待時而侔農夫之利此五者邦之蠧也人主不除此五蠧之民不飬耿介之士則海內雖有破亡之國削滅之朝亦勿怪矣
  顯學第五十
  世之顯學儒墨也儒之所至孔邱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張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顔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孫氏之儒有樂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鄧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後儒分為八墨離為三取舎相反不同而皆自謂真孔墨孔墨不可復生將誰使定後世之學乎孔子墨子俱道堯舜而取捨不同皆自謂真堯舜堯舜不復生將誰使定儒墨之誠乎殷周七百餘歲虞夏二千餘嵗而不䏻定儒墨之真今乃欲審堯舜之道於三千歲之前意者其不可必乎無參驗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據之者誣也故明據先王必定堯舜者非愚則誣也愚誣之學襍反之行明主弗受也墨者之葬也冬日冬服夏日夏服桐棺三寸服䘮三月世主以為儉而禮之儒者破家而葬服喪三年大毀扶杖世主以為孝而禮之夫是墨子之儉將非孔子之侈也是孔子之孝將非墨子之戾也今孝戾侈儉俱在儒墨而上兼禮之漆雕之議不色撓不目逃行曲則違於臧獲行直則怒於諸侯世主以為㢘而禮之宋榮子之議設不鬬爭取不隨仇不羞囹圄見侮不辱世主以為寛而禮之夫是漆雕之㢘將非宋榮之恕也是宋榮之寛將非漆雕之暴也今寛㢘恕暴俱在二子人主兼而禮之自愚誣之學襍反之辭爭而人主俱聼之故海內之士言無定術行無常儀夫冰炭不同器而乆寒暑不兼時而至雜反之學不兩立而治今兼聼雜學繆行同異之辭安得無亂乎聼行如此其於治人又必然矣今世之學士語治者多曰與貧窮地以實無資今夫與人相善也無豐年㫄入之利而獨以完給者非力則儉也與人相善也無饑饉疾疚禍罪之殃獨以貧窮者非侈則墯也侈而墯者貧而力而儉者富今上徴斂於富人以布施於貧家是奪力儉而與侈墯也而欲索民之疾作而節用不可得也今有人於此義不入危城不處軍旅不以天下大利易其脛一毛世主必從而禮之貴其智而髙其行以為輕物重生之士也夫上所以陳良田大宅設爵祿所以易民死命也今上尊貴輕物重生之士而索民之出死而重殉上事不可得也藏書策習談論聚徒役服文學而議説世主必從而禮之曰敬賢士先王之道也夫吏之所稅耕者也而上之所飬學士也耕者則重稅學士則多賞而索民之疾作而少言談不可得也立節參明執操不侵怨言𬨨於耳必隨之以劒世主必從而禮之以為自好之士夫斬首之勞不賞而家鬬之勇尊顯而索民之疾戰距敵而無私鬬不可得也國平則飬儒俠難至則用介士所飬者非所用所用者非所飬此所以亂也且夫人主之聼於學也若是其言宜布之而官用其身若非其言宜去其身而息其端今以為是也而弗布於官以為非也而不息其端是而不用非而不息亂亡之道也澹臺子羽君子之容也仲尼幾而取之與處乆而行不稱其貌宰予之辭雅而文也仲尼幾而取之與處乆而智不充其辯故孔子曰以容取人乎失之子羽以言取人乎失之宰予故以仲尼之智而有失實之聲今之新辯濫乎宰予而世主之聼眩乎仲尼為悅其言因任其身則焉得無失乎是以魏任孟卯之辯而有華下之患趙任馬服之辯而有長平之禍此二者任辯之失也夫視鍛錫而察青黃區冶不能以必劒水擊鵠鴈陸斷駒馬則臧獲不疑鈍利發齒吻形容伯樂不能以必馬授車就駕而觀其末塗則臧獲不疑駑良觀容服聼辭言仲尼不能以必士試之官職課其功伐則庸人不疑於愚智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夫有功者必賞則爵祿厚而愈勸遷官襲級則官職大而愈治夫爵祿大而官職治王之道也磐石千里不可謂富象人百萬不可謂強石非不大數非不衆也而不可謂富強者磐不生粟象人不可使距敵也今商官技藝之士亦不墾而食是地不墾與磐石一貫也儒俠毋軍勞顯而榮者則民不使與象人同事也夫禍知磐石象人而不知禍商官儒俠為不墾之地不使之民不知事類者也故敵國之君王雖説吾義吾弗入貢而臣闗內之矦雖非吾行吾必使執禽而朝是故力多則人朝力寡則朝於人故明君務力夫嚴家無悍虜而慈母有敗子吾以此知威勢之可以禁暴而德厚之不足以止亂也夫聖人之治國不恃人之為吾善也而用其不得為非也恃人之為吾善也境內不什數用人不得為非一國可使齊為治也用衆而舎寡故不務德而務法夫必恃自直之箭百世無矢恃自圜之木千世無輪矣自直之箭自圜之木百世無有一然而世皆乘車射禽者何也隱括之道用也雖有不恃隱括而有自直之箭自圜之木良工弗貴也何則乘者非一人射者非一發也不恃賞罰而恃自善之民明主弗貴也何則國法不可失而所治非一人也故有術之君不隨適然之善適然謂偶然也而行必然之道今或謂人曰使子必智而夀則世必以為狂夫智性也夀命也性命者非所學於人也而以人之所不䏻為悅人此世之所以謂之為狂也謂之不能然則是諭也夫諭性也以仁義教人是以智與夀説也有度之主弗受也故善毛嬙西施之美無益吾面用脂澤粉黛則倍其初言先王之仁義無益於治明吾法度必吾賞罰者亦國之脂澤粉黛也故眀主急其助而緩其頌故不道仁義今巫祝之祝人曰使若千嵗萬嵗千嵗萬嵗之聲括耳而一日之夀無徴於人此人所以簡巫祝也今世儒者之説人主不言今之所以為治而語已治之功不審官法之事不察姦邪之情而皆道上古之傳譽先王之成功儒者飾辭曰聼吾言則可以覇王此説者之巫祝有度之主不受也故明主舉實事去無用不道仁義者故不聼學者之言今不知治者必曰得民之心欲得民之心而可以為治則是伊尹管仲無所用也將聼民而已矣民智之不可用猶嬰兒之心也夫嬰兒不剔首則腹痛首病不治則加痛也不㨽痤則寖益謂癰也疈威而潰之披疈也剔首㨽痤必一人抱之慈母治之然猶啼呼不止嬰兒子不知犯其所小苦致其所大利也今上急耕田墾草以厚民産也而以上為酷修刑重罰以為禁邪也而以上為嚴徴賦錢粟以實倉庫且以救饑饉備軍旅也而以上為貪境內教戰陣閱士卒併力疾鬬所以禽虜也而以上為暴此四者所以治安也而民不知恱也夫求聖通之士者為民知之不足師用昔禹決江濬河而民聚瓦石欲以擊禹也子産開畝樹桑鄭人謗訾禹利天下子産存鄭皆以受謗夫民智之不足用亦明矣故舉士而求賢智為政而期適民皆亂之端未可與為治也
  韓非子卷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韓非子卷二十      元 何犿 註忠孝第五十一 人主第五十二
  飾令第五十三 心度第五十四
  制分第五十五
  忠孝第五十一
  天下皆以孝悌忠順之道為是也而莫知察孝悌忠順之道而審行之是以天下亂皆以堯舜之道為是而法之是以有亂君有曲父堯舜湯武或反君臣之義亂後世之教者也堯為人君而君其臣舜為人臣而臣其君湯武人臣而弒其主刑其屍而天下譽之此天下所以至今不治者也夫所謂眀君者能畜其臣者也所謂賢臣者能眀法辟治官職以戴其君者也今堯自以為眀而不能以畜舜舜自以為賢而不能以戴堯湯武自以為義而弒其君長此眀君且常與而賢臣且常取也故至今為人子者有取其父之家為人臣者有取其君之國者矣父而譲子君而譲臣此非所以定位一教之道也臣之所聞曰臣事君子事父妻事夫三者順則天下治三者逆則天下亂此天下之常道也明王賢臣而弗易也則人主雖不肖臣不敢侵也今夫上賢任智無常逆道也而天下常以為治是故田氏奪呂氏於齊戴氏奪子氏於宋此皆賢且智也豈愚且不肖乎是廢常上賢則亂舎法任智則危故曰上法而不上賢記曰舜見瞽瞍其容造焉造愁貌也孔子曰當是時也危哉天下岌岌有道者父固不得而子君固不得而臣也臣曰孔子本未知孝悌忠順之道也然則有道者進不為臣主退不為父子耶父之所以欲有賢子者家貧則富之父苦則樂之君之所以欲有賢臣者國亂則治之主卑則尊之今有賢子而不為父則父之處家也苦有賢臣而不為君則君之處位也危然則父有賢子君有賢臣適足以為害耳豈得利哉焉所謂忠臣不危其君孝子不非其親今舜以賢取君之國而湯武以義放弒其君此皆以賢而危主者也而天下賢之古之烈士進不臣君退不為家是進則非其君退則非其親者也且夫進不臣君退不為家亂世絶嗣之道也是故賢堯舜湯武而是烈士天下之亂術也瞽瞍為舜父而舜放之象為舜弟而舜殺之放父殺弟不可謂仁妻帝二女而取天下不可謂義仁義無有不可謂明詩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信若詩之言也是舜出則臣其君入則臣其父妾其母妻其主女也故烈士內不為家亂世絶嗣而外矯於君朽骨爛肉施於土地流於川谷不避蹈水火使天下從而效之是天下徧死而願夭也此皆釋世而不治是也世之所為烈士者雖衆獨行取異於人為恬淡之學而理恍惚之言臣以為恬淡無用之教也恍惚無法之言也言出於無法數出於無用者天下謂之察臣以為人生必事君養親事君養親不可以恬淡必以言論忠信法術言論忠信法術不可以恍惚恍惚之言恬淡之學天下之惑術也孝子之事父也非競取父之家也忠臣之事君也非競取君之國也夫為人子而常譽他人之親曰某子之親夜寢早起強力生財以飬子孫臣妾是誹謗其親者也為人臣常譽先王之德厚而願之是誹謗其君者也非其親者知其不孝而非其君者天下賢之此所以亂也故人臣毋稱堯舜之賢毋譽湯武之伐毋言烈士之髙盡力守法専心於事主者為忠臣古者黔首悗宻蠢愚悗忘情貌故可以虛名取也今民儇詷智慧欲自用不聼上上必且勸之以賞然後可進又且畏之以罰然後不敢退而世皆曰許由譲天下賞不足以勸盜跖犯刑赴難罰不足以禁臣曰未有天下而無以天下為者許由是也已有天下而無以天下為者堯舜是也毀㢘求財犯刑趨利忘身之死者盜跖是也此三者殆物也治國用民之道也不以此二者為量治也者治常者也道也者道常者也殆物妙言治之害也天下太平之士不可以賞勸也天下太平之士不可以為刑禁也然為太上士不設賞為太下士不設刑則治國用民之道失矣故世人多不言國法而言從橫諸矦言從者曰從成必覇而言橫者曰橫成必王山東之言從橫未嘗一日而止也然而功名不成覇王不立者虛言非所以成治也王者獨行謂之王是以三王不務離合而正五覇不待從橫而察治內以裁外而已矣
  人主第五十二
  人主之所以身危國亡者大臣太貴左右太戚也所謂貴者無法而擅行操國柄而便私者也所謂威者擅權勢而輕重者也此二者不可不察也夫馬之所以能任重引車致逺道者以筋力也萬乘之主千乘之君所以制天下而征諸侯者以其威勢也威勢者人主之筋力也今大臣得威左右擅勢是人主失力人主失力而能有國者千無一人虎豹之所以能勝人執百獸者以其爪牙也而使虎豹失其爪牙則人必制之矣今勢重者人主之爪牙也君人而失其爪牙虎豹之類也宋君失其爪牙於子罕簡公失其爪牙於田常而不蚤奪之故身死國亡今無術之主皆明知宋簡之𬨨也而不悟其失不察其事類者也且法術之士與當途之臣不相容也何以明之主有術士則大臣不得制斷近習不敢賣重大臣左右權勢息則人主之道眀矣今則不然其當途之臣得勢擅事以環其私左右近習朋黨比周以制䟽逺則法術之士奚時得進用人主奚時得論裁故有術不必用而勢不兩立法術之士焉得無危故君人者非能退大臣之議而背左右之訟獨合乎道言也則法術之士安能䝉死亡之危而進説乎此世之所以不治也明王者推功而爵祿稱能而官事所舉者必有賢所用者必有能賢䏻之士進則私門之請止矣夫有功者受重祿有能者處大官則私劒之士安得無離於私勇而疾距敵遊宦之士焉得無撓於私門而務於清潔矣此所以聚賢能之士而散私門之屬也今近習者不必智人主之於人也或有所知而聼之入因與近習論其言聴近習而不計其智是與愚論智也其當途者不必賢人主之於人或有所賢而禮之入因與當途者論其行聴其言而不用賢是與不肖論賢也故智者決策於愚人賢士程行於不肖則賢智之士奚時得用而人主之明塞矣昔闗龍逄説桀而傷其四肢王子比干諫紂而剖其心子胥忠直夫差而誅於屬鏤此三子者為人臣非不忠而説非不當也然不免於死亡之患者主不察賢智之言而蔽於愚不肖之患也今人主非肯用法術之士聴愚不肖之臣則賢智之士孰敢當三子之危而進其智能者乎此世之所以亂也
  飭令第五十三
  飭令則法不遷法平則吏無姦法已定矣不以善言售法任功則民少言任善則民多言行法曲斷以五里斷者王能參驗五里然後斷定其罪如此者王也以九里斷者既王且彊宿治者削宿置也若委置其法則必削以刑治以賞戰厚祿以用術國無姦民則都無姦市物多末衆農㢮姦勝則國必削民有餘食使以粟出爵必以其力則震不怠三寸之管毋當不可滿也雖受不多然當無則不可滿也授官爵出利祿不以功是無當也國以功授官與爵此謂以成智謀以威勇戰其國無敵國以功授官與爵則治見者省言有塞此謂以治去治以言去言以功與爵者也故國多力而天下莫之能侵也兵出必取取必能有之按兵不攻必當朝廷之事小者不毀效功取官爵廷雖有辟言不得以相干也是謂以數治以力攻者出一取十以言攻者出十䘮百國好力此謂以難攻國好言此謂以易攻其能勝其害輕其任而道壞餘力於心莫負乘宮之責於君內無伏怨使明者不相干故莫訟使士不兼官故技長使人不同功故莫爭言此謂易攻重刑少賞上愛民民死賞多賞輕刑上不愛民民不死賞利出一空者其國無敵利出二空者其兵半用利出十空者民不守重刑明民大制使人則上利行刑重其輕者輕者不至重者不來此謂以刑去刑罪重而刑輕刑輕則事生此謂以刑致刑其國必削
  心度第五十四
  聖人之治民度於本不從其欲期於利民而已故其與之刑非所以惡民愛之本也刑勝而民靜賞繁而姦生故治民者刑勝治之首也賞繁亂之本也夫民之性喜亂而不親其法故明主之治國也眀賞則民勸功嚴刑則民親法勸功則公事不犯親法則姦無所萌故治民者禁姦於未萌而用兵者服戰於民心禁先其本者治兵戰其心者勝聖人之治民也先治者強先戰者勝夫國事務先而一民心專舉公而私不從賞告而姦不生明法而治不煩能用四者強不能用四者弱夫國之所以強者政也主之所以尊者權也故眀君有權有政亂君亦有權有政積而不同其所以立異也故明君操權而上重一政而國治故法者王之本也刑者愛之自也夫民之性惡勞而樂佚佚則荒荒則不治不治則亂而賞刑不行於天下者必塞故欲舉大功而難致力者大功不可幾而舉也欲治其法而難變其故者民亂不可幾而治也故治民無常唯治為法法與時轉則治治與世宜則有功故民樸而禁之以名則治維之以刑則從時移而治不易者亂能治衆而禁不變者削故聖人之治民也法與時移而禁與治變能越力於地者富能起力於敵者強強不塞者王故王道在所開在所塞塞其姦者必王故王術不恃外之不亂也恃其不可亂也恃外不亂而治立者削恃其不可亂而行法者興故賢君之治國也適於不亂之術貴爵則上重故賞功爵任而邪無所闗好力者其爵貴爵貴則上尊上尊則必王國不事力而恃私學者其爵賤爵賤則上卑上卑者必削故立國用民之道也能閉外塞私而上自恃者王可致也
  制分第五十五
  夫凡國博君尊者未嘗非法重而可以至乎令行禁止於天下者也是以君人者分爵祿制則法必嚴以重之夫國治則民安事亂則邦危法重者得人情禁輕者失事實且夫死力者民之所有者也人情莫不出其死力以致其所欲而好惡者上之所制也民者好利祿而惡刑罰上掌好惡以御民力事實不宜失矣然而禁輕事失者刑賞失也其治民不秉法為善也如是則是無法也故治亂之理宜務分刑賞為急治國者莫不有法然而有存有亡亡者其制刑賞不分也治國者其刑賞莫不有分有持以異為分不可謂分至於察君之分獨分也是以其民重法而畏禁願毋抵罪而不敢胥賞故曰不待刑賞而民從事矣是故夫至治之國善以止姦為務是何也其法通乎人情闗乎治理也然則去㣲姦之道奈何其務令之相規其情者也則使相闚奈何曰蓋里相坐而已同里有罪罪必相坐禁尚有連於己者理不得相闚惟恐不得免有姦心者不令得忘闚者多也如此則慎已而闚彼發姦之宻告過者免罪受賞失姦者必誅連刑如此則姦類發矣姦不容細私告任坐使然也任保也同里相保之人則坐之故曰任坐夫治法之至明者任數不任人是以有術之國不用譽而得人之情境內必治任數也亡國使兵公行乎其地而弗能圉禁者任人而無數也自攻者人也攻人者數也故有術之國去言而任法凡畸攻之循約者難知過刑之於言者難見也是以刑賞惑乎貳所謂循約難知者姦功也臣過之難見者失根也循理不見虗功度情詭乎姦根則二者安得無兩失也是以虗士立名於內而談者為畧於外故愚怯勇慧相連而以虗道屬俗而容乎世故其法不用而刑罰不加乎僇人如此則刑賞安得不容其二故實有所至而理失其量量之失非法使然也法定而任慧也釋法而任慧者則受事者安得其務務不與事相得則法安得無失而刑安得無煩是以賞罰擾亂邦道差誤刑賞之不分白也

  韓非子卷二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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