鮚埼亭集 (四部叢刊本)/外編卷第三十三

外編卷第三十二 鮚埼亭集 外編卷第三十三
清 全祖望 撰 清 董秉純 撰年譜 景上海涵芬樓藏原刊本
外編卷第三十四

鮚埼亭集外編卷三十三

           鄞 全祖望 紹衣

 題跋

  題哀江南賦後

甚矣庾信之無恥也失身宇文而猶指鶉首賜秦爲天

醉信則巳先天而醉矣何以怨天後世有裂冠毀冕之

餘蒙面而談不難於斥新朝頌故國以自文者皆本之

天醉之說者也卽以其文言之亦自不工信之賦本序

體也何用更爲之序故其詞多相複滹南直詆爲荒蕪

不雅學子信少陵者多其肯然滹南之言乎若顔氏觀

我生賦實勝於信葢深有愧恨之意而非謬爲支言以

欺世者予嘗謂近人如東㵎信之徒也梅邨則顏氏之

徒也同一失節而其中區以別矣

  題蘓若蘭迴文詩

臧榮緒舊晉史載竇連波妻蘓若蘭迴文詩八百字名

璇璣圖見徐堅初學記所述崔鴻前秦錄蘓蕙始平武

功人陳畱合道賢第三女年十六歸竇滔滔甚敬之及

符堅時滔爲秦州刺史坐事被徙流沙蕙因織錦爲詩

寄之實與臧書相合則天大周帝製乃謂滔妾趙氏有

寵蕙摧辱之巳而滔鎭襄陽遂獨攜妾之任絕蕙音問

蕙悔恨作此詩文選注引詩序又謂方滔徙時誓於蕙

不更娶旣至沙漠背其約蕙作詩以贈三說不符然臧

崔生六朝相去不遠較之隋唐以後之言似可信近見

阮亭先生池北偶談所書於此詩同異未備因摭一則

以佐攷證

  跋韓侍郞致光贈吳顚尊師詩

予嘗以歐陽公唐書嘆天復天祐後無節義之臣推原

於白馬淸流之禍士氣喪盡有以致之然恐當時尚有

其人特遭五閏喪亂遂失之耳因追爲搜緝補作唐遺

臣一卷其已見於史者曰司空侍郞圖韓侍郞偓羅隱

梁震輩此外尚有如孫郃陳向之徒尚得十餘人亦稍

慰歐公之憾然莫能盡也韓侍郞丙寅在福州有贈吳

顚尊師詩曰飮酒經何代休糧度此生跡應常自凂顚

亦強爲名道若千鈞重身如一羽輕毫釐分𧰼緯袒跣

揖公卿狗竇號光逸漁陽裸禰衡笑雷冬蟄震巖電夜

珠明月滑侵𬖂冷江光逼履淸半酣思救世一手擬扶

傾擊地嗟衰俗看天貯不平自緣懷節義可是計烹亨

議論通三敎年顔稱五更老狂人不厭密行鬼應驚未

識心相許開襟語便誠伊余常服義願拜十年兄斯人

非唐之貞士棄官隱於黃冠者乎雖其名不可攷然當

附之司空諸公之後致光又有送人棄官入道詩云社

稷俄如綴雄豪詎守株忸怩非狀志擺脫是良圖塵土

畱難綴纓緌棄若無冥心歸大道回首笑吾徒是亦一

吳顚也然則其時之埋形晦跡竟與草木同腐者豈僅

此哉豈僅此哉

  跋韓致光閩中詩

劉後邨曰唐史謂致光挈族入閩依王氏按王氏據福

唐致光乃居南安曷嘗遂依之乎後邨之言是也而尙

未盡致光以丙寅至福唐主黃滔家丁卯唐亡戊辰尚

寓福唐已巳寓汀州之沙縣庚午寓尢溪之桃林辛未

而後始至南安則其在福唐亦三年又二年而居南安

耳然致光之居南安固不依王氏卽居福唐亦非依王

氏何以知之王氏固附梁者也致光避梁而出豈肯依

附梁之人故其嘆郞官之使閩者曰不羞莽卓黃金印

翻笑羲皇白接䍦鵲詩曰莫怪天涯棲不穩託身須是

萬年枝驛步詩曰物近劉輿招垢膩風經庾亮汚塵埃

喜涼詩曰東南亦是中華分蒸鬱相凌太不平悽悽詩

曰嗜鹹凌魯濟惡潔助涇泥閑興詩云他山冰雪解此

水波瀾生豈但於王氏無一毫之益且危疑百端矣讀

詩論世可以得其情狀也

  跋唐人牛希濟荀息論

 是論在永樂大典中其言唐憲宗以後遺詔擇立太

 子不由大臣之謀皆左右近密建議旣定然後書奏

 令大臣署之民閒謂之車轂狀宦官謂之金輪圖嘗

 有請趙公同詈名者公流涕不忍執筆其子曰一門

 三百口在於今日遂代署之宦者喜亟命以淸列

按通鑑懿宗咸通十三年二月以𠛬部侍郞奉天趙隱

同平章事僖宗乾符二年二月罷范質五代通錄梁李

振曰懿皇升遐韓中尉殺長立少以利其權是卽希濟

所指也唐書但稱宦官等矯詔立晉王儼不言所殺何

王亦不及趙隱得此論可以補其闕唐宰相表隠三子

光逢太常卿光裔膳部郞知制誥光𦙍駕部郞光逢相

梁光裔相南漢光𦙍相唐未知代署者爲誰隱爲相二

年無一事可紀車轂金輪亦異聞也

  書程尚書子糾辨後

晦翁以朱子稱乃其歿後羣弟子推而呼之者同時張

敬夫呂伯恭陸子靜葉正則陳同甫陳君舉薛季宣程

可久諸君大都皆曰元晦耳程泰之尚書仕孝宗時其

卒在晦翁前而辨子糾事乃有朱子之目予疑是文非

尚書筆況張淸江乃晦翁弟子所著春秋集注尙書不

及見而辨中亦及之其爲捏造明矣尚書遺籍如禹貢

圖論易原詩論北邊備對衍繁露雍錄予俱見之惟此

乃載於文獻志者未知其何所出竊欲質之博雅君子

  范少師式齋墨蹟跋

宋少師式齋范公楷在理宗朝爲名臣詳見袁文淸公

慶元志其詩則予未之見也乾隆癸亥其九世孫核得

其墨蹟一詠梅花絕句一詠茶花絕句其後鈐以淸白

家風私印是卷在范氏爲世寶在吾甬上足補耆舊之

闕亟錄而藏之先公搜甬上前輩詩在杲堂簿錄之外

數十家其風節文章之著者尚書豐淸敏公舒中丞嬾

堂王宗卿珩蔣中奉璿鄭魯公若沖太師史文惠王朱

少師翌張於湖袁正獻公正肅公陳侍郞和仲史春坊

友林陳參議西麓皇甫處士東生程敎授時叔兄弟程

侍郞徐紀助敎堂鄭敎授駒其餘不甚見稱於世若陳

晉錫者尚多有之今得尚書之詩悵先公之未見也若

鄞江先生詩見於荊公墓誌者是王氏子孫私撰託之

荊公非眞筆也妄男子取而列之以補杲堂之本則謬

矣核能購其先人之墨蹟以充文獻賢矣哉

  跋袁正獻公與舒和仲帖

 某頓首再拜和仲學士親家契兄侍右多日不得上

 狀惟有瞻仰卽此冬杪晴寒伏惟侍庭春容尊履有

 相萬福某碌碌乘障深媿無補惟日夜思歸當今仕

 宦大抵皆難若沿江州郡則難而又難者也財賦取

 辦於船稅舍之則無䇿征之則招謗過客紛紛有投

 贄者有挾貴者予之止卽怒多則不勝其費此豈易

 區處哉官中錢物皆生民膏血豈可輕用寧使人謗

 且怒耳賢昆仲朝夕歡聚浸淫磨礲有日新之益此

 乃兄弟爲友朋也甚善更宐日課一經一史尢佳學

 者但慕高遠不覽古今最爲害事子路曰何必讀書

 然後爲學夫子曰是故惡夫佞者是雖聖人於書不

 敢廢況他人乎純仲近讀何書更在賢伯氏程督之

 耳匆匆通問天寒更幾保愛不宣某頓首再拜和仲

 學士親家契兄侍右

右袁正獻公與舒和仲帖和仲文靖之長子純仲其弟

也正獻是帖葢在守江州之時觀其所述過客之難於

酬應德人之言也帖尾諄諄勸讀書予嘗見延祐慶元

志中載正獻一帖亦答舒氏兄弟者大略與此相同深

戒學者騖高遠而不覽古今此是當時爲陸學者之習

氣正獻及之不一而足可以知陸學本不如此及其流

弊至於如此則是傅子淵包顯道之徒有以致之而楊

袁不爾也故延祐志中所載帖極稱慈湖之讀書今跋

此帖正可以彼此互相證明往者臨川先生昌明陸學

然其病則言陸學絕無流弊如此便成矯枉阿私觀正

獻二帖而當時爲陸學者之流𡚁章章如矣陸學精處

正在戒學者之束書不觀游談無根學者可不戒乎延

祐志中所載之帖跋於深寧王先生亦吾里中前輩也

今是帖再跋於小子敬惟鄕社前輩大儒之心畫歴劫

猶存芒寒色正而小子衰殘病廢於斯道茫無所見年

來健忘昏髦古今經史日以廢業正獻是亦樓之精舍

與吾家近止一葦歲時過之曷禁悚然是帖昔藏於檇

李項氏今歸於江都閔氏

  吳興趙文敏公父子兄弟夫婦甥舅墨蹟跋

小山堂長趙君谷林意林兄弟出示松雪家門墨蹟一

卷凡七幅後有吾鄕慈水陳文定公敬宗跋又有太原

傅山先生跋美哉天水之世寶也第一幅爲松雪記事

予孫提領行可者第二幅爲管夫人漁父詞四首第三

幅爲公弟孟碩送剛父學正之任桐川詩第四幅爲公

子仲穆所書坡公念奴嬌赤壁詞第五幅爲仲穆子彥

徽所書章孝廉乞粟疏第六幅爲公子仲光和草堂秋

興詩八首又和若拙詩一首第七幅首尾不完然猶可

審其爲黃鶴山人王濛所作子猷雪夜訪戴圖序山人

固公之甥也故附卷末文定爲吾鄕名德碩儒向未嘗

見其手筆是卷以鷗波亭中父子兄弟天婦甥舅墨妙

歸於谷林固趙氏之幸得見文定之跋又予之幸也剛

父姓王氏吳人以字行有兵略其後從桐川學正徙吾

慶元適方國珍來寇總管輩不能禦剛父自請分守東

門累殺賊國珍以是不敢窺慶元者數年剛父去官而

慶元不復可守矣予嘗嘆元史不載剛父事吾鄕圖經

亦莫爲剛父立傳者僅得其槪於先王父贈公所輯方

氏事略予嘗過東門爲賦王學官故營詩編入句餘土

音適見孟碩贈剛父詩因牽連及之

  跋月泉吟社白湛淵詩

白湛淵在吟社中變姓名爲唐楚友不知其爲吾鄕舒

文靖公之後也生十齡以孤穉隨母養於白大德庚子

任毘陵敎授剡源勸其援范公例復姓未知果否然要

爲吾鄕添一詩人

  書劉文靖公退齋記後

許文正劉文靖元北方兩大儒也文正仕元而文靖則

否以予攷之兩先生皆非宋人仕元無害然以元開剏

規模言之其不足有爲可知則不仕者自此遠矣文正

從祀而文靖則否誠不可謂非屈也然吾讀文靖退齋

記謂世有挾老子之術以往者以一身之利害節量天

下之休戚其終必至於誤國而害民然而特立於萬物

之表而不受其責而彼方以孔孟之時義程朱之名理

自居不疑而人亦莫知奪之是乃以術欺世而卽以術

免斯其言未知其何所指也及讀楊僉事俊民爲作

祠記則曰先正得時行道大闡文風泉人宗之如伊洛

先生斥之曰老氏之學也以祠記之言合之則所指者

卽文正也豈當日文正辭左轄居祭酒葢有見於道之

難行而姑思以儒官自安故公以是詆之歟要其在當

日必實有所見而今不可攷矣文正之仕元世多遺議

予葢不盡以爲然由文靖之言觀之則知苟非行道之

時必不當出亦不當擇地而居之葢立人之朝卽當行

道不僅以明道止不能行道而思明道不如居田閒而

明道之爲愈也斯其文靖之意而非後世之論也然則

文靖高矣孫徵君奇逢最爲表章文靖之學而未及此

適校元儒學案因表此案附之於後以存先儒異同之

故焉

  書劉文靖公渡江賦後

劉文靖公渡江賦前人論之者多矣瓊山以爲幸宋之

亡黜其從祀後渠則以爲欲存宋夏峰力主後渠而論

者終未釋然於瓊山之說予以爲兩家皆非也諸公葢

但讀其賦而未嘗取其集攷之故不能定其案明儒讀

書之疏大率如此許文正與文靖皆元人也其仕元又

何害論者乃以夷夏之說繩之是不知天作之君之義

也豈有身爲元人而自附於宋者眞妄言也文正仕元

文靖則否何也文靖葢知元之不足有爲也其建國規

模無可取者故潔身而退不然文靖已受集賢之命非

竟不欲出者也渡江之舉宋曲而元直文靖傷宋之爲

奸臣所誤畱行人以挑師釁耳蘓天爵以爲哀宋是也

哀宋則固非幸其亡而亦非有意於存之所謂置身事

外而言者也吾請徵之於其詩其憶郝伯常曰一檄期

分兩國憂長纓不到越王頭末曰飛書寄與平南將早

遣樓船下益州此其罪宋之無故而執使臣也但據此

而言其詞頗厲幾幾乎若幸其亡者而正不然其題理

宗南樓風月圖曰試聽陰山勅勒歌朔風悲壯動山河

南樓煙月無多景緩步微吟柰爾何又曰物理興衰不

可常毎從氣韻識文章誰知萬古中天月只辦南樓一

夜涼理宗自題有併作南樓一夜涼之句才到中天萬國明則藝祖詩也其題理宗詩卷

曰已未天王自出師眼前興廢想當時臨江釃酒男兒

事誰向深宮正賦詩是三詩者皆以痛晚宋之君不恤

國事自取夷滅而非幸之之詞其題理宗緝熙殿硯詩

曰使君持送緝熙硯捷音才到山中人四十三年如電

抺此硯曾經秋復春題度宗熙明殿墨詩曰松風生哀

◍硯滴似訴優游解亡國只今惟有哀江南寶氣不受

鵞溪縑書事詩曰唱徹芙蓉花正開新聲又聽採茶哀

秋風葉落踏歌起已覺江南席捲來此其哀之至矣豈

幸之乎至其書事詩又曰路人遙指降王道好似周家

七歲兒此則尚論陳橋之事之非而傷天道之好還其

與伯顔得國小兒失國小兒之語正自不同故過東安

趙氏先塋雲今古區區等如此五陵哀雁入秋雲至曰

宋張遺學有經綸不是淸談誤世人白首歸來會同館

儒冠爭看宋師臣此似美家鉉翁之徒而作又曰風節

南朝苦不伸泝流直欲到崑崙世宗一死千年見此是

黃河最上津此似斥畱夢炎之徒而作其詠海南鳥曰

精衞有情銜太華杜鵑無血到天津聲聲解墮金銅淚

未信吳兒是木人凡此皆文靖置身事外平情論事之

作存之幸之俱無預也至其不肯仕元之意亦皆見之

於詩其詠四皓詩曰智脫暴秦網義動英主顏鄙哉山

林槁搏也或可班安得六黃鵠五老相追攀四皓固嘗

入漢廷希夷亦朝宋祖而皆不仕文靖以之自況也又

曰孺子誠可敎從容濟時艱出處今誤我惜哉不早還


託興於四皓之輔漢惠而終不能安漢以見巳之不當

畱也故題嚴光詩曰爲陵成高節此亦天子恩中庸久

蕪沒矯激非天民其言皆和平中正以求出處之宐然

其傷時之意則累見之和歸園居詩曰人生喪亂世無

君欲誰仕滄海一橫流飄蕩豈由已和擬古詩曰忍飢

待竹實淡蕩今何之歌以靈鳳謠亂以猛虎詩和雜詩

曰太𤣥豈無知不覺世運迫爲問莽大夫何如成都陌

又曰西山霍原宅古跡猶可稽長吟豆田謠愁雲落崩

崖則覩時政之謬而思晦跡以自保明矣然其和歸園

居詩又曰乾坤固未壞𣏌人已哀鳴雖知無所濟安敢

遂忘情和擬古詩又曰客從關洛來高論聽未終連稱

古英傑秉國或從戎生世此不惡君何守賤窮急呼酌

醇酒延客無何中則文靖豈忘世者特厄於其時耳其

和詠貧士曰淵明老解事撫世如素琴豈有江州牧旣

來不同斟是則戒心於霍原之禍而所以勉受徵書者

也葢文靖之不仕於元本不因宋雖亦嘗譏揚雄羨管

寧陶濳而與諸人有故國故君之分者不同況文靖先

世皆仕金故哀金之詩亦多和歸園居詩曰陵谷變浮

雲家世如殘局區區寸草心依然抱朝旭題金太子墨

竹曰䇿書紛紛少顔色空山夜哭遺山翁我亦飄零感

白髪哀歌對此吟𩀱蓬早發濡上曰別家忘再宿桑海

問何年過奉化曰百年元魏史千古汝南哀宋道人詩

卷曰知音有銅狄逸史訪金源上塚曰故國無家仍是

客病軀未老錯呼翁登中山城曰陵遷谷變橫流地卵

覆巢傾死節臣毛髦諸孫生氣在九原精爽凜猶新謂

其從伯祖死貞祐事也雄州詩曰灑落規模餘顯德承

平文物記金源又題金太子墨竹曰手澤明昌秘閣收

當年緹襲爲誰畱露盤流盡金人淚應笑翔鸞不解愁

跋遺山墨蹟曰遺墨數篇君惜取注家參校有他年此

皆其哀金之作味之似過於哀宋者葢其先世所嘗臣

事也文靖生於元代見宋金相繼而亡而元又不足爲

輔故南悲臨安北悵蔡州集賢雖勉受命終敝屣去之

此其實也瓊山後渠所云不皆成囈語哉

  跋戴剡源與先泉翁倡和詩

剡源答泉翁詩云酣歌待約東隣伴潑面晴風漲酒瀾

又雲更有隣墻全處士醉吟能泛百杯寛是泉翁寓杭

後所酬唱也今泉翁之詩自吟社而外無存者惜夫

  題蒲壽窚詩

顧徵君亭林紀蒲壽窚事令人髪指明初禁錮蒲氏子

孫諒壽窚之後亦同在其中可以報之矣偶見其爲浮

屠刺血寫法華詩云丹書何切切滴心不滴血縱使血

可乾其如心不竭蜀鳥啼作花至今萬山纈殺身以成

仁遺訓有先喆何其謬爲激烈一至此也然讀之終無

沉痛之意葢膚語耳

  跋楊文懿公家訊後

文懿公長子茂元得𠛬曹而寄之訊以爲吾始而喜繼

而憂終而恨喜者以進士多外補今得京職父子足相

聚也憂者以初筮仕而得𠛬曹人命至重恐有失也恨

者以自此恐不復讀書遂爲俗吏也敎子如此可以爲

天下人父之鵠矣雖然歐公與人言多及吏事不談文

章則吏事亦學也公又何恨之有茂元後官侍郞稱名

臣不愧文懿之敎雲

  跋唐荊川與萬鹿園札

荊川與鹿園札三十餘紙予得其七荊川文吏而惓惓

於論兵鹿園大將而諄諄於論學觀其翰札令人肅然

起敬也適九沙七十生辰予無以爲之壽卽以七紙致

之九沙喜曰吾家世珍也因囑予爲之跋其餘紙亦歸

九沙從子西郭

  跋豐考功札

考功與周中丞莓厓札言其子鎣有萬夫之勇又極言

其不孝考功有愧於學士宐其子亦多忤耳然嘗見鎣

詩又頗蘊籍不似勇夫何也

  題石齋先生遺詩

石齋先生遺詩是人僞作其中眞筆不及半但觀其湊

成三百十一篇之目便是邨學究所爲強合毛詩之數

者開卷便說畱侯因人成事坐據三韓千里之地漁陽

鐵騎所出而不能用是其人全不識東西者陽翟之韓

而以爲三韓三韓而卽以爲漁陽何其妄乎以讀破萬

卷之石齋而爲此言耶


  跋王節愍公手蹟

明之亡也浙中仗義殉節之臣極盛而杭人獨少甲申

之難竟無一人乙酉南都之亡家居而死者陸大行鯤


庭王邵武昭平祝貢士開美死於師者翁都督也畫江

之役襃卹諸忠但及大行不及邵武吾鄕董戸部次公


爭之曰死一耳何以卹典有偏將謂大行係甲榜邵武

係乙科耶今之甲榜而賣國者肩相望也邵武始得諡

節愍今年冬杪獲見邵武手蹟於戸部家乃國難前所


寫摺扇見寄者乃知邵武於戸部爲舊契邵武不負故

國戸部足報故人交有光矣自三公以死倡丙戌而後

陳太僕濳夫陳將軍萬良徐主事復儀兪主事元良周

貢士宗彝張將軍起芬姜指揮國驤吳都御史聞禮吳

太學惟修姚都督志卓姚太僕奇𦙍湯守道芬張都督

堅郁大令廷諫輩尚有人焉莫爲之先何以鼓其氣哉

邵武向未嘗見其手筆爲正容肅拜而觀之邵武子均


壬午鄕貢進士於遺民中最苦節亦應附志

  錢忠介公墨蹟跋

往與萬編修九沙捜羅因國末造忠義諸公墨蹟獨以

不得忠介錢公書爲憾巳而得其爲諸生時試義殘帙

喜而裝潢之屬予跋尾予逡廵未作九沙寓亭不戒於

火是冊亦歸天上悵惋無已今年忠介嗣子濬㳟得此

卷乃忠介自書詠史諸作筆法跌蕩淸妙爲之驚躍再

拜循環把玩惜九沙巳爲古人不及見此墨寶也濬㳟

方與予編公遺集因以是跋附之集後

  錢尙書牧齋手蹟跋

尙書手蹟共十幅在馮硏祥家皆與馮氏羣産往還者

第一幅雲足下奇士遘此奇窮此天所以善成足下也

楊大洪作秀才時貧病艱危備所不堪吾黨慷慨建竪

無烈於大洪者彼固於困窮時辦此矣足下定當得力

於此其言善矣然則尙書晩節狓猖殆以少年甲第淸

華故累之耶其雲曹生能救淸漳可謂不負吾門閩人

若更跳梁當置淸漳於何地淸漳指黃忠烈公也忠烈

之被逮上疏爭之者葉廷秀塗仲吉周旋其事者彭士

望以二千金爲納槖饘者戴初士黃商侯顧不知曹生

爲誰幅中所及人物如錢不識孫子度呂季臣陳子木

皆禾人則疑是曹給事遠思當更攷之閩有周之夔故

異黨也跳梁者必其人矣振公亦不知爲誰第二幅雲

刼灰之後歸心佛乘急欲請書本藏經以供檢閱聞霍

魯齋作守道此好機緣春夏閒欲往訪之兄過嘉禾幸

爲商地主不至棲棲旅人也內典可更爲一蒐訪嗚呼

望塵干索禪力何在不覺爲之一笑第十幅雲春宵一

刻先令細君滿引一杯以助千金之興細君指柳氏也

予聞之周鄮山謂牧齋年六十四柳氏年二十四歸之

客有訪之者柳氏出侑酒依然舊日風流觀此箋並前

索酒札知柳氏固酒徒黃忠烈公見諸弟子有與女校

書詩者輒戒之牧齋跌蕩乃至於此宐其有浪子燕靑

之誚此卷歸吾友趙六意林令予跋之予學殖荒落未

能詳覈良自媿也

  高鴻臚夢箕手蹟跋

南都王之明一案以鴻臚起而亦大受其累其被𠛬也

昂首答曰區區之誠二祖列宗所共鑒也至今聞者爲

之神傷是札雲訛傳驚恐總無的確只有在山困頓聽

吾主命而已是殆王案未了時而又雲在山幸本土之

人修防固守亦似可保但恐大亂當以南通括蒼爲退

步而資斧難延恐爲首陽之續則又是南都已破時而

又雲大主在上必不令人枉死則又是赧王未擒時吾

友趙六意林以此狐疑令予定其時日愚以意度之鴻

臚旣還山則王之明已訊畢特爰書或恐尙有後命耳

而赧王聞江都之信奔蕪湖 大兵直下秣陵浙中亦

風鶴交警故有南通括蒼之說然尙未聞靖南消息則

故君尙在也大略當如此

  魏庶常子一墨蹟跋

子一書畫俱工同年孟公章明得其所贈便面以交棃

匣貯珍之孟公早攀橋山之髯子一以遲蒙謗傷哉然

子一致蠟書於夏峰謀殺賊而欲以唐通爲應則無知

人之明矣唐通豈可恃耶若其書之工觀此便紙已得

其槪

  無名氏手蹟跋

此札不知姓名觀其與閩人搆難之語外屈其形內食

其心是黨人之多事者可以想見明季甘陵之禍

  馮徵遠手蹟跋

太常馮公三子大馮君畱仙卽元颺小馮君鄴仙卽元

飈天下所共知而三相公元飅睂仙繼之其羣從則元

䬞徵遠亦其一也津撫與尙書負重望遭逢國難相繼

野死於杭之湖上其志可悲矣當世猶多責備然兩公

未展之志其季成之從亡不顧卒以蹈海明史不能附

入兩公之傳眞一大漏也徵遠受部曹之命於江上事

去蕉萃以死棃洲先生所謂竹梧鸞鵠困於柴水者其

人亦當在遺民中偶於馮硏祥家見其手札爲之泫

  跋李昭武先生墨蹟

昭武先生與先贈公最厚故予家所有詩箋尺牘箑頭

極多然予少時但以書人詩人目先生耳稍長始悉先

生之大節因爲之作墓幢之文顧里中人知者葢寥寥

矣是卷乃先生平淮碑論書以贈陸丈春明者先生之


集已亡則是論尢所當存也李君海若爲其族孫以未

得先生墨蹟爲憾予因贈之而跋其尾幷書其墓幢之

文於前


  跋周鄮山先生墨蹟

鄮山先生之書博觀諸家略跡取神藏鋒鋩於渾朴之

中論者以爲先生之畫勝於文詩勝於畫書勝於詩葢

確評也予謂如先生之書方可當雅健之目

  跋林太常輓姜給事詩

蠒菴太常輓姜敬亭詩姜氏未嘗入刻予家有其手卷

葢書以求正先贈公者乃知敬亭避地天台江干之役

太常輓之出仕監國而不赴又言吏部嘗與太常同事


姚江戎幕則戊子以後浙東山寨中事也此皆野史所

未及者足以當詩史矣

  書毛檢討忠臣不死節辨後

蕭山毛檢討奇齡有三大辨其一爲忠臣不死節文異

哉其立言也忠臣不此盡死節然不聞死節之非忠臣

也世知檢討之文由於盧鎭遠宐所作續表忠記而不

知其所以然鎭遠予同里先輩也初任蕭山敎官其時

檢討以亡命之餘歸里得復諸生名籍怨家不能忘情

多相齮兀而又以制舉荒落連試下等鎭遠獨奇其才

拂拭之備至檢討亦感之甚其所謂師弟非尋常學舍

中人比也鎭遠所作續表忠記其初集爲趙給事吉士

所雕二集爲程上舍某所雕皆與檢討論定而出者卽

令檢討爲之序今所雕乃檢討手書本字畫甚拙可覆

審也鎭遠遷官而卒檢討志墓亦載其事已而京師有

戴名世之禍檢討懼甚以手札屬鎭遠之子曰吾師所

表章諸忠臣有干犯令甲者急收其書弗出也其子奉

其戒惟謹乃檢討懼未止急作此辨而終之曰近有作

續表忠記者猥以長平之卒濫充國殤而假託予序恐

世之人不知將謂不識名義自我輩始故不可無辨又

改其志墓之文曰公之續表忠記假予爲序嗚呼何其

悖歟檢討不過避禍遂盡忘平日感恩知已之舊斯苟

稍有人心必不肯爲而由此昌言古今忠臣原不死節

夫負君棄國與夫背師賣友本出一致檢討之心術盡

於斯文檢討之生平盡於斯文其詡詡然落筆時葢可

想矣檢討所作鎭遠墓誌底本幷其手札至今猶藏盧

氏其子嘗流涕出以示予予因爲記之若以續表忠記

言之其紀事誠有未覈文亦多不工雖予不敢以其同

里爲之辭特檢討親爲之序而反覆如此其心原不爲

書之是非起見則可駭也天門唐庶常建中曰君姑置

檢討弗問葢諒其非本心耳予大笑而頷之




鮚埼亭集外編卷三十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