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澤論説集錄 (四庫全書本)/卷03

卷二 麗澤論説集錄 卷三 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麗澤論說集録卷三
  宋 呂喬年 編
  門人所記詩說拾遺
  詩者人之性情而已必先得詩人之心然後玩之易入詩三百篇大要近人情而已
  看詩且須諷詠此最治心之法
  看詩者欲懲穿鑿之弊欲只以平易觀之惟平易則易看若有意要平易便不平易
  今之言詩者字爲之訓句爲之釋少有全傳一篇之意者
  上蔡曰善乎明道之言詩也未嘗章解而句釋也優游吟諷抑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舒疾之間而聽者已渙然心得矣
  詩有六體須逐篇一一求之有兼得者有偏得一二者興於詩興發乎此也
  看詩須是以情體之如看闗雎詩須識得正心一毫過之便是私心如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此樂也過之則爲淫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此哀也過之則爲傷天生蒸民有物必有則自有凖則在人心不可過也
  凡觀詩須先識聖賢所說大條例如孟子言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又大序言言之不足故嗟歎之又橫渠言置心平易始知詩之類皆是
  前人於詩有舉之者有釋之者舉之者斷章取義釋之者則如大學之淇澳乃正釋詩之法也又詩體寛不可泥著然亦不可只便讀過若只便讀過亦不見其言外之意趣
  常人之情以謂今之事皆不如古懐其舊俗而不達於消息盈虛之理此所謂不達於事變者也達於事變則能得時措之宜方可懐其舊俗若唯知舊俗之是懐而不達於事變則是王莽行井田之類也序中此兩語亦有理
  葛覃 言告師氏言告言歸歸一事耳再三諄復序謂尊敬師傅蓋得之
  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懐人寘彼周行周行猶道周也方采卷耳之際未盈頃筐忽思賢人更無意采卷耳故且寘之道周後三章說賢人在道路深山窮谷中僕馬疲𤷄勞苦之態后妃處深宮中豈識此事今乃纎悉曲折若親經厯者蓋思之既深體之既至故不出深宮而自知之云何吁矣蓋謂賢者當此之時不知其如何歎息也
  樛木 能逮下者有相際接之象觀於樛木可見螽斯 大扺人看詩不比諸經須是諷詠詩人之言觀其氣象凡不妬忌則自有和平樂易氣象才說妬忌無非乖爭陵犯試以妬忌者看則見不妬忌者盡在和氣中如觀唐武后漢趙昭儀傳見其戕賊子孫盡是妬忌兩字則知此三章如在唐虞以上
  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非以艶色傾室家也詩人感之子于歸能宜其室家豈非男女之以正哉
  學詩貴於告徃知來如此詩只說宜其家人大學又推而至於教國人蓋詩人從上面看故推而上之知桃夭乃后妃之致大學從下面看故推而下之可以教國人此亦觀詩之一法也
  兎罝 寗戚飯牛而扣角自謂飯牛不足以容己也朱買臣負薪以行歌自謂負薪不足以容己也非飯牛不足容寗戚蓋齊之風化小寗戚所以不容於飯牛非負薪不足容買臣蓋漢之風化小買臣所以不安於負薪蓋文王之時人才衆多無不在風化中兎罝之人雖皆可爲公侯之用然觀其椓之丁丁施於中逵施於中林雍容閒暇但知己身爲兎罝而不自知其才之可以爲公侯之用則文王之風化可知矣
  漢廣 漢廣一章已知游女之不可求矣二章三章復思秣其馬秣其駒蓋義理未勝故雖明知其不可求而慾念數起也窒慾之道當寛而不迫譬如治水若驟遏而急絶之則橫流而不可制矣故教人不禁慾之起而速禮之復每章有秣馬秣駒之思是不禁慾之起也終之以不可泳思不可方思是速禮之復也心一復則欲一衰至於二至於三則人慾都亡而純乎天理矣嗚呼漢廣詩其窒慾之大用歟
  鵲巢 居已成之鵲巢受百兩之厚禮爲夫人者自思茍無純靜均一之德其何以堪之
  栢舟 汎彼栢舟亦汎其流如賈誼所謂汎乎如不繫之舟也當此之時使賈誼之徒處之不免有髙舉逺引放意林泉之意而仁人則不爾也我心匪鑒不可以茹茹納也仁人之心好其所好惡其所惡非如鑒之妍醜皆納漠然無心也漠然無心則異端之槁木死灰者爾亦有兄弟不可以據凡在朝之人皆可謂之兄弟言其皆爲習俗所奪亦不可依據也然仁人終不肯坐視故猶徃告之薄淺也淺言之且怒況深言之乎憂心悄悄此見仁人之憂也常人有憂則荒亂煩惑仁人處之但悄悄然荀子所謂喜則和而理憂則靜而理是也日居月諸胡迭而微言日徃月來世事轉短促㣲小常人見此亦皆有憂但不如仁人憂之在身而近且切也四方之廣非不能奮飛而隨我所適也但仁人不忍棄去爾
  緑衣 序言莊姜傷己深得其意傷己者非但悲傷而已又自反其己之未至後兩章尤深切緑絲乃女所治則上僭亦已之所致絺綌所以來風則上僭亦德薄之所招至此蓋無復忿疾其夫與妾之意但事事皆引咎於己而自傷不至古人爾
  谷風 此詩大抵極敘婦人之忠厚深言夫之薄惡也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逺伊邇薄送我畿婦人自言我被棄逐戀戀不忍去所以行道遲遲中心有違違不安也而夫送我乃不逺而近送我至於門域以我之厚責彼之薄也 誰謂荼苦止如兄如弟伊川之說爲善雲荼至苦也乃以爲甘新婚非禮之正也反好之如兄弟 涇以渭濁不我屑以既看得涇水濁愈見得渭水湜湜然清潔可喜此所以宴爾新昏不我屑以也我有旨蓄以我御窮鄭氏説似未暢蓋言春夏之菜雖美到冬月則無菜矣故必藏其菜以備冬月用新昏如今雖美到窮困之時則背汝矣何如不逐我留待窮困時用乎此尤見其窮困不忍去之意 凡民有喪匍匐救之如鄭氏說謂凡民有䘮禍之事鄰里亦盡徃救之況我於君子家事之難易乎是以疏喻親然意不相屬當從伊川說伊川雲周睦其鄰里鄉黨莫不盡其道蓋語簡人不易曉其意蓋謂此章舊婦追述其在夫家時之勤勞不問淺深不問有無皆向前去做東鄰西舍有緩急時不惜頭面去捄助如此辛苦皆是爲汝乃忍棄我乎
  旄丘 狐裘䝉戎褎如充耳我流離顛沛如此而汝之衣服尊盛如此何不救我而使之復國乎叔兮伯兮雲者尊之至望之切也
  北門 二章三章此有以見其時世之敗亂而人各營私自便才有人肯出來理會公家事則凡事盡推與之更不計其多寡及入自外又被室人交相摧讁他人處此何以堪之必翻然逺去而自潔其身然忠臣之計卻不出此只自開解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爾退惰之心至此而不生吾於北門見忠臣之至
  桑中 桑中之詩刺奔也其公室淫亂男女相奔所謂雲誰之思期於桑中要於上宮送於淇上想見當時之人其爲惡期於幽逺豈欲人知之然其思其期要處送處一一張露洞見如在目前皆不得而揜蔽信乎誠之不可掩也衛詩三十有九其淫亂者十有一陳鄭之風亦然其可鄙可恥如此何爲載之於詩邪蓋聖人之心與天爲一雖其詩之辭似乎淫佚而其詩之意則未嘗淫佚桑中之詩可見也如易曰崇高莫大乎富貴聖人之大寳曰仁聖人未嘗以富貴寳位自嫌故說時不見有嫌則自然道得安穩若後世之人以是自嫌者宜乎其爲可鄙可恥而不敢言也
  載馳 大夫君子無我有尤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許穆夫人慾歸唁衛侯情也大夫尤之者以禮義責之也卒章謂百爾所思不如我所之是大夫之禮義不能奪夫人之情也禮義不能止其何以謂之止乎禮義邪蓋詩人意在言外許穆夫人切於唁衛舉許國之人不能奪其情然而終不敢徃此所謂止乎禮義也
  觀此詩須見得言外之意許穆夫人於兄弟則仁之至終能以義自克則義之盡也一章言其思想之切夫人居深閨之中雖未嘗驅馳適衛而思衛之切其道路之經厯山川之跋渉馬行之遲速常如在目前許大夫雖爲我適衛其跋渉則勞矣然我不得歸終不能解我此心之憂此章最見其思之切 四章蝱治病之物自不病者觀之采蝱若可緩自病者觀之采蝱爲甚急夫人之思衛自無家難者觀之若可緩自有家難者觀之爲甚急夫人舉此以譬之最切大抵平居以義責人不難而能體人之情爲難今許人徒知以義止夫人之行而不思夫人之於兄弟篤厚如此雖女子善懐亦是人各有所見而行之 五章言作詩時在四五月之間國破民流徒見麥芃芃然在野與王風黍離意同夫人思控告大邦不知誰可因依又不知誰能極力救之大抵邈然不以宗國爲念者固不足論惟許夫人思衛之情如此之切終能自克而不歸所以見其止乎禮義也
  淇澳之詩美武公具美質而又假切磋琢磨之力也釋者謂武公不自足其徳非也瞻彼淇澳緑竹猗猗以況武公之德也夫竹之猗猗其枝葉之茂盛然日未嘗不加長何則其生意未嘗絶也武公之德雖美然而未嘗不切磋琢磨則其德之日進猶竹之日加茂也使武公之生一日不加切磋琢磨之力是猶竹之生意絶於一日其可哉譬夫人之身使血氣一日而不運則人之生也止於今日武公之德一日而不假於規諫則其德也亦止於此而已耳是則德之進無止法非不自足其德也觀其始章則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則是武公之進德猶可指其跡而議也及其次章則曰充耳琇瑩會弁如星但見其衣服之盛威儀之美而進德之跡蓋已冺然而不可知非若首章猶見斧鑿痕也詩人之辭亦有序矣非特此也前二章瑟兮僴兮至於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言見其容貌威儀之盛而不忍忘也至第三章則變其文而不言是何也此武公徳之成也金錫圭璧質已渾然至於寛兮綽兮倚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爲虐兮則武公之德爲益至從容中道而從心不踰矩矣武公之德既成斯民之在其德中如在春風和氣中則又非昔日之不可忘也夫言不可忘猶可忘也至於不知其不可忘則民也與武公之德俱化矣是故人言不可忘恩不若任其恩而不自知人言不敢背德不若任其德而不自知然則第三章之意非終不可諼兮之言可盡也
  氓 自首章至以爾車來以我賄遷皆我求合太急所以後見棄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易合者必易離離者合之反也小人甘以壊壊者甘之反也如寒暑之相對無可疑者樂其甘而不思其壊此其所以雖自咎而終無及歟
  河廣 河廣一詩襄公之母遭桓公見出在衛後襄公立其母思其子之切顧義而不敢歸故作是詩天下之事力不可爲而不爲此理之常力可爲而不敢爲方是顧義然又有一說大抵尊卑上下之分又須是彼此相全襄公之母得罪於先君而出也然蒯聵不能顧義而求進終至於父子相拒是固子不能全其爲子之道然亦蒯聵不能全其子也今襄公之母卻能顧義不歸宋終使襄公不得罪於名教者母實全之也
  君子於役 人之思親亦有兩端後世見其親之行役不歸則歸咎於君上此詩當時雖行役之久不敢歸咎於君但言今既不得便歸茍在彼得無飢渇之患足矣此蓋詩人忠厚之情
  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水 此詩有閔怨兩義王道盛行之時如長江大河渾浩流蕩蛟龍魚鱉無不犇走運轉於其間及王道衰王澤不行如不流之水雖以人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而束薪亦爲之不流彼其之子雖指諸侯說大意謂當時強有力者皆不爲之使故勞佚不均非特怨之亦所以閔之也平公戍申政與晉平公城杞相類如晉文公悼公之時諸侯服從以伯中國安有城戍母家之事
  將仲子 無踰我里非謂其恐傷害吾兄弟也不欲明受殺弟之名而陽拒之也仲可懐也感其罄忠而不覺形之於辭氣也多言可畏謂未可亟治而必待其惡稔也深味三章之意則莊公之心不待言而見矣
  叔于田 楊氏以毀譽不公釋之固然也然尚有未盡處民之良心本自不冺叔叚之美好仁武一時之僞餙耳尚能使民之信愛若此使莊公真有此三者何患民之不嚮慕邪而民乃不從亦可見其無以致之矣此所以深可刺然民之從叚固未害其良心因莊公之不德而使斯民誤從其似者則又可傷耳
  子衿 禮聞來學不聞徃教學者本當自力於學今見學校廢便自放慢而賢者憂傷之意反甚於學者悠悠我心者甚憂其無以度日也縱我不徃教子猶宜一來況我未嘗不徃乎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甚言其無所用心之難也學者能深味乎此庶乎其感動矣
  溱洧 溱洧居鄭風之終蓋男子有厭欲之心是其風將變處
  還 此詩雖刺田獵之荒常人但知其荒而不知其於田獵中自有精神三章之詩不見說其荒但見其洋洋自得之趣大凡天下事各有精神雖賤事亦皆然自可黙識
  十畝之間 十畝之間刺國小而不能居此舊說也雖然國雖小視人君之處心何如耳湯之國七十里爾文王之國百里爾當時不聞湯文之民以其國爲小也湯文國雖狹其心之處民則廣矣大矣魏國褊小其君之心亦能廣大而容民乎想其心焦然不寜自處既狹其處民亦狹而斯民始有不足大抵詩人作詩比物極佳桑者閒閒桑者泄泄見國人徃來如此之繁則以其褊小而民不散譬之滄海之大山林之廣魚鱉鳥獸不見其多茍畜之小沼聚之樊籠則掉尾相並鳴號終日此無他水少而地狹也閒閒泄泄其國之小可知矣國雖小處於心者不可以小也顔子之在陋巷郊外之田二畝豈能比於魏哉然而克己復禮使天下皆歸仁其氣象以二畝處之而有餘也詩人之意又當以是觀之
  碩鼠 無食我黍言汝勿重斂他處甚好我將去之將者欲去其實不去譬之以鼠怨憤極矣猶且不忍去所以見忠愛之深也貫事也號泣也誰之永號言他處無復號泣也
  無衣 晉武公始簒宗國而有之以枝葉而伐本根雖能請命無救於逆國人美之而聖人存之何也簒人之國以請命於天子之使遽從而錫之是賞簒之道也且武公非不自有章服待周之錫然後安則當是時晉雖強悍王命未嘗不重也而周王自視以爲輕姑從而命之周自輕之也聖人惜周之名器姑存之以爲戒焉通鑑首載始命趙韓魏爲諸侯亦得此意
  衡門 陳僖公以國小民寡處心不大委靡懦弱願而無立志故詩人作衡門之詩以開導之自後世而觀弱則必將振之以強狹則必將振之以廣今詩人之誘僖公不告之以闢土地朝秦楚之說而取其近而易曉者言之蓋僖公所以願而無立者正由安於卑小不敢以廣大自期若更誘之以廣大之事是適投其所畏也況弱之中自有強之理不必於弱之外求之狹之中自有廣之理不必於狹之外求之天下之理隨處皆足僖公之國雖小然其中至理本無欠闕若能取足於其中亦自有餘且九仞之門固是廣大校之衡門之小其出入則一也使僖公知此理則衡門之下亦可以棲遲長江大河固可以游泳然以澗溪之水言之其游泳亦一也使僖公知此理則泌之洋洋亦可以樂飢僖公正不必以國小自卑也若後兩章又是詩人反覆誘僖公取足於內不必向外去求
  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蜉蝣朝生暮死猶且潔其羽翼譬小人雖潔其衣服能得幾時小人正自得而君子預憂其不可倚言君此時無所歸且來我處居語曰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此類也三章同
  狼跋 狼跋其胡載疐其尾說者以狼比周公非也言時歩艱難進退皆不可爾公孫碩膚赤舄几几凡人進退不能之時必須皇惑不寜而周公方且膺體豐碩容儀恬然看此二句可見周公氣象大凡胷中寛大者雖處艱難之時亦不能移其寛大孟郊詩曰出門如有礙誰雲天地寛只是孟郊胸中自窄狹耳
  四牡 四牡鴇羽二詩詩語大率相似然所以有說與怨之異者無他焉其說以上知其勤故說耳其怨以下自言其勞故怨耳
  常棣 死䘮之威兄弟孔懐原隰裒矣兄弟求矣朋友於生有所求則懐之死則無所求唯兄弟不然原隰前後無人之地當是患難之時唯兄弟然後相求譬如人夜出不歸唯兄弟則常尋之賓爾籩豆飲酒之飫兄弟既具和樂且孺雖盤饌畢備而兄弟不集畢竟不樂 妻子好合至和樂且湛後人釋詩皆以人爲私妻子然後兄弟不和此後人以私心觀之也三代盛時兄弟妻子孰厚孰薄宜爾室家樂爾妻孥是究是圖亶其然乎大抵爲家之道兄弟不和妻孥亦不樂樂妻孥和兄弟固一事也須子細思之此理然乎不然乎
  出車 觀出車之詩見文王所以爲至徳也紂何人哉文王何人哉不言可知矣然文王事紂亦與事堯舜禹湯之君之心無異蓋文王之心但見紂之爲天子欲爲臣盡臣道而已初不見紂之難事也味其辭曰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其見天子之尊嚴如此其曰天子命我城彼朔方其敬奉天子之威命如此其曰王事多難不遑啟居王事靡盬不遑啟處其憂勤王家切切如此所謂有事君之小心非文王而誰邪此一詩之大意也
  采芑 薄言采芑於彼新田於此菑畆言宣王長養収拾人才不問新舊而皆登進之也方叔涖止雖人才盛多又必有元老以統率之則各得其用其車三千師干之試干扞也此言出師之意方叔率止乗其四騏四騏翼翼路車有奭簟茀魚服鈎膺鞗革此止說方叔威儀車服之盛而人瞻仰尊敬便可見其必能成功非是閒言語薄言采芑有瑲蔥珩鴥彼飛隼當征伐故喻人才以鷹隼熊羆其飛戾天亦集爰止方叔戾止其車三千師干之試言其實也方叔率止鉦人伐鼓陳師鞠旅顯允方叔伐鼓淵淵進暇振旅闐闐退整 蠢爾蠻荊大邦爲讎蠻荊來威此章方叔宿望如此又有平玁狁之威先聲臨之宜其來威也蠻荊南也玁狁北也
  庭燎 數問夜如何其雖是勤必竟把來做事被他動了正如小兒欲看戱徹夜不睡大要只要心使事不要事使心宣王未免以事使心者也
  沔水 序以爲規宣王也甚得詩意規者謂言在此而意寓於彼者也宣王始會諸侯於東都之時諸侯皆至其後有至有不至者以宣王信讒故詩人規之將以㣲意動之而使之自悟沔彼流水朝宗於海喻諸侯之必朝王猶水之必朝海也然而或朝或不朝如隼之載飛載止必有故也嗟我兄弟邦人諸友莫肯念亂誰無父母此諸侯自相謂曰人情誰不欲安靜誰不欲保其父母者何苦不朝王第二章重復言之又曰我思念彼諸侯要來又不來朝則失臣職矣我甚爲之憂中心常不能釋此兩章但言諸侯義合朝王而或不來是如何莫是宣王有失德所致然未敢明言第三章則雲譬如飛隼何故至中路而止莫是緣聞民之訛言後不敢來於是又警之曰我同列諸侯敬之讒言將興矣此章始言諸侯之所以不來之意大率此詩之辭卻只是諸侯自相警戒而意則所以規宣王使之自悟毛鄭謂前二章諸侯自相責之辭後章所以責王歐公謂三章皆諸侯責王之辭若然則非規也乃刺也詩人之意使宣王自反曰諸侯既是人人不是喜亂人人慾保父母何故不來又或來至中路而止是如何必是已有失德所以不敢來耳且如唐代宗之時魚朝恩之徒在內故李光弼輩欲朝京師而乆不敢進然既雲民之訛言則是訛言已興卻又謂恐讒言將興此又見詩人忠厚之至蓋恐宣王聞之遷善之心必沮故但言汝所聽者未必是自今當敬之讒人其將興矣庶宣王聞之唯恐讒言之興遷善愈速耳此詩人深意也
  白駒 爾公爾侯逸豫無期言此賢者之德本合爲公爲侯今乃置之閒地而無用之之期乎
  節南山 弗躬弗親庶民弗信弗問弗仕勿罔君子言幽王不自親政枉教百姓怨嗟枉得惡名何如躬親爲治勿爲小人所欺當時非無君子但弗問弗仕他卻厚誣說道無君子此章最見詩人忠厚不忍歸過於君之意 方茂爾惡相爾矛矣一章言大臣私相疾惡則如矛盾及其好時則依舊相醻或好或惡皆是只理會私情更不以國家爲意 末章言所以作誦蓋以窮究王致亂之由又勸幽王當自化其心不必他求而萬邦皆在蓄養中自今觀之幽王之時世亂如此小人得志如此非痛掃除如何革亂爲治今家父所以教幽王畜養萬邦者止在於一轉其心耳此二句極有意味學者所宜詳玩
  正月 正月繁霜我心憂傷正月是夏之四月四月有霜是天道之亂民之訛言亦孔之將是人道之亂天人俱亂人皆不憂我獨京京憂之哀我小心癙憂以癢詩人以爲世人皆不憂而我獨憂之莫是我心膽小太過慮乎詩人見衆人不憂自疑如此 民今方殆視天夣夣然似無分曉天即幽王也既克有定靡人弗勝言天定無人不勝所以如此夢夢然無分曉者蓋天之未定耳天之未定即幽王良心之未定也有皇上帝伊誰雲憎天只徧覆包涵他何嘗憎惡人言幽王良心本不害人有所蔽惑所以如此 具曰予聖誰知烏之雌雄此言老成人自説縱使我全是聖人誰辨得此等閒事 謂天蓋高不敢不跼謂地蓋厚不敢不蹐此一章見詩人與當時人所見不同當時人以高爲卑慢易如此詩人憂心之切看寛卻狹如無容身息足處 終踰絶險曾是不意言若能如此終可以踰險何徃不可奈何幽王曾於此不以介意 魚在於沼亦匪克樂潛雖伏矣亦孔之炤若魚在池沼中自以爲樂不知已在人圏檻中雖尋得一縫罅安身亦不逃人所見譬如時人生在亂世不可謂禍不及身既生此世雖身有逺近位有小大同此禍患如何不憂此所以謂亦匪克樂也 哿矣富人哀此惸獨幽王之時大夫以爲我雖可憂如此然在我下者更可憂我已爲僥幸矣大抵人處憂患時退一歩思量則可以自解此乃處憂患之大法
  雨無正 舍彼有罪既伏其辜若此無罪淪胥以鋪言幽王之政無常如此 曾我𥊍御慘慘日瘁小臣尚如此憂其憂可知若高力士爲明皇憂是也
  巧言 此詩首言昊天父母人之疾痛必呼天地父母僭始既涵僭未確之言讒人必掉冷語爲地君子不容著之則讒不成君子如怒亂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屢盟亂是用長多疑少決讒之所以入也劉向謂持狐疑之心者來讒賊之口操不斷之意者開羣枉之門是也匪其止共共敬也言非能止於恭敬但為王之病耳 奕奕寢廟遇犬獲之此四者皆難事人尚能之況讒言易辨乎 荏染柔木心焉數之柔木以喻䜛佞言䜛言之成君子自植之耳使聽之如行路之言何足數哉 彼何人斯爾居徒幾何謂䜛人其實無能爲王所以聽爾者皆天也與孟子所謂臧氏之子焉能使子不遇同意
  何人斯 暴公不敢入蘇公之門此固是爲惡者有所慊然猶勝匿怨而友其人者此見古人之猶厚
  四月 四月維夏六月徂暑秋日淒淒冬日烈烈大凡世亂亦有好時節都不見得了故不言春止言秋冬夏而已 滔滔江漢南國之紀此論天下之大勢言今世雖亂然終歸於治猶江漢雖淊淊然終歸於海盡瘁以事寜莫我有此一轉也謂世既終當治我但盡瘁事王終有顧我者矣 匪鶉匪鳶潛逃於淵夫臣之於君子之於父無所逃於天地之間今既仕矣何所往哉 山有蕨薇維以告哀草木之㣲尚得其所我卻如此雖然不可悔也此詩之作獨以告哀而已
  小明 豈不懐歸畏此罪罟治世則去就由君子亂世則去就由朝廷念我獨兮我事孔庶平時則小人專其利亂世則君子任其責無恆安處言去住不能只有坐而守死若就此中討道理但正直靖共神自福汝矣此兩章勉同類也
  菀柳 天敘有典君臣本合自有相親道理自非大無道之世猶不忍捨去惓惓之心有加無已如此詩皆惓惓望君之意庶幾安靖次章氣象比前稍薄末章則厭棄之矣人君讀此詩亦當自警人情雖不忍輕棄君君亦不可全倚靠人至於大無道則人情厭棄矣
  角弓 觪觪角弓翩其反矣此兩句乃一詩之大旨角弓之爲物可攀而來者也言角弓茍暫無人攀則翩然而反去矣九族親之則來疏之則逺義亦猶此
  靈臺 深味一篇之㫖而想夫文王在靈臺之時俯仰萬物之動殆無一不在太和之中如維樅維鏞之類是樂之有聲者攸伏鶴鶴之類乃樂之無聲者皆爲天地和氣所動而不能自已然此詩之氣象非胸中廣大而無所偏累者未易觀此
  行葦 行葦一篇見仁之全體方苞方體其葉泥泥其生生之意蓋自然而然詳緩涵泳忠厚和藹之氣見於言外當此之時仰觀俯察莫非吾仁千百載之下猶可想見況身親之乎 肆筵授幾重席緝御其養老之際一一和整如此使有一分慢易之心安能若是凡此皆忠厚之實也 曾孫維主凡前之所爲蓋有曾孫以爲之主也於此可以見其精神心術之運矣以祈黃耉願老者之夀考無已非自求福也
  既醉 此詩皆祝頌之詞醉酒飽德不須分酒德作兩事羣臣宴飲浹洽厭飫徳已在其中矣君子萬年欲成王長如此既醉以酒爾殽既將德至於此妙矣前一章猶自見徳此章但見其酒殽德寓其中而化其徳矣 昭明有融髙朗令終令終有俶此三句皆欲其光明之無窮終而復始公屍嘉告此章尤妙公屍嘏祭者也言與神明爲一而無間如神告享之告享如何以其籩豆靜嘉靜嘉二字最宜詳味既言成王德之發越著見籩豆之間無非德也如春被萬物萬物皆有春意無不光華朋友攸攝攝以威儀助祭之臣無不威儀亦成王德著於助祭之臣者也故繼之以君子有孝子言籩豆助祭之臣如此皆成王孝道之所致以繳前二章 室家之壼詩人推本而言成王之孝由內而推廣之也君子萬年皆其臣願君之言感君之深故其言諄復而不能已釐爾女士從以孫子漢唐晉魏之臣其贊君者不以國富則以兵強不以疆土則以祥瑞皆侈言而無實唯成王之臣深得其本但欲成王得助祭之賢其子孫隨而蕃衍也
  公劉 一章篤公劉爰方啟行統論耕戰二章篤公劉鞞琫容刀此章說遷都相宅登降上下習於勞苦乃是雍容冠佩之貴人也三章篤公劉於時語語 四章篤公劉於京斯依蹌蹌濟濟俾筵俾幾鋪筵几以告於神也既登乃依乃造其曹曹衆也造徃也執豕於牢酌之用匏享神也食之飲之君之宗之享畢飲福而因明尊君親上之義也公劉雖立國大規在於耕戰然教之端禮之始固已開於此際矣五章篤公劉豳居允荒荒大也又度其西山之陽以居生生之民蓋生齒日見蕃衍又度所以容之也六章篤公劉芮鞠之即此章又言人民居處烝烝盛宻生生不已乂將即苪而居矣此最可見花半開日將中意思
  板 上帝板板亂世天道反覆善而反禍惡而反福者有矣出話不然爲猶不逺厲王所出號令盡善而無其實如出恤民之令而無恤民之實雖曰無善其言猶未逺道也使厲王就其言之善而行之何逺之有凡伯幸其言之未離道故猶可諫告也辭之輯矣民之洽矣謂就其言之善而使之輯則民無不和合矣我雖異事及爾同寮凡伯謂我雖與汝臣異事異事謂爾不憂國我憂國也以與爾同官故告示爾當厲王監謗之時不敢與他人語所可與語者同寮而已前二章已告厲王此章告大臣我言維服勿以爲笑亂世出一善言人皆笑之凡伯欲言恐其同寮之非笑也故先自言我言可以佩服而行汝勿笑我當時之亂可知猶慮其弗從也又引古先民之言而質之老夫灌灌小子蹻蹻老成者可與慮事後生輩自以爲安匪我言耄爾用憂謔亂世出一善言人必以爲古老我言初不古爾卻假憂顔若可憂是謔我也威儀卒迷善人載屍世亂不知上下顛倒善人如祭祀之屍不敢出善言前一章猶自欲言此章不可言矣民之方殿屎民方無告而呻吟無一人揆度而拯救之䘮亂蔑資民貧而恩惠不下天之牖民此章又勉厲王謂世如此亂天意轉治實容易攜無曰益連上文言天導民甚容易見成有此道理更不假增益無自立辟我所以不敢如此者以民之自多邪僻也價人維藩此章又言何況見成有此幾人爲藩屏不消費力王若懐德天下便寜無事矣無俾城壊無獨斯畏言小人如今助成君惡及至世亂衆叛親離他自不見只有君自受憂禍爾敬天之怒此章又教厲王入道門路主敬而言若能敬則出話必不肯爲不然矣出話不然只縁不知有天而肆爲無忌憚之話也若敬則無此而易世爲三代矣
  抑 人亦有言亦維斯戾此言亂世人多以避患爲心哲人亦豈如是哉但人亦意其無心於世而謂之愚爾然庶人之愚乃其常病而所以指哲人爲愚者乃意其發於逃免譴戾之不得已爾夫至使天下疑哲人爲愚則爲厲王者固無以自解萬一哲人亦有是心而汲汲以自晦爲事其視畎畆不忘君之氣象亦逈然不同矣此武公自警之意也 無競維人維民之則此章指示厲王以爲治之全體也其在於今克共明刑此深責王之辭也言王只顧目前之樂更不爲可繼之道此亦尚可又豈可不敷求先王之所以爲先王其識慮豈不過我逺甚然尚共敬而明刑況子孫乎蓋武公度厲王之湛樂其視繼紹甚輕猶庶其或畏先王耳 視爾友君子矧可射思友君子者同輩之稱也視爾同輩徒有意於柔輯外貌然不出誠心久必有過故端其本而以不愧屋漏之理告之於乎小子稱小子者蓋武公王之叔父也然此詩亦不正指王皆假託而說之
  桑柔 菀茂也旬隂也劉盡也言周家基業之盛如桑之菀然森茂基業之傳於後亦如桑之䕃於人厲王用小人以斵䘮其基業亦如人將采其桑葉而無復有餘也基業壊則民受其病桑葉盡則民無所芘此必然之理也然採桑之時本不要暴露桑下之人小人進用本不要殘害天下蓋採桑者雖爲蠶設而下之人自然無芘小人雖止欲希爵位務功名然一敗我之國事則自然殘害於天下詳看前四句其理自見 國歩蔑資至今爲梗大凡禍亂淺時可以推原其亂之所自故其疑亦有所止至於禍亂深了更無形跡只見天下自至於大亂蓋由小人浸漬而成之而不可知其端由也當時既推尋不得卻反自疑恐是君子之徒自有以致之及究其心又元不與人爭競亂既不出於君子必有任其罪者矣芮伯方且不指其人而謂誰生此災厲之階其忠厚可想 民有肅心荓雲不逮言民自有敬心然而或不之敬者是君自侮自慢而使之不敬也 好是稼穡力民代食民之服田力穡豈不甚勞君若以爲寳民則以爲好謂其甘心代人君之力而奉養也 靡有旅力以念穹蒼大凡疾痛則呼天前幾章尚有力呼天至此則無力以呼天矣此詩人形容國人困瘁之極也民之貪亂寜爲荼毒者民豈有貪亂之心然而民既遭亂彷徨四顧無處可逃是以反貪其亂而不愛其身便得陷於荼毒而死亦是一事如今人困苦之極則不愛死矣 嗟爾朋友予豈本不知天下之事可以恣爲但如飛蟲然非不可以東西也然飛而不已則終不免有網羅之患矣 既之隂女友予來赫者語人之暴責人之峻而獲彼之怒者理亦當然今既溫存告諭望其悔過彼乃赫然忿怒以加我此亂之所以不可救也
  天作 高山岐山也天下之山皆天爲之也天爲岐山久矣至太王然後治故曰太王荒之彼作矣彼太王也岐山因太王而大是太王之岐山而非天之岐山也彼徂矣岐有夷之行子孫保之此三句乃一詩要處後世因物思人如峴山之類以爲人既亡不可復見所存唯陳跡耳古人觀物則異於是大王文王雖徃而其坦易可行之道昭然皆在與山俱存而未嘗亡也子孫保此足矣學者能紬繹此旨推此氣象以觀書則物物皆新事事有生意矣
  振鷺 後世如魏晉南北朝其視前代之子孫疑忌疾惡必欲戕殺剪截意不欲留之於世間視之一如虵虺虎狼今觀振鷺之詩其於二王之意看得一似振鷺其曰振鷺於飛於彼西雝我客戾止亦有斯容味其辭意其見二王後之來止容儀可觀如此更不見有可疑忌可疾惡處何其與後世所見若是之異邪又曰在彼無惡在此無斁庶幾夙夜以永終譽蓋聖人動皆天理奉行天討是以在彼初無怨惡在此初無厭斁又庶幾夙夜以永終譽其念念不忘更無已時後世之人小見淺慮沮以私慾而不能動之以天若二王之後望之豈能無怨惡不革之心周公待之豈能無厭斁懈倦之色蘇東坡謂武王殺其父而封其子使武庚非人也則可其意以爲武庚其理當叛是皆以世俗之心而度古人之心也爲是說者又豈知禹立於舜之朝不爲不孝舜用鯀之子未嘗有嫌忌之心哉知此則知此詩之意

  麗澤論說集録卷三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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