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東野語/卷二十

 卷十九 齊東野語
卷二十
 

岳武穆御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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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鵬舉征羣盜,過廬陵,託宿廛市,質明,爲主人汛埽門宇,洗滌盆盎而去,郡守供帳餞別於郊,師行將絶,謁未得,通問大將軍何在,殿者曰:「已雜偏裨去矣。」其嚴肅如此,眞可謂中興諸將第一。周洪道爲追復制詞,有云:「事上以忠,至不嫌於辰告;行師有律,㡬不犯於秋毫」蓋實錄也。辰告者,謂岳嘗上疏請建儲云。

莫氏別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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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興富翁莫氏者,暮年忽有婢作娠,翁懼其嫗妬,且以年邁,慙其子婦若孫,亟遣嫁之,已而得男,翁嵗時給錢米繒絮不絶,其夫以鬻粉羮爲業,子稍長,詅羮於市,且十餘嵗,莫翁告殂,里巷羣不逞,遂指爲竒貨,悉造婢家唁之,婢方哭,則謂之曰:「汝富貴至矣,何以哭爲?」問其說,乃曰:「汝之子,莫氏也,其家田園屋業,汝子皆有分,盍歸取之,不聴,則訟之可也。」其夫婦皆曰:「吾固知之,奈貧無資何。」曰:「我輩當貸汝。」即爲作數百千,文約且曰:「我爲汝經營,事濟則歸我。」然實無一錢,止爲作衰服,被其子,使往,且戒曰:「汝至靈幃,則大慟且拜,拜訖可亟出。人問汝,謹勿應,我輩當伺汝於屋左某家,即當告官可也。」其子謹受教,既入其家,哭且拜,一家駭然辟易,嫗罵,欲毆逐之,莫氏長子亟前曰:「不可,是將破吾家!」遂抱持之曰:「汝非花樓橋賣羮之子乎?」曰:「然。」遂引拜其母曰:「此母也,吾乃汝長兄也,汝當拜。」又遍指其家人曰:「此爲汝長嫂,此為次兄若嫂,汝皆當拜。」又指云:「此爲汝長姪,此次姪,汝當受拜。」既畢,告去,曰:「汝吾弟,當在此撫喪,安得去?」即命櫛濯,盡去故衣,便與諸兄弟同寢處,已又呼其所生,喻之以月廩、嵗衣如翁在日,且戒以非時毋輒至,亦欣然而退,羣小方聚委巷茶肆,俟之久不至,既而物色之,乃知已納,相視大沮,計略不得施。他日,投牒持券,訴其子負貸錢,郡逮莫嫗及其子問之,遂備陳首尾,太守唐少劉掾歎服曰:「其子可謂有髙識矣!」於是盡以羣小具獄,杖脊編置焉。詅:力丁切。衒聲也

耆英諸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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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輩耆年碩徳,閒居里舍,放從詩酒之樂,風流雅韻,一時歆羨,後世想慕,繪而爲圖,傳之好事,蓋不可一二數也,今姑摭其表表者於此,致景行仰止之意云 ——

唐香山九老,則集於洛陽,樂天序之,胡杲 懷州司馬,年八十九、吉旼 衞尉卿致仕,八十八、劉眞 磁州刺史,八十二、鄭據 龍武長史,八十五、盧眞 侍御史、內供奉,八十二、張渾 永州刺史,八十七、白居易 刑部尚書致仕,七十四,所謂七人五百八十四者是也。又續㑹者二人,李元爽洛中遺老,一百三十六嵗、僧如滿 九十五,或又云狄兼謨 祕書監、盧眞 河南尹二人,以年未七十,雖與㑹而不及列云。

宋至道九老,則集於京師,張好問 太子中允,八十五、李運 太常少卿,八十、宋祺 丞相,七十九、武永成 廬州節度副使,七十九、吳僧贊寧 七十八、魏石 郢州刺使,七十六、楊徽之 諌議大夫,七十五、朱昻 水部郎中,七十七、李昉 故相七十,然此集竟不成。

至和五老,則杜衍 丞相祁國公,八十、王渙 禮部侍郎,九十、畢世長 司農卿,九十四、朱貫 兵部郎中,八十八、馮平 駕部郎中,八十八,時錢明逸留鑰睢陽,爲之圖象而序之。

元豐洛陽耆英㑹,凡十有二人,富弼 丞相、韓國公,七十五、文彥博 丞相、潞國公,七十七、席汝言 司封郎中,七十七、王尚恭 朝議大夫,七十六、趙丙 太常少卿,七十五、劉几 祕書監,七十五、馮行己 衞州防禦使,七十五、楚建中 天章待制,七十、王謹言 司農卿,七十三、王拱辰 檢校太尉、判大名府,以家居洛,願寓名㑹中,七十一、張問 大中大夫、龍圖直閣,七十、司馬光 端明學士、兼翰林學士,六十四,用唐狄兼謨故事,溫公序之,圖形妙覺僧舍。其後又改爲眞率㑹云。

吳興六老之㑹,則慶曆六年,集於南園,郎簡 工部侍郎,七十七、范銳 司封員外,六十六、張維 衞尉寺丞,九十七,都管張先之父、劉餘慶 殿中丞,九十二,述仲之父、周守中 大理寺丞,九十,頌之父、吳琰 大理寺丞,七十二,知㡬之父,時太守馬尋主之,胡安定教授湖學,爲之序焉。

吳中則元豐有十老之集,為盧革 大中大夫,八十二、黃挺 奉議郎,八十二、程師孟 正議大夫、集賢修撰,七十七、鄭方平 朝散大夫,七十二、閭丘孝終 朝議大夫,七十三、章岵 蘇州太守,七十三、徐九思 朝請大夫,七十三、徐師閔 朝議大夫,七十三、崇大年 承議郎,七十一、張詵 龍圖直學,七十,米芾元章爲之序焉。

紇石烈子仁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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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禧用兵,金人元帥紇石烈子仁領兵據濠梁,大書一詞於濠之倅㕔壁間,詞名《上平南》,即《上西平》之調,云:「蠆鋒搖,螳臂振,舊盟寒,恃洞庭彭蠡狂瀾。天兵小試,百蹄一飲楚江乾,捷書飛上九重天,春滿長安。舜山川,周禮樂,唐日月,漢衣冠,洗五州妖氣,闗山已平,全蜀風行,何用一泥丸,有人傳喜日,邊都䕶先還。」子仁蓋女眞之能文者,故敢肆言無憚如此。

讀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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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有以詩投東坡者,朗誦之而請曰:「此詩有分數否?」坡曰:「十分。」其人大喜,坡徐曰:「三分詩,七分讀耳!」此雖一時戲語,然涪翁所謂「南窗讀書吾伊聲」,蓋善讀書者,其聲正自可聴耳。王沔,字楚望,端拱初參大政,上每試舉人,多令沔讀試巻,沔素善讀,縱文格下者,能抑揚髙下,迎其辭而讀之,聴者忘厭,凡經讀者,每在髙選,舉子凡納卷者,必祝之曰:「得王楚望讀之,幸也!」若然則善於讀者,不爲無助焉。

劉長卿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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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震孫長卿,號朔齋,知宛陵日,吳毅夫潛丞相方閒居,劉日陪午橋之游,奉之亦甚至,嘗攜具開宴,自撰樂語一聨云:「入則孔明,出則元亮,副平生自許之心。兄爲東坡,弟爲欒城,無晚嵗相違之恨。」毅夫大爲擊節,劉後以召還,吳餞之郊外,劉賦《摸魚兒》一詞爲別,末云:「怕綠野堂邊,劉郎去後,誰伴老裴度?」毅夫爲之揮淚,繼遣一價追和此詞,併以小匳侑之,送數十里外,啓之,精金百星也。前輩憐才賞音如此,近世所無。

慶元開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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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元間趙忠定去國,太學生周端朝、張衜、徐範、蔣傳、林仲麟、楊宏中,以上書屏斥,遂得六君子之名。開間,丁大全用事,以法繩多士,陳宜中與權、劉黼聲伯、黃鏞器之、林則祖興周、曽唯師孔、陳宗正學,亦以上書得謫,號六君子。至景定初,時相欲收士譽,悉上春官,並擢髙第,時議或有異論,既而林則祖、陳宗先死,曽屢遭黜,三公者相繼召試,居言路,出藩入從。咸淳癸酉間,聲伯自海閫召為從官翰苑,與權自閩帥擢秋官,居鎖闥,器之起家知廬陵,兼倉部,是嵗六月,正言郭閶劾器之云:「虛名多足以誤世,實徳乃可以服人」又云:「黃鏞偶儕六士,遂得虛名。昨守吳門,怪狀百出,愧士不敢謁學,畏軍不敢閱武,暨綰郡符,復兼庾節,恠誕仍不可枚數矣。」越宿,陳與權入奏曰:「朝廷建官,本欲兼收實用,臣子事上,豈容徒竊虛名,倘公議有及於斯,雖頃刻難安於位。比觀諫坡造膝之抨彈,斥去廬陵治郡之無狀,一皆公論,何預孤蹤?但首發虛名之誤世,上係國家,而明指六士以修言,已形辭色,蓋亦謂忝論思之數,將使自知進退之謀,欲乞特畀閑廩,以穆師言。」詔不允,云:「虛名誤世,辭氣若過於抑揚,實徳服人,指意則有所歸重,援是求去,非朕攸聞。」劉聲伯亦一再上疏求去,不允,郭不自安,乞罷言職,亦再云:「直言無忌者,諫之職,何敢容私?轉喉觸諱者,語之窮,安能逆料?惟茲吉守,舊有直聲,惜其預六士之稱,不能終譽如此,今指其兩郡之政,謂之非虛名可乎?二臣何見,相繼引嫌,實自實,虛自虛,人品固難於槩論,聞所聞,見所見,事理委無以相干。」亦不允其請,而陳疏至四五,且引書讀之嫌,御批云:「卿以不必疑之言,而申必欲去之請,如國體何?前詔謂虛名實徳,各有所指,蓋盡之矣。書讀引嫌,勿書可也,何以去爲?」於是侍御陳堅節夫、豸官陳過聖觀,共爲一疏,乞申諭三臣,各安職守,而黃戶書萬石、陳兵書存、常戶侍楙、曹禮侍孝慶、倪刑侍曹、髙工侍斯得、李右史珏、文左史復之,共爲一疏調停之,久而方定。知大體者,殊不然之,事久論定,虛名實徳,於人亦可㮣見矣。

文臣帶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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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興以來,文散階皆帶左、右字,以別有無出身,惟嘗犯贓者,則去之。劉岑季髙得罪秦氏,坐贓廢,後復官,去其左字,季髙署銜不以爲愧也。孫覿仲益,亦以贓罪去左字,但自稱晉陵孫某而已,至紹興末,復朝奉郎,乃始署銜。淳熙中,因趙善俊奏,又例去之。吳興有王孝嚴行先,居城西,俗稱爲王團練宅,蓋將種也,以鶡冠登壬辰科,沾沾自喜,以帶左字爲榮,時施士衡得求,因忤魏道弼,坐贓失官,素負氣,殊以不帶左字爲恥,既而有詔盡去,鄉人嘲之曰:「快殺施得求,愁殺王行先。」

馬梁家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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㑹稽有富人馬生,以入粟得官,號馬殿幹,喜賓客,有姬美豔能歌,時出佐酒,客有梁縣丞者頗黠,因與之目成。一旦,馬生殂,姬出,梁捐金得之,它日置酒觴客,陳無損益之在坐,酒酣舉杯,屬梁曰:「有儷語奉上。」梁諦聴之,即琅然高唱曰:「昔居殿幹之家,爰喪其馬,今入縣丞之室,毋逝我梁!」一坐大呼笑,而主人憮然不樂,無㡬,梁亦死焉。人尤無損之謔戲,然聞者亦可以警也。

山獺治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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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傳補助竒僻之品,有所謂山獺者,不知出於何時,謂以少許磨酒飲之,立驗,然《本草》、醫方皆所不載,止見《桂海虞衡志》,云出宜州溪峒,峒人云獺性淫毒,山中有此物,凡牝獸悉避去,獺無偶,抱木而枯,峒獠尤貴重之,能解箭毒,中箭者,研其骨少許,傅之立消,一枚直金一兩,或得殺死者,功力劣抱木枯死者,土人自稀得之。然今方術之士,售僞以愚世人者,類以鼠璞猴胎爲之,雖殺死者亦未之見也。周子功嘗使大理。經南丹州。即此物所産之地。其土人號之曰挿翹,極為貴重,一枚直黃金數兩,私貨出界者,罪至死,方春時,猺女數千,歌嘯山谷,以尋藥挑菜爲事,獺性淫,或聞婦人氣,必躍升其身,刺骨而入,牢不可脫,因扼殺而藏之,土人驗之之法,每令婦人摩手極熱,取置掌心,以氣呵之,即趯然而動,蓋爲隂氣所感故耳,然其地亦不常有,或累數嵗得其一,則其人立可致富,宜中州之多僞也。

月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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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以每月初五、十四、二十三日爲月忌,凡事必避之,其說不經,後見衞道夫云:「聞前輩云說此三日,即《河圖》數之中宮五數耳。五爲君象,故民庶不可用。」此說頗有理,因圖於此。


初四、十三、二十二日 

初三、十二、二十一日 

初八日、十七日 

初九日、十八日 

初五、十四、二十三日 

初一、初十、十九日 

初二、十一、二十日 

初七日、十六日 

初六日、十五日 

張功甫豪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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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鎡功甫,號約齋,循忠烈王諸孫,能詩,一時名士大夫,莫不交遊,其園池、聲伎、服玩之麗,甲天下,嘗於南湖園作駕霄亭,於四古松間,以巨鐵絙懸之空半,而羈之松身,當風月清夜,與客梯登之,飄搖雲表,眞有挾飛仙,遡紫清之意。王簡卿侍郎嘗赴其牡丹㑹,云衆賓既集,坐一虛堂,寂無所有,俄問左右云:「香已發未?」答云已發,命捲簾,則異香自內出,郁然滿坐,羣妓以酒餚絲竹,次第而至,別有名姬十輩,皆衣白,凡首飾衣領,皆牡丹,首帶照殿紅一枝,執板奏歌侑觴,歌罷樂作乃退,復垂簾,談論自如,良久香起,捲簾如前,別十姬易服與花而出,大抵簮白花,則衣紫,紫花則衣鵞黃,黃花則衣紅,如是十杯,衣與花凡十易,所謳者,皆前輩牡丹名詞,酒竟,歌者、樂者無慮數百十人,列行送客,燭光香霧,歌吹雜作,客皆恍然如仙遊也。功甫於誅韓有力,賞不滿意,又欲以故智去史,事泄,謫象臺而殂。

台妓嚴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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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營妓嚴蘂,字幼芳,善琴奕、歌舞、絲竹、書畫,色藝冠一時間,作詩詞有新語,頗通古今,善逢迎,四方聞其名,有不逺千里而登門者。唐與正守台日,酒邊嘗命賦紅白桃花,即成《如夢令》云:「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曽記曽記,人在武陵微醉。」與正賞之雙縑。又七夕,郡齋開宴,坐有謝元卿者,豪士也,夙聞其名,因命之賦詞,以己之姓爲韻,酒方行而已成《鵲橋仙》,云:「碧梧初出,桂花纔吐,池上水花微謝,穿針人在合歡樓,正月露玉盤髙瀉。蛛忙鵲嬾,耕慵織倦,空做古今佳話,人間剛道隔年期,在天上方纔隔夜。」元卿爲之心醉,留其家半載,盡客囊橐,饋贈之而歸,其後朱晦菴以使節行部,至台,欲摭與正之罪,遂指其嘗與蘂爲濫,繫獄月餘,蘂雖備受箠楚,而一語不及唐,然猶不免受杖,移籍紹興,且復就越置獄鞫之,久不得其情,獄吏因好言誘之曰:「汝何不早認,亦不過杖罪,況已經斷罪,不重科,何爲受此辛苦邪?」蘂答云:「身為賤妓,縱是與太守有濫,科亦不至死罪,然是非眞僞,豈可妄言以汙士大夫,雖死不可誣也。」其辭既堅,於是再痛杖之,仍繫於獄,兩月之間,一再受杖,委頓㡬死,然聲價愈騰,至徹阜陵之聴,未㡬,朱公改除,而岳霖商卿爲憲,因賀朔之際,憐其其病瘁,命之作詞自陳,蘂略不搆思,即口占《卜算子》云:「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挿滿頭,莫問奴歸處。」即日判令從良,繼而宗室近屬納爲小婦以終身焉。《夷堅志》亦嘗略載其事而不能詳,余蓋得之天台故家云。

閒字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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閒隙之閒,讀若艱,謂有容可入也,閒隔之閒,讀若諫,謂入其閒而隔之也。閒暇之閒,讀若閑,謂其閒有容暇也。閑有防義,或借作閒,非正字也。《季布傳》:「待閒果言如朱家指」,師古曰:「侍,謂侍於天子;閒,謂事務之隙也。」《劉賈傳》:「使人閒招楚大司馬」,周殷顏註:「閒,謂私求閒隙而招之。」 《漢書》無音《史記》閒作去聲,《張良傳》:「嘗閒從容步遊圮上」《漢書》無音《索隠》:「閒,閑字也。」《陳平傳》:「平身閒行杖劒亡渡河」,《音義》:「閒,紀間反。」

舟人稱謂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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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生長澤國,每聞舟子呼造帆曰「歡」,以牽船之索曰「彈 平聲 子」,稱使風之帆縣爲去聲,意謂吳諺耳。及觀唐樂府,有詩云:「蒲帆猶未織,爭得一歡成」而鍾㑹呼捉船索爲百丈,趙氏註云:「百丈者,牽船篾,內地謂之笪 音彈 。」韓昌黎詩云:「無因帆江水」,而韻書去聲內亦有扶帆切者,是知方言俗語,皆有所據。陸放翁入蜀,聞舟人祠神,方悟杜詩「長年三老」、「攤錢」之語,亦此類也。

張仲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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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顔亮敗盟,宼蜀主將合喜孛堇,張仲孚副之。先是,吳氏守蜀時,專用神臂弓保險,孛堇曰:「昔我軍皆漠北人,故短於弩射,今軍士多河南北人,何不習閱以分宋人之長?」遂擇五千人,晝夜習之,一日,設射於石岩下,張宴以第其中否,岩皆如粉飛墜,酒酣,問仲孚曰:「果何如?」仲孚實秦相隂遣,雖吳氏兄弟亦不知其謀,每欲勦其族,故金人信之不疑,仲孚欲散其謀,於是繆謂孛堇曰:「用中國人習長兵固善,第虞一旦反噬,則恐無以制之耳。且我每僉中原兵,常制以女眞,正慮此也。」孛堇聞其說甚恐,乃漸散之,自後和好既成,蜀備久弛,有以吳璘無備告,孛堇請勁騎數千,先事長驅而入者,仲孚爲蜀危之,又謂孛堇曰:「自四太子時,猶不得蜀,設不如意,出危道也!」孛堇又爲之止。其後璘下秦州,取徳勝,所至降附,其力爲多,時王瞻叔駐綿州總餉事,王剛中爲制帥,治成都,瞻叔請遣重臣鎭蜀,時虞雍公方奏採石功,遂以兵書開宣幙,虞知仲孚不忘本朝,欲顯招之,乃以王爵告命,使持與之,仲孚乃徑自屯所,歸於虞,既而雍公捨險,出兵平地,一戰而敗,喪將校七十二人,凡吳璘所下州郡,不能撫有,及致金人責免敵錢,故所在皆叛,而仲孚雖爲畫策,亦不見用,中原之民以爲誤己大怒,因不復信之,以至於敗雲。

隠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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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所謂廋詞,即今之隠語,而俗所謂謎,《玉篇》「謎」字,釋云:「隠也。」人皆知其始於「黃絹幼婦」,而不知自漢伍舉、曼倩時已有之矣。至《鮑照集》則有井字謎,自此雜說所載,間有可喜,今擇其佳者,著數篇於此,以資酒邊雅談云 ——

「用」字,謎云:「一月復一月,兩月共半邊,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長流之川,六口共一室,兩口不團圓。」又云:「重山復重山,重山向下懸,明月復明月,明月兩相連。」

木玷云:「我本無名,因汝有名,汝有不平,吾與汝平。」

日,謎云:「畫時圓,寫時方,寒時短,熱時長。」又云:「東海有一魚,無頭亦無尾,除去脊梁骨,便是這箇謎。」

染物霞頭云:「身居色界中,不染色界塵,一朝解塵縛,見姓自分明。」

持棊云:「彼亦不敢先,此亦不敢先,惟其不敢先,是以無所爭,是以能入於不死不生。」

字㸃云:「寒則重重疊疊,熱則四散分流,四箇在縣,三箇在州,村裏不見在村裏,市頭不見在市頭。」

印章云:「方圓大小隨人,腹裏文章儒雅,有時滿面紅妝,常在風前月下。」

金剛云:「立不中門,行不履閾,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亦不足畏也矣。」

蜘蛛云:「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心藏之,玄之又玄。」又云:「自東自西,自南自北,無思不服。」

拄杖云:「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危而不持,顚而不扶,則焉用彼!」

木屐云:「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遇剛則鏗爾有聲,遇柔則沒齒無怨。」

蹴踘云:「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

墨斗云:「我有一張琴,絲絃長在腹,時時馬上彈,彈盡天下曲。」

打稻耞云:「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隠,瞻之在前,忽焉在後。」

夾註書云:「大底不曽說小底,小底常是說大底,若要知得大底事,須去仔細問小底。」

元夕燈球云:「我有紅圓子,治赤白帶下,每服三五丸,臨夜茶酒下。」

日曆云:「都來一尺長,上面都是節,兩頭非常冷,中間非常熱。」

手指云:「大者兩文,小者三文,十枚共計二十八文。」

水中石云:「小時大,大時小,漸漸大,不見了,或以爲小兒𩕄門。」

手巾云:「八尺一片,四角兩面,所識是人面,不識畜生面。」

接果云:「斫頭便斫頭,卻不教汝死,拋卻親生男,卻愛過房子。」

又有以今人名藏古人名者,云人人皆戴子瞻帽 仲長統;君實新來轉一官司馬遷;門狀送還王介甫 謝安石;潞公身上不曽寒 溫彥博.

又有以古詩賦敗弓云:「爭帝圖王勢已傾 無靶 ,八千兵散楚歌聲 無絃,烏江不是無船渡 無弰,羞向東吳再起兵 無面。」然此近俗矣。若今書㑹所謂謎者,尤無謂也。

趙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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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宗初郊,行事之次,適天雷電以風,黃壇燈燭皆滅無餘,百執事顚沛離次,已而風雨少止,惟子階一陪祠官,雖朝衣被雨淋漓,而儼然不動,理宗甚異之,亟遣近侍問姓名,則趙涯也,時爲京局官,未㡬,除監察御史。

書種文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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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度常訓其子云:「凡吾輩,但可令文種無絶,然其間有成功,能致萬乘之相,則天也。」山谷云:「四民皆坐世業,士大夫子弟能知忠信孝友,斯可矣,然不可令讀書種子斷絶,有才氣者,出便當名世矣。」似祖裴語,特易「文種」爲「書種」耳。練兼善嘗對書太息曰:「吾老矣,非求聞者,姑下後世種子耳。」余家有書種堂,蓋兼取二公之說云。

溫公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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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公《獨樂園》詩云:「兒童誦君實,走卒知司馬」。京師之貪汙不才者,人皆指笑之曰:「你好箇司馬家。」文潞公留守北京日,嘗遣人入遼偵事回,見遼主大宴羣臣,伶人戲作衣冠者,見物必攫取懷之,有從其後,以物撲之云:「汝司馬端明邪?」是雖四裔亦知之,豈止兒童走卒哉?宣和間,徽宗與蔡攸輩在禁中,自爲優戲,上作參軍趨出,攸戲上曰:「陛下好箇神宗皇帝。」上以杖鞭之云:「你也好箇司馬丞相。」是知公論在人心,有不容泯者如此。

陳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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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孝女,錢塘人也,父業儒,嘗受勇爵,漫遊江淮間,居胭脂嶺下,家粗給。乙亥兵火,挈家永嘉山中,悉爲盜所掠,僅留一女十嵗,攜之丐食以歸,故居蕩不復存,因寄五里塘舊僕家,聞殊勝寺設粥供,攜女子就寺丐食,凡數月,僧扣所以,頗憐之,俾留衆寮,供榜疏職,時孫元帥下李知事者,東平人也,頗知書,亦寓寺旁,暇日至寺,必從容與僧談,欲謀一士爲友,僧以陳爲薦,一見投合如久要,館穀加厚,其女亦得其家歡心,居數月,當丁丑仲春,女子忽謂其父云:「吾母墓在故居側,數年不至矣,聞主人禁煙,將為湖山遊,能乘此機一往拜埽否?」父以告李,欣然與俱,既至墓所,拜奠罷,李偕攜酒飲旁舍,女悲泣不已,久之,勉之還,則泣告曰:「比聞李氏,今將北歸,吾父子必將從之,父老子幼,南北萬里,何日可再至吾母墓下,此所以痛也。」言與淚俱下,父亦感痛,而女躃踴呼號,聲振林木,久而仆地,視之死矣,李義之,因與墓鄰,斂而附於母塚之旁云。嗚呼!古有曹饒二娥,焜燿史冊,著爲美談,今陳氏女年甫十四,而天性至孝,抱塚泣死,視前修爲無愧矣,因詳著以俟傳忠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