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平番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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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番始末

（明）許進撰

　　（平番始末，二卷，明許進撰。許進，字季升，河南靈寶人。成化二年進士，累官至兵部尚書。事蹟詳《明史》卷一八六本傳。）

平番始末

　　西域自漢武通後歴，代廢置不一。我太祖革元命，統一寰宇。洪武五年，宋國公馮勝兵至河西，元守臣掠人民遁入沙漠，遂畧地至嘉峪關而置甘州、肅州等衛，是即漢人斷㐫奴右臂之策也。洪武、永樂中，因關外諸番內附，復置哈宻、赤斤、罕東、阿端、曲先、安㝎等衛，授以指揮等官，俱給誥印，羈糜不絶，使爲甘肅蕃蔽。後因諸番入貢者衆，皆取道哈宻，乃即其地封元之遺孽脫脫者爲忠順玉賜，以金印，使爲西域襟喉，凡夷使入貢者，悉令哈宻譯語以聞，而諸國之虛實向背因賴其傳報。由是諸番唇齒之勢成，而華夷內外之力合，邉境寕謐餘，八十年。

　　哈宻之人凡三種，曰回回，曰畏兀兒，曰哈剌灰，皆務耕織，不尚戰闘。脫脫善撫之，國殷富。脫脫故，其子孛羅帖木兒襲封，孛羅帖木兒故，無嗣，王母弩溫荅力理國事，嚴毅有威，國人畏服。有謀弒之者，見其面則戰慄失措，劔器皆墮。

　　成化九年，土魯番速檀阿力王侵哈宻與戰，不勝，遂虜王母、金印以去，三種夷人皆迯來甘州。朝廷慮其有變，移置苦峪、赤斤等處，而命高陽伯李文、右通政劉文往撫之。至則調集諸軍駐苦峪地方，徒張聲勢，土魯番聞之，堅陣以待，而諸軍竟不敢前，遂無功而還。自是土番謂中國兵易與，志頗驕橫。朝廷累勑守臣經畧，而夷情變詐，猝末易㝎。

　　成化十四年，鎻檀阿力王死，其子立，是爲速檀阿黑麻。守臣謂其國已易主，請乗間封王遣之國。乃選畏兀兒種都督罕慎者，係王母外甥，遂封爲忠順王，遣使送入哈宻，守臣洎諸與事者皆賞賜金叚有差，時成化二十年也。

　　未幾，阿黑麻怒曰：「罕慎，賤族也，安得爲王？」弘治元年，乃悉衆假以欲結親罕慎執而殺之。尋遣使稱貢，且乞天使和番幷求爲哈宻王。時鈞陽馬公在兵部，議謂遣使和好，雖迤北大虜未有此行。又阿黑麻自有分地，難復主哈宻。至於入貢，則有常例，在所不拒，請下璽書，切責阿黑麻。阿黑麻得書怒，謀欲勒兵近塞要求之。其酋牙蘭曰：「哈宻去吾土千餘里，敵國輻輳，遠出已難，況又近塞乎？今既殺其國王，則夷漢之心皆怒，若合謀並進，非我利也。不如乗勢還城、印以欵之，再圖後舉。」阿黑麻以爲然。

　　弘治四年，乃以城池、金印來歸。守臣具聞，下兵部議。大臣欲求忠順王子孫襲封，詢諸夷使，得安㝎王姪名陜巴者係其裔。弘治五年二月封爲忠順王，遣使護送之國，其實未妥也。阿黑麻果怒，假以都督阿術郎嘗尅其茶物，又嘗虜其人畜爲辭，遂侵哈宻，殺阿術郎，復虜陜巴、金印以去，時弘治六年也。

　　事聞，上命兵部右侍郎張海、都督僉事緱謙往經畧之。時阿黑麻所遣入貢頭目寫亦滿速兒等四十餘人適在京師，遂勑同張緱、以往。阿黑麻得勑不報，而但整飭士馬聲，言欲東向。張、緱計無所出，乃修嘉峪關等處，清查各衛寄居哈宻夷人名數，遂歸。上怒其經畧無狀，又不聞命擅囬，下錦衣獄從重治。既皆宥減，張謫外任，緱閒住。巡撫都御史馮續取囬夷使寫亦滿速兒等，議發遣兩廣安置。

　　無何，阿黑麻復侵哈宻據之，轉掠罕東等衛詐稱，精兵一萬，欲取甘州城以居。北虜復大㓂昌平等處，報至，中外震恐。大臣議遣巡撫，頗難其人，乃以予名上，制報可。遂賜勑陞左僉都御史巡撫甘肅，與太監陸誾、總兵官都督劉寧協㳟經畧。予時因劾太監石岩掊尅謫，知兗州府，甫轉陜西按察使，未行而有是命，頗不自安，問之北來人，皆曰：「無他故，哈宻事大，北虜復逞，急欲用公耳。」

　　弘治八年正月至甘州，時阿黑麻已去，留其大頭目牙蘭與撒他兒率精銳二百人守哈宻。牙蘭機警有勇力，能𠇋開六弓，夜宿十徙，雖近人莫知所在。哈宻協從者皆懾服不敢動，其雄黠者反投之，敎以撓中國之術。僚佐頗以爲憂問，予所圖，予曰：「已有拙見，徐當議之。」乃訪撫夷官熟知夷情道路者，得指揮楊翥，令其假以他事深入探聽。既而得其情狀緩急甚悉，衆復以爲問，予曰：「哈宻事未易言也。昔我太宗建立此國爲慮，最悉，外連罕東、赤斤、苦峪等衛，使爲唇齒內連，甘肅等衛，使爲應援，若哈宻有警，則夷夏共救之，此非爲哈宻，爲藩籬計耳。土魯番去哈宻千餘里，中經黑風川等處，俱無水草，雖其人慣戰習兵，使哈宻有備，諸番掎角，我兵乗之，豈易破㢤！王母之虜也，實以哈宻久安忘備，土番乗間襲之耳。既而哈宻迯散者不能自歸，一切仰我經畧，我邉又不肯身任其責，令其暫住苦峪等處，蓄精養銳，以圖恢復，是以日月坐遷，愈久愈廢，罕甚之封也，天兵之威未加，土番之情未服，哈宻之勢未振，赤斤等衛之援未合，苟簡爲之，能不取敗？罕慎既死，賊勢益橫，謂我兵不能遠制，遂求爲王，以主哈宻。迨皇上震怒，下勑切責則，又佯歸城、印以欵我謀，而其實王哈宻之心無日不在也。大臣急欲成功，遽封陜巴而不思土番何畏而不再來，哈宻何恃而能死守，輕信寡謀，致有今日。且今牙蘭憑其累勝之威，㩀有堅城，內外連結，大勢已㝎，非復昔日或出或入專事剽掠之舉，而哈宻三遭殘破，銳氣已盡。近聞苦峪遺民種瓜放債，生理百出，皆不願回本國，此豈有恢復之志㢤？其赤斤等衛則又刼於土番之餘威，心懷疑二蹤跡，不㝎。然則獨欲以我兵與之千里爭鋒誅㓂，立王，此談兵之士所以爲之束手無策也。」衆曰：「公何如？」予曰：「不襲斬牙蘭則，天威不振，而土番終不知慎；不懷來諸夷，則聲援不合，而我兵終不敢入。今日之計，結好北虜。撫諭南𦍑，收赤斤等衛未一之心，作苦峪遺民已餒之氣，以夷攻夷，佐以漢兵，出其不意，則牙蘭成擒矣。牙蘭既擒，賊計沮塞，然後綏和諸夷，使之結爲姻好，分守要害，以防報復。少遷苦峪居者之半，使之共守哈宻，以理舊業。整飭我兵，聯絡聲勢，以爲諸夷應援。如是則土番進不能戰，退無所得，力屈智窮稱，欵有日矣。」二月，予乃以用兵方畧聞，上可其奏。

　　未幾，阿黑麻貽書於罕東都督只克，自稱速壇阿黑麻可汗勑書與只克都督、倉阿朶兒只、剌麻朶兒只衆頭目在前，我祖宗拜荅兒主人的子孫在哈宻住來，你沙州、瓜州大小人民皆屬管束，進貢好物，和氣住坐。此地原是我祖宗住的地方，如今我得了，縁何不照前例進貢？因這等氣惱，所以來搶你，今後若差人投順與，我進駝馬便了，不然便動人馬來問罪也。只克得書驚懼失措，乃自馳上肅州。予曰：「事急矣，無赤斤、罕東，是無哈宻也，無哈宻，甘肅受禍矣。」乃䟽其事於朝曰：「速壇阿黑麻冒認殘元之裔，僣稱可汗之號，既已占奪哈宻，殺其國王，卻又侵擾屬番，逼令從順，揆其動靜，爲志非小。且罕東、赤斤等衛屬番住牧地方，實爲甘肅西北藩蔽，若不早爲區處，倘被土番侵掠不支，致令脅從，將來邉患有不可言。除將罕東左衛都督只克以禮優待，量給綵叚、梭布、食糧等件，善加撫諭，令知朝廷恩威，順逆生死之理，照舊住牧地方，勿聽哄誘，自貽後悔。其阿黑麻若果復來侵擾，一面馳報我邉發兵議討，一靣調集各衛夷兵倂力勦殺。更乞勑哈宻、赤斤、罕東三衛管事大頭目奄克孛剌、只克等預先調㝎夷兵，遇有可乗之機，尅期進取。仍量給各衛夷人賞賜，以結其心，庶幾番夷用命，成功有日矣。」書奏，乃厚賞只克，令還。而復遣人賫叚、布、食物分投赤斤、罕東等衛撫諭之，爲言土番無道，朝廷已出兵尅期聲討爾，等皆累朝有職臣子，宜堅守臣節，整兵以待調發，勿生異心，自取㓕亡。若各衛軍餉不足，許即來吿爲爾轉，奏，量給協濟，事成朝廷自有陞賞。只克等大喜，即覆書曰：「先年設立哈宻、赤斤、罕東三衛，如一家一般，阿黑麻他把哈宻奪了，我每誰不懷恨他。昨日又差虎刺黑麻、剳麻力丁兩箇人來我罕東地方來說，也要我每投順他，我只克等衆頭目只是不敢忘了皇帝主人洪恩，不肯投順他。去年將我大小人口女兒都搶了，此讐幾時報得？如衆大人可憐見時，調罕東、赤斤、哈宻三衛人馬同到哈宻，將牙蘭頭割了，也是報了我每讐恨，若不去時，恰似害怕他一般。」

　　時住守苦峪、哈宻衛都督𡘤克孛剌亦遣其頭目脫脫忽、寫亦虎仙等至，稱言本國失火，延燒財產畧盡，又被西番搶掠，大多欲求賑貸，辭甚哀切。僚佐皆曰：「此輩自寄居以來，即仰給於我，迄今所費不下數萬，彼方以此爲得計，不復以恢復爲念，少有不足輒來吿擾我邉，豈能一一應之？」余曰：「不然，哈宻三遭殘破，人無固志，若非我邉撫綏，稱降土番久矣。今爲彼圖恢復而先失其心，事何由濟？且養之二十餘年而一旦棄之，何爲也？」乃悉爲奏請。令都督𡘤克孛剌鈐束部落，照舊於苦峪地方耕牧，所缺種子，令人於肅州關領，趁時布種，無致流移。其西番擄去財物仍差撫夷官員拘集西番頭目速魯都思到官撫追，原搶行李一一給還原主。余復呼脫脫忽於廳事，親慰勞之，因謂之曰：「土番無故㓕爾國，致爾播遷窘辱至此，誰不憤恨？朝廷憂念爾等，時勑甘州守臣厚加優恤，思欲爲爾報讐，興復舊業。爾等爲人臣子，惟知窺利，反不動心，豈不貽笑四夷？今朝廷知爾等終無大志，自欲爲爾出兵，襲殺牙蘭，興復舊國。爾等宜堅守臣節，協力進勦，常差人宻切哨探，遇有可乗之機，即便來報，勿執狐疑，自取後悔。」脫脫忽等曰：「哈宻不幸遭土魯番害，國破人亡，皇天可憐見，留下㱔殘民住坐苦峪，若非皇帝主人與㱔口糧賞賜，也都餓死了，不能勾有今日。我每但說起此事，恨不得把阿黑麻碎割了纔報得此讐，只是人少，不敢向前。又遭火把行李燒了，過不得日子，只等天兵征進，我們隨着出氣力，天兵又不出來，延遲到如今。如今朝廷可憐見，我每與了大賑濟，又要出兵與我們復讐，我們就死合先去做頭哨馬，如何敢把朝廷的恩背了。」言畢泣下。余悉犒以羊酒令回，而遣人巡視火災之家，徧加撫慰。此後凡有求討稱貢等項，余悉爲斟酌緩急輕重應之，由是三衛夷人皆感激思奮。又令撫夷官，凡遇西域夷使入貢者，宻切爲言，朝廷方有事於哈宻，有能傾心向化同力進取者，皆結爲盟好，厚加賞賜，許其歲歲進貢，爲國藩籬。其迤北虜使入貢者，亦皆以此意曉之。

　　未幾，肅州夜不收楊榮等四人至，報稱在天倉墩瞭望，被逹賊撲捉到營，見他頭目稱說：「我是野乜克力人馬，先前有我滿可王等去甘肅，見衆大人，䝉朝廷與了大賞賜回來。今有赤剌思王、亦上因王、滿可王、奴禿卜花太師、哈剌忽平章等從哈宻地方上領着部下人口來到亦集乃地方住着，要與朝廷出氣力。有大逹子人馬合我們去搶肅州，我們不肯依他，差我們來到這里住了十七箇日子，今日纔等着你。把你這八箇馬當下，另與你四箇馬騎，去甘肅見衆大人吿討買賣，就差通事來說話，我們在這里住着，若外邉有歹人來，我替你堵着殺，因此將榮等放回。」適哈宻都督𡘤克孛剌亦遣其頭目脫脫忽以野乜事來報，余曰：「此虜素詐，不宜輕信，然方有事，而姑且誘致之，以孤土番之勢，不然又生一敵也。」乃遣撫夷千戶陳傑同夜不收楊榮洎哈宻哈剌灰夷人二名厚賫羊、酒、米、麵出境往諭之，果有誠心歸附，便撫令前來。

　　未數日，陳傑果以野乜克力頭目川哥兒等三十四人至，譯其辭云：「我川哥等俱係野乜克力坐營大頭目亦剌思王部下頭目，有亦剌思王因是有外邉大逹子常要來搶，逼脅我們投順，與他領路來犯肅州，我們不肯依他，將我們搶了一遭，說再不肯時還要來搶，因此我們亦剌思王將帶馬一千、駝二百、羊一千與他陪話去了。我們在亦乃集地方上住着，害怕漢人把我們錯認做歹人在外邉住着，又怕大逹子來搶我們，心裡十分艱難，過不得，因此要討箇水草便利地方住着，與朝廷進貢，出氣力，就在甘肅城邉做㱔買賣過日，別無歹意。」再令通事覆審無異，悉厚犒之。而爲之請於上曰：「野乜克力原係北虜癿加思蘭曁思亦馬因遺落部種，一向潛住甘肅迤北亦集乃等處地方。自成化以來時，引外㓂，突出山丹、甘州、高㙜鎮、夷等處擄掠，前後賊殺官軍不下二百員名，在邉窺利，積有歲年，山川險易，道路遠近，及城池虛實，軍馬衆寡，彼盡竊知。今在外邉住則恐大逹子搶，在內住則又恐我邉勦捕，欲求近邉住牧及進貢買賣，察其動靜，雖非真誠，似見勢不容，已將有向化之意，若不俯從其請，恐失虜心，致生他變。況今方有事於哈宻，聲援甚寡，若羈糜此虜，使居西北，一則足以牽制土番東向之兵，一則足以沮塞吐番烏合之計。除將逹人川哥兒等以禮撫待，官爲措辦叚、布等物給付犒勞，使彼感激効順外，伏望即勑該部計議準，令北虜遇有大逹子搶殺，暫於天倉境外威遠地方躱避，無事之時，仍在亦集乃一帶往來住牧。及照哈宻事例，準令進貢，照赤斤、罕東事例，每季許來互市一次。不該互市之日，不許擅越境界行走。如有外㓂侵犯，聽其戮力勦殺，如此則邉患少息，得以併力西事而成功有日矣。」川哥兒等聞之，喜慰而去。

　　時又有小列禿者，北虜瓦剌部落舊駐，哈宻迤北把思濶之地，因與哈宻結親，妻罕慎以妹。阿黑麻之襲罕慎也，小列禿實救之，既而並殺其妹與其兄，小列禿由是銜之，凡與讐殺者數年。余遣人蹤跡其所在，雲尚在舊地。乃屢因虜使招之，至是遣其頭目脫脫迷力、脫忽麻稱欵。七月，至自甘州，譯其語曰：「我們小列禿見在把思濶地方住坐。今年三月裏，有小列禿差他兄弟孛羅罕等四人往速檀阿黑麻根前講和去，到那裏聽得阿黑麻說我們已搶了沙州，沙州人都要投順我哩，再要去搶瓜州等處卻，怕小列禿路上打攪，不如先把小列禿搶了，然後去搶瓜州等處，將這差來四箇人不要放回，留下與我們領路。我們聽得說這等話，暗行迯回。見小列禿纔說了這話，阿黑麻隨即差了四箇人來到小列禿根前說：『你這裏差人到我阿黑麻，一般管待，不知因何走囬來了？』有小列禿說阿黑麻在前把罕慎、阿術郎哄着殺了，家今又來哄我，我至死也不信，和他元是讐人，有甚好處？把來的人殺了三箇，留一箇領路與他廝殺。有小列禿收拾人馬，中間有野乜克力頭目𡘤克合三十箇人也到了，向小列禿說：『我們往漢人地方上去，䝉甘肅衆大人與了大賞賜，好筵席，打發回了。』小列禿聞的喜歡不盡說，我兩下裏差人往甘州去，情願與朝廷出氣力，因此差我同脫忽麻來邉上報知。」余得之甚喜，加厚勞之。

　　適阿黑麻復遣人至沙州，諭只克等使䧏，且令其掠赤斤、苦峪、肅州以自効。又傳其已調兵可速苦地方，尅期大舉入㓂。衆方以爲憂，余曰：「小列禿請附，吾事濟矣！阿黑麻不復能來也。」衆曰：「何如？」余曰：「小列禿與野乜克力不同，野乜克力之稱欵也，特欲窺利於我，我邉撫致之，亦不過欲孤土番之勢耳，豈能得其死力？若小列禿則與土番世讐，志在報復，觀其此來，絶無吿討徇利之言，其情可知。且其人精悍善戰，若撫而用之，夷夏並進，牙蘭不足圖也。今當遣人令其速發，以撓阿黑麻東向之計，勿先爲人制，則計得矣。」皆曰：「善。」余乃奏請令哈剌灰頭目拜迭力迷失量帶本衛夷人十名，厚賫叚、布及番字書，同小列禿差來頭目脫脫迷失等宻從背道前去把思濶地方，𡬶見小列禿並野乜克力頭目奄克台等，宣布朝廷恩威，曲加獎勵，務在同心協力，共㓕逆虜，興復哈宻，以成不世之功，事畢，朝廷自有重大陞賞。及吿以阿黑麻將欲東掠消息，省令速發迎敵，勿先爲人制。仍行副㧾兵彭清分投差委撫夷通事官軍，戒諭罕東左衛都督只克等，頭目倉阿朶兒只等，哈宻衛都督𡘤克孛剌等，及䝉古赤斤衛都督卜剌召把麻奔等，並苦峪臨邉住𢪛番逹人等，各要益堅臣節，固守境土，勿聽哄誘，自取後悔。仍湏整飭各部人馬，晝夜哨探，以防㓂兵，務在聲勢聮絡，不許自分彼此，坐失事機。

　　七月，拜迭力迷失等至把思濶，小列禿大喜曰：「正欲報讐，況又有助者乎？」乃率其部下並紏其鄰夷小察罕都、大察罕都共四千騎而西，阿黑麻拒之於乞合哈剌兀之地，土番大敗，死者數百人，小列禿與其頭目脫羅台亦中流矢死，其子卜六阿歹襲爲太師，移住哈宻北哈黑察之地。

　　八月，報至甘州，余乃與僚屬議曰：「自土番倡亂以來，西鄙用兵餘二十年，凱音未奏，主憂臣辱。余東兗商臣，誤䝉皇上錄用，委以經畧。受命以來，深惟闇劣不獲圖報爲憂。幸賴朝廷之福，諸君之策，謀之半年，頗有次第。且牙蘭遠守孤城，所恃者阿黑麻之援耳。今阿黑麻已爲小列禿所敗，狼狽歸國，東向之謀，急難再舉，此可乗之時也。卜六阿歹𠷢其殺父之讐，痛入骨髄，若往諭，使之提兵西向以斷土番援路，而我輕兵倍道出其不意，則牙蘭成擒矣。縱阿黑麻聞之，必不敢越小列禿而援牙蘭於哈宻。況野乜克力精兵皆駐北邉，亦足以牽制阿黑麻東向之計。而苦峪遺民與夫罕東、赤斤等衛精銳凡數千，自懷輯以來，咸感激思奮，合勢而前，必勝之道也。又況我邉適無北虜之警，得以併力西事，失此幾會後難，再圖諸，君以爲何如?」衆皆以深入爲難，余曰：「竒功由險得，古人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耶？吾非貪功生事，持以土番蕞爾之地，敢肆侵侮如此，堂堂天朝，反不能發一鏃於關外，何以威示四夷？又赤斤、苦峪等衛夷人，其所以隱忍遲回而不肯叛者，所望在此一舉，今又中止，彼將謂我專事籠絡，終難依𠋣，夷心改圖，他變生矣。且哈宻不欲復，則因循可矣，必欲復，舍此何爲？況天下事未有不用實力而能成者，一勞永逸，古人有言，諸君試思之！」時猶有異議者，都督劉公寕厲聲贊之曰：「許公言是，保爲諸君破之。」議遂㝎。乃以狀聞，上降勑曰：「近得爾等奏，㨿罕東衛都督只克等報虜，酋阿黑麻殘破哈宻，令其頭目牙蘭占㨿至再至三，近又搶殺沙州，逼脅各衛歸順及僣稱可汗名號，爲患不已。欲動調番兵擒斬牙蘭，克復哈宻。等因事下兵部，會多官議僉，以爾等之言爲是。勑調罕東等三衛番兵往勦，但北虜素稱強悍，而三衛兵無紀律，人無固志，必湏兼用漢兵始克濟事。勑至爾等即選委素爲諸番信服的當官員賫賜，罕東等衛勑書各一道，及量攴官錢，措辦表𥚃、布絹等物，就令帶去，交與只克、瓦剌逹兒𡘤克孛剌並部下大小頭目，諭令宻探牙蘭動靜，各將所部慣戰精兵盡數選出見數宻，切授以方畧，立以期會，分以地方，聽候調發爾。等先將本鎮漢、土官兵㨂選十分精壯者，給與堅利器械及精壯正䭾馬疋，預㝎領兵領哨之人，嚴加練習，餧養馬疋，如有瘦損，即將兌補。糧料草束及犒勞物件，俱要充牣羸餘。至相應時月，遠爲哨探，如無北虜、西番聲息，及訪察向背，審度強弱，果備無不周，機有可乗，功可必就，事無所失，一面應機速發，仍令副総兵彭清親臨節制，番兵分路進攻，漢兵按壘遙振，使聲勢聮絡諸番，有所顧籍，不至膽寒氣餒。一靣星馳具奏，其行兵之際務，要計慮周悉，不宜先時泄露，自取敗衂，功成之日，陞賞不吝，如無可乗之機，不宜輕易而動，爾等其慎之慎之。」

平番始末下

　　勑至，余乃先遣撫夷指揮楊翥往諭哈宻都督𡘤克孛剌、寫亦虎仙，令其差人潛入哈宻探聽阿黑麻及牙蘭消息。翥至赤斤，奄克孛剌即遣頭目拜迭力迷失凡十八人以往。未幾，擒一虜至，譯云：「我也的骨，是牙蘭伴當這。八月十九日，牙蘭使我同討剌骨等六人出城南邉塲分䭾麥子，因晚，被拜失力迷失等十八人將我撲住拿來。我在哈宻時聽見人說速檀阿黑麻調了四千人馬要往漢人地方上去搶，中間有小列禿領了四千人馬來到土魯番地名乞台哈剌兀和阿黑麻廝殺，把阿黑麻人殺了許多，小列禿也折了㱔人，小列禿如今在哈宻北邉離四五日路程哈黑麻地方住哩。阿黑麻到敏昌住了幾日，這八月裏往土魯番做虎兒班節去了。又聽得小列禿還要領人馬和阿黑麻廝殺哩，阿黑麻害怕，不敢離土魯番。今年漢人地方上也是來不成。」問以牙蘭消息，曰：「牙蘭如今在哈宻坐里，他根前上馬的好漢不上三四百其餘都是老小男婦。同牙蘭守城的頭目撒他兒前日往土魯番去了，還要來哩。」時罕東人有自土魯番迯回者，畏兀兒指揮苦峪亦遣其來報，其辭與也的骨所傳無異。予審其不妄，郎遣指揮楊翥馳赴赤斤、罕東、苦峪調集各衛頭目來聽方畧數。日皆至，犒宴既畢，乃爲陳說順逆安危之理及朝廷恩德與牙蘭可圖狀，令其各選精兵於住牧地方伺候待調發勑，至即照數馳赴軍門。並宻遣人諭小列禿，只於舊住地方按兵不動諸頭，目踴躍而去。

　　十月，予乃以趙協副守甘州，而身同劉公寕陸、公誾至肅州調集各衛官軍簡，其精銳者凡四千員名，議以副総兵彭清爲前部，予兵一千五百人，先期出嘉峪關，沿途候調赤斤等衛夷兵親臨節制，俱會於羽集乜川，以待分遣。以指揮楊翥賫勑親詣番族撫調赤斤等衛夷兵共一千五百員名，與彭清會，以候大軍。以少監沈讓整飭在營一應神鎗、神銳、火器、火藥等件器械，以戶部郎中楊竒提督倉塲，以僉事孟準隨營督運糧草，以兵備副使李旻趲運軍餉，以分巡西寕僉事葛萱預備接濟，以百戶何禎鎮撫劉寳賫執、旗牌統領官軍，都指揮李清等一千五百員名騎牽正䭾馬匹，各帶軍火器械，糧料什物，沿途巡點，勿致遺落。而余與劉陸、二公躬統大軍續發與，彭清等及番兵俱會於羽集乜川，以議進攻。分布既㝎，十一月初五日，誓衆於肅州演武塲。初六日發嘉峪關歴，扇馬城、赤斤、苦峪、五子莊等處，凡八日至羽集乜川，營於卜隆吉兒之地。是夜大風作，驚沙轉徙，湏臾平地成阜，軍士寒不支，僵臥馬旁。余重裘尚不堪，乃環走帳外，問慰諸軍。胡地有鳥夜鳴，聲極悲切，僚佐有垂泣者，余曰：「此正臣子報圖之日，死沙塲亦幸矣，何泣爲？」夜半風止而雪，軍士少安。翌日，小列禿遣其弟小六賽罕王等十六人至營曰：「前日脫脫迷失往甘州見衆大人報信，與了大賞賜。又差哈剌灰人矮胖到我營，着我與朝廷出力。土魯番原與我們讐家，我老子因此與阿黑麻廝殺中箭死了。如今我哥哥卜六阿歹做了太師的職事，終日要報此讐。想起朝廷洪恩，不敢有忘，差我卜六賽罕等來邉上謝禮，就吿稟衆大人知道，我兄弟每連我叔叔孛羅罕同領人馬情願與朝廷出氣力，如今人馬見堵着土魯番路里。」余嘉其意，犒以牛酒，令隨中軍。

　　時彭淸兵與各衛番兵俱集，惟罕東未至，衆欲待之，余曰：「潛師遠襲，貴在神速，兵已足用，不湏待也。」乃令彭清精選番、漢兵共一千九百伍十員名，授以方畧，即日進發。別遣指揮楊禧領兵三百，分布北路坦力一帶，指揮朱玉領兵三百分布南路養威一帶，俱爲彭清聲援，以防不測。余與劉陸、二公以大軍繼之，令番兵三百往來哨探，聯絡聲勢。苦峪去哈宻凡三程，無水，入貢者皆䭾水往來。至是得雪，余遂得以兼程西向。

　　十八日黎明，我兵奄至城下，以都指揮李清所領甘州官軍六百一十餘員名分爲左哨，令百戶何禎冠帶舍人劉㝘執旗牌督之，以指揮楊翥所領肅州官軍六百七十員名分爲右哨，令將才所鎮撫劉寳、冠帶舍人蕭紀執旗牌督之，與番兵六百三十餘名四靣合勢進攻，賊亦悉力拒戰，自寅至辰，賊氣漸衰，我兵呼譟並進，鑿城爲坎，蟻附而登，賊衆崩潰，退保土剌。土剌者，猶華言大㙜也。我兵乗勝直入，與賊首撒他兒復戰於土剌下，指揮何玉、李珍等奮不顧身，登先陷陣，賊敗走，斬首六十餘級，攻破土剌五座，燒毀房屋三百間，奪獲已故忠順王妻女，獲到牛、馬、羊隻三千有竒。牙蘭、撒他兒乗間逸出，餘賊四散迯匿山林，城中震懾，不敢動。惟餘大土剌一座，守者幾千人，我兵以鎗炮矢石攻之，殺百數十人，尚未下。問其俘，則言皆哈宻人爲牙蘭協從，非敢拒命，恐一槩被誅耳。予聞其說，急遣人傳令勿攻。時有貪功者，冀欲封侯，乃詣余耳語曰：「此輩既從牙蘭，即是逆賊，且面貌不異土番，若誅之，得八百首級，真竒功也。且我等忘身犯險，千里爭鋒，而以數十百級歸，何以爲辭？」余曰：「朝廷用我輩專爲恢復，我輩圖恢復當務安㝎，妄殺一人，尚恐遠人不服，況八百乎？且得其城而屠其人，其誰與守？吾寕無功，決不爲此，汝今尚未有嗣，第從吾言，天必令生佳兒，不然吾劾汝矣。」乃止。令官執信牌往諭之，遂下，咸給牛種，撫令寕家，並諭以時寒天兵不能遠留，各改心滌慮，謹守舊土，春來當爲爾等修築城壘，遷發流人，以圖久安之計。二十三日，乃以獲到牛馬賞犒將士，分哨結營，全勝而囬，遂遣人以捷音聞，而合軍由嘉峪關入。諸番兵令各還本衛，其頭目皆赴肅州議功行賞。

　　十二月，捷至京，上乃下勑獎勵，有「俱爾運謀協力，士卒用命，致此克捷，良足嘉尚」之語。巡按御史張恕復以功冊聞，乃加陸誾俸米二十石，劉寕陞左都督，加俸米一百石，余陞右副都御史，彭清陞實授都督僉事，其少監沈讓、郎中楊竒、副使李旻、僉事孟準、葛萱、指揮王澄、李清、何玉、楊禧、李珍、楊翥及官舍軍餘人等各陞賞有差。至於哈宻、赤斤從征頭目及瓦剌卜六賽罕王等余皆厚加犒宴而倍賞之。是役也，初議從罕東捷徑以趨哈宻，既而大雪，道不通，乃由常道以往，而罕東兵亦因雪阻不至，上怒其失期，欲加究治，余爲奏請原其罪，令圖後効，上納之。

　　時衆交議發遣哈宻居人及立王事宜，予曰：「此行雖足以申威絶域，顧此虜負固已久，奮其餘兇，必來擾我邉彊尋殺，罕東、赤斤等衛還，攻哈宻以爲復讐之計。若以哈宻新遷之衆當之，勢必不支，再受其禍，則生意盡矣。前日之事，正爲急於成功，不計萬全，所以不妥耳，柰何欲効之？今當一面先行嚴飭我邉，簡閱士馬，分布要害，以防內侵，以示外援；一靣省諭罕東等衛各選精兵，與苦峪居人相爲依𠋣，以防襲取；一靣諭令都督奄克孛剌與小列禿約爲㛰姻，以堅和好。及令差人與小列禿從軍使臣先囬哈宻，探聽牙蘭、撒他兒去向及土番動靜，並賫犒賜小列禿諸物。省令以精騎布伏要地，遇有土番逆賊，先行跟襲截殺，仍速報我邉及赤斤等衛併力追勦。若阿黑麻果未悔禍，東出爲逆，小列禿襲其後，我兵犯其前，赤斤等衛之兵衝脅旁出，四靣夾攻，無不破者。倘兩三出不逞，智力自困，強弱之形判而主賓之勢成，然後可以隨機應変，爲哈宻永遠之圖。今虜心叵測，諸事未㝎，不計其害而圖其利，恐非計也。」衆乃從予議，遂令哈剌灰頭目撒力巴兒等七名及卜六賽罕王等十三人先入哈宻以覘之。

　　先是，牙蘭、撒他兒之被襲也，牙蘭有名馬日行七百里，越宿至土魯番，阿黑麻聞之大驚，欲遣牙蘭還追我兵，牙蘭難之，復遣其酋克克可失率八百騎而出。過哈宻見，城已殘破，乃不攻而東，至哈剌禿，以掠罕東並窺我邉時。余所遣卜六賽罕王適至哈宻，乃以克克可失之事語其太師卜六阿歹，並致我邉欵厚之意，卜六阿歹喜，率精騎要擊之於也力帖木兒之地，斬首數十百級，所掠人畜盡得之，克克可失遁歸，阿黑麻聞之懼。

　　丙辰正月，卜六阿歹遣其頭目孛羅罕、拜煙歹二十人及哈剌灰、撒力巴兒七人至自肅州以報，予既厚爲犒宴，而又奏令與奄克孛剌仍申前約，結親畢，令還其罕東被掠之衆，亦令通事張海厚賫布物撫諭，夷心自是益固。三月，阿黑麻與牙蘭謀曰：「我經營哈宻二十年，中國已不復望，不意瓦剌餘孽相與爲梗如此，豈天意耶？今中國諸衛之兵皆養銳不動，而但令此虜目與吾搏，深入則恐彼夾攻，近則無所得，哈宻行且休矣。若與求和，還我使臣，復通貢路，何如？」牙蘭勸令勿求和。阿黑麻乃自將其衆與其酋撒他兒復襲哈宻，破之。報至，僚佐愕然，余曰：「哈宻經我兵之後，居者皆移住小城，城中止有老羸數百，食且垂盡。而小列禿兵方往來其地，阿黑麻豈能持久乎？行且退矣。」

　　無何，小列禿復遣其頭目朶羅都王、阿失乃等二十六人至，報稱：「有我們人馬都在把思濶地方住坐，這三月裏有孛羅罕王、俺荅孩平章從漢人地方上囬到我們住處，與卜六阿歹太師、哈剌撒罕王說有肅州衆大人們又與了賞賜，好筵席吃了，着與奄克孛剌做親，替朝廷出氣力。有太師聽了這話，就聚了頭目計較，先差了𡘤克孛羅忽領一千人馬去到哈宻那邉拜煙荅城殺了二十箇漢子，搶了二十箇女人，又把九箇小城兒都搶了，又活捉了兩箇人也殺了。如今還要差卜六賽罕王、俺荅孩平章往吐魯番去搶，先着我們來報。我們來時又有土魯番走出來人說阿黑麻如今要來哈宻哩，太師問了這話，也要領人馬往哈宻搶去，搶了時再來報。」苦峪亦䦕送迯囬夷人斬迭力迷失自言：「原隨陜巴守城，後被阿黑麻搶了，一向不得歸舊。年十一月，㸔見漢人軍馬到來，廝殺了幾日囬去，聽得土魯番人說只說漢兒人無用，㸔了他一箇箇都是捨命的好漢，雖說先年癿加思蘭的人有好漢，今漢兒人又強似他。今年三月裏，有速壇阿黑麻又領人來到哈宻，要把大城土基折着，另砌一箇小城兒住，城裏又沒多的人計較。中間聽見小列禿人馬有㱔在把思濶地方佳坐，又有㱔在他失把力地方住坐，因這等害怕。又見哈宻壞了，住不得，阿黑麻領着人馬就回去了。有小列禿太師兒子領了人馬跟着，將後頭走的趕上殺了十四箇人，又活捉了一箇名叫阿雍打剌罕。阿黑麻留下撒他兒着守哈宻，撒他兒不敢來，如今那在剌術城坐着，他土魯番人不上二百，其餘都是我們人。又聽見說漢人大勢軍馬還要出來，撒他兒十分害怕，又不敢囬去，昨日差了哈只克往土魯番報去了。如今小列禿人馬都在這邉堵着路坐哩。這四月十一日，撒他兒差了我們五十箇人來哈宻探聽消息，到了哈宻聽見，人說小列禿、子哈宻搶了兩遭。又聽的小列禿的人說與朝廷出氣力，如同靠着金山一般，吃的穿的都有。住了五日，艱難難過，又怕漢朝人馬來，因此乗空逃囬來了。」衆聞其說，皆以爲余善料。余令行都司措辦綵幣、羊、酒以犒朶羅都王等，而奏請譯寫番文令其齎去，獎諭卜六阿歹太師及衆部落，令知朝廷大恩，益堅臣節務將，速檀阿黑麻及逃酋牙蘭、撒他兒設法斬捕，及將哈宻城池潛住歹夷搶趕盡絶，以靖地方，以除後患，果若成功，朝廷斷不負爾之勞。

　　朶羅都王既行，余復與僚佐議，以爲哈宻湮沒，中國不復望者幾二十年，阿黑麻亦自分以爲不拔之基。天佑我國家得小列禿諸夷之助，一戰而走牙蘭，再戰而走克克可失，三戰而阿黑麻僅以身免，人心兵力，同時俱振，哈宻大勢畧已平矣。雖撒他兒尚在，然不敢㨿哈宻而移住剌術城，其膽落可知。且其本兵不滿三百，餘皆協從，近聞我師與小列禿掎角累勝，心皆改圖，日有迯者。其散處各城遺民，又皆日傳番漢人馬將至。聞撒他兒在剌術，夜凡數驚，時走城外，此不終日之計也，復何足患？今若令哈宻三種夷人每月逓遣數十精騎入哈宻、小列禿之地往來招諭，聲勢不絶，使知我大勢已復，兵威四集，以聳動其心。又時縱反間於哈宻，爲言阿黑麻見哈宻歹復，欲盡坑其衆，使協從諸人疑阻生変。我邉亦簡閱士馬聲，言欲合小列禿、赤斤等衛尅期進討，以奪其氣，如是則撒他兒授首有日矣，撒他兒死，大勢自㝎。然後修城塹，廣種植，議遷發，爲防守。一靣閉關謝絶西域，使激怒於諸夷，一靣遠竄羈留使臣，使挑怨於部落。阿黑麻進無所得，退有後悔，不欵塞求通，將何爲乎？衆曰：「是。」乃遺書於鈞陽馬公，馬極以爲然，奏行之。阿黑麻自是益窘。

　　六月二十一日，余方寢起櫛髮，忽傳赤斤城夜不收伴送夷人四名來獻土魯番王首級，余大驚，以爲阿黑麻死矣，亟出視之，乃撒他兒首也。僚佐皆來稱賀，余笑曰：「昨與諸君言此虜行當授首，今何如耶？」乃譯來人云：「我名𡘤克孛剌，係哈宻已故忠順王部下人，後被阿黑麻搶了，逼着順了他。舊年十一月裏，有漢人軍馬來到哈宻，把牙蘭趕的走了，隨後有撒他兒來，害怕，把我們領在剌術城住坐。這今年四月裏，有人聽見撒他兒和他手下人商說，有牙蘭害怕回去了，只着我們在這里，怎麽坐的，要好時把哈宻好人馬都殺了，其別的娃娃男婦我們起着囬土魯番去罷。他說了這話，領着三十多人往哈宻哨探去了。我們聞知這話，慌了，做了箇計較，對衆人揚說漢人大勢軍馬並奄克孛剌、拜迭力迷失的人馬如今又都來了，聽見人說哈宻人若順大明皇帝去的都饒了，不順的就殺哩。我們說了這話，有哈宻人就都來一處商量了，起身那到阿思他納城裏坐下，先着兩箇人黑夜往哈宻城裏對哈宻人把這話也說了。有先跟撒他兒去的十箇人也是哈宻人知的這話，就偸了撒他兒二十匹馬回來與我們都會在一處。有撒他兒聽見我們在這里，收拾了二百人馬到阿思他納城裏與我們廝殺了三日，兩下里都不曾得嬴。我們差了亦撒失、黑迭力迷失兩箇去往把思濶地方，上把小列禿五百人馬調來了，着頭目孛倫哈失哈領着同我們一處和撒他兒廝殺。有小列禿人馬將撒他兒人馬殺了一百四五十，撒他兒敗了，走到城門下，有火者哈只脫、火乃苦把撒他兒哄着拿住割了頭，其餘的走脫了幾箇。我們殺罷，和小列禿人馬又到哈剌帖癿城圍着，城裡只有兩箇是土魯番人走了，其餘都是哈密人，我們就會了話，和小列禿人馬一同來了。有小列禿人說，你每不要在這里，只往哈密守着城去，我們在外邉哨，着分付了這話囬，他把思濶地方去了。我們起了男婦四百人馬就到哈宻，同城裏人在土剌上守着哩，先差我和火者哈只脫、火乃苦滿可三人挐撒他兒頭來報。」哈宻都督奄克孛剌亦遣人逓逹字報撒他兒事，並討大兵乗勢以攻土番。余乃先令都督奄克孛剌先遣人入哈宻探聽彼中事勢緩急以報，而復請於上曰：「聖朝建立哈宻地方，外以控制諸番，內以藩屛甘肅，勤王効順，積有歲年。先被逆虜速檀阿黑麻悖逆天道，占奪城池，迫䧏屬番，阻絶貢路。我皇上明見萬里，特䧏綸音，令臣等潛師克復。臣等謹遵成命，率兵往討，仰仗天威，一鼓而拔夷其巢穴，毀其積聚，撫安協從，全勝而回。阿黑麻執迷不悟，自棄其天，後復兩出爲逆，率皆敗衂歸國雖，留撒他兒統領餘孽在彼住守，勢崩力析，無所底㝎。今瓦剌卜六阿歹並哈宻奄克孛剌等尊事聖朝，堅守臣節，乃能聽我指揮，同謀協力，將撒他兒擒斬以獻，所領部落殺戮無遺。又令哈宻夷衆占守土剌，身爲衛蔽。以此觀之，哈宻故疆似有可復之狀。原其所自，非臣等愚昧能然，實我皇上神謀睿算之所致也。臣等竊慮牙蘭遁跡於前，撒他兒授首於後，固爲哈宻之幸，但今住守哈宻夷人兵力寡弱，城池空虛，正在急於安處之時，倘若遲緩，誠恐土魯番紏衆復來，外援未合，內心不㝎，勢豈能攴？臣等欲將赤斤住種三種夷人盡數發遣前去哈宻，倂力住守，柰事出倉卒，糧餱未備，又彼中事體緩急尚未的知，難如前議。若不隨宜審處，又恐有悞事機，除行左副総兵彭清速使差人前去招諭哈宻都督奄克孛剌等前來，令其挑選精壯本部夷人三十五名、哈剌灰五十名畏兀兒一十五名，俱量加賞犒着令前去哈宻，與彼見在夷衆倂力占守，以壯國威。仍差人賫賞前去卜六阿歹處，諭以朝廷嘉爾復讐恤患之功，誘令往來和好，聯絡聲勢，以懾虜心。一靣差人星夜來報，以憑另行奏請處置。」

　　無何，阿黑麻復遣其酋率五百騎襲哈宻，期欲盡屠其衆。都督奄克孛剌差人以報譯，云：「前日有衆大人着都督奄克孛剌差人去哈宻探聽消息，都督就差了我脫脫苦木等十一人去到了哈宻城邉，撞見一箇人，問他哈宻聲息，他說如今哈宻城裏都是我們人，土魯番一箇也沒有，我就和他進到城裏。到第二日，有五百人馬來到哈宻城下，就把土剌圍了，我們認的是土魯番人，往下射箭，射死了他一箇人。我們土剌上就放火煨煙。有小列禿的人㸔見煙起，有卜六賽罕王領了六百人馬來了，土魯番人見了人馬灰起，都回去了。有卜六賽罕王到了城下，我們下土剌同他趕到速術哈剌灰地方上和他廝殺，把土魯番人殺了九箇，我們也折了五箇人。有土魯番回去了。我們和小列禿來到哈宻，小列禿隨往他地方去了。我們原打聽事的人他們留下九箇在哈宻守城，着我四箇來報信。」問以彼中意向真僞，曰：「如今哈宻都是一箇心，來時對我們說，快着人來守城，恐那裏人少支特不住。」問以阿黑麻消息，曰：「阿黑麻自從敗了這一遭，十分害怕。又見舊時順他的人如今都隨了我們，他來這裏也無處安插多管是，再不敢出。」時余所遣拜迭力迷失等百人尚未行，急遣人促之，乃逓番文，吿稱艱難，求討盤纏、口糧、修城器具及哈宻守城有功人賞賜，並謝小列禿禮物。余皆爲奏請給付。而令都督奄克孛剌諭使即發復寫，番文付與拜迭力迷失賫去與小列禿太師並領兵擒斬撒他兒有功頭目，諭令務與哈宻在城夷人敍親和好，同心協力防護地方事平之日不靳陞賞又行兵備嗣使李旻查勘入哈宻防守，家屬各爲量給口糧，勿致凍餒。

　　拜迭力迷失既行，適苦峪原差探聽夷人奄克等復至，言哈宻城守已固，但不敢遠出耕種。問以小列禿動靜，曰：「小列禿人常來哈宻與我們做買賣。昨日我來時，卜六阿歹又與我們說，你去與衆大人說，如今事已㝎了，將苦峪人都着來守城罷，我到八月盡間望着你們。」僚佐聞其說，皆以爲盡遣之便，余曰：「哈宻國勢雖復，第累經兵燹，室廬積聚蕩然一空，若驟以苦峪二千之衆遣之歸，何以自贍？阿黑麻雖屢遭挫衂，包藏禍心，尚未可測。爲今日計，莫若再簡精壯者二百餘人，令入哈宻，修復室廬，多放冬水，候來春無警，則盡遣苦峪壯丁入田。果蒭糧既備，守具不缺，然後盡其家屬，查照起發慎罕事例，量爲周給。委副叅將官前至赤斤等處駐劄，遙振軍威，相機發遣，令安故土。若阿黑麻悔過則已，不然，戰有餘力，守有餘備，吾無患矣。」議既㝎，乃以聞，制悉報可。

　　阿黑麻聞之，計無所出，乃怨牙蘭，而歸罪諸夷敎誘者。弘治丁巳，遂以陜巴、金印來歸，且遣使入貢，並求安置兩廣使臣寫亦滿速兒等，上皆許之。䧏勑於阿黑麻，令滌慮自新，而差官護送陜巴及苦峪人入國，於是哈宻復興，番衛底㝎，邉關無警，西域咸通。九重紓西顧之憂，而予亦遷官去陜矣。八月，陞戶部右侍郎。

　　庚申，北虜㓂大同，孔棘廷議復以予爲提督。用至一月，奉旨，以㕘劾將官不與監督同議，致仕歸家。邑路通陜，哈宻人入貢者感予疇昔之意，過必求見，羅拜爲壽而後去。問以彼中事，則已生聚富強，與舊日同矣。因思予昔冒雪以襲牙蘭，食乾糧，飲冰水，䝉犯矢石，肌膚毀裂，返往沙漠蓋三千里，不解甲而臥者四十餘日，當時已分無此身矣！幸而成功，得保首領，復叨寵命，再轉崇階，及今優游林下者又且數年，此非吾皇之恩、望外之福乎？顧予老矣，戇直多忤，無益時用。幸際太平之盛，得安草莽，苟度餘生。若不幸而有彊塲之虞，尚當荷一戈先士卒而死，以報國恩，焉能就牗下與兒女子永訣耶？秋居對客偶談及此，因記，其興復始末，一以示人臣報國之義，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一以俾後之籌邉者知責任之重，成功之難如此雲。

待合併 --Liouxiao（討論） 2018年6月5日 (二) 03:36 (U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