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欺先後論
昔宓子賤為單父也,人不忍欺之;國僑為鄭也,人不能欺之;西門豹為鄴也,人不敢欺之:此皆為政不同,同歸於理,作幹事之稱首,貽牧人之經範,汪洋古今,輝焯圖史。窮理而語,固有優劣,擇善而行,豈無先後?請試論之。子賤仕衰亂之魯,而邑逼強齊,仗義為城池,倚仁為幹櫓,當鯨吞之大敵,鳩狼顧之遺黎,渙離形檢,妙用心術,惠訓不倦,乃無得而稱,視民如傷,而不有其愛,感而動之,陰陽運於無言,誠而明之,日月懸於方寸,是則不求不欺於人,而人不忍欺矣。子產攝晉楚之間,而靖恭爾位,役智利物,飭躬勵俗,守之以信,行之以禮,告之以慈惠,臨之以明察,如鏡洞照,如衡誠懸,是則求人不欺,而人亦不能欺矣。西門豹當戰國之際,而克修茂績,身為紀律,言有典章,剛包其柔,威克厥愛,權之以法制,董之以刑罰,火烈人望,霜清物心,是則責人不欺,而人固不敢欺矣。夫不忍欺者,至誠潛感,是曰上德,堯舜之吏也。不能欺者,明智旁達,是曰有政,三王之吏也。不敢欺者,嚴威允濟,是曰能刑,五霸之吏也。誠不足至於智,智不足至於威,大小之間,朗然可見。然而事在折衷,理資漸致,德宜全舉,道貴兼通,必也修誠而棄智,誠未至而致理或虧,任智而廢威,智未周而暴亂將起,不若兼而行之,迭收其效。一之日、二之日,刑明威立,使人畏而不敢欺;三之日、四之日,智達政成,使人敬而不能欺;五之日、六之日,誌孚誠格,使人感而不忍欺。以寬濟猛,同二氣之和平,自邇陟遐,比三才之具美,苟非全德大器,其孰能至於此乎?若不暇會其源流,統其宗極,而姑定優劣,直論先後,則堯舜之吏,與王、霸不同年而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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