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三十二 三朝北盟會編
卷一百三十三 炎興下帙三十三
卷一百三十四 

起建炎三年十月二十三日戊戌盡十一月乙巳朔

張浚至興元府,奏乞車駕巡興元府。

奏曰:「竊見漢中實天下形勢之地,臣頃侍帷幄,親聞玉音,謂號令中原,必基於此,臣所以不憚萬里,捐軀自効,庶幾奉承聖意之萬一,謹於興元理財積粟,以待巡幸,願陛下鑾輿早爲西行之謀,前控六路之師,後據兩川之粟,左通荆襄之財,右出秦隴之馬,天下之計,斯可定矣!」
十月二十三日,浚抵興元,命幕客王以寧作文,代祭諸葛孔明,曰:「某以菲才,誤膺聖訓,出將使指,頓轡漢中,旁觀定軍之山,平生師仰之地,適有行役,祗謁未遑,謹遣屬官致祭於祠下:恭惟我公,學貫天人,識該古今,沈機妙思,典刑制作之間蓋嘗玩孟徳於掌中,棲仲謀於江上,大勲未集,賔天而仙,俊魄英魂,歸侍帝所,青山白雲,覆此靈骨,至於今千五百年,樵丁牧子,咸再拜於阡隴,牛羊踐履,不敢入於疃畦。嗚呼!豈惟神物䕶持,蓋子思子之言曰:『惟天下至誠,惟能盡其性』,以之參天地、育萬物,終乎其天其淵,無聲無臭者,其惟我公之道徳,殆所謂無間然者矣!某也後學,安能識公?目披舊史,耳剽前聞,服膺師門二十年於此矣。今皇帝遭時孔艱,訪予落止,將即梁洋之地,漸爲恢復之圖,某雖巽懦不武,而憤敵慿陵,忘身徇國,不暇量力,慨然請行,是以在此。載惟我公,負王佐之才,抱王佐之學,時命不與,齎志空山,今也不然,雖鼠竊狗偷,肆行海㝢,而姦雄大猾,不敢發於山林,其故何哉?宋徳在人,浹肌膚而淪骨髓,皇天眷命,支百世而卜萬年,此某之所有,而公之所無也!嗚呼!某爲何人,言敢及此?亦不可謂無其志也!若夫教誨之、誘掖之、左右輔相之,某將齋栗,有祈於公門。公雖在天,諒聞我言,知有斯時,亦復憮然,惠以尺寸,翼我墜顚,庶無罪戾,涉於天淵,某不敢慢奉以周旋,尚饗!」

二十五日庚子,金人陷黃州,知軍州事趙令𡷫死之。

先是,張用在光州境内,沿淮劄木寨,上下占百餘里,盡收禾稼入木寨中,蓄積甚豐,無退去之期,光州患之。至是金人欲取黄州,渡江,以精騎五百直衝其寨,用之眾數十萬悉奔散,金人遂焚積聚,徑趨黄州,一夕而至。又一日,光州始知之,金人焚不盡者,光州般入城。知黃州軍州事趙令𡷫,三月間丁母憂,解官居建昌軍,七月起復,再知黄州,八月到官。先是,權州蔡通判奏乞移治武昌,令𡷫到州之三日,奏下從所乞,乃移治,官吏軍民在武昌縣。十月戊戌,金人以辰刻犯黃州,射木笴鑿頭箭入城,守衞排軍晏興,拾箭,遣習水兵士潘明浮江過武昌報,令𡷫視箭而驚曰:「虜兵也!」夜半以官兵渡江入黄州,連夜上城,爲守禦之備,金人縱兵攻城。庚子,城陷,令𡷫在城之西壁,被執,行至城東,地名土門子,金人就坐,欲誘降,令𡷫極口罵,金人敲殺之,軍民被殺者,不計數。癸卯,金人渡江盡絶。甲辰,晏興同劉祥於竹林下尋見令𡷫尸,載過武昌,還其家收歛之,權塟在武昌縣吉祥寺。
《遺史》曰:先是,靖康京城圍閉,趙令裨爲鄂州通判,部官兵在武昌縣把隘。京城失守,閻瑾以潰兵南奔,犯黃州,縱其下騷擾,既退去,令裨即渡江,存撫黃州軍民訖,復囘鄂州,黃人徳之。三月,令裨以朝散大夫、直龍圖閣,改名令𡷫,來知黃州。五月,詔修築城壁,令𡷫奉詔修城,十二月方畢工,㑹張遇寇黃州,令𡷫諭令退去,不從,遇請令𡷫出城相見,令𡷫往見之,遇令取酒一盃飲,令𡷫顧諸賊色有異,必知酒中有毒,令𡷫執盞,謂遇曰:「令𡷫知酒中有毒,今爲公飲之而死;然所願諸公不殺害城中軍民。」言訖,一飲而盡,遇大驚曰:「酒誠有毒,方欲第二盞進也,姑以此一盞試公耳!」乃取毒酒潑於地,地裂而有聲,由是遇與羣寇皆重令𡷫之器識。令𡷫以二寵妾贈遇,使退去,遇擕二妾去,至團峰而囘,自後丁進、九朶花、孔彦舟羣寇入境,令𡷫皆禦退之。
七澤孫偉 竒甫劄子:「伏見十月二十五日,金人陷黃州,知州趙令𡷫執在軍中,累日欲命以僞官,敺之北去,令𡷫極口詆罵,卒至遇害,鯁烈之氣,至死不屈,行道之人皆言之。或者欲蓋從賊渡江之愆,乃云令𡷫以城降,爲已汙僞命,然而賊南去之初,有過黃州城見令𡷫遺骴委於道左,又有同時在軍中得出者,能言令𡷫遇害時事,皦如白日,著不可誣,但以令𡷫初乞移治武昌,而武昌乃鄂之屬縣邑,鄂𨽻湖北,黃隷淮西,朝㫖既下,令𡷫未嘗關白兩路監司,此令𡷫不習爲吏之過,過亦小矣,謂令𡷫棄城納欵,非也!令𡷫既被㫖,徙帑藏過武昌,未訖事間,聞寇至,復提武昌兵丁,北渡黃州迎敵,不忠義者能之乎?兼令𡷫靖康初通判鄂州,邸吏報偽楚遣使肆赦,守將欲遁去,令𡷫遂盟僚佐,俟其至,即殺使者,焚其書,閉關自守,激揚之氣,坐客股栗,鄂人悉知之。嘗聞熙寧中邕州守將蘇緘,罵賊遇害,神宗皇帝贈以節度使,廟食其州,嶺南父老至今能道其事。自頃國家多難以來,如令𡷫之死節者無幾人,今令𡷫盡室皆亡,雖推恩,無人可授,若用蘇緘故事,實爲無窮之勸矣!又伏見金人渡武昌,入洪州,江西郡縣聞風畏怖,往往遂失臣節,獨分寧知縣陳敏識,與士民以死相誓,斬其傳檄之人,倂力拒守,至今不下,十二月間,土豪羅氏,觀望旁近事勢,聚羣不逞,欲殺敏識以付賊,敏識摘發其奸,悉禽首惡而誅之,精誠勁挺,與秋霜爭嚴,張巡之儔也!往年安陸令陳規、公安令程千秋,皆以禦敵論功,擢領方面,敏識之功,實又倍之,今洪州未有守臣,謂宜使知洪州。」
乞建廟禮部狀:「準湻熈元年七月二十二日勅,尚書省送到降授特進、樞密使、淮江東西路宣撫使、魏國公張浚劄子,奏:『臣據黃州狀申,據本州士庶父老湯政等狀,伏見建炎元年,逆賊閻瑾侵犯黃州,當時通判鄂州趙令𡷫,將帶官兵在武昌縣把隘,閻瑾纔退,即時過江,收復黃州,卻囘鄂州任所,於當年三月内,以朝散大夫、直龍圖閣、知黄州到任。當年五月内,修城至十二月了畢。至建炎二年正月初十日,孔彦舟侵犯本州,攻打城壁凡六晝夜,保守堅固,賊勢阻退,繼而趙龍圖㑹合五州都巡蔣宣贊兵馬,前來解圍,殺散而去,並前後累次盜賊 —— 丁一箭、九朶花、李成、張遇、桂仲等,侵犯本州城壁,並皆守禦保全。至建炎三年三月内,趙龍圖丁母憂,解官往建昌縣住,至當年七月内起復,任知黃州。八月初十日,再還到任,當月十三日,係趙龍圖丁母憂去後,權州蔡通判起奏朝廷,乞移治武昌縣,是日奏下,從所乞,至當月十八日,趙龍圖將帶本州官吏軍民渡江,往武昌縣,至十月二十三日辰時,虜人犯城,箭射入城内,守衙排軍晏興拾得虜箭,遣習水兵士潘明將箭浮江,過武昌縣報,趙龍圖於當夜二更,將帶官兵自武昌縣渡江囘來黃州,連夜上城,擺布守禦。於當月二十五日已時,番人攻破州城,就西邉城上捉趙龍圖去城東,地名土門子,就坐,趙龍圖一向髙聲叱罵云:「番賊!你甚物類,如何敢犯大宋州郡,殺害生靈?眞是畜生禽獸!」連聲呌罵:「我誓死不屈!」其番賊將酒與飲,令𡷫揮盞擲打云:「我不飲番賊畜牲之酒!」裭去凉衫,欲換戰袍,令𡷫又罵云:「我不着番賊畜牲之衣!」番賊稱:「待與你好官。」又罵云:「我不受番賊畜牲僞命!」勒令下拜,又罵云:「我有兩膝,只拜我祖宗!」當時見其難屈,毁罵不已,番賊大怒,用鐡鞭打趙龍圖面額一下,並當左額,並連頤頰,血流被面,趙龍圖罵聲愈髙,即令驅出向東竹林邉,腦後敲殺,至死罵聲不絶。同時遇害官員:都監王逵,打死在倉巷口;判官吳源、從事打殺在東門外;上三縣巡檢劉綽從義亦打殺在東門城上,並殺武昌吳縣尉、朱巡檢,並打殺使院人吏傅拱、姜邵、李實、王仲、李堅、衙前毋宰、張慤等,並一行兵吏,守城百姓打殺者不計數目。至二十八日,番人過江盡絶。二十九日,排軍晏興同劉祥,於竹林下尋見趙龍圖尸,二人舁到江邉,用小船載尸過武昌,地名磨口,分付與龍圖宅眷,買棺木收歛,令晏興等埋在武昌界内吉祥寺。至紹興五年,吕誼、周仲等具狀,經州乞賜保明,申奏朝廷,云:「今來所陳趙龍圖守城死節,並是指實,本州士庶兵吏等,情愿乞就趙龍圖死節之地建立廟宇,歳時祭祀,永爲歸向,可備申,特賜旌表趙龍圖廟額施行。本州契勘往年朝散大夫、直龍圖閣趙令𡷫,知黃州時,守城死節,皦如白日,明不可誣,詢之同時被虜之人,後得脱出尚存者,能言其詳,蓋其方當被㫖移治南岸,纔聞虜騎,即時奮勵,一夜渡江,入城禦敵,以攖其鋒,及城陷被執,極口詆罵,至殺而不屈其節,鯁烈之氣,凜然如在,可敬而仰,黃人思之,願立廟宇,尸而祝之,出於誠心,理實可從,本州竊恐歲月久逺,必致泯滅寂然,白無疑,申乞特賜敷奏,俯從所請,賜以廟額,載在祀典,血食一方,少伸臣子報國之英魂,永爲後人忠義之激勸。」臣謹錄進呈,伏望聖慈特降睿㫖施行。取進止。』」七月二十三日,三省同奉聖㫖:依。

二十六日辛丑,金人自黃州渡江,取路攻洪州。

金人在黃州岸下得小舟,其數亦不多,乃拆民居,絞縛爲筏,以舟引之而行,遂渡大江。癸卯,軍馬渡江盡絶,取大冶縣捷路,不入興國軍,徑赴洪州。是時,劉光世駐軍於江州,先遣統制王徳以兵巡綽瑞昌縣、興國軍、大冶縣,徳聞金人兵過,飛報光世且持重,無出兵,光世遂止。

京城留守程昌㝢入京師。

知蔡州程昌㝢被命爲京城留守,遂領兵入京師,既到,倉廩皆空,隨行兵使食附行乾糧,半月皆盡,乃出城四外,挑野菜而食。

詔親征。

郭仲荀爲浙東宣撫使,軍越州;傅崧卿爲浙東防遏使,軍婺州。

岳飛敗李成於長蘆九里岡。

李成據滁州,杜充命王𤫉征討之。𤫉以本部兵駐長蘆鎭,整飾行伍,取瓦梁路,趨滁州,留輜重舟船在長蘆。行之次日,提㸃刑獄裴凜親來犒軍,軍既行,凜次於崇福禪院,般錢絹,堆貯滿屋。𤫉行之三日,猶在瓦梁,不敢進,賊遣輕騎五百,渡茅塘,取盤城路,夜行,徑犯長蘆,質明,到長蘆,輜重軍人猶睡未起,無一上岸者,遂急斫纜,開船而去,賊遂入崇福禪院,掠僧行百姓百餘人,方索金銀衣物,忽聞鳴鑼聲,賊皆退去,僧行土軍被殺者九人,賊猶以馬捶催督被掠人速行,行至九里岡,與岳飛相遇。初,𤫉之進兵也,充以飛爲策應,飛渡宣化鎭,聞有賊騎五百徑趨長蘆,飛遂往長蘆,至盤城,質之村人,所說與宣化一同,飛遂進兵疾趨九里岡,賊之綽路者,知官軍由盤城趨長蘆,恐遏歸路,乃報長蘆賊兵,鳴鑼促囘,至九里岡相遇,飛擊之,賊兵盡殪,奪被執人,發囘長蘆,有中刀者,有中鎗者數十人。𤫉不至滁州而囘,㑹充促還建康,遂歸建康,自長蘆往滁州有大路二,𤫉直行其一,而不虞其他,始賊至長蘆,凜在崇福禪院,急登舟而去,賊既退,錢絹盡爲郡人攘取一空。

十一月乙巳朔,韓世清欲立趙令俊,不克。

韓世清屯於蘄州,兵馬,州具官員軍民狀,差官五員詣行在,舉請世清爲蘄州兵馬鈐轄,朝廷從之,遂命世清爲蘄州兵馬鈐轄、蘄黄汝光州興國軍都巡檢使,令五州應副錢糧。劉文舜屯於舒州,爲淮西都巡檢使。知江州權邦彦,令世清聴文舜節制,世清不從,聞金人已自黃州渡江,犯興國軍,乃制黃衣,請蘄州鈐轄趙令俊即位,以黃衣披之,令俊跳呌不從,褫其黄衣,世清之黨强之,令俊呌不絶口,知州甄采同州縣官止之,世清方稍止,采出榜示衆曰:「今月日旦,望拜二聖,因此官員思念二聖逺在沙漠,至泣下。」民方稍安。

知濠州孫逸,以赴建康府稟議,離任而去,張宗望權知州事。

知濠州孫逸見防秋事急,乃曰:「當以軍期事,赴建康府見杜相公稟議。」遂交州印與路分都監張宗望,令宗望權知州事。是時,兵馬都監李擇之當代,而代者李玠到州,逸與擇之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