剡源戴先生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一
剡源戴先生文集 卷第一 元 戴表元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明刊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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剡源戴先生文集卷之一
四明戴表元帥𥘉
記
仁夀殿記〈代阮侯〉
慶兀路奉化縣學仁夀殿成縣尹丁濟以書諗於同知總管
府事阮麟翁曰願有所述麟翁曰甞學詩而竊聞詩之曰
天下之生未有無本者也萬物本乎天爲之子者本乎父母
而民本乎君是三者仁之至也而有報物莫夀乎天天之夀
不待物願之而夀也然而孰不願之人子之夀其父母則
苟可以願者無不至矣此報之道也昔者周之始興其詩有
七月周之極盛其詩有鳬鷖既醉周至于文武成康而仁其
民至矣其民如天如父母以懐之懷之不巳則咏歌之咏歌
之不巳則相與持酒醪飲食具樂舞設祝嘏以夀之此人之
情亦報之道也然獨至于鹿鳴四牡皇皇者華棠棣伐木之
燕樂天保之歸美則疑君私仁其臣臣𥝠夀其君而民無
所與乆而知之則鹿鳴諸詩之所燕樂者即周之親賢中外
諸臣𠩄託命以仁其民者也天保之歸美則諸臣采諸其民
而獻之即其平時持酒醪飲食具樂舞設祝嘏而欲以夀其
君者也噫乎休哉洪惟
皇元繼宋御宇奄有諸夏櫜弓龯而天下戢其威蠲征緩
獄而天下頌其平維兹海逺在數千里外慈仁所加無間
軒陛故詔書每下斥鹵之甿岩穴之叟投緡植耒驩喜出聴
誠可謂千載一時太平混合之嘉會而麟翁及濟適于此時
分受國邑何榮如之始麟翁佐治宣城濟實爲附属迨麟翁
之来復相際接誠嘉其亷明肅給之材而出之以豈弟樂易
庶幾乎知古諸侯之職而無愧于詩人之𠩄稱今又因斯
民休養之餘力不煩尺符寸箠而斯宫𪔂成以彰尊君報本
之意麟翁安敢不𤼵揚而褒侈之乎夫作爲一代聲歌以
追風雅使天子仁聲令聞無疆無極則學館諸生必有美
其事者麟翁願竊有俟焉至元壬辰秋七月望
奉化州學興築記
古之齊民一名爲儒則其人所以自待與官府所以待之皆
異至於學校雖有常居而𤼵政出師養老習射獻馘聴獄之
𩔖無不在焉然方其盛也有優禮以乞其一言俗之既衰乃
或欲毀之而杜其議政俗之益衰上下始專守夫子遺言以
爲法故有廟以嚴神而有學以明禮樂吾奉化猶爲縣也
廟學棟宇㡬爲兵廢㐮賁丁公濟來爲尹興之縣既升爲州
相距不十年而垣籓不修衞防曠空荆蕪之蹊遂生焉某
郡王公某來爲守悒然嘆曰兹非吾職乎即與同寮議興之
計其役賦板㘽均丈仞章逄樂輸胥徒驩從不累旬百堵齊
立于是増繪象施蔽帷鼓篋之堂嵩呼之殿風雩之亭童衿
之舎缺完仆興罅𥙷茅塞闖㳺有禁𮗚眺有節憇有適瞻
展有敬重扄穹屏修衢清浸于于相仍雲行星輝噫乎美哉
州之𦒿老遂相與燕樂而謀勒文以頌公之賢著公之惠余
自齠齓實甞従父兄居㳺庠序間見魁儒鉅公無慮百數皆
修衣冠隆閥閱歲時燕毛序坐談古今乆近文獻亦或雌黄
當世人物孩穉軰立聴不倦歸必充然有得以余之愚至今
猶縷縷記憶本末如昨日也毎課試縣大夫親命題第賞
格慈愛教督如子弟及以事相見酬答如客于時風淳氣厚
上下情義周洽與前所稱古俗殊爲未逺顧孿然眉顔亦復
蒼皓猶幸及身爲賢侯之氓狎見廟學之興而咏歌徳化之
成良可自慶因爲摭實記載如右而倂綴所聞見一二以勵
吾黨亦務謹重修飭以稱官府見厚之意云大徳五年歳在
辛丑冬十一月望
和靖書院記
越會稽五雲鄕之石㠶里故侍講侍郎和靖先生尹肅公之
墓在焉肅公洛人以學行名節爲程門髙弟艱關 載而南
盖晚年遂寓居越死又葬越越人慕而祠之也宜元貞丙申
冬部使者曹南完顔公貞按越有詣門下而言曰越雖山州
而多儒先故實属時興文郡國有名賢者許即祠建塾徽朱
文公以蒞仕嚴戴䖏士王右軍以隱居皆自敎典有如肅公
生依死藏于越乃祠而不塾非闕歟前使者河南狄公嘗草
創籌度不果就惟公圖公聞之興曰豈不在我即屬其事學
官學官以聞于提舉學事以諗于郡宣慰使以上於省府
報下如請先是議易地于龍瑞宫之傍以爲址黄冠師世業
也不便曹南公與郡侯忽哥兒通議躬往相視而得今卜北
山寒南日鑄東樵風逕而西石㠶石㠶之隂即肅公之墓岡
溪縈環𭏟聚綿宻越之名跡秦皇酒甕射的玉笥陽明洞天
之屬一一在目咸曰蔚乎佳哉議既定里士亦𤼵藻洎弟震
以地之比近者欣然相成其在民産猶有所礙則郡侯通議
公捐俸金厚價買之而址始完乃以大徳丁酉季春起工訖
明年戊戍仲秋日𦆵五百有竒鋤荒起廢而成祭室講堂藏
修之廬庖湢之舎凡爲楹一百有六十祭噐昔所無有而新
冶銅陶土劚竹木製之者爲事九十四通塾之址及田土之
隷于塾者爲畆二伯其役之速而民不病其勞其費之鉅而
士不知所出塾成扁之曰和靖書院而相與伐石願記其始
末余惟天下之事雖有皆知其盡善者必人與時相值而始
能成古之人賢有道徳可師於鄕則死而祭于其社在禮謂
之樂祖又凡始立學必求其國之故而祭之以為先聖先師
國無其故然後不得巳合于隣肅公之賢其在越也謂之當
祭于社謂之當爲儒祖苟立學而求其故謂之當爲國之先
師此事之甚善者也然積之乆而無人爲之有爲之矣而不
能成迨至于今始值曹南公以材御史髙選持節而來實㢘
勁知大體郡侯通議公亦由閩部使者移守至郡寛明有慈
愛官師偕孚材良𭄿趨於是郡之賢士大夫皆出而佐謀賛
力而終始經營辦治者郡學正王君庭槐是爲北岳右丞公
謀孫皆非偶然之故也君子嘉其事之成而爲越人喜也曰
是不可以無記是爲記夫肅公言行出處本末之詳不特
越人知之天下學者皆能言之此不著其年八月望日前進
士剡源戴表元記
美化書院記
美化書院以處之縉雲美化鄕得名舊矣當江南𥘉剏時宗
正寺主簿陳公大猷以名大夫太傅喬公行簡以材宰相相
與極力鼓動絢飾穹碑鉅榜隆棟宏址美化雖在縉雲竆山
中一日而名字聞于天下膾炙于縉紳𮧯布之口然書院立
未百年兵燬及之悉化而爲蒿萊燼礫問其本末則巳無有
道之者元貞二年秋九月四明陳君天益始紱綬來爲山
長於是事属平定前蒞是官者薄其地迂廪瘠往往託故不
至禮殿六楹立風雨中肖象弗建奠謁靡𭔃饔糧祭器
其他供飬居止之須種種匱乏君曰是欲誰諉𫆀即易瓦𥙷
塞修甓窒漏設素王之容倡先賢祠屹門闕翼廟㢘秩豆
諸事既以略備乃率先置養士田十五畆而詢荒覈耗經
理而得田及諸儒所助通一頃六十四畆由是春秋之祭費
取焉朔望之膳具取焉師長職員之稍給取焉月有書季有
考雍雍于于雲興谷應巖居之叟塗行之子嗟呼嘆詫以爲
不圖荒凉契濶矣而復有歌舞雩𮗚矍相之圃之感也惟講
書之堂以役重未就大徳元年冬十二月亷副使拜降公僉
事完顔公臨其地嘉前事之有緒而欲雄其成也以屬邑主
淮安翟侯翟起望族年方壯有材識致意學校事人𭄿趨
之遂增臺門新宫垣至明年十月而堂竟成完顔實始大書
美化書院額亦書其堂曰美化堂於戲美化之於縉雲縉雲
之於處視秦漢郡縣鄕聚之所𨽻属地不加大也處有學縉
雲有學美化復有書院視周人之序而庠庠而墪學不加多
也而君子論古常若有餘騐今常若不足要非皆人事之咎
𫝑或有所待焉周法取人用鄕舉里選秦漢以兵以貲以吏
至擇經術生猶多本齊魯法之益衰始有科舉今此事且止
士庶㡬返本趨實而令宰如翟侯師儒如陳君皆能效職
于下知體要急名教如兩使者能大宣其道于上將見人人
閎散黨正不暇書家家毛伏儒林不勝傳禮俗匝于寰區王
風盪乎無垠而羙化爲之兆矣遂相帥礱石聘文願著興作
之始以貽水乆余不得辭因次第而為之記
稼軒書院興造記
廣信爲江閩二浙往来之交異時中原賢士大夫南徙多僑
居焉濟南辛侯㓜安居址関地最勝洪内翰𠩄爲記稼軒者
也當其時廣信衣冠文獻之聚旣名聞四方而徽國朱文公
諸賢實來稼軒相從游甚厚於是鵞湖東興象麓西起學者
隱然視是爲洙泗闕里矣然稼軒之居未乆蕪廢辛氏亦
不能有之辛巳歳太守㑹稽唐侯震因豪民之訟閱籍則其
址爲官地明年乃議創築精舎以居生徒纔成夫子燕居及
道學儒先祠而唐侯去其冬番陽李陽雷𥘉至遂始竟堂𥨊
齋㢘門臺諸役成而扁其額曰廣信書院甲戌歳春也書院
成之二十五年是爲大徳二年戊戍官改廣信書院額還曰
稼軒而棟宇頽敝巳甚又五年北譙朱侯霽至展謁見之作
而曰兹復誰諉乎即屬山長新安趙君然明極力經理𥘉書
院之爲廣信也計屋不啻二百楹浮瓦鋪綴不支風雨及整
頓完損迄成堅厦講廬齋房儲倉膳庖㑹朋之序休客之次
通明之牖備禮之噐於昔所有必𥙷凡今所無必具植都門
繚周墻甃文逕余嘗以暇過趙君岡巒回環榆栁掩欝長湖
寶𢃄横其前重関華表翼其後心甚羡之問水堰曰是中可
種萬頭魚今以蓄洩水處也問松臺曰是稼軒遺跡舊植栢
千株今增之成林也問桑圃官池曰是稼軒所耕釣今表而
出之也問湖上門曰是舊塗自西循湖南東來今始復也問
新井曰是舊鑿今得諸涯莾中修浚而汲之非新井也問地
廣表若何曰是西北曠土皆稼軒故物爲營卒𠩄侵吾請于
官得復而萬戸府又約束之使無擾也問土役多寡財計嬴
縮何曰吾力何以及之此頼郡侯捐俸倡𦔳而諸人相與
成之也問餘役尚㡬何曰吾所欲就何有極使不以滿去將
專祠辛侯别置小學作一亭名𠋣晴以眺靈山諸𡶶一亭名
魚樂以俯西池一亭名盪鷗以復湖心之舊也嗟夫人嘗言
有才不得位及有位何嘗見其才顧其志何如耳一精舎之
在廣信于事未係輕重識者以是覘風化厚薄吏治賢否自
唐李二俟去又廢㡬何年而僅遇今朱侯其問豈皆無位而
不爲乎趙君以一癯儒領空塾能成賢守意興重役其才
志彌不可及謹爲摭實登載本末於右以𭄿來者
銀峰義塾記
銀𡶶義塾者饒徳興余文夫氏之𠩄築也銀𡶶饒之勝處余
望族文夫雅士居望族得勝處不私以爲遊𮗚憇而藏書
闢舘欲與同志好學者共之誠哉其可以謂之義矣𥘉文夫
之先有以長者稱于鄕甞求聚逺樓詩于蘇學士文忠文忠
褒贈之其後有朝散公又得趙丞相忠定題其居之歳寒溪
累傳而至曽祖鄕貢公遂用所學敎其子遂昌尹以進士科
爲通儒名大夫是爲思齋先生思齋及㳺新安朱晦翁之門
居家註感興詩及蔡氏三問觧與夫性理諸書悉行于世思
齋之子聚齋公仍以進士業貢于鄕而值舉罷不得盡試文
夫濡染家敎自其妙齡如龍馬駒未調而知歩如器車材不
削而成軌性復髙爽不動于𫝑利進取兢競然惟恐墜思齋
基搆是懼而銀峰之塾興焉塾既興不逺重江嶺介友人
橐底以謁文於余余惟文夫之興是役也有二其一曰尊祖
以知本其二曰廣教以美俗知本義也廣教亦義也而余之
所期于文夫則不止于是按塾之名起于禮記禮記曰古之
教者家有塾黨有庠遂有序國有學四者疑皆有師敎之而
古者學無專官師無常員竊意惟國學有司徒樂正宗伯之
屬庠序則黨正遂大夫等官自爲之而塾者二十五家爲閭
而父老之不仕者坐于門側之室爲左右師以時督其子弟
是之謂塾徳興于饒爲多士文夫歸而益以義致其老成而
賢者禮之于家休之以車輿几席導之以書册琴瑟興其少
壮而材者納之以介僎之祝習之以笙匏爼豆使徳聞流暢
情文周該將有魁竒英博之士彈冠束𢃄輕身千里外慕義
而至而况銀𡶶蘇趙之風聲潤澤未逹扵耳目間乎余雖老
落成之餘尚能爲文夫賦之至大三年歳在庚戌孟夏哉生
明婺州路儒學教授剡源戴表元記
洛陽獨樂書堂記
司馬温文正公居洛陽以道徳文章功業爲中原純儒名臣
當昇平之時享謙静之福所與遊如文潞公邵堯夫二程夫
子蘇子瞻之徒又皆一時天下妙選而其獨樂園者蕞然在
諸豪貴間㡬不可比數人以公故亦屢喜逰之竊計洛陽雖
名區去之千百年欲復求時遇其人似不可再得公沒未幾
何事果有不可言凡昔之王侯將相華榱綉戸文軒暢轂弦
歌鍾鼔衣玉帛相與動心盪目以爲承衍之娱者舉一轉
而爲荒蓁茂草獨其山川猶存不過寒螿野兎之往來吊劳
窮寂而巳而行人過客樵夫里老下及兒童婦女道及洛陽
故實則誦司馬公之徳不衰夫一司馬公生而狀貌無以逾
人雖爲相居位之日淺服清苦無異窮書生不知何以能
得人之歎慕是然耶大徳丙午歳余遇衞君用于信州幕
府君用洛陽人問其故曰洛陽之事則旣然矣抑獨樂園亦
不得爲司馬物吾圖之百端幸而僅有之顧吾家自髙曾大
父以來世世知讀司馬公之書且知慕公之爲人今驅馳北
南髮漸種種洛陽之俗猶爲近朴欲以其地爲祠塾仍榜曰
獨樂以存先賢之化又他日更有餘力則買田賦粟以供諸
生之稍食庶里中後生小子可以共學於𭟼兹非司馬公之
遺風休澤所以覃其後人者乎士大夫患無志不患無位
君用清勤謹恪知體要敦雅實是真能學司馬公者後有道
龍門嵩少而來言獨樂之役將見堂廬告成深衣釋菜重席
飬老使洛中之人長者興慈㓜者知孝雍雍于于復還盛時
舊規皆君用之賜也因書以爲記
溧水州中正堂記
中山溧水之望也溧水自爲縣時官治嘗面之以臨民出政
其氣𫝑清嚴秀重與人情相稱愜縣志以爲賢宰史侯彌鞏
之所䂓搆有正堂琴堂蘭堂諸目相去八九十年仍之以兵
革棟宇毀廢縣亦升改爲州乃稍别築聴事退食之居而倥
偬乆不能備大徳六年秋九月知州汝南郭侯敬始撙浮費
乘餘力創後堂四十楹然後㑹寮有容休勞有次展逺有眺
思深有憇且復置元幕于賔營左挺公廪于吏右戒石之
𨻶䕃之古槐門臺之表飛以麗譙至于秦淮一河油油洋洋
與山趨迎絶爲州境佳處則新亭俯焉耋倪士庶來㳺來觀
驚嗟嘆惜誇未嘗有侯因民之樂既率長佐舉酒樂之總衆
役之最題其堂曰中正堂曰吾爲吾州求無慙吾中山且不
忘史侯舊名也噫今人居一官攬其土之美懼不饜不懼不
能稱作事未分寸務求掩前人而專之郭侯之顧名思義
希賢勵志宛然有古君子風度非可以世俗論史侯四明人
於余爲鄕先生其家世父兄踵台輔能自立不附麗卒以學
行政業著稱于時郭侯治溧水㢘而知體慈而守法蓋與史
侯異代同道盍斵石爲州民紀之俾勿壊
當塗戸曹續題名記
士大夫居今時而能輕旦暮之憂以爲千載之計可以謂之
難乎曰難也貢舉盛而人不崇世官一介之賤𥘉脫𤱶畆就
禄州縣間視薄書期會非素習其志拘而力窮雖有多能鮮
有所作爲持之僅三年幸不以罪斥輙相顧有滿色又暇責
其餘哉惟戸曹在諸中職最優責最輕意欲最易於上通
有才者居焉往往擅一府政凡始調干吏部率得之夫其
是宜可以行志而樂于名髙之人乗其少事又置之不屑
然曰吾不過爲歳月回翔而已嗟夫食焉而無愧事焉而求
有成自古聖賢猶難之今也不謂吾不堪其官反謂官不足
充吾身寕非欺乎上饒楊性叔敏愿而文方盛年巳能崛然
取天子科第為當塗戸曹之次蓋以餘力大治其學六年而
後至官至則亷聲颷馳讞議川決前後部使者郡太守驚其
能属委叢疊君晝坐議理案牘夜歸繙讀書𫝊其以爲
世之言儒者必擯吏習吏者必違儒將融操異以于世用
是既蛻去州縣之拘勞而復無樂於名髙之累其擇術審而
用心宏待 巳尊而期澤物也急卓乎有可稱巳垂去以故
事當題名而舊石乆巳溢顧瞻慨嘆懼愈乆愈失其傳乃爲
續立石而遣使徴記於余余聞物之乆莫如石先秦以來古
文竒字載干石者必傳然徒以乆而不以賢古之賢而能傳
傳而乆者則不頼于石是故以石而傳人不以人而傳石
也性叔旣身勉之且推此以勵後之人使官學于斯者皆能
内不慚于心外不慚于政上不慚于君下不慚于民近不慚
干朋友逺不慚于簡書雖㣲此石千載之下固將聞其風而
慕焉而况有以詔之乎性叔名應桂今石蓋自授君代者施
君有政起書云
奉川驛記
浙江東行數百里將窮而爲海也其州曰明州明州之海益
東而南行數十里江之支流亦窮而山興焉其爲縣曰奉化
奉化苞山根江而掖海其形望於明州雖最髙而土壌峭瘠
津塗阻艱行者病之凡西人之捨水而欲東與東人之辭陸
而欲西至者皆失其便故濵浙之塗通置船官𮪍廐而奉化
無有余攷地誌奉化在秦漢前盖介于百粤甌閩之交當先
王統一盛時政役之所不加王人使客之所罕至其館置䟽
濶非意故略之𫝑有不可得而設也然近世事䌓難槩于古
前有縣者嘗屢創驛随作随廢㑹有聘問𤼵召期集之事節
傳猝至則寓諸民廬喧隘擾雜客主交愧焉今令㐮賁丁侯
濟之來喟然歎曰是不可乆且每至而煩民吾何安焉廼相
土度材得廢址之在官者成屋之當䂓爲驛者于民㕓之東
崇拓而増營之風雨蒿莱之塲塵煤螢燐之區忽焉而垣闔
具軒𥨊立先是主簿李君大用實倡其畫及是二丞王君澤
白君龍志同議諧功用大集計屋之楹至于百有五十計功
至于百八計日至于七十而官與民俱不知其勞起事于季
秋庚戍訖功于仲冬巳未驛成因其名名之曰奉川曰吾以
存國俗名其堂曰徳星曰吾以賔賢徳噫嘻美哉于是縣人
樂侯之成嘉侯之勤者相與過余而謀曰兹事子不可以無
記余惟侯之可紀者衆以余之爲民子兹邑自侯下車見其
當兵燬之餘日夜與其同僚彌其缺敗振理頽廢昔之撒墻
夷竈而逋亡者今皆歸㝷具廬有居處之樂而侯之所興築
廟學亭治賦鹺之局社之壇蔽獄之戸諸如此𩔖何可
枚數而專美一驛乎哉顧侯之通明㢘愛無一役不矜乎民
凡以圖乆安而除其數害有古循良吏之風則吾父兄子弟
宜不可泯㓕不著夫紀當世賢大夫之功行而推考其里俗
山川風土之盛衰興廢此儒者之職也余不敢辭遂以為記
三江塩塲興造記
古之君子先民之勞而後逸其躬故雖不急于崇繕修美居
處至于政成力暇因人情而興公役賢者亦有取焉越三江
塩塲官舍歳乆廢壊前任事者謾不屑意元貞十年塲之長
官改陞司令爵在七品而大梁曹侯自公府髙選實來爲之
塩法繁壅戸額等第不可均民無完心侯至覈實酌強耗
推籍土業髙下宜増而増宜縮而縮不旬月逋流還歸盗販
清息昔之焦熬憔悴晨旰而莫之給者一鞭不施談𥬇
辨集官吏坐曹而相慶父老擁灶而交賀於是鋤荒剗汙鳩
堅蒐良於聴事故址新宴逰憇息之室以人人計者三十有
竒使客有歸節將迎也僚史有聚恊官守也輸納有藏謹賦
計也臨涖有容嚴𤼵召也𮗚眺有娱宣憊勤也總室之大有
堂因舊而扁之曰清安嗟乎今人之材有悉其聰明敏决僅
周於簿書箠楚而不暇乎他營古之運甓者亦有風神髙
曠視吏事不足凂我而𭔃託於耳目心體偃仰之樂若柱笏
西山之爲者此其道皆有所缺侯之精粗不遺清恪兼至
進盡奉職之能退全養志之適役之不威而政足以成物勞
之不私而仁足以芘後盖非謭儒徤吏所可窺識人繇三江
來頗能談侯隆寒溽暑躬造塲亭家撫戸諭餱糧不属至自
備𩜾糜以濟其饑乏秋賦足置公堂上坐飲賞賜之人人得
其驩其賦者拱手跪𰯌使之自悔余聞近民吏有父母之
親師保之教寧非是𫆀侯名實字秀實前歴江西行中書省
和州經歷皆有政績可紀通文學其材方鄕用於時官且
滿士民感咽填訢持其車不聴去而相率來請於前進士剡
源戴表元願書其事于石以著永逺不忘侯徳且勸後之爲
是官者遂不辭而爲之記大徳三年歳在巳亥春正月望日
記
臨池亭記
臨池亭者山隂右軍祠塾之别築也祠塾始自部使者東平
王公侯按郡乗所載蘭亭舊跡以全氏廬爲之官爲置塾長
聚生徒講學其中及是十年而東楚湯君垕實來旣大出義
理之學教塾徒餘暇巡行丘壑周視垣宇慨焉有興弊飾陋
之意廼先修右軍祠増繪象設龕几凡所以展奉嚴事之具
必與禮稱地迫山麓遇甚雨湍決則水流堂間爲甃石渠以
䟽其餘有好事者蓄石本蘭亭序甚善幸見與因併刻諸詩
暨傳文之𩔖分置兩壁塾事幾略振矣惟墨池之在江南往
往而有此正永和修禊䖏反闕不具遂捐俸倡率諸生又亟
謀于時僚之賢而文者東平彭𭅺中榮祖若右軍之逺孫易
簡潤之等志諧力均爰相爰鑿于是就面𫝑之宜得池於塾
西而翼之以兹亭亭成伐石請誌其事余惟古之名人能以
其所長行世不廢者未有不始于勤勞而成於有以自重今
右軍書擅天下學士大夫極力模楷之幸且有得莫不脩然
内暢以爲清脩妙觧雖連城之冨三公之貴有不與易而是
之山川形𫝑前後名馳𫝑驅計不知凡㡬何車轍馬跡獨
右軍遺事令人追慕不巳良必有激摩動盪於翰墨之外此
臨池之所以爲美也湯君年方冨尊賢好古能行其家學居
職不以營斗升苟歲月爲事志於興文美俗又方謀増置田
租以完教養其事可書者未艾云大徳五年歳在辛丑仲夏
既望戴表元謹記
寒光亭記
寒光亭在溧陽州西五十里梁城湖上亭之下爲寺曰白龍
歲月湮漫不知興創之所由始宋元豊間重脩塔記稱父老
相傳巳七百載則沿而至今可知其乆也東閩浙西淮㐮宦
客逰人之所必至至必有歌詩咏歎以𤼵寒光之美無虗覽
者張安國趙南仲吳毅父雄詞徤墨最為人所推重而棟宇
垂廢不足以相暎發州有進士湯君以文辭爲之徼施於江
湖之往來值一二名公喜之亭得改立如此十年又廢大
徳辛丑春進士君之諸孫實來相游㝷顧瞻徘徊則昔之華
榱畫檻惟荒榛存焉喟然曰兹亭之興吾祖固有力今安得
𮥠其勤傾貲庀工亭又加築旣又捐󠄂田白龍以爲修葺之助
功完事具寺僧乃爲進士君置祠而來徴記于余人嘗言江
南佳山川造物者靳𢌿于人而惟僧佛者可以得而居之是
盖不然人之獲如此意者孰加於王侯將相彼其占形勝營
園池斥臺榭徒欲樂于其身有餘丐及於賔游僮伎僧佛之
樂常願與人同之故人之從之材者不吝於言仁者不吝於
財無怪也此非惟有數而用心之公私廣狹吾徒有愧焉者
多矣豈止於係一亭之興廢而巳哉進士君諸孫曰徳裕曰
佑孫寺僧曰祖慧余剡源戴表元十年丙午季秋二十六日
記
耿氏時思亭記
鄆耿子都之先墓在㤗山東汶水上子都既出仕游四方而
心懸懸不能忘也一日以諗余曰吾家繇髙曾以來怵于兵
顧兆域雖存而榛蕪莾然樵芻往來盖嘗與宗黨謀築一亭
以為展省之地而名曰時思子幸爲我記之何如余惟子都
之不忘其親而思之於義既得而於名既稱而其禮不可以
不知也人子之於親苟欲盡其情何有紀極先王毎為之節
使弱者可及而強者不能過如死之戚如狂如迷如逃亡無
所歸比既𦵏而虞而卒哭而祥而禫遂返服復𥨊而哀散矣
至於𦵏也所以掩蔵而安之而不敢脩不敢易且不敢瀆而
祭也然此猶論其近親愈遠者祧愈嚴服愈降者諱愈略故
無見於目者無想於心先王懼其然於忌日也以為終身之
䘮而春秋時祀如見之於齋君子之不忘其親而思之其慎
諸此而幾矣抑余於子都有思其大者焉耿故大宗而鄆齊
魯儒府也耿自得姓以至子都凡幾世世凡幾兵兵而得完
者幾家家完而得衣冠登仕籍者㡬人同枝而獨榮氣必有
所鍾同源而獨清流必有所渫子都於此時時而思之爲人
子則思孝爲人臣則思忠爲人長則思慈他日功成名遂行
髙爵尊懷章而歸故鄕下車而入里門父兄子弟燕毛慶飲
姻㳺隣舊牲牢迎勞然後除道拜塜燎茨告恩虎羊蹲前冠
劍立後使士大夫徃來山東而道兹亭之下者瞻阡名而致
肅讀題表而太息將見儒林榮之鄕評稱之曰噫嘻耿氏門
幸哉有後如此不亦美乎子都爽然而覺欣然而諭曰吾雖
初願不至於是是子之言不敢辭因書以爲記
喬木亭記
喬木亭在清河張君燕居之東張君望清河籍西秦其先世
忠烈王嘗以功開國于循而邸于杭子孫五世而所居邸之
坊至今稱清河焉余兒童逰杭見清河之張方盛往來軒從
騶盖填擁歳時㑹合鳴鐘鼉笙絲磬筑相讌樂飛䄛疊榭東
西跨搆纍纍然無閒壌豈惟清河雖它貴族盖莫不然如此
不數十年重來杭覩宫室衣冠皆非舊物他族亦皆湮㣲播
徙殆盡而惟清河之張猶序余嘗登所謂喬木亭而喜之風
烟蔽林樾清湊美乎哉其可以庶幾古之故國喬木者乎
主人對余而歎曰嗟乎吾喬木乎是亭者幾不爲吾有吾幸
而復得之吾生于忠烈之家自吾之先未嘗無尺寸之禄當
其時出而逸遊入而恬居耳目之於靡曼妖冶心體之於芬
華安燕固未嘗知有喬木之樂也自吾食貧不免於寒暑飢
渇之患吾之處世不待勌而休渉事不待困而悔日夜謀所
以居吾躬者百方欲復疇昔之髣髴不可得時時無以𭔃吾
足騁吾心則瞰好風景佳時取古聖賢之遺言就喬木之傍
而諷之其𥘉不過物與意㑹乆而覺其境之可以舒吾憂也
爲之徘爲之息爲之留連不忍舎去故倦則𠋣喬木而
憇悶則扣喬木而歌沐則晞髪於喬木之風卧則曲肱於喬
木之隂行止坐卧起居動静無一事不與喬木相尔汝盖吾
昔也無求于喬木而今者知喬木之不可一日與吾踈也吾
是以必復而有之余聞其言益驚喜昔人有欲存謝公宅者
云愛召公者愛其甘棠有文靖之徳而不能芘數畆之宅李
衞公愛平泉草木至自作記戒子孫夫勲名世禄之家自不
能保其存而使子孫存之子孫又不能存而使他人存之今
清河忠烈王諸孫乃自能以力學好修存其先業至於皆仆
而獨完㡬棄而復振不惟無愧於後而反有光於前真美
乎哉於是張君止嘆而作洗酌而謝曰非君吾亦不自知吾
美之至此也盍書其詞於吾亭以自勸且亦勸後之人
紫芝亭記
集賢直學士趙君之隱居在徳清龍洞山之陽大徳庚子歲
秋月紫芝生其㳺亭側山翁里老驩傳奔覩驚未嘗有集賢
君旣喜而以名其亭而來諗於剡源戴裘元曰願有以誌之
何如余惟天地山川雨露之所生草木之華實一一皆有益
於人惟芝之爲物疑世外無用之寳可以爲祥瑞頌詠而
不係于朝暮之所採擷寒暑之所服襲又芝爲種不一色亦
異産往陶隱君葛稚川之徒皆甞以載之圖録登之藥餌然
富貴而好者力求有不能即𫉬獲之而疑者輒不敢服則名
字徒存不過以備異聞資廣記而巳紫在其𩔖中差可致服
之可不必疑其即之郁而柔藏之忍而堅近于有徳君子故
自秦漢間隱逸如商山四老翁歌之以爲髙唐士大夫如元
魯山字之以爲賢而今集賢君名之以爲瑞蓋異世而同賞
不相謀而相恊也雖然余於集賢君有所賛焉集賢本承平
故家以英才俊氣清識雅藝爲世所不捨入儀館閣出坐方
岳五轉而來攝領東南之庠校天下士其欬唾者嘘爲祥
風飲其膏沐者潤爲荥河顧何所不可得乃方披棧枿𤼵蒙
翳求一丘一壑如將老焉是當其方隱而不拒於出也迹未
甞不似商山翁既出而不難於隱也道未嘗不元魯山且
其實不傷窳華不病名生于無用而愛縁於不切人之役
之勞固多而天下之逸之暇亦不少則夫是芝之生豈非亦
如娛其幽羇而慰其晚暮乎哉集賢甞語余龍洞竒甚山逆
溪廽遡而上者二十里古之至人所居土爲之不爌𭧂物爲
之不疵癘竊意山之綿絡附麗靈根異蘖如是芝者尚衆旦
夕從君逰取龍洞泉蕩滌腸胃塵垢然後庶㡬一遇道家所
稱胡麻石髓之𩔖仍用餐芝法雜鍊之遂成二老優㳺往來
永無飢渇聊以燕樂聊以引逸不亦可乎其歳冬十二月朔
日記
剡源戴先生文集卷之一〈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