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雲山房文稿 (四部叢刊本)/初集卷一

目録 大雲山房文稿 初集卷一
清 惲敬 撰 景上海涵芬樓藏同治刊本
初集卷二

原命

無形可知乎曰不可知而可知也君子以有形知無形無

氣可知乎曰不可知而可知也君子以有氣知無氣夫氣

不有嘔然而和者乎穆然而肅者乎其嘔然者非秩然而

序無以大其穆然者非攸然而通無以久其序而大通而

久者不有其敦然者乎是故仁也義也禮智與信也五者

與氣俱者也雖然氣行矣氣之過無以生氣之不及無以

生其生形者皆氣之中也人之生形也得中之中得中故

無過而仁無柔義無躁禮無飾智無詭信無固也得中故

無不及而仁無忍義無葸禮無嗇智無蒙信無岐也是故

五者與形俱者也雖然形生矣天有時焉地有宜焉物有

應焉氣之淸者湜焉濁者淖焉淸而濁濁而淸者粈焉於

是乎有氣之痼雖然形生矣而渾渾焉而胚肧焉而息息

焉嘔然者不行而不止乎穆然者不行而不止乎秩然攸

然敦然者不行而不止乎于是乎有氣之流是故五者有

過焉而柔而躁而飾而詭而固焉且有不及焉而忍而葸

而嗇而蒙而岐焉過不及之至五者互相賊而害仁害義

害禮害智害信焉相賊之至五者各相反而滅仁滅義滅

禮滅智滅信焉是惡也然其所以生皆中也中皆善也善

者所以爲命也命者所以爲性與情也是故知命爲仁義

禮智信之中而性之善見知性爲仁義禮智信之中而情

之善見命性情皆形乎氣止乎形者也而形氣之善見知

形氣之善而無形無氣之善見矣故曰以有形知無形以

有氣知無氣也

喻性

孔子日性相近也習相遠也曰唯上智與下愚不移言性

者主孔子之言而已孟子曰人無有不善曰乃(⿱艹石)其情則

可以爲善矣若夫爲不善非才之罪也宋之程子爲之說

曰孔子言氣質之性也性之本卽理也孟子之言性善者

此也噫性一而已孔子言其一孟子又言其一聖賢固若

是乎哉是說也吾不敢以云吾之言性主孔子之言而巳

曰然則孟子之言非歟曰孟子之言卽孔子之言也程子

之爲之說非也何以言之性者自乎人而言之者也自乎

人而言之蓋郛實乎氣質者也善者自乎性而言之者也

自乎性而言之蓋萌達乎氣質者也孔子孟子之言皆言

此性也何以言之性者具於心者也性之發爲情輔情而

行者爲才才者知與能是也是如火然烺然而耀心之知

灼然而然心之能炎然而上心之性上者火之性也善者

人之性也情則自善而之惡其返也自惡而之善才之所

至如其情是故烺然者上行而耀下行而耀旁行而亦耀

心之知知善能盡知惡亦能盡也灼然者上行而然下行

而然旁行而亦然心之能爲善能達爲惡亦能達也唯炎

然而上者抑之下則游障之旁則搖其炎然者得隙則越

焉何也其性也是故火之性上行之時其性上旁行下行

之時其性亦上也人之性爲善之時其性善爲惡之時其


性亦善不爲善不爲惡之時其性亦善也堯舜湯武皆性


善也諛蹻蹠者不以爲愚以爲聖蹻蹠受之其性善也若

是者孟子之言也其同於孔子奈何曰善也者統乎智與


愚言之也近也者別乎智與愚言之也上下也者極乎智


與愚言之也其善何也曰性也其近何也曰性也善故近

也近故無不善也是故智之性亦善也愚之性亦善也上


智下愚之性皆善也其智愚上下何也曰才也其智愚而

移何也曰情之遷也其才能赴之也是習之驗者也其智

愚上下而不移何也曰才之不遷也其情不能强之也是

習之不驗者也性宥乎才發乎情習動乎情竭乎才移不

移者知與能爲之也才也非性也是故才行乎情之善其

性之善無銖兩之加也才行乎情之不善其性之善無銖

兩之耗也故曰善也孔子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

也成之者性也以命言性而善者也孟子曰惻隱之心人

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辭讓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

心人皆有之以情言性而善者也故曰孟子之言即孔子

之言也程子之爲之說非也雖然人之才有智焉有愚焉

有上下焉其上下之中抑有大小焉聖與聖十其量賢與

賢百其力庸與庸千其用姦與姦萬其爲束藴而庸庸積

薪而㷸炥焚山燎原而萬人皆卻走皆如其分之所至而

已是火之才也而豈火之性哉曰堯舜湯武蹻蹠皆性善

是無差也無差者理也其何異於程子之說歟曰程子之

言善離氣質而言也吾之言善不離氣質而言也夫火之

炎然而上非火之氣質爲之耶且如程子之說有氣質卽

有不善是與於性惡之說也曰然則由子之說謂氣質無

惡可乎曰非也向固言之矣言氣質者兼言知與能各有

其善惡火之烺然灼然是也言性之善者不兼言知與能

火之炎然是也無智愚上下之殊曰孟子之言性皆言氣

質乎曰無氣質是無性也孟子曰命也有性焉性也有命

焉曰形色天性也是也子思子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


道卽孟子之言也曰修道之謂敎則與孔子之言若相發


然此傳孔子而之乎孟子者也韓子曰性之品有上中下

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導而上下也下焉者惡而

已矣是以才言性也戾乎孟子卽戾乎孔子者也以爲祖


孔子非也

說地

凡形附形凡氣合氣土石形也而息氣焉氣液形爲水水

亦形也土石水附而地立焉火純氣而見形其形皆氣也

凡形之氣亦爲火其合也形不能間則天也形附形是故

鳥之翔必止人與獸之走必踐木草之根必植魚泳物也

泳於水亦附也氣合氣是故爲土石爲水爲鳥爲人與獸

爲草木爲魚其氣皆天也而息焉而液焉而翔且走且植

且泳焉雖然上石水形勝而繫乎地者也火氣勝而繫乎

天者也萬物形氣均而繫乎天地者也人者首陽而足陰

故縱生鳥獸魚腹陰而背陽木草本陰而末陽本陰而末

陽故逆生腹陰而背陽故旁生縱生者首繫天而足繫地

焉逆生者末繫天而本繫地焉旁生者背繫天而腹繫地

焉其繫天合也繫地皆附也是故地之圜九萬里土石附

焉水附焉萬物以其陰陽循而附焉

說山

敬前自京師之泰安將爲泰山之遊旣至郭西二十里停

車問逆旅主人泰山所在主人指車前翼然者曰主山也

最上爲封禪臺敬以爲不然蓋意中東望海西望秦南望

吳門之泰山何止若是至縣同年生華君榕端爲之宰誇

其有是山北面指曰何如則向之翼然者而已敬大詫以

爲泰山負我已而華君具三日糧而登登三之一城郭人

民如垤蟻風翏翏然再登徂徠諸山如土封之偃地五汶

之交如帶至封禪臺而雲氣可下視矣蓋天下事期之者

過甚大率不能如吾之意而遂卑小之則吾之知將反有

所不實焉是故君子不以古人之能槩今人則可以交士

大夫不以古人之事槩今事則可以適家國天下之用後

以使事自黔返楚舟過彭蠡湖湖之北廬山橫起際天舟

行一日山如近接舟首及至星子泊舟支岡下之石隄而

山不可見其隄長二里所高數丈舟隱其下爲所障故不

復見廬山噫以廬山之高且大拔見數百里之外而障於

是隄非舟之近隄過甚歟是故君子無近小人則大人之

跡不爲所誣無近小事則大事之方不爲所蔽子由子寛

從敬於渝水將就試京師二山皆所道也作說山以吿其

三代因革論一

聖人治天下非操削而爲𡱈也求其罫之方而已必將有

以合乎人情之所宜是故中制者聖人之法也其不滿乎

中制與越乎中制之外者于人情苟不至甚不便聖人必

不違之此三代之道也夫五霸㪅三王者也七雄㪅五霸

者也秦兼四海一切皆埽除之又㪅七雄者也漢興百餘

年之後始講求先王之遺意蓋不見前古之盛六百餘年

矣朝野上下大綱細目久已無存遺老故舊亦無有能傳

道者諸儒博士於焚棄殘剝之餘搜拾竈觚蠧簡推原故

事其得之也艱故其信之也篤書之言止一隅必推之千

百隅而以爲皆然書之言止一端必推之千百瑞而以爲

不可不然嗚呼何其愚也夫禮樂刑政皆世異者也禮樂

之微非百姓所能窺也且行之於天子諸侯者十而五六

行之於大夫士者十而三四其在野者略焉而巳是故聖

人之制作也則自斷之刑者情之百易者也書之策不可

盡也是故與諸侯大夫士斷之政者治亂之紀上與下之

統也是故與諸侯大夫士百姓共斷之夫所謂共斷之者

何也曰中制者聖人之法也其不滿乎中制與越乎中制

之外者于人情不至甚不便聖人必不違之是也吾故詳

論之求王政之端而究其同異以破諸儒博士之說庶聖

人治天下之道可無惑焉

三代因革論二

孟子曰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周官曰諸

公方五百里其食者半諸侯四百里諸伯三百里食三之

一諸子二百里諸男百里食四之一孟子周人所言周制

也而周官與之互異焉鄭氏衆曰其食者半公所食租稅

得其半耳其半皆附庸小國也三之一者亦然是說也公

之地其半爲附庸侯伯之地其三之二爲附庸子男之地

其四之一爲附庸理不可通且五百里之半爲百里者十

有二而餘侯伯子所食與孟子之說均不合惟男食四之

一爲五十里而已陳氏君舉曰方五百里以圍言其徑百

二十五里是說也男之地徑二十有五里公與伯之地徑

百里七十里而餘與孟子之說亦不合惟侯徑百里子徑

五十里而已唐氏仲友曰古之爲國有軍有賦軍出于郊

者也賦出于遂者也言百里七十五十里者軍制也五百

四百三百里者兼軍賦及所轄言之也諸男言百里者兼

軍賦言之也噫聖人之書豈若是參錯邪是不可訓之說

也惲子居曰古者洪荒之世自民所歸而各立之君其時

政刑未備羈縻所及大者百里而已殺于百里者則七十

五十里焉聖人準之以差封國之地是故百里七十五十

里者聖人之中制也國立矣不能無爭爭矣不能無所并

黃帝之時萬國成湯之時三千餘國武王之時千七百七

十二國蓋所并者幾十之七八焉若是則保無有百里而

爲五百四百里者乎七十五十里而爲三百二百百里者

乎聖人于是定之以所食之數使與百里七十五十里之

制不至相絕所以折無厭明有制至明順也又使百里七

十五十里之國有可以齊于五百四百三百二百百里之

制而山川土田附庸之典行焉武王封太公于齊百里之

國也益之至五百里成王封伯禽于魯百里之國也益之

亦至五百里于是天子得平其威惠諸侯咸勤于功德亦

至明順也是故五百四百三百二百百里者亦聖人之中

制也蓋諸侯之能并地者若反仁滅義以詐力吞噬將不

旋踵而覆亡隨之其能及久遠者必自其先世已有不泯

之功德又君臣皆有過人之才民庶皆有順令之用然後

能滅國而鄰不爭收土而民不叛逮相襲旣久上下爲一

各固其疆聖人必履封而裁之計數而割之則天下亂矣

是故夏之季世其諸侯并地大者殷仍其國殷之季世其

諸侯并地大者周仍其國若興王崛起親賢夾輔其功皆

可享茅土之奉其才皆可任方伯連帥之職聖人于封國

之後復大啟其地以收大小相維新舊相制之功故曰皆

聖人之中制也雖然是中制者非引繩而直之絜矩而方

之布算而乘除之不容岀入增損于其閒也其山川之奥

則有畸其鄰國之錯則有畸其都邑之系屬則有畸越于

五十七十百里者有之越于百里二百三百四百五百里

者有之不滿者亦有之陰陽得其序原隰斥鹵墳壞得其

理戰守形勢得其會如是而已故曰越乎中制與不滿乎

中制者非人情所甚不便聖人必不違之也是故由吾之

說則三代之所以久妥長治可知也不由吾之說則禹湯

文武之時已潰裂矣其子孫豈有一日之暇哉此可質之

萬世者也

 自記曰韓詩外傳百里諸候以三十里爲采七十里諸

 侯以二十里爲采五十里諸侯以十里爲采

 本朝惠半農先生據之謂封五百里四百里其采百里

 封三百里其采七十里封三百里百里其采五十里欲

 合王制周官之說其說據外傳而與外傳歧又封采之

 數五等多寡不畫一不可從

三代因革論三


孟子曰夏后氏五十而貢殷人七十而助周人百畞而徹


曰貢曰助曰徹中制也曰五十曰七十曰百畞亦中制也

其名不同其法不同其數又不同惲子居曰先王治田亦


有越乎中制不及中制者焉是故貢助徹三者聖人皆先

自其國都行之推之于諸侯之可行者而亦行之其不可

者待之先代之制其可㪅者㪅之不可㪅且不必㪅者仍

之如是而已何以知其然也井田者始于黄帝廢于秦未


有井田之前所行者貢而已廢井田之後所行者亦貢而


已至行井田之時貢亦不廢者田有不可井與可井而不

及井及上世已來已定溝澮之制者也是故五十而貢夏

禹治田之法而其時黄帝井田之在焉夏小正曰初服于

公田是也七十而助成湯治田之法而其時公劉之徹行

焉詩曰徹田爲糧是也百畞而徹文王治田之法而其時

湯之助存焉公羊傳曰古者十一而藉是也若是者何也

天下至大民人至衆聖人者期于均其利去其害者也周

之有天下也定其可井不可井以九一十一推一王之制

仍其五十七十以貢助存先代之法民各安其業樂其政

下不擾上不勞如是而已然而尙有進焉者貢者古今之

通法井田者聖人因時以均民情貢者自諸夏至絕徼之

通法井田者聖人因地以均民力是故聖人之世以井田


爲上治以貢爲通法上治所以見王道之尊通法所以見


王道之大揖讓上治也與子通法也揖讓之名至高于事


至順非堯得舜舜得禹不可行井田之名至高于事至順

非殷受夏周受殷不可行而貢則無不可行故聖人之行


井田也以貢輔之而不責人之必行如是而已何以知其

然也齊之內政五家爲軌五軌爲里四里爲連十連爲鄕


井田以三起數內政以五十起數使齊之封內爲井田者

十之九爲貢者十之一齊能三其田而五十其人乎抑破


壤其井而五十其田乎是齊之田井者少不井者衆也楚

蔿掩爲司馬度山林鳩藪澤辨京陵表湻鹵數疆潦規偃


瀦町原防牧臯隰井衍沃賈逵皆以井數之其說爲誣九


地之土惟衍沃可井杜預之說是也是楚之田井者少不


井者衆也鄭子駟爲田洫而浸四族田是鄭之田不盡井


也魏文侯曰今戸口不加而租賦歲倍是課多也井田非


稅畞賦不能加魏未聞有此法乃增其貢也是魏之田不


盡井也聖人之行井田也寛大如此豈有方三千里爲田

八十萬億一萬億畞之事哉烏乎此求方罫之說也又豈


有百里之國必萬井五百里之國必二十五同之事哉烏


乎此亦求方罫之說也

三代因革論四


井田不可廢之法也而卒廢儒者皆蔽罪商鞅雖然鞅之


罪開秦之阡陌也彼自關以東井田之廢非鞅之罪也夫


法之將行也聖人不能使之不行法之將廢也聖人不能

使之不廢神農氏作民知耕而食之誅草萊摘沙礫各治


其田而已黄帝因民之欲別而以經界正之因民之欲利

而以溝洫通之因民之欲便于耕鋤饁饟守望而以廬井


合之是故井田者黄帝之法也所以井田者天下之民之

欲也此井田之所以行也而其所以廢者三代之時山林


斥鹵積漸闢治足給其民又以餘者爲圭田餘夫之田士

田賈田後世餘地日少生齒日衆田不敷授一也三代之


時吏道湻古歸田受田無上下其手者後世肥瘠不均與


奪不時二也三代之時國之大者不過數百里其田悉可


按行而差等之後世地兼數圻憑圖書稽核而已必有不


能實者三也三代之時私田稼不善則非吏公田稼不善


則非民後世吏不可非而民不勝其非四也抑又有甚者


十一不足從而增其征則財匱千乘不足從而加其卒則


民煩魯之稅畞𨚑甲晉之州兵原田其見于書者也是故


春秋戰國之民其先世享井田之利不可見也所見者身


蒙井田之害而已利遠則易忘害近則其去之也速而又

日見貢之簡略易從爭趨之以爲便我便我于是急公好

利之君之大夫狥其民而大變之蓋井田之行也自黃帝


至周之初厯一千有餘年而其法大備井田之廢也自春


秋戰國漸澌漸泯至秦之始皇五百餘年而後掃地無餘


天道之推移人事之進退皆有不得不然者是故秦者古


今之界也自秦以前朝野上下所行者皆三代之制也自

秦以後朝野上下所行者皆非三代之制也井田其一也


然則聖人處此奈何曰聖人者非所能測也雖然其書具

在可考而知焉孔子曰行夏之時乘殷之輅服周之冕而

已無一言及于兵與農者何也其事當以時變者也貢之

爲助助之爲徹是也孟子于民產蓋屢言之然必曰此其

大略也若夫潤澤之則在君與子亦孔子之意也夫王莽

没民之田而民叛之後魏限民之田而民亦叛之使孔子

孟子生於始皇之時豈必驅天下而復井田哉噫此俗儒


必爭之說也

三代因革論五

三代以上十而稅一用之力役用之田獵用之兵戎車馬


牛楨幹芻糧器甲皆民供之而民何其充然樂也三代以


下三十而稅一力役則發帑田獵兵戎則召募車馬牛楨


幹芻糧器甲皆上給之而民愀然怫然若不終日者然何


也韓子曰古之爲民者四今之爲民者六古之敎者處其


一今之敎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


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雖然未旣也一


人爲貴而數十人衣食之是七民也一人爲富而數十人


衣食之是八民也操兵者一縣數百人是九民也踐役者

一縣復數百人是十民也其數百人之子弟姻婭人數十

人皆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是十一民也牙者互之儈者會

之是十二民也僕非僕臺非臺是十三民也婦人揄長袂

躡利屣男子傅粉白習歌舞是十四民也農工商三民爲

之十四民享之是以天不能養地不能長百物不能產至

于不可以爲生雖有上聖其若之何古者上有田而民耕

之後世富民有田募貧民爲傭一傭可耕十畞而贏畞入

十取四不足以給傭饑嵗則畞無入而傭之給如故其賃

田而耕者率畝入三取一歸田主以其二自食常不足田

主得其一又分其半以供稅且困于雜徭亦不足此農病

也古者工皆有法度程限官督之後世一切自爲拙者不

足以給身家巧者爲淫巧有數年而成一器者亦不足以

給身家此工病也古者商賈不得乘車馬衣綿綺人恥逐

末爲之者少故利豐後世一切儕之士人人不恥逐末爲

之者衆故利減其富者窮極侈靡與封君大僚争勝勝亦

貧不勝亦貧此商病也夫以十四民之衆資農工商三民

以生而幾幾乎不得生而三民又病若此雖有上聖其若

之何惲子居曰三代之時十四民者皆有之非起于後世

也聖人爲天下四民日增其數十民日減其數故農工商

三民之力能給十一民而天下治後世四民之數日減十

民之數日增故農工商三民之力不能給十一民而天下


敝矣聖人之道奈何曰不病四民而已不病四民之道奈


何曰不病農工商而重督士而已夫不病農工商則農工

商有餘重督士則士不濫士且不能濫彼十民者安得而


濫之不能濫故常處不足十民不足而農工商有餘争歸


于農工商矣是故十民不日減不能夫堯舜之時曰汝后

稷播時百穀曰疇若予工曰懋遷有無化居所諄諄者三


民之生而已殷之盤庚周之九誥皆然此聖人減十民之


法也曰三代之時二氏蓋未行也十民之說可得聞乎曰

太公之華士孔子之少正卯孟子之許行皆二氏也有遣

戍則已養兵有庶人在官則已顧役有門子餘子則已有

富貴之游閒者矣其餘皆所謂閒民惰民是也有天下之

貴者其亦于三民之病愼策之哉

三代因革論六


然則三代之養兵可得聞歟曰可周制六鄕爲六軍六遂


倅之此民兵之制也三代皆同者也民兵旣同養兵不得


不同何也周官司右掌羣右之政令凡國之勇力之士能


用五兵者屬焉鄭氏康成曰選右當于中夫選右則皆兵


也曰屬焉必非散之井牧者也非養兵而何虎賁氏虎士


八百人鄭氏康成曰不言徒曰虎士徒之選有勇力者夫


徒皆食于官者也非養兵而何虎賁氏主環衞然武王用


之伐殷矣周官八百人而武王三千是必有倅卒也非養


兵而何非直此也古者戍皆更代更代必以期期之內皆

不耕者也主芻茭之峙有人主糧糗之供有人主兵甲之


用有人主壁壘之防有人與養兵何異乎此兵之守者也


周公東征至三年之久穆王西征至萬里之遠皆驅之戰


者也與養兵何異乎夫司右虎賁氏周之官也然夏殷不


能無勇爵不能無環衛之士可知也采薇出車枤杜周之


詩也然夏殷不能無屯守之卒可知也殷餘之難荒服之


勤周之所由盛衰也然夏殷不能無觀扈之討鬼方之伐


可知也是故民兵旣同養兵不得不同其故何也古者大

國不過數百里小國不過數十里疆事之争多而越國之


寇少耕耘之氓可以戰守是故以民兵守其常以養兵待

其變至春秋而有踰山海之征連諸侯之役戰國之世抑


又甚焉秦漢已降萬里一家一起事或連數十郡一調兵


或行數千里是故以養兵持其常以民兵輔其變二者交


用各得其宜不可偏廢也且人之受于天也古厚而今薄


敎于人也古密而今踈故古者士可以爲農農可以爲兵

後世驅士于農則士壞驅農于兵則農壞泛令之則詭入


詭岀于二役而無用嚴束之則積怨畜怒于一役而不安

情勢之所趨則禁令窮時俗之所積則聖智廢也世之儒


者以漢之南北軍爲是而八校爲非唐之府兵爲是而彍


騎爲非夫南北軍府兵已非三代之制矣何必此之爲是

而彼之爲非𫆀况乎郡兵之法未改則八校無害于南北

軍屯田之制能行則彍騎無害于府兵宋之保毅義勇明

之箭手礦夫則養兵且借助于民兵矣是在養兵者善其

制耳不然取後世之民而日以荷戈責之幾何不速其畔

也哉

三代因革論七

然則三代之顧役可得聞歟曰可周官小司徒會萬氏之

卒伍而用之以起軍旅以作田役以比追胥以令貢賦貢

賦之外皆役事也起軍旅兵役也田田役也役力役也追

胥守望之役也後世兵岀召募而兵役廢兵役廢而田役

亦廢守望之役亦廢所不廢者力役而已至并租庸調爲

兩稅而力役之征亦廢古之役事無有存焉周官鄕大夫

之屬比長閭胥族師黨正鄕官也遂大夫之屬鄰長里長

酇長鄙師遂官也漢曰三老曰嗇夫曰游徼皆賜爵同于

鄕遂之官唐曰里正曰坊正則役之矣宋曰衞前督官物

曰耆長曰壯丁捕盜賊曰散從曰承符曰弓手任驅使則


役之而且虐用之矣是故鄕官遂官卽後世之民役也其


祿卽後世之顧役也周官宰夫八職五曰府掌官契以治


藏六曰史掌官書以贊治七曰胥掌官序以治序八曰徒

掌官令以徵令其制厯代皆行之是故府史胥徒卽後世


之官役也其祿卽後世之顧役也鄕官遂官三代之時不

爲役三代之顧役當專屬之府史胥徒所顧者官役也宋


衙前之役如官役之府史耆長壯丁散從承符弓手之役

如官役之胥徒其官中之府史胥徒自若也宋之顧役不


專屬之府史胥徒所顧兼民役也其民役之事同于官役

則有其漸焉自唐之中葉天下擾攘官役不足以周事遂

取之于民以助之助之旣久則各有職司職司旣定則各

有功過是故其始以民役代官役之事而視爲固然其繼

以民役供官役之令而亦視爲固然其後以民役任官役

之過而亦視爲固然至熙甯之時而民役不可爲生矣是

故鄕遂之末流變爲差役差役之末流變爲顧役差役則

民勞而財日匱顧役則民逸而業可常天下無無弊之制

無不擾民之事當擇其合時勢而害輕者行之後之儒者

以熙甯之法而妄意詆諆非知治體者也曰民役之宜顧

則然矣官役顧則久久則爲民害無已時如之何而可袪

其害歟曰三代聖人已行之矣賦之祿所以安其身寛之

時所以習其事敎之道所以正其向威之刑所以去其私

如是而用之豈有虎冠鷹擊蠆螫蜮射之事哉後之治天

下者知官役之可顧而宮府修知民役之可顧而閭里甯

知官役之可減而苛擾之事除知民役之可盡罷而海內

皆樂業矣

三代因革論八

由是觀之聖人所以治天下之道蓋可知矣利不十不變

法功不十不易器此經常之說也三代不同禮而王五伯

不同法而霸此便私挾妄之說也雖然有中道焉先王之


道因時適變爲法不同而考之無疵用之無弊此權衡乎


前二說而知其重輕俯仰者也夫莫大于封域之制莫要

于人民之業莫急于軍國之務而聖人一以寛大行之況

乎節目之細尋常之用哉夫人之養生也日取其豐人之


趨事也日得其巧聖人節其過甚而已如宮室之度求其


辨上下可也夏之世室殷之重屋周之明堂其不同者也

而民之蔭室何必同如冠服之度求其行禮樂可也夏之

毋追殷之章甫周之委貌其不同者也而民之裋褐何必

同俎豆之華疏不同于廟干戈之琱塗不同于師車旗之

完敝不同于朝粟帛之純量不同于市是故聖人之治天

下有二倫物之紀名實之效等威之辨授之以一成之式

齊之以一定之法天子親率諸侯大夫士以放之于民者

必使如絲之在繅陶之在甄無毫黍之溢減而天下之心

定焉若其質文之尚奢約之數或以時變或以地更故養

生不至于拂戾趨事不至于迂囘于是首岀而天下歸之

三代聖人蓋未之能易也彼諸儒博士者過于尊聖賢而

疎于察凡庶敢于從古昔而怯于赴時勢篤于信專門而

薄于考通方豈足以知聖人哉是故其爲說也推之一家

而通推之衆家而不必通推之一經而通推之衆經而不

必通且以一家一經亦有不必通者至不必通而附會穿

鑿以求其通則天下之亂言也已

西楚都彭城論

自淮陰侯斥項王不居關中而都彭城史家亦持此說後

之言地利者祖之以爲項王失計無有大于此者惲子居

曰項王之失計在不救雍塞翟三王而東擊齊不在都彭

城何也項王立沛公爲漢王王巴蜀漢中而三分關中王

章邯于雍司馬欣于塞董翳于翟所以距塞漢王也夫三

人之非漢王敵不必中人以上知之項王起江東敗秦救

趙遂霸諸侯業雖不終見豈必出中人下哉吾嘗深推其

故而知項王都彭城蓋以通三川之險也通三川蓋以救

三秦之禍也以彭城控三川卽以三川控三秦是故都彭

城者項王不得不然之計也何以知其然也乃者項王自

王蓋九郡焉自淮以北爲泗水爲薛爲郯爲琅邪爲陳皆

故楚地爲碭爲東郡皆故梁地是時彭越未國地屬西楚

自淮以南爲會稽會稽之分爲吳灌嬰傳得吳守是也亦

故楚地九郡者項王所手定也軍于手定之地不患其不

安民于手定之地不患其不習國于手定之地則諸侯不

得以地大而指爲不均據天下三分之一以爭中原于腹

心之間此三代以來未有之勢也彭城者居九郡之中舉

天下南北之脊關外之形勝必爭之地也故曰都彭城者

項王不得不然之計也雖然項王之不取關中何也曰項

王非不取關中也乃者漢王先入關義帝之約固宜王者

也項王聽韓生之說而都之關中之人安乎不安乎關外

諸侯無異議乎項王所手定之九郡將以之分王乎抑自

制乎度其勢必自制之矣自制之而一旦有警其將去關

中自將而東乎關中者固漢王所手定也舍已所手定之

九郡而奪他人所手定之關中旣奪他人所手定之關中

又不分已所手定之九郡一旦自將而東天下之人安乎

不安乎是故關中者項王所必取之地也取之而名不順

勢不便則緩取之取之而名不順勢不便且召天下之兵

則以棄之者取之何以知其然也乃者陳涉首難諸侯各

收其地而王之矣三王秦之人也以秦之地付三王此秦

漢之際諸侯之法也使三王者據全秦之勝扼全蜀之衝

包南山之塞窒棧道之陘終身爲西楚藩衞則朝貢徵發

何求而不可若其以百戰之燼生降之虜寄仇讎之號令

驅鄕黨之儔匹一有擾動西楚廢其主刈其民若燎毛射

縞耳指揮旣定人心自固誠如是也漢王不得援前說以

爭秦諸侯不得舉前事以責楚名與勢皆順便矣所謂緩

取之也所謂以棄之者取之也是故不付之張耳臧荼者

不以關外之將相制關中也不付之共敖黥布者不以西

楚之將相制關中也陽示天下以大公而陰利三王之易

取是故三秦者項王之寄地也其吿韓生曰富貴不歸故

鄕如衣錦夜行人誰見之此項王之設辭也非項王之計

也雖然關中重地也取關中重計也其取之之次第奈何

曰項王之計不急于收三秦之地也急于阻漢王之東而

已何以知其然也乃者項王之所忌唯漢王也是故未爲

取秦之謀先爲救秦之策三川者救秦之要道也以瑕邱

申陽據三川而北函谷南武關絜其要領矣以司馬卭輔

三川之北而函谷之軍無阻矣以韓成夾三川之南而武

關之軍無留矣二王皆趙臣趙睦于楚故道通韓成不睦

于楚不使之國而楚制之故道亦通道通矣然而西楚之

都不能朝發夕至則猶之乎未通也彭城者去函谷千有

餘里去武關亦千有餘里輕騎數日夜可叩關北收燕趙

之卒南引荆邾之師關外可厚集其勢關中可迭批其𨻶

漢王一揺足則章邯先乘之司馬欣董翳疉乘之西楚傾

天下之力而急乘之漢何患不衂秦何患不全漢王且不

能保巴蜀漢中豈能移尺寸與楚爭一日之利故曰以彭

城控三川卽以三川控三秦都彭城者項王不得不然之

計也不意四月諸侯就封五月而田榮反齊是月而陳餘

反趙六月而彭越反梁西楚之勢不能卽日西兵而漢王

已于五月破章邯八月降司馬欣董翳矣蓋項王止策漢

王而田榮陳餘彭越三人非其所忌故有此意外之變此

則項王之失計也然使當日者不受漢間東兵擊齊舉三


楚之士分兩路㨗走争秦其時申陽司馬卭未敗韓成已

廢兵行無人之境函谷破武關必降武關破函谷亦不守

淮陰侯挾新造之漢與旋定之秦以當百戰必勝之卒勝

負之計必不如垓下以三十萬當十萬之數矣如是則三

秦可復三秦復而三川益固九郡益張齊趙燕三國有不

折而入于楚者哉而卒棄之不爲此則項王之失計也故

曰在不救雍塞翟三王而東擊齊不在都彭城也夫戰爭

之事一日十變古人身親其事凡所設施必非偶然不可

以成敗輕量也後世如六朝之割裂如五季之紊亂草澤

英雄崛起一時必有異人之識兼人之力爲衆所不及者

天下大器置都大事曾是項王而漫付之吾故推其所以

然以明得失之實如必以項王爲慮不及此彼亞夫者亦

非不審于計者地

 自記曰項王王梁楚九郡史記漢書無明文全謝山先

 生以爲有南陽黔中楚三郡黔中久入秦非楚地且遼


 絕西楚不能越九江衡山而有之南陽卽宛亦久入秦

 非楚地西楚定封時王陵在南陽無所屬又宛漢王所

 定項王未嘗過兵不能并王始皇二十三年滅楚號楚

 郡二十六年分楚爲泗水爲薛爲郯爲琅邪爲會稽爲

 九江共六郡而漢志六安國下注故楚是六郡之外尙

 有楚郡如謝山之言然漢六安都陳則楚郡卽陳郡秦

 楚之際書陳不書楚則已爲陳郡矣南陽黔中楚三郡

 不應列九郡之內姚姬傳先生以爲有陳鄣二郡鄣非

 秦置劉原父常言之漢王分西楚地自陳以東與韓信

 是漢收陳爲天子郡故後此會諸侯于陳陳本秦郡甚

 明宜在九郡之內又灌嬰傳得吳守遂平豫章會稽吳

 與豫章會稽參列是西楚以吳開國與會稽分郡矣今

 定爲泗水薛郯琅邪陳會稽吳東郡碭俟博雅君子詳

 之


 錢竹汀先生據地理志定秦三十六郡內泗水東郡會

 稽琅邪碭薛六郡同其郯陳吳三郡不在三十六郡之

 內卽先生所謂二世改元之後豪傑並起分置列郡也


 先生亦言有吳郡漢復并省焉

辨微論

有天下之實人之所樂居也篡天下之名人之所不樂居

也可以居有天下之實矣不居篡天下之名可也可以居

其實而幾幾乎不能居則進不足以取萬乘而退且至于

覆全宗于是乎名有所不顧而篡隨之建安十五年十二

月曹操下令曰孤始舉孝廉欲好作政敎以立名譽徵爲

典軍校尉意更爲國家討賊立功使題墓道曰漢故征西

將軍曹侯之墓此其志也明年正月卽以子丕副丞相去

下令止數十日耳十七年而加殊禮十八年而受九錫是

故操之爲篡決于下令之時夫篡已決矣而其令如是豈

讆言歟非也凡人之志皆自小而之大積漸成之方曹操

入仕之初漢祚雖衰羣雄未起度其心亦不過望中外二

千石而已及遇亂離則忠主救民策勲拜爵之心人人所

同奸人之雄亦人也何必不同乎人情以是觀之曹操之

令皆由中之言也如是則破黃巾討董卓豈常有篡之說

在其計中哉迨至邀袁術逼陶謙而事一變朝雒陽遷許

下而事又一變東縛呂而北并袁紹南下劉表而天下大

半歸曹氏矣然謂操之篡決于此時則大不可何也操之

强固天下莫當者也提數十萬之衆乘數百戰之威使一

旦孫劉順命吳楚內降孔明公瑾諸人不敢一舉手抗拒

軍威遐暢訖于嶺海固可下視秦項追跡高光卽不然而

赤壁之役絕江破敵窮追而豫州走死疾下而討虜面縛

于是收江表之豪傑規山南之形勢巴蜀效圖而納土關

隴送質而入朝操卽北面逡巡再三退讓天下誰居操之

右者何必害茍彧殺崔椽弑皇后皇子至梟獍狗彘(右下角“匕”換為“凡”)之不

若哉不幸水師被燬陸路解散鼎足之形巳成席卷之勢

巳壞又況兵敗之後內權動搖肘腋之間悉成機械于是

而曹操所處非前日之勢矣其令曰誠恐離兵爲人所祻

旣爲子孫計又已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受

實禍亦由中之言也蓋未敗之前曹操有有天下之志而

不必有篡天下之心旣敗之後曹操有失天下之疑而不

得不爲篡天下之與善取不得則惡求緩圖不得則急攫

慕義不若貪利之急求福不如避禍之周故篡之事起于

喪師而篡之局成于下令斷斷然也夫王莽無功故東郡

平而卽眞其勢定也桓温有功故枋頭敗而廢立其勢不

定也勢不定者必求所以定之曹操才大故旣敗之後尙

伐吳以作其氣桓温力薄故旣敗之後卽徙鎮以蓄其威

皆所以求其定也求定而後篡成篡成而後身固然自是

而畢生之行盡爲逆資蓋世之功悉成盜道矣若是者勢

也而其中有至微之機焉伊尹歸政數十年周公歸政亦

數年無纖微之嫌可疑無毫髪之患可避人人之所知也

曹操輔政自比伊尹削平僭亂自比周公赤壁之事勝則

以禮制諸侯敗則必以威刼共主而終于不勝而敗者何

哉天下爲仁義之言而心懷彼此其言未嘗不仁義也爲

忠孝之事而心懷彼此其事未嘗不忠孝也然天道人事

必不能使終身爲仁義忠孝之人故必有以激動之使自

覆之而自露之如劉裕秦未定而旋師李存朂梁未滅而

改號皆是故也是以君子愼于內則防私愼于外則戒僞

動四海振千古之事其上至于嫓聖賢其下極于儕盜賊

皆于心之至微形之作辨微論

續辨微論

周恭帝元年正月辛丑朔遣檢校大尉領歸德軍節度使

趙匡𦙍率師禦北漢癸卯次陳橋驛將士謀立匡𦙍爲天

子李處耘以事白匡𦙍弟匡義及趙普部分將士環立待

旦遣郭延贇入京報石守信王審琦甲辰黎明將士逼匡

𦙍寢所匡𦙍被酒臥徐起將士擁還汴乙巳卽皇帝位惲

子居曰宋之受命太祖蓋授謀于太宗非一日矣不然以

太祖之英武豈有軍中大指揮四出而主將獨𬒳酒臥至

亂兵入寢尙徐起之事耶是故太祖之有天下太宗之力

也而秦王廷美無勲焉此趙普所親與也宋太祖建隆二

年夏六月宋太后杜氏殂召趙普入受遺命謂太祖曰周

有長君汝安得至此汝百歲傳光義光義傳光美光美傳

德昭普卽榻前爲誓書於紙尾署曰臣普記惲子居曰此

飾說也夫太祖之傳位太宗以太宗與聞乎禪代也與聞

禪代不可以示後世則飾爲遞傳之說遞傳之說不可以

示後世則飾爲長君之說不然授受大事太后何事真泠

時始及之𫆀蓋此議之定也亦非一日矣是故廷美以無

勲之人亦得列于誓書此亦趙普所親與也開寶九年

月帝崩晉王光義卽位太宗太平興國四年五月平太原

劉繼元降六月圍幽州與契丹戰敗績軍中常夜驚不知

帝所在有謀立德昭者八月師還久不行太原之賞德昭


以爲言帝怒曰汝自爲之賞未晚也德昭退自刎六年春


皇子德芳卒九月柴禹錫趙鎔楊守一吿秦王廷美驕恣


將有陰謀以趙普爲司徒兼侍中察之帝以傳國訪普普


曰太祖已誤陛下豈可再誤廷美遂得罪七年三月罷秦


王廷美開封尹爲西京留守勒就第五月貶爲涪陵縣公


安置房州雍熙元年涪陵公廷美以憂卒惲子居曰人之


生未有不愛其兄及其弟者也下愚且然況于上智乎太


宗以絕人之資好學深思明于治亂斷無有處心積慮上


負其兄下殺其弟者也而至如此者何也蓋先王之所以

治天下也曰是曰非是非明而褒者知榮貶者知辱矣曰

功曰罪功罪明而賞者不驕罰者不怨矣曰利曰害利害

明而趨者得生避者免死矣庸人計利害而不計功罪聖

人以功罪制之豪傑計功罪而不計是非聖人以是非權

之拘儒計是非而不計利害聖人以利害濟之愚民無所

知也聖人就其所知之是非功罪利害以導安之此天下

之大防也至聖人之治一家則曰親疏而已夫親疏者不

可以是非較雖大舜曾參之爲子不能自言其理也不可

以功罪衡雖周公召公之爲臣不能自名其勞也不可以

利害惑雖累錐刀至富有四海積鄕秩至貴爲天子皆不

足敵吾天屬之愛也此人之所同然也而其壞也庸愚間

家庭以利害拘儒薄骨肉以是非而爲豪傑者皆陷于計

功罪是故如太宗者其心以爲吾有有天下之功吾受天

下于吾兄吾固無愧于天下者也吾兄有一天下之功吾

受天下于吾兄而傳之以至于吾兄之子吾尤無愧于吾

兄者也觀其怒德昭之言其始念必傳之德昭瞭然矣不

意德昭自殺德芳旋卽夭亡于是以爲彼廷美者無尺寸

之功何德干之且恐干之而不致之太祖之子孫也于是

功罪之念勝而利害益明是非益晦趙普之邪說遂得而

入之矣夫兄弟之友愛未有如太祖太宗廷美者也重之

以太后之命宗臣之書其要結不可謂不至也而計功一


念遂潰裂之如唐太宗之于建成元吉明代宗之于英宗

其始亦必無相排之意也太宗讓太子而計化家爲國之

功故有元武門之戕代宗迎上皇而計易危爲安之功故

有南內之錮彼數君者何常無孝子悌弟之說在性分中


哉勢奪其外理敗其中也夫宋太宗者精敏亞于唐太宗

宏豁勝于明代宗未嘗不欲歸國于太祖之子孫以成家

世之美談朝廷之盛事也是故太祖卽位卽以太宗爲都

虞侯趙普爲樞密直學士賞開國之功也太宗卽位卽以

廷美爲開封尹德昭爲武功郡王明傳國之次也其事若

成豈非超漢軼唐千載未有之統緒哉而惜乎其不遂也

惟唐明皇有功宋王成器能讓兄弟乃終身無間言蓋人

之功不可忘已之功不可不忘此又不可不知也夫

釋夢


晉書樂廣傳衞玠問廣夢廣曰是想玠曰形神不接豈是


想邪廣曰因也周禮占夢三曰思夢廣所言想也一曰正


夢二曰噩夢四曰寤夢五曰喜夢六曰懼夢廣所言因也


後人以因羊念馬因馬念車釋因是亦想耳豈足盡因之

義哉然則因之義奈何曰因其正而正焉因其噩而噩焉


因其寤而寤焉因其喜懼而夢喜懼焉莊子曰夢者陽氣


之精也心所喜怒精氣從之其因乎內者歟列子曰不識


感變之所由起者事至則惑其所由然識感變之所起者


事至則知其所由然知其所由然則無所怛一體之盈虚

消息皆通于天地應于物類其因之兼乎外者歟古者聖


人明于陰陽之故明以治禮樂幽以治鬼神其所餘者卜


龜筮蓍占夢所言亦得原始反終之故是故以覺爲夢之


所由生以夢爲覺之吉凶所由見其理中正不可易如此


若夢與覺粈襍言之列子莊子與淮南子及近世佛氏之


書多有其說不可溺也夫覺猶形也夢猶景也有形而景


附之有覺而夢從之以形之必敝以爲如景之必亡可也


以爲必敝之形卽景必亡之景卽形此不可也若是則何


疑于覺之與夢哉作釋夢

釋拜

周官九𢷎近世多肊說謹以古義正之說文𢷎首至地古

文拜從二手楊雄說拜從兩手下是故拜從首得義也從

手得義也說文跪拜也跽長跪也臣鍇曰伸兩足而跪是

故跪從足得義也其曰跪拜也何歟古者拜皆跪也其拜

皆跪奈何跪卽古之坐跽卽古之危坐言坐不言拜者跪

不拜也坐洗爵坐奠爵是也言拜不言跪者拜皆跪也再

拜興是也是故言拜則跪見言跪則拜不見然則肅拜何

歟鄭司農曰如今之撎鄭說非也撎不跪肅亦不跪肅拜

則跪何以知撎之不跪也說文撎舉手下手也儀禮賓厭

介介厭衆賓注推手曰揖引手曰厭今文皆作揖疏厭或

作撎是故撎與揖皆不跪也何以知肅不跪肅拜則跪也

左氏傳卻至免胄曰不敢拜命是不拜也不拜則不跪也

曰敢肅使者是不拜而肅也不拜而肅則不跪而肅也旣

不拜矣而名曰肅拜是贅其拜不可旣拜矣而名曰肅是

隱其拜亦不可是故不跪而舉手下手曰撎曰肅跪而舉

手下手曰肅拜謂肅如撎可也謂肅拜如撎不可也然則

不言稽顙何歟吉拜凶拜皆稽顙也齊衰不杖爲吉拜先

拜後稽顙是故手拱至地舉之又博顙也杖齊衰以上爲

凶拜先稽顙後拜是故博顙舉之又手拱至地也拜者爲

賓也顙者爲已也公羊傳公再拜顙失國去宗廟故顙非

喪非失國無稽顙者其顙非禮也是故顙拜之變也明迫

也䭫首頓首空首非拜之變也容皆舒焉其䭫首頓首空


首奈何空控也手拱至地首控于手曰空手施之于臣焉

說文頓下手也䭫不首也空手而引首至地下于手卽舉

曰頓首行于敵焉頓首而不卽舉曰稽首致于君焉䭫稽

也說文留止也周公拜手稽首正也王拜手稽首非正也

示不臣爾矣振動兩手擊也抃拜也奇拜一拜也褒拜再

拜也倚拜持節拜則襍漢儀焉非正詁也是故䭫首頓首

空首從首得義也其首皆下衡也稽顙無容變文曰吉拜

凶拜不從首得義也振動奇拜褒拜手皆至地從手得義

也其首皆平衡也肅拜手不至地亦從手得義也首俯而

已容經俯首曰肅坐是也夫三代之儀亡矣漢徐生以頌

爲禮官天下郡國有容史頗講求焉然不盡如古也學者

何幸而生三代之盛哉

說弁一

弁說文作㝸象形釋名形如人手之弁合漢輿服志度長

七寸高四寸其制如覆桮前高廣後卑銳古者桮俱橢長

淮南子曰闚于盤水則圓桮水隨隨讀爲橢是也弁制橢

故有高廣卑銳之異有高廣卑銳故如人手之弁合焉後

世禮家率圖如覆盂不知桮因不知弁况禮樂沿革之大

者其轉而相譌甯有旣邪學者甫涉禮書卽有意聚訟庶

幾愼其言可也

說弁二

周禮弁師王之皮弁象邸注下柢也古者冠冕弁皆冠于

髪取其冠曰冠取其俯曰冕取其槃曰弁以弁有柢知冠

與冕皆有柢也其有柢奈何凡冠髪者必堅正柢所以爲

堅正也漢之幘晉之巾周之幞頭皆自額以上則用通帛

焉陶宗儀曰古者冠自額以上後世設巾幘故止加冠子

髪此言非也古者斂髪以纚如後世之巾幘焉皮弁止高

四寸施之于額無以覆纚與髪知宗儀之妄也

說弁三

郊特牲委貌周道也章甫殷道也母追夏后氏之道也言

玄冠也漢委貌如皮弁章甫母追其諸不相遠歟周弁殷

冔夏收言爵弁也詩厥作祼將常服黼冔毛傳夏曰收周

曰冕古士以爵弁爲冕冕而祭于公卽爵弁服也三王共

皮弁素積言皮弁也噫昔人禮經明正大率如此而後世

多紊之皆求深與博之過也

說鉤

古者大帶以禬結鞶帶以鉤楚辭若鮮卑只注滚頭帶卽

鉤也晉語鉤近于袪荀卿子縉紳而無鉤帶是也漢鞶帶

玉鉤䚢䚢者鉤牝也唐宋定帶銙之制自十三至七爲差

然首皆用鉤通考開元中帶鉤穿帶本爲孔宋始周折之

是也明制前三銙曰三台鞶帶始廢鉤好事者因以鉤鉤

畫今所傳多古帶鉤小者甲帶鉤及佩鉤以爲畫鉤者市

井之言耳夫服御以適用而巳後世徒爲美觀如帶之銙

于環帶何損益邪君子觀于鉤而知先王之禮樂無虛設

者也

駁史伯璿月不受日光辯

中西法皆言月星無光受日光以爲光儒者言天亦主之


惟史氏伯璿以爲不然其辯月光非受日光曰物之影必

倍于形地與水十萬里對日之衝影當倍此以天度計之


一度二千六百里有奇地影二萬里當掩八十餘度如月

本無光則月行在日衝八十度內當爲地影所掩望日及

望前後月皆無光矣此言非也凡形在光與光所衝之閒

以遠近爲影之大小如徑丈之室置火東堵規形之徑三


寸者去火五尺而中表焉其影至西堵倍三寸耳何也光

與光所衝相去均也引之令去火二尺五寸則去西堵七

尺五寸而影不啻再倍之再引之去火寸則且百十倍之


而西堵皆掩矣何也去光近去光所衝遠也若移之去火

七尺五寸則去西堵二尺五寸其影如形之徑三寸焉移


之去西堵寸影亦如之何也自中表以往去光遠去光所


衝近皆如其形以爲之影焉故也今法地周九萬里徑及


三萬里日之歲輪距地一千六百萬里又五萬五千里有


奇月之歲輪止四十八萬二千里有奇月行在隔地日衝


之日地去日至遠去月至近影宜如其形三萬里而月之


歲輪其周得三百萬里有奇以不及三萬里之影在三百

萬里之中而以月之經緯度與日之經緯度推之地影之

掩月暫矣此月所以不恆食食亦止一二時而復也何至


有掩八十餘度之說邪其辯星非受日光曰月受日光自


一幾而弦而滿以去日遠近爲差經緯星近日遠日皆滿


是星自有光不受日光可知此言亦非也今法以遠鏡測


太白光時晦時上下弦時满蓋太白伏見輪附日而行在

日下則晦日上則滿日旁則弦與月均爲受日光無疑辰

星小于太白伏見輪附日㪅近晦弦滿如太白而合散無

常占驗家以爲變化猶龍者其理有三人之視辯乎大惑


于小一也光遠則光所爍得圜體之半近則過其半焉光

力勝也二也辰星得水之氣太白得金之氣光爍金常得

圜體之半爍水則如無質焉而皆能徹三也金水星與月

其歲輪皆在日天之內故各以其度與質受光同不同若

此熒惑歲輪去日一千萬里有奇歲星歲輪去日一萬一

千萬里有奇塡星歲輪去日二萬四千萬里有奇恒星十

九萬萬里有奇皆在日所行輪之外凡在光之外繞光旋

行者自中視之所受之光皆滿焉此熒惑歲星塡星恒星

無晦弦之故也至星不爲地影所掩亦有說焉凡形在光

中其見於光所衝之影必有所絕徑三寸之影法當十二

丈而絕地影不及三萬里法當一千二百萬里而絕太白

辰星之行附日不居隔地日衝爲地影所不至旣不能掩

熒惑歲星塡星恆星之行有時居隔地日衝之舍其距地


皆在一千二百萬里之外地影巳絕亦不能掩此地形能


食月不能食星之故也今法多出歐羅巴測經緯星大小

及相去里數本不可盡信近又改定之而星體及遠近高

庳之大概則信焉故據之以質史氏後之君子必有以知


其不誣矣

駁朱錫鬯書楊太眞外傳後

唐書元宗紀開元二十五年四月乙丑廢太子瑛及鄂王


瑤光王琚爲庶人皆殺之十二月丙午惠妃武氏薨二十

八年十月甲子以夀王妃楊氏爲道士號太眞天寶四載


八月壬寅立太眞爲貴妃數事皆大惡皆日之此史家之

愼也朱檢討錫鬯據宋敏求唐大詔令謂開元二十三年

十二月二十四日册夀王妃二十五年正月二日爲道士

號太眞作意與史背敬按唐大詔令非完書傳寫多誤脫

其時日本不足爲據又檢討之說于本事皆不相應何也

唐制納后凡納采問名納吉納徵皆下制書非册也至册

后之日始宣册授册寶卽吿期其日奉迎皇太子親王納


妃亦然檢討謂册夀王妃始納采嗣行六禮非受册卽八

夀邸此言非也太眞之號以居內太眞宮如歸眞觀在安


仁殿後是也太眞爲道士已入宮元宗欲掩人耳目故遲


天寶四載方册爲貴妃耳檢討謂自道院入宮非自夀


邸入宮此言亦非也以是考之卽使如檢討之說二十三


年十二月册夀王妃二十五年正月爲道士是迎入夀邸


已越一年不能爲太眞諱矣況太眞以惠妃薨後入宮惠


妃薨在殺太子二王之後豈有四月方殺太子二王而正


月太眞先巳入宮之事哉是太眞爲道士實在二十八年

非二十五年甚明白在壽邸且六年益不能爲太眞諱矣

檢討之說于太眞之節不能有絲毫之益徒使天下之人

竊意如是大惡千百年後尙有人綠飾之則何憚而不爲

惡是決倫紀之閑而長淫穢之志也又厯志武后永昌元

年初用周正以十二月爲臘月建寅月爲一月武后紀皆

書正月臘月一月至十月此武后改正法也竇后被殺在

長夀二年臘月乃建丑之月檢討謂竇后忌辰在建子正

月中宗用夏正卽以建寅正月爲忌辰順宗方改建子十

一月其說甚荒謬檢討生平多顚倒舊聞以就已說然此

風蓋漢宋大儒所不免以致羣經破碎後學迷誤其可惜

千百於檢討所著後之學者可不愼哉舊唐書于二十八

年十月不書以夀王妃爲道士而書甲子幸華淸宮卽新

書妃爲道士之日于天寶四載八月書册太眞妃爲貴妃

太眞道士之號而已稱妃其意益微而顯矣惟舊書事在

甲辰與新書壬寅不合蓋新書據下詔之日舊書據禮成

之日耳

雜記

凡彗孛皆地氣騰至冷際以上天氣攝之合爲形故天運

而彗孛隨之所繫之次舍不可易天狗流星之屬也亦地

氣所騰火沸金金抱土金土就下故不爲天氣所攝激而

墜焉雲氣乍聚乍散不繫次舍以所見之地爲占寶氣埋

則聚岀則散亦占所見之地不繫次舍晉書張華傳雷煥

日斗牛之閒常有異氣華曰是何祥也煥曰寶劍之精上

達于天耳因問曰在何郡曰在豐城卽補煥爲豐城令掘

獄得雙劍並刻題一曰龍泉一曰大阿遣使送一劍與華

華報書曰詳觀劍文乃干將也莫邪何以不至此𨹟妄之

說也煥豫章人去豐城百里當以望氣蹤跡得之因干華

華托斗牛神其說耳又越絕書楚王使干將歐冶子作劍


三曰龍泉太阿工市吳越春秋吳王使干將作劍二曰干

將莫邪晉書合之𨹟妄乃至于此嘉慶十一年四月十九


日舟過豐城記此

世說殷洪喬作豫章郡臨上都下人因附百許函旣至石

頭悉擲水曰沈者自沈浮者自浮殷洪喬不能爲寄書郵

世說言石頭皆指秣陵之石頭如王敦住石頭蘇峻至石

頭是也豫章之石頭見晉書周訪及侯安都傳今世說此

條蒙作豫章郡而曰旣至石頭其豫章之石頭歟其時朝

野多故豫章大鎮或書有不可達者故託辭爲此抑爲州

將者以此聳人聽聞豫絶繫援皆未可知世說列之任誕

非也八月二十八日過石頭記此

甯都民多立廟祀漢高祖州志言州北八十里爲高祖祖

墓故祀之此言鄙野無故實地志之謬多此𩔖也漢書高

祖紀贊曰高祖卽位置祠祀官則有秦晉梁荆之巫注范

氏世祀于晉故有晉巫范會支庶留秦爲劉氏故有秦巫

劉氏隨魏徙大梁故有梁巫後徙豐豐屬荆故有荆巫是

漢之先世自晉而秦而魏而豐較然可數于甯都不相涉

贊又曰豐公蓋太上皇父其遷日淺墳墓在豐鮮焉是豐

公葬豐也太上皇葬櫟陽昭靈夫人葬小黄豐公以前當

葬梁甯都無高祖祖墓可斷已漢制郡國皆立廟然必巡

幸所至者其時豫章郡治今南昌高祖未嘗至而甯都又

未置縣以山谿𨽻雩都益不宜有廟北漢劉晟南漢劉龑

皆號高祖然北漢沙陀人南漢彭城人其時甯都爲楊吳

李唐所據與南北漢爲敵國亦不宜有廟唯十國春秋載

劉龑之祖自上蔡徙閩或甯都爲道所經有旅葬者故後

世祀龑歟龑奢虐爲民害數十年然則甯都凡祀高祖者

其廟皆可毀也十一月八日過甯都記此

襍說

西域聞見錄言京師望北斗直北少迤西而已而西域望

北斗較京師更迤西按西域在京師西南幾三萬里視北

斗應迤東矣而反迤西者何哉蓋地之體九萬里地平之

上中國所見日岀入東西不及五萬里而黄道邪倚天中

日行自東而東南而正南而西南而西以入于地平凡人

在地平皆據向日爲南西域當日厯西南而西之道則西

域向日之南乃中國之所謂西南矣旣向中國之西南視

日則背中國之東北而北斗岀其右故以爲較京師更迤

西夫天地有形質可測者也自衆人至聖人其視于天地

無殊目焉而已顚倒轉移若此况人性之深微天道之蕃

變衆人之所見必不能同乎聖人者哉故君子觀道必要

其備立言必求其安蓋庶幾所見之無眩

職方外記言極北有鳥魚國半年無日其地離南陸甚遠

日行南陸爲地氣所障改秋分後無日臺郡雜志言海中

有暗嶴亦半年無日蓋在地極南離北陸甚遠日行北陸

則爲地氣所障也北史稱北方日入尙見博烹羊胛熟日

已東升其地當在鳥魚國之南地氣尙不障日而地之圜

體漸迤漸小故日行空中之時多入地平之時少耳觀于

此知有形者必有所限隔窮極雖光氣至虛亦有限隔窮

極焉心之靈如光氣耳記曰雖聖人有所不知是也若知

之本體則無限隔窮極當以養復之學者不可不察也

眞人府印說

江西貴溪縣眞人府印凡大小四其三皆曰陽平治都功

印案宋仁宗時安福縣官林積以張魯敗于陽平故印稱

陽平治都功聞于朝毁之林君之識非人所及然其言有

未盡者魯弟衞敗于陽平時魯在南鄭非魯敗于陽平且

治都功未竟其說敬官江西眞人府以三符至故爲說以

通之異𫟍錢唐杜明師夢人入其館是夕謝靈運生其家

送杜治養之注治音稚奉道家靜室也此印文治義也後

漢書百官志郡守有功曹主選署功勞通典督郵監屬縣

有南西東北中五部功曹之極位前漢書文帝紀遣都吏

巡行注今督郵是也此印文都功之義也三國志張魯傳

來學道者初名鬼卒受本道已信號祭酒各領部衆多者

爲治頭治都功其卽治頭歟魯之祖道陵本沛人隱鶴鳴

山在今四川劍州魯之父衡繼之魯據漢中今漢中府也

陽平關卽今府屬褒城縣之陽平驛爲漢中之阨魯旣用

鬼道陽平當設治以治之然自魯祖父至魯及子富以降

魏入許下無居陽平者惟衞嘗築城于陽平今子孫居貴

溪爲其道數千年止用陽平印不可解也其一印中爲交

午以達于四際中與四際各圍以朱白圍其方中左右各

二左爲文袤置之右爲文平置之有陰陽變化之理乃鬼

道符記也夫眞人府所以惑人者印也而鄙誕不經如此

其他可知自東晉以來士大夫奉其道者不可勝數皆附

會神仙誇飾變異以神其說亦獨何歟

得姓述

吾惲之初不詳所自岀明洪武中吳沈纂天下姓得一千

九百有奇惲姓始著官譜以爲岀于漢平通侯楊惲子孫

徙安定遂以名爲姓敬考謝承後漢書平通之孫楊豫自

徙所上書乞還本土是未嘗以名爲姓也意者豫之後方

易姓歟顔師古匡謬正俗引晉灼漢書音義證楊有盈音

意者自楊而之盈自盈而之惲爲音之近歟皆不可知而

吳沈之書已五百年舍是別無可依據故言吾惲之得姓

必本平通侯敬十世祖東麓府君黃山集載元之季有發

冡者得碣曰漢梁相國惲子冬之墓故推子冬爲始祖如

是而已不詳其名不詳其仕時不詳其世次東麓府君生

明成化中距元亡不百年事當得實而嘉靖中所輯私譜

載子冬府君之名曰貞道考新莽至東漢無二名其附會

可知載仕時曰諫梁王劉永曰避王莽之難東遷考劉永

爲梁王在王莽伏誅之後其附會亦可知載世次曰自子

冬至方直凡四十四世然皆一人耳而展轉垂一千二百

餘年于理不可信曰二十六世原爲齊平江路總管曰三

十七世𦺆爲唐洪都制史考元始置平江路唐置洪州無

洪都此皆事之不可信者故敬竊意惲姓世次自子冬至

直府君當別爲一表于表序詳辨之而表方直府君爲

世次之首方直府君長子曰紹恩府君居河莊爲惲姓北

分之祖子孫若而人次子曰繼恩遷上店爲惲姓南分之

祖子孫若而人如是則可以示後世矣夫氏族之學自秦

漢之世多所淆譌如以國以邑以氏以官爲姓于諸姓中

最爲可據然古之民居是國則從其君之姓居是邑則從

其大夫之姓所岀已不可問况至後世中外遞更貴賤互

易而譜之者必欲强爲之說不至自誣其祖幾何後之事

吾譜者庶幾其愼之可也

           無錫宣頴達麗中

           吳縣徐敦仁愛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