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齋隨筆 (四部叢刊本)/五筆卷一

五筆目録 容齋隨筆 五筆卷一
宋 洪邁 撰 景宋刊本配北平圖書館藏宋刊本 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弘治活字本
五筆卷二

容齋五筆卷第一十九則

    天慶諸節大中祥符之世䛕佞之臣造爲

司命天尊下降及天書等事於是降聖天慶天祺天貺諸節並興始時京師宫觀毎

節齋醮七日旋減爲三日一日後不復講百官朝謁之禮亦罷今中都未嘗舉行亦無休

假獨外郡必詣天慶觀朝拜遂休務至有前後各一日此爲敬事司命過於

上帝矣其當寑明甚惜無人能建白者    SKchar州兩刺史

唐韓休爲SKchar州刺史SKchar於東西京爲近州乗輿所至常稅廐芻休請均賦它郡中書令張

說曰免SKchar而與它州此守臣爲私惠耳休復執論吏白恐忤宰相意休曰刺史幸知民之

弊而不救豈爲政哉雖得罪所甘心焉訖如休請盧𣏌爲䝞州刺史奏言SKchar有官豕三千

爲民患德宗曰徙之沙𫟍𣏌曰同州亦陛下百姓臣謂食之便帝曰守SKchar而憂它州宰相

材也詔以豕賜貧民遂有意柄任矣俄召入踰年拜相案兩人皆以SKchar州守臣言公家事

而休見疑於名相𣏌受知於猜主遇合有命信哉

    狐假虎威諺有狐假虎威之語稚子來叩其義因示以

戰國䇿新序所載戰國䇿云楚宣王問羣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誠何如羣臣

莫對江乙對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矣天帝使我長百獸今子食我

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爲不信吾爲子先行子隨我後觀百獸之見我而敢不走乎虎以

爲然故遂與之行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獸畏已而走也以爲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

帶甲百萬而專屬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也

新序並同而其後云故人臣而見畏者是見君之威也君不用則威亡矣俗諺蓋本諸此

    徐章二先生教人徐仲車先生爲楚州教授毎升堂訓諸生曰

諸君欲爲君子而勞已之力費已之財如此而不爲猶之可也不勞已之力不費已之財

何不爲君子鄉人賤之父母患之如此而不爲可也鄕人榮之父母欲之何不爲君子又

曰言其所善行其所善思其所善如此而不爲君子者未之有也言其不善行其不善思

其不善如此而不爲小人者未之有也成都冲退處士章𧦴隱者其學長於易太元爲范

子功解述大旨再復攡詞曰人之所好而不足者善也所醜而有餘者惡也君子能強其

所不足而拂其所有餘則太元之道幾矣此子雲仁義之心予之於太元𫐠斯而巳或者

苦其思艱其言迂溺其所以爲數而忘其仁義之大是惡足以語道哉二先生之教人簡

易明白學者或未知之故表出于此    張吕二公文論

張文濳誨人作文以理爲主嘗著論云自六經以下至于諸子百氏騷人辯士論述大抵

皆將以爲寓理之具也故學文之端急於明理如知文而不務理求文之工世未嘗有是

也夫決水於江河淮海也順道而行滔滔汨汨日夜不止衝砥柱絶吕梁放於江湖而納

之海其舒爲淪漣鼓爲濤波激之爲風飈怒之爲雷霆蛟龍魚鼈噴薄出没是水之竒變

也水之𥘉豈(⿱艹石)是哉順道而決之因其所遇而變生焉溝瀆東決而西竭下滿而上虛日

夜激之欲見其竒彼其所至者哇蛭之玩耳江河淮海之水理逹之文也不求竒而竒至

矣激溝瀆而求水之竒此無見於理而欲以言語句讀爲竒反覆咀嚼卒亦無有此最文

之陋也一時學者仰以爲至言予作史采其語著於本傳中又吕南公云士必不得已於

言則文不可以不工蓋意有餘而文不足則如吃人之辯訟心未始不虛理未始不直然

而或屈者無助於辭而已矣觀書契以來特立之士未有不善於文者士無志於立則已

必有志焉則文何可以卑淺而爲之故毅然盡心思欲與古人並此南公與人書如此予

亦載之傳中    郎官非時得對

唐肅宗在靈武關東獻俘百將即死有歎者司膳貟外郎李勉過而問之曰𬒳脅而官非

敢反勉入見帝曰宼亂之汙半天下其欲澡心自歸無繇如盡殺之是驅以助賊也帝馳

𮪍金宥以一郎吏之微而非時得入對雖唐制不可詳知想兵戈艱難時暫如是耳

    王安石弃地熈寜七年遼主洪基遣泛使蕭禧來言河東

地界未決八年再來必欲以代州天池分水嶺爲界詔詢于故相文彦愽冨弼韓𤦺曽公

亮以可與及不可許之狀皆以爲不可王安石當國言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於是詔不

論有無照驗擗撥與之往時界於黄嵬山麓我可以下瞰其應朔武三州旣以嶺與之虜

遂反瞰忻代凡東西失地七百里案慶曆中虜求𨵿南十縣朝廷方以西夏爲慮猶不過

増歳弊以塞其欲至於土地尺寸弗與熈寧之兵力勝於曩時而用蕭禧堅坐都亭之故

輕弃疆場設險要害之處安石果於大言其實無詞以郤之也孫權謂魯肅勸吾借劉玄

德地云帝王之起皆有驅除關羽不足忌此子敬内不能辦外爲大言耳安石之語亦然

    𩀱生以前爲兄續筆巳書公羊傳注𩀱生子事兹讀西京雜

記得一說甚詳云霍將軍妻一産二子疑所爲兄弟或曰前生爲兄後生爲弟今雖俱日

亦宜以先生爲兄或曰居上者宜爲兄居下者宜爲弟居下者前生今宜以前生爲弟光

曰昔殷王祖甲一産二子以卯日生嚚以巳日生良則以嚚爲兄以良爲弟(⿱艹石)以在上者

爲兄嚚亦當爲弟矣許莊公一産二女曰妖曰茂楚大夫唐勒一産二子一男一女男曰

正夫女曰瓊華皆以先生爲長近代鄭昌時文長倩並生二男滕公一生二女李𥠖生一

男一女並以前生爲長霍氏亦以前生爲兄焉此最可證

    風俗通應劭風俗通雖東漢末所作然所載亦難盡

信其叙希姓者曰合浦太守虎旗上郡太守邸杜河内太守遇冲北平太守賤瓊東平太

守到質沐寵北平太守卑躬鴈門太守宿詳五原太守督汝南太守謁渙九江太守荆

修東海太守鄐熈弘農太守移良南郡太守爲昆酒泉太守頻暢北海太守處興巴郡太

守鹿旗𣵠郡太守作顯廬江太守貴遷交趾太守頼先外黄令集一洛陽令諸於單父令

即賣烏傷令昔登山陽令職洪高唐令用蚪此二十君子皆是郡守縣令惟移良之名曽

見於史恐未必然也    俗語有出

今人意錢賭愽皆以四數之謂之攤案廣韻攤字下云攤蒱四數也竹工謂屋椽上織箔

曰篖笪廣韻篖字下云筕篖行笪也采帛鋪謂剪截之餘曰帵子帵一懽切注裁餘也挑

剔燈火之杖曰㮇他念切注火杖也李濟翁資暇集云意錢當曰攤鋪疾道之訛其音爲

蒲此說不然    昬主弃功臣

燕昭王伐齊取其七十城所存者惟莒即墨田單一旦悉復之使齊復爲齊而襄王聽幸

臣九子之𧮂單幾不免秦符堅舉百萬之師伐晉頼謝安却之而孝武帝聽王國寳之䜛

安不能立於朝廷之上桓温伐慕容暐暐兵屢挫議欲奔北慕容垂一戰使燕復存乃用

慕客評之毀垂竄身符氏國隨以亡朱泚據京都德宗播遷奉天李懷光繼叛李晟孤軍

堅壁竟平大難而德宗用張延賞之𧮂訖罷其兵且百端疑忌至於鞅鞅以死自古昏主

不明輕弃功臣如此眞可歎也    問故居

陶淵明問來使詩云爾從山中來早晚發天目我屋南䆫下今生幾叢菊薔薇葉已抽秋

蘭氣當馥歸去來山中山中酒應熟諸集中皆不載惟晁文元家本有之蓋天目疑非陶

居處然李太白云陶令歸去來田家酒應熟乃用此爾王摩詰詩云君自故鄕來應知故

鄕事來日綺牎前寒梅著花未杜公送韋郎歸成都云爲問南溪竹抽梢合過墻憶弟云

故園花自發春日鳥還飛王介甫云道人北山來問松我東岡舉手指屋脊云今如許長

古今詩人懷想故居形之篇詠必以松竹梅菊爲比興諸此句皆是也至於杜公將别巫

峽贈南鄕兄瀼西果園詩云苔竹素所好萍蓬無定居遠遊長兒子幾地别林廬雜蘂紅

相對他時錦不如具舟將出峽廵圃念携鉏毎讀至此未嘗不爲之悽然𭔃題草堂云尚

念四小松蔓草易拘纒霜骨不甚長永爲鄰里憐又一篇云四松𥘉移時大抵三尺強别

來忽三歳離立如人長尤可見一時之懷抱

    唐宰相不歴守令唐楊綰崔祐甫杜黄裳李藩裴垍皆稱英宰

然考其履歷皆未嘗爲刺史縣令綰初補太子正字擢右拾遺起居中書舎人禮吏部侍

郎國子祭酒太常卿拜相祐甫初調壽安尉歷藩府判官入爲起居中書舍人拜相黄裳

初佐朔方府入爲侍御史太子賔客太常卿拜相藩佐東都徐州府入爲祕書郎郎中給

事中拜相垍由美原尉四遷考功貟外郎中書舍人戸部侍郎拜相五賢行業史䇿書之

巳詳兹不復論然則後之用人必言踐揚中外諳熟民情始堪大用殆爲隘矣

    張釋之栁惲漢張釋之爲廷尉文帝出行有人驚乗輿馬

使𮪍捕之屬廷尉釋之奏當此人犯蹕罰金上怒釋之曰方其時上使使誅之則巳顔師

古謂言初執𫉬此人天子即令誅之其事即畢唐栁渾爲相玉工爲德宗作帶誤毀一銙

工私市它玉足之帝識不𩔖怒其欺詔京兆論死渾曰陛下遽殺之則已(⿱艹石)委有司須詳

讞乃可於法罪當杖請論如律由是工不死予謂張栁之論可謂善矣然張云上使使誅

之則巳柳云陛下遽殺之則巳無乃啓人主徑殺人之端乎斯一節未爲至當也

    人臣震主人臣立社稷大功負海宇重望乆在君側爲

所敬畏其究必至於招疑毀漢高祖有天下韓信之力爲多終以挾不賞之功戴震主之

威至於誅滅霍光擁昭立宣𫝑侔人主宣帝謁見高廟光從驂乗上内嚴憚之(⿱艹石)有芒刺

在背其家旣覆俗傳之曰威震主者不畜霍氏之禍萌於驂乗周亞夫平定七國景帝怒

其固爭栗太子由此䟽之後目送其出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訖以無罪殺之謝安𨚫符

堅百萬之衆晉室復存功名旣盛險詖求進之徒多毀短之孝武稍以踈忌又信㑹稽王

道子之姦扇至使避位出外終以至亡齊文宣之⿱𫂁么 -- 簒魏皆高德政之力德政爲相數彊諌

帝不恱謂左右曰高德政𢘆以精神凌逼人遂殺之并其妻子隋文帝將⿱𫂁么 -- 簒周欲引高熲

入府熲忻然曰願受驅馳縱公事不成亦不辭滅族及帝受禪用爲相二十年朝臣莫與

爲比潁自以爲任𭔃隆重毎懷至公無自疑意積爲獨孤皇后漢王諒等所𧮂帝欲成其

罪旣罷之後至云自其解落暝然忘之如本無高潁不可以身要君自云第一也迨于煬

帝竟以𡨚誅郭子儀再造王室以身爲天下安危權任旣重功名復大德宗即位自外召

還朝所領副元帥諸使悉罷之李晟以孤軍復京城不見信於庸主使之晝夜泣目爲之

腫卒奪其兵百端疑忌幾於不免李德裕功烈光明佐武宗中興威名獨重宣宗立奉𠕋

太極殿帝退謂左右曰向行事近我者非太尉邪毎顧我毛髮爲之森竪明日罷之終於

貶死海外(⿱艹石)郭崇韜安重誨皆然也    五經秀才

唐楊綰爲相以進士不鄕舉但試辭賦浮文非取士之實請置五經秀才科李栖筠賈至

以綰所言爲是然亦不聞施行也    陶濳去彭澤

晉書及南史陶濳傳皆云濳爲彭澤令素簡貴不私事上官郡遣督郵至縣吏白應束帶

見之濳歎曰吾不能爲五斗米折腰拳拳事鄉里小人即日解印綬去賦歸去來以遂其

志案陶集載此辭自有序曰余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彭澤去家百里故便求之及少日

眷然有歸歟之情何則質性自然非矯勵所得飢凍雖切違已交病悵然慷慨深愧平生

之志猶望一稔當歛裳宵逝㝷程氏妹喪于武昌情在駿奔自免去職在官八十餘曰觀

其語意乃以妹喪而去不縁督郵所謂矯勵違巳之說疑心有所屬不欲盡言之耳詞中

正喜還家之樂略不及武昌自可見也    羌戎畏服老將

漢先零羌犯塞趙充國往撃之羌豪相數責曰語汝亡反今天子遣趙將軍來年八九十

矣善爲兵今請欲壹𨷖而死可得邪充國時年七十六訖平之唐代宗時回紇吐蕃合兵

入宼郭子儀單𮪍見回紇復與之和諸酋長皆大喜曰曏以二巫師從軍巫言此行甚安

穩不與唐戰見一大人而還今果然矣郭公是時年七十乃知羌戎畏服老將如此班超

乆在西域思歸故其言云蠻夷之俗畏壯侮老蓋有爲而云

    古人字只一言檀弓云㓜名冠字五十以伯仲周道也古之

人命字一而已矣𥘉曰子巳而爲仲爲伯又爲叔爲季其老而尊者爲甫蓋無以兩言相

連取義(⿱艹石)屈原離騷經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案史記原字平所謂靈均者釋平之

義以縁飾詞章耳下至西漢與周相接故一切皆然除子房子卿子孟子政子孺子長子

雲子兄子眞子公子陽子賔子㓜之外(⿱艹石)孺仲卿仲子長卿少卿孺卿君卿客卿游卿

翁卿聖卿長君少君穉君游君次君贑君近君曼君王孫翁孫次公少公孟公游公仲公

長公君公少叔翁叔長叔中叔子叔長倩曼倩次倩穉季長孺仲孺㓜孺少孺次孺翁孺

君孺長翁弱翁仲翁少翁君房君賔君倩君敖君蘭君長君仲君孟少季少子少路少游

稚賔稚圭稚游稚君巨先巨君長賔長房翁思翁子翁仲之𩔖其義只從一訓極爲雅馴

至於婦人曰少夫君俠政君君力君弟君之阿君單書一字者(⿱艹石)陳勝字渉項藕字羽彭

越字仲張歐吳廣枚乗字叔楚元王交朱雲字游爰盎字絲張釋之字季鄭當時字莊劉

德字路眭弘字孟迨東漢以下則不盡然





容齋五筆卷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