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人物考/卷八
晉州
编辑河演 文孝公。
编辑河演字淵亮,號敬齋。洪武丙辰生。太祖丙子,司馬兩試,同年文科,歷藝文修撰、門下注書、大司憲、大提學。世宗乙丑拜右議政,賜几杖,後至領議政。端宗癸酉卒。配享太宗廟庭,享晉州宗川書院。
太宗丁酉,擢拜代言。上執手曰:「卿知所以至此乎?曩卿在臺獨奏,克揚憲職,予於此乃知卿也。」及世宗受禪,進拜知申,周旋兩宮,小心謹愼,際遇交隆,賞賜便蕃。
庚子,以進紙箚兼請免金銀赴京。後拜大司憲,彈擊士大夫貪淫者。又疏請去浮屠,京師只留二所,諸道各不過一二所,仍罷僧徒試選除職之法,上從之。曹溪、華嚴合爲兩宗,京外只留三十寺。
早年,出入圃隱之門,以扶正道、興斯文爲己任。爲詩奇古,筆法遒勁,河浩亭崙每歎其爲一世寶翫。
疾篤,文宗臨視,諮以國事。及卒賜祭,命官庀葬。〈姜希孟撰行狀。〉
鄭溫
编辑鄭溫字□□,號隅谷,晉州人。高麗政丞碩子。官司憲大夫。享晉州鼎岡書院。
仕麗朝爲司憲大夫。我太祖屢聘之,托以靑盲終不起,至以松葉鍼而驗之,事載《輿地誌》。所居之地,有亭有塘,又有數仞之墻,巋然尙存。退溪李先生嘗過而有詩,以寓感慕之意。有古樹四株,濃翠不變,至今淸風灑人,人稱之曰「鄭公手澤」。
圃隱之死,冶隱之去,隅谷之盲,比于殷之三仁。〈李萬育撰碣。〉
河崙 文忠公。
编辑河崙字大臨,號浩亭,晉州人。高麗忠穆王壬辰生。恭愍王乙巳文科,我朝太宗壬午拜相,至領議政,錄佐命功,封晉山府院君。配享太宗廟庭。
天姿重厚,識明而量弘。端委廟堂,決疑定策,嘉謨密議,啓沃弘多。居家不治産,好讀書。陰陽、醫術、星經、地理,皆極其精,禮樂制度,皆所詳定。開國文翰,事大辭命,必經公手而乃定。〈《名臣錄》。〉
以領議政告老,太宗留之不得。親餞濟川亭,酒酣,上作歌以侑之。手寫敎書,以晉州田稅百結賜之,俾傳永世。公拜賜而退謂其鄕人曰:「聖上之賜,何敢自私?」別構一閣于鄕射堂,奉弆御札,每歲,以所受田稅爲鄕父老修禊之資。〈家狀。〉
河敬復 襄靖公。
编辑河敬復字□□,晉州人。武科,官贊成。世宗戊午卒。
公自幼膂力過人,早中武科,智略恢弘,文武備才。掌北門二十餘年,人稱吉甫之才,寇準之略矣。
世宗甲辰,爲咸吉道都節制使,受命討野人。諭書略曰:「卿初赴鎭,邊報方急,受命卽行,不暇省視老母,予實憫之。曾遣人存恤卿母,想已知悉。自卿守邊,軍政修擧,姦寇竊發,屢以捷聞,塞民頗得寧息。去秋慶源之役,挺身獨出,力戰破敵,由卿忠義,予所倚重。卿之在鎭且將再朞,例當遞還,將帥之任,豈容輕授?況今軍士熟卿之威惠,敵人畏卿之勇略,注意謀帥,無以易卿。卿當爲予留作長城,以紓予北顧之憂。」又於丙午再下諭書,慰其久勞,賜以衣冠、馬匹,存恤其母,賜之宴。〈家狀。〉
姜叔卿
编辑姜叔卿字景章,號守軒,晉州人。世宗戊申生。以遺逸薦除職,歷江原都事,至執義。成宗辛丑卒。享晉州鼎岡書院。
公早孤,承內訓,力祛豪奢。始習讀書,已通大義。
公出宰密陽,時年尙少,而治府以威以惠,奸猾屛氣,闔境大治。
成廟卽位,令中外擧遺逸,在薦者無幾,而公名獨居其多。上知其賢,將召用之,以親老特除咸安郡守,以便其養。〈柳義孫撰碣。〉
姜文會
编辑姜文會字友仁,號逍遙堂,晉陽人。世宗癸丑生。端宗癸酉司馬。睿宗己丑文科,典籍。燕山己未卒。贈禮曹判書。
公資稟旣極高明,學術又得眞的,以程、朱爲要歸,以誠敬爲至切。平生制行之高,實一世之宏儒也。
公之爲文,不規規於藻繪,尤長於詩,爲一時詞壇之主盟。學者慕之,遠近坌集,而隨才設敎,各就其成,如魚灌圃得江、金進士守敦、李校理迪,皆出其門。其餘飭行之士,亦多,一時絃誦之盛,人比之鄭康成。〈趙啓遠撰碣。〉
河潤
编辑河潤字睟夫,號雲水堂,晉州人。端宗壬申生。成宗丁酉,司馬兩試,癸卯文科。歷翰林、持平。燕山庚申卒。享晉州鼎岡書院。
公幼卓犖方嚴有氣度,長而折節,委己爲學。
聘敬質公金之慶之門,與敬質子應箕友,受《心經》、四子、《近思錄》、性理諸書,精究力索,有未透,則進質退講于敬質父子。
戊午,拜持平。以風裁自厲,鄭文翼光弼嘗兄事公,而服其不撓利勢。然竟以此外補,不容於朝。〈李萬敷撰行狀。〉
鄭錫堅
编辑鄭錫堅字子健,號寒碧齋,海州人。成宗朝,以道學累轉爲南臺。甲午文科,歷應敎、大司諫,止吏曹參判。燕山庚申卒。享善山景洛祠。
公有異質,及長,博通經史,與伯氏鐵堅、仲氏銀堅,俱爲篤學,聲譽幷著。
與金佔畢、鄭寒暄、曺梅溪爲道義交,相與講磨切磋,源源相從,常以性理之學爲己任,講論不怠。
成廟卽位,擧有道十三人,公其一也。累轉爲司憲府監察,以南臺從千秋使朴楗,帶書狀兼檢察赴皇都。佔畢贐言曰:「鄭子健,君子人也。今翩翩然自王國而入天子之庭,文物之海,如遇賞音者,必曰:『九州之外,乃有斯人也。』」及歸,行橐枵然,惟皇朝諸公韻語而已。
公骯髒有氣節。嘗爲大司諫時,有人言頗涉內,以爲此論出諫院。成廟震怒,下吏杖鞫。臨栲,拒不就縛曰:「老臣就彼栲,必死。無故殺老臣,恐累聖德。」吏以聞之,成廟命釋之。世居開寧。及歿,無以葬,朋友共庀之。〈《海東名賢錄》〉。
鄭鵬
编辑鄭鵬字雲程,號新堂,海州人。寒碧齋錫堅從子。世祖丁亥生。成宗丙午進士,壬子文科。歷翰林、檢詳、舍人,止應敎。中宗壬子卒。享開寧德林書院。
公嘗著案上圖,取聖賢治心格言,對待排床,以莊敬爲本,助長爲戒。左九思、右九容,申之丹書怠慾之戒。退溪嘗曰:「鄭先生學問造詣之精,觀於此可知。」
爲學,尤喜讀《魯論》。嘗曰:「若使我敎夷狄《論語》,亦能使知大義。」
燕山時,以校理論事,杖流盈德。及中廟靖亂,以館職召,公引疾還鄕。成相希顔白上曰:「鄭鵬醇正士也。聖朝急賢,不宜久於鄕。」上曰:「莘野耕叟、東海釣翁,非薦聞,予何以知?」下旨召甚勤,公始强赴。嘗詣禁中,見洪景舟,公心內驚,知其有剝床兆,遂稱有酒疾,求外得靑松府使。成希顔有書求柏與蜜,公覆曰:「柏在高峯頂上,蜜在民間筒中,太守何由以得?」
當燕山朝,語人曰:「夜夢,文廟神版,徙置僧舍,是何兆也?」後太學爲游燕場,移位版山菴。
燕山時,姜渾、沈順門爲政府舍人,俱有所眄妓,公亟令遠之曰:「後必悔。」姜如戒,沈不從。未幾,二妓選入宮寵幸,順門以非罪死。
朴松堂英嘗馳告朴耕、趙光輔將僇死,公沈吟良久曰:「此必文世臯所作爲。語曰『仁而不學,其弊也愚』。伯牛愚而不學,禍固當,趙必免。」已而果然。
嘗朝退,家人進飯,問飯何從辦,夫人曰:「婢朝往柳判書家,柳曰『鄭某固執不見我』,仍見遺以斗米。」公曰:「是我不早諭家人之過也。」却不食。柳卽子光也。
及公謫,子光囊毒藥以送,曰:「公之此行,恐終不免。」公受之。後子光之伏法也,還其藥。
退陶曰:「善之一州,前有吉冶隱之風節,後有鄭新堂之道義。」
公之卒,權冲齋橃在翰苑,特書曰「鄭鵬爲靑松府使。鵬器度雄偉,不求名譽,不樂仕宦。知斯世之不可與有爲,求補外,竟卒于此云」。〈蔡濟恭撰碣。〉
姜顯
编辑姜顯字顯之,號新安,晉陽人。成宗乙巳生。中宗癸酉司馬,丁丑文科,刑曹判書。明宗癸丑卒。
甲申冬,拜持平,論金安老奸邪。臺論不一,公奮然抗章極言,中廟乃悟,竄安老于外。
乙未,爲黃海道觀察使。中廟幸松都拜齊陵,因御朴淵。公祗謁于道傍,獻道內之羞,例也。有縣倅非其地産之物,而多備數外,公怒罰之。
丁酉春,皇太子誕降,詔使龔用卿、吳希孟來。中廟慮接待失禮,命公爲禮房承旨。公稽古禮,酌其可行之事,草儀以聞,雖自謂達禮者,莫敢異議。夏,充謝恩使如京。用卿、希孟等頻問寒暄,將還,作長相思調,書于扇,《輿地圖》一本以爲贐。
仁宗乙巳春,倭主上書禮部,語頗不巽,廷議紛起。公曰:「邊鄙安危之機,不可不察。庚午之亂,本由我起,今聽其求,無不與之,彼必甘心復生,無厭之求。國儲有限,而倭之求無已,他日國家之恥,不可勝言。不如堅築邊戍。嚴辭絶和,待彼餒困乞降,然後許其往來。此乃制馭之策。」上嘉納之。
右議政成世昌爲封王謝恩使,公爲副。同發行至鳳山,聞仁廟賓天,不與人言笑,不近粥飮者七日。往返京師,鬚髮盡白。方在燕京,有一通使購得鸚鵡,意將齎還,公責之曰:「爾不聞不作無益、不貴異物之訓乎?況今少主新立,不可以妖禽歸國。」因謂一行曰:「大抵人主年少,當使知稼穡之艱難。不然血氣方剛,不留意聲色犬馬,則土木禱祀之事作矣。」華人聞其言,皆敬慕之。〈梁喜撰行狀。〉
兪伯溫
编辑兪伯溫字□□,杞溪人。成宗壬子生。中宗朝司馬。享晉州鼎岡書院。
早中司馬,不復修擧子業。沈潛性理之學,以開導後學爲己任。
公有庶弟二人,常欲害公。一日公乘暮還家,二弟陰俟狹路。公心動下馬,涕泣道之,二弟不忍害之。公友愛益篤,二弟感悟,復爲兄弟如初。
公子晗,壬辰,以義兵將死於矗石城中,享旌忠祠。〈邑誌。〉
朴氤
编辑朴氤字子馥,號湖隱,泰安人。
燕山無道,禁三年之喪。時有承旨鄭公誠謹,以獨行心喪,被極刑。公亦有喪,人皆勸以從衆,公歎曰:「今世無罪而死者多,吾以守禮死,亦何恨?」服衰廬墓終三年。靖陵四年,事聞,降書褒之曰:「不畏鈇鉞,篤守彝倫。」特命旌閭。累徵不就。〈李家煥撰碑。〉
姜應台
编辑姜應台字大臨,號誠齋,晉州人。中宗壬辰文科,官修撰。明宗壬子卒。享晉州臨川祠。
曺植 文貞公。
编辑曺植字楗仲,號南冥,昌寧人。燕山辛酉生。中宗戊戌,遺逸薦拜參奉,至典籤。宣祖壬申卒。光海乙卯,贈領議政。享晉州德川書院。
早歲,豪勇不羈,稍長,喜爲文。務爲奇古,以文章自負。始爲擧子業,偕友人肄業於山寺。讀《性理大全》,至許魯齋語有曰「志伊尹之志,學顔子之學,出則有爲,處則有守。丈夫當如此」,於是惕然警發,惘然自失,始悟從前所趣之非。遂發憤竟夜不就席,遲明揖友人而歸。自是篤志實學,堅苦刻厲,終日端坐,夜以達朝。博求經傳,旁通百家,然後斂繁就簡,反躬造約,自成一家之學。
明廟乙卯,除丹城縣監,不就。上封事略云:「殿下之國事已非,邦本已亡,天意已去,人心已離。慈殿塞淵,不過深宮之一寡婦;殿下幼沖,只是先王之一孤嗣。天災之百千、人心之億萬,何以當之?何以收之?川渴雨粟,其兆伊何?音哀服素,聲象已著。當此之時,雖有才兼周、召,位居勻軸,亦末如之何矣。況一微臣才如草芥者乎?上不能持危於萬一,下不能庇民於絲毫,爲殿下之臣,不亦難乎?號召勤王,整頓國事,非在於區區之政刑,惟在於殿下之一心。汗馬於方寸之間,而收功於萬牛之地,其機在我而已。獨未知殿下之所從事者何事也。好學問乎?好聲色乎?好弓馬乎?好君子乎?好小人乎?所好在是,而存亡繫焉。誠能一日惕然警悟,奮然用力,忽然有得於明新之內,則明新之內,萬善俱在,百化由出。擧而措之,國可使均也,民可使和也,危可使安也。」疏入不報。
丙寅,以尙瑞院判官入對。上問治亂之道、爲學之方,對曰:「古今治亂,載在方策,不須臣言。臣之意以爲君臣之間,必情意交孚,然後可以有爲也。」因極陳小民流離困頓之狀。上又問三顧草廬事,對曰:「諸葛亮英雄也,非不能料事。然與昭烈同事數十年,竟不能興復漢室,臣所不得而知也。」
戊辰,下諭趣召。上封事略曰:「當今王靈不振,政多恩貸,令出惟反,綱紀不立者數世矣。非振之以不測之威,無以濟百姓糜粥之勢;非潤之以大霖之雨,無以澤七年枯旱之草。必得命世之佐,上下同寅協恭,如同舟之人,然後稍可以制頹靡燋渴之勢矣。」又極言胥吏之狀曰:「堂堂千乘之國,藉祖宗二百年之業,公卿大夫濟濟後先,相率以歸政於儓隷?此不可聞於牛耳也。軍民庶政、邦國機務,皆由此刀筆之手,絲粟以上,非回俸不行。方土所獻,一切沮抑,無一物上納,豈意殿下不能享大有之富,而反資於僕隷防納之物乎?此而不厭,加以偸盡帑藏之物,靡有尋尺斗升之儲,國非其國,盜賊滿車下矣。夫以尹元衡之勢而朝廷克正之,況此狐貍、鼠雛腰領,未足以膏齊斧乎?布列王國者,誰非命世之佐、夙夜之賢耶?姦臣軋己則去之,姦吏蠹國則容之,謀身而不謀國。靡哲不愚,以樂居憂。臣索居深山,俯察仰觀,噓唏掩抑,繼之以淚者數矣。臣於殿下無一寸君臣之分,何所感於君恩,而齎咨涕洟,自不能已耶?交淺言深,實有罪焉。」
先生寢疾,上遣中使問疾,未至而先生易簀。是日,大風暴雪,天地昏暝。訃聞,特賜賻、賜祭、贈爵。先生爲學,略去枝葉,要以得之於心爲貴,致用踐實爲急,而不喜爲講論辨析之言。蓋以爲徒事空言,而無益於躬行也。常佩金鈴,以自警省,號曰惺惺子,蓋喚醒之工也;嘗以淨盞貯淸水,兩手捧之終夜,蓋持志之事也。又有短屛,畫先聖、先師遺像,常置几案上,每對之肅然,如侍坐而後先焉。嘗摸畫神明舍爲圖,以寓目存警。其銘略曰:「太一眞君,明堂布政。內冢宰主,外百揆省。承樞出納,忠信修辭。發四字符,建百勿旂。九竅之邪,三要始發。動微勇克,進敎廝殺。丹墀復命,堯、舜日月。三關閉塞,淸野無邊。」其《革帶銘》曰:「舌者泄,革者結。縛生龍,藏漠沖。」其《劍銘》曰:「內明者敬,外斷者義。」其反己內修,篤信自力類如此。其在金海有書室曰山海亭,枕山臨海,幽邃而宏豁。名其房曰繼明,左右圖書,靜坐潛養。名精舍曰鷄伏堂,取涵養如鷄抱卯之語。名書室曰雷龍舍,取「尸居龍見,淵默雷聲」之語。又作書室曰山天齋,取《易・大畜》之義。齋有板窓,左書敬字,右書義字,常目擊而心念之。〈金宇顒撰行狀。〉
鄭師賢
编辑鄭師賢字希古,晉陽人。中宗戊辰生。仁宗乙卯卒。享高靈靈淵書院。
公生有異質,誠孝出天。遊南冥曺先生之門,潛心經學,講究性理。南冥以妹歸之。
年九歲,父病甚劇,公沐浴祝天,嚙指垂血,得數日之甦。及遭艱,哀毁骨立,幾至滅性,朝夕祭饌,親自爨設。旣葬,身不釋縗,夜則伏于靈几之下,晝則伏于塋墓之前。行路嗟歎曰:「十歲前兒執喪之嚴如此,豈非出天之孝乎?」
李公俊民以吏判當路於朝,卽公異姓至親,欲引公就仕,公絶之。與黃江李希顔、二樂堂周怡結爲道義之交,二公皆敬重之。
李濟臣
编辑李濟臣字彦遇,號陶丘。中宗庚午生。宣祖壬午卒。享晉州鼎岡書院。
早遊國庠,請明倫堂序齒坐事。雖不行,聲名藉甚。見時事不靖,欲溷其名跡,求爲淸河敎官,仍佯狂不赴擧,未久,乙巳之禍作。嘗服仁廟之喪,三年而後除,每値諱日,整衣冠獨坐,噓唏太息,默然不語。
壬午春,謂家人曰:「今年我必死矣。」常飮水曰:「洗腸胃而歸。」至其歿之日,早起冠帶而坐,口占一詩曰:「望野黃兼綠,看雲白又玄。陶翁知止處,只是爲寒泉。」顧侍者曰:「今已巳時乎?」對曰:「然。」卽就寢怡然逝。〈許穆撰碣。〉
吳健
编辑吳健字子强,號德溪,咸陽人。中宗辛巳生。明宗壬子進士,戊午文科。歷翰林、注書、應敎、吏正、檢詳、舍人,止典翰。宣廟甲戌卒。享山淸西溪書院。
公少孤,將未免失學。一日搜家間冊子,得破故《中庸》一帙。兀然端坐,幷小註讀之,積以歲月,且誦且思,晦者開,疑者祛,卒至於貫通。嘗從曺南冥,有所興起者。及登退陶之門,開發薰陶,得力滋多。退溪與人書曰:「子强資質朴實,用力於此學,亦甚懇篤。所貴,曩與錦溪商論,不滯於先入之說,便能悟前誤而相信得及,此亦人所難也。然某說有誤處,亦不苟同,故爲益不少。」蓋深許而深悅之也。
嘗入侍經筵進啓,極論窮理居敬之旨以爲:「此乃涵養本原地,爲學入頭處。天下萬事之所從出,治亂興亡之所由分。」因論宋理宗崇尙程、朱之學,而以其無窮理居敬之功,是非不明,用舍顚倒,未免覆亡之禍。又云:「堯、舜之治巍巍蕩蕩,而不過曰『精一執中』而已。精卽窮理之謂,一卽居敬之工也。」又屢進疏箚以爲:「人主之進學,必以遜志爲基址,其納諫,必以虛心爲根本。」皆引經鑑古凡累數千言。
壬申,公以病謝仕南歸,搆一小軒,嘗有詩曰:「栽松難待干雲秀,移菊空憐滿手香。半夜忽驚思遠夢,綠荷池上雨聲長。」蓋自此爲終老計也。
當公疾病時,洛下諸公如李靑蓮、尹梧陰、月汀、鄭藥圃、李淸江、金鶴峯、李鵝溪、鄭西川數十人,相與出錦布雇人,謀送京醫,以診病用藥,醫不至,簀已易矣。
《石潭遺事》曰:「吳某少好學,晩以科第發身。作銓郞,務恢公道。爲人淳實果敢,遇事直前,人多怨者。某度不能有爲,乃棄官歸。」某旣退,士流多惜之,必欲復用,連拜侍從,皆辭不就。〈姜大遂撰碣。〉
鄭斗
编辑鄭斗字□□,號東山翁,晉州人。進士。
性至孝。隱居不售,平生恥匿過而爲名。
土亭李公之菡遊南中,見南冥隱者,又見東山翁曰:「高士也。江右有此一人而已。」
晉父老傳,翁通鳥獸語,入山吹律,鳥獸來馴。
將死遺命曰:「不久東方大亂。」指東山路傍曰:「我死,葬於此。」仍語其子曰:「至某年,汝死於此。葬汝無人,與其無葬,寧遺髂於此。」及壬辰,其言果驗。
余遊晉陽,問之鄕人,曰:「翁蓋魁梧奇偉,不遇於世,托於外物以自戲。」然讀其遺文,其所立不出於孔子之術者,亦賢也。〈許穆《淸士列傳》。〉
崔永慶
编辑崔永慶字孝元,號守愚,和順人。中宗己丑生。宣祖朝,以行義特除參奉,至持平。庚寅卒于獄。後贈大司憲。享晉州德川書院。
先生生而峻爽異凡兒,先公奇愛之。自在髫齔時,人或與之珍果異味,必納諸懷中,問之則曰:「將歸遺二親若王父母。」及知讀書,至箕子《麥穗歌》,輒嗚咽流涕,人已知其爲忠孝君子人矣。
公母夫人嘗疾病危篤,公刺臂出血,和藥以進,遂得病良已。及後丁憂,廬墓以終制。
謁南冥曺先生于晉陽之山天齋,曺先生一見異之,稱其人品甚高。
都中多士,以公行誼聞于朝,特拜齋官,不就。除守令、都事,皆以疾辭。蓋見當時朝議多岐,凶邪柄用,益無意仕宦,欲就萬山深處,爲結茅終老計。仍築室於晉之道洞竹林之中,扁其堂曰「守愚」。
與一時名賢東岡金先生、寒岡鄭先生、篁巖朴公齊仁、大笑軒趙公宗道,結道義交,有麗澤相資之益。其於勢利紛華,超然遠避,若將浼焉。西厓柳先生按節嶺南時,行部至州,訪先生家。家在萬竹中,公攝弊衣冠,欣然出迎,風致蕭然出塵。語及當世事,驚人云。
宣廟辛巳,以持平被召,上疏辭免,略曰:「當今國是靡定,公論不行,黨比成風,紀綱日壞,此實安危存亡之幾。必須明以燭之,威以鎭之,乃可使偏黨之徒不得肆其胸臆矣。」
後再以持平徵,不就。高蹈遠引,邈然無意於世,臧否人物,無所顧忌。雖執權柄居要路者,不少饒假,大爲一時權奸所仇怨。及賊臣鄭汝立謀反伏誅,事機轉輾,一時名賢被誣冤死者甚衆。時有吉三峯妖惡之言,傳播遠邇,俟釁觀隙者,以先生姓氏、名號,傅會作吉三峯字,有若北齊時祖珽造百升之謠,搆殺斛律光之爲者。公於是有錦衣逮,金吾郞悶其冤,欲脫械以行。公曰:「君命也,不可脫。」禁吏、拿卒皆感激泣下。旣入圓扉,坐必面闕,言辭擧止,從容靜暇,略無幾微見言色。時逆家奴辭引公所言多不讎,而公家奴僕又將就鞫。或請公指授供辭,毋令異同,公不肯曰:「渠當自爲之,何以敎爲?」及當訊劾,慘毒備至,終無異辭,亦可以驗其德化之入人深也。前是十數年,公有子之喪,汝立因李學士潑來弔。公察其容貌辭氣,驕蹇慢上,非吉祥善人。而爲其問已,嘗附謝於答人書中,至是有以「通書相往來」爲言者。先生具爰書置對,略曰:「臣與逆賊素昧平生,國人所共知。臣於丁丑年間,喪獨子,歸葬洛下,李潑等素與臣厚,來相問慰。逆賊亦在弔列,雖暫時相對,聽其言觀其貌,已知其不律底模樣,戒李潑、安敏學等,使之毋相親近。臣旣知其如此,豈有一分交厚之情哉?若果相交厚,則其家所藏簡札中,豈無一番翰墨酬酢之跡,只有休紙末端修人事數字歇後語而已乎?至於吉三峯之說,尤極無據。凡人自號,或以平生志願,或以所居山川。臣患學者不自謙抑而高自標致,故臣嘗構成別舍,扁以守愚,何敢更用他號?況三峯,乃奸臣鄭道傳之號,臣又豈肯蹈襲以自汚哉?奸凶娼嫉之輩,幻出無根之說,萋斐成錦,粘榜街巷,必欲殺臣而後已。臣以渺然一介孤蹤,何敢自明?所恃者惟天日照臨而已。」上察其冤,特命原宥。公聞命涕泣曰:「离明委照,感戴難勝。但念吾弟同罹禍變,未蒙沛澤,不幸先死。蘖自己作,由我而死,是可悲已。」聞者莫不流涕。始公之弟餘慶爲新寧守,公每致書,惓惓以忠君愛民爲戒。及搜括罪人家文書,至上覽之,亟稱其友愛懇到,因有是命云。公旣出獄,氣微不能出聲,手指舁杠者,詣光化門外,下編輿拜謝恩命。至家留數日,成牛溪渾使其子來致斗米,辭曰:「聞將下鄕,以此爲行路之費。」因問曰:「公見惡於何人而至此?」公徐曰:「見惡於乃翁也。」翌日,憲府啓請再鞫,以爲三峯之說,端緖已露,果非虛傳。公於是復入鞫庭,獄官令皁隷捽辱百端,公不少撓屈,辭氣自若。時白沙李相公爲問事郞,出謂人曰:「此老當死生之際,不易所守,誠不可及也。」又曰:「今因訊囚,得見巨人,若不遇此老,幾枉過了平生。」至他卿宰入參鞫廳者,莫不交口稱嘆,或至下床起立。初公在漢城中,杜門靜處,不妄交接。有布衣安敏學者,日日來候公,歸語成牛溪渾曰:「此間有崔處士,眞奇士也。公盍往見之?」牛溪於是踵門請見,公出迎,寒色蕭然,容貌甚嚴。牛溪與之語終日,歸謂人曰:「今日得見崔君,不覺淸風凜然。」自是公亦時與之往還,及聞與戚里相交厚,遂與之絶。又嘗謂李栗谷珥爲不滿人意,鄭澈爲索性小人。以故衆怨參會,待時而發,人謂是獄之成,專出於渾客、澈黨之爲也。公旣繫治困篤,委官遣醫診視,公縮臂袖中曰:「吾疾非委官所治。」終不使之診。湖南人林㤞同在囚中,問君子攝身之方,公曰:「君之表德爲誰?」對曰:「子正也。」公徐曰:「此一字足矣,何用他求?」一日公神昏氣倦,枕傍人脚膝而臥,傍人欲試其精神,請寫一字爲敎。公徐起索筆,大書一正字,顧謂曰:「君識此字義否?」俄復臥,有頃,恬然而逝,時宣廟庚寅九月二十八日也。
時新經逆變,權奸用事,朝著之間,環顧屛息,莫敢有訟其冤者。鶴峯金文忠公嘗以副提學,入侍經筵,極陳公橫被誣罔之狀曰:「臣雖不識永慶之面,聞其立心行事,眞是伏節死義之人也。緣其平日論議嚴正,無所回撓,故大爲一時權奸所仇怨。乘時搆陷,橫加媒蘖,以至庾死獄中,萬古冤枉,孰加於是?」上於是命授職牒。後又因大司憲洪汝諄論啓,特贈司憲府大司憲,遣禮官賜祭,厚恤其家。其後東岡金文貞公爲大司憲,金公玏爲副提學,李公墍爲大司諫,三司合啓,請追削鄭澈官職,又請遣禮官致祭,皆依允。〈李玄逸撰行狀。〉
金大鳴
编辑金大鳴字聲遠,號白巖,蔚州人。中宗丙申生。明宗戊午司馬,宣祖庚午文科,官郡守。癸巳卒。享晉州大覺祠。
才學絶倫,未弱冠,人許以文章。
司馬榜中,鄭仁弘方得盛名,人皆稱榜有人,從遊不敢後。公獨曰:「彼强戾自用,非好人。」絶不與交,其黨深惡。公沒後,仁弘罪死,人始服其先見。
以禮郞充書狀朝天,奏對稱旨,帝賜玉龍硯奬之,傳爲家寶。
自鳳山投紱退休,日與鄕子弟講學,作《民吾同胞》、《制慾如縛虎》二賦諭後進。自號白巖,養疾于頭流山默溪洞。招諭使鶴峯金公循衆望,强起公爲都召募將,公與固城義兵擊賊退之。〈朴弼琦撰碣。〉
李琰
编辑李琰字玉吾,號雲塘,固城人。杏村嵓後。中宗戊戌生。宣祖戊子卒。享晉州鼎岡書院。
公生而岐嶷異凡兒,稍長,雄毅有器度。致力於《小學》、《四書》,尤用工於《大學》誠意章,以不欺、愼獨爲日用間工夫。
孝友出天,事親至誠,及遭艱,一依《文公家禮》。哀毁過制,幾至滅性。友愛諸弟,委曲將就。有兩弟皆病癰,公吮之,幾死回生。
嘗讀書于三角寺時,文定王后,以百疋錦段下寺祈福,公取其錦燒之。王后聞之震怒,命逮于理,將加極刑。明廟白曰:「士子之闢佛,其志可尙。此而刑之,恐貽後世殺士之譏。」慈殿悔悟釋之。明廟下諭慰之曰:「乙巳以後,常恐士氣沮喪,今爾燔錦一事,差强人意。退而讀書,期成大器。」時公年十八,師事南冥曺先生,先生深加推重焉。其友守愚堂崔永慶稱之曰:「吾所交遊者多矣,務行篤實,未嘗見如此人也。」
公之疾革也,崔守愚、河覺齋、柳潮溪諸賢皆來而問疾,公曰:「諸賢無以我先死爲慟。不數年,必羨我死。」明年己丑獄起,守愚堂及潮溪皆被禍,其言果驗。〈家狀。〉
河沆
编辑河沆字浩源。號覺齋,晉州人。中宗戊戌生。再除參奉,不起。宣祖庚寅卒。
受業於南冥曺先生,先生愛其才高志篤,嘗稱浩源雪中寒梅。崔守愚亦稱沙上白鷺。
嘗於壁上揭雙額,一曰「百勿旗」,一曰「四字符」,各爲條列,以爲一身修飭之方。
每日晨起盥櫛,省親謁祠,冥門諸賢爲之語曰:「《小學》中鷄鳴、盥漱等語,只見於黃卷中,未見行之者,覺齋則一切行之,是乃眞一《小學》也。」〈陳克敬撰行狀。〉
河天澍
编辑河天澍字解叔,號新溪,□□人。中宗庚子生。享晉州鼎岡書院。
公師事南冥曺先生,先受《近思錄》,志學不倦。嘗讀書于斷谷寺,夙興夜寢,盥櫛衣冠,一遵《小學》規矩。同學深稱嘆曰:「吾嘗見於黃卷中,而未嘗見其人,今者觀夫君所爲,則與《小學》書一樣矣。」〈家狀。〉
河應圖
编辑河應圖字元龍,號寧無成齋,晉州人。中宗庚子生。學行薦,除察訪,至縣令。光海己酉卒。享晉州大覺書院。
早遊南冥之門。聞敬義之說,與鄭寒岡、崔守愚諸賢講究性理之書,造詣日深。孝友之行,出於天賦,兄弟三人,奉母同爨。家業甚貧,常怡怡如也。
完平李相國,以晉陽陷沒之後,居民渙散,難於收拾,以公能濟時危,請於朝,除晉州判官。與牧使李玹、縣監姜德龍召募討賊,撫綏勞來,民情賴以安集。嘗爲禮山縣監,以淸白聞,月沙相公致書曰:「願升兄堂,得觀治理之效,兼承永雪之誨。」
南冥聞退溪訃,謂公曰:「斯人云亡,吾其不久。」乃於冊子書《士喪禮節要》以授之。〈文貞公《師友錄》。〉
柳宗智
编辑柳宗智字明仲,號潮溪,文化人。明宗丙午生。宣祖朝,以遺逸薦拜齋郞。庚寅卒于獄。享晉州大覺祠。
公氣質淸高,容貌端雅。自少嗜學,文藝夙成,年十五中東堂試第一,名聲藉甚。然公雅志不屑求名利,專意問學,從南冥曺先生講《小學》、《近思錄》等書。南冥常稱之曰:「明仲天資高敏,踐履篤實,吾門下有人焉。」
公與守愚臭味特相契合,往來優遊,琢磨偲切,凡天理、人欲之分,公私、邪正之辨,相與講明剖柝,以決其取舍。至於世俗所趨好,視之若浼己,人之稱道義交者,必擧兩公焉。
公以奬進後學爲己任,築精舍爲藏修之所,與鄕里子弟日夜講習,敎誨不倦。遠近志學之士,莫不摳衣願學,各因其姿稟,盡其敎導之方。
己丑冬,鄭汝立以逆誅,獄辭株連,一時名流多陷入焉。方守愚之未逮也,公先被囚州獄。守愚與公書曰:「萬事莫非命也。但當順受其正。吾輩平日讀書,政於此時用之。」及拿命下,公行至高靈,裁書于所嘗交遊者八賢,以告訣。會有人得其書,納縣官,縣官納之方伯,方伯遂馳啓,八賢者皆以黨逆論。禍將不測,賴柳西厓在朝,力救得不逮。
公旣就鞠,不服死杖下,享年四十四。翌年庚寅,守愚被逮,亦庾死獄中,人皆冤之。
公性剛介寡合,疾惡如讎。言論之際,別白是非,嚴截不少饒,見人不善,輒斥絶不與之近。雖方伯、守宰,或聞有貪汚之行,則其來訪也,拒而不納,至有留累日不得見者。由是,不悅者頗多。
公之鄕人,有附麗權要,蹤跡陰秘者,公憤疾不能容,往往因談話,不覺露鋒穎。其人深憾之,必欲甘心乃已。己丑之禍,蓋由於衆憾積久,乘時而逞,而其所構捏,慫惥鄕人之力爲多云。〈金聖鐸撰碣。〉
成汝信
编辑成汝信字君實,號浮査,昌寧人。明宗丙午生。光海己酉,司馬兩試,以壽官通政。仁朝壬申卒。享晉州臨川祠。
少讀書斷俗寺。有僧休靜撰《三家龜鑑》,以儒家置之末。且造佛像,名曰「四天王」,形甚怪偉。公憤然曰:「此髡之侮吾道甚矣。」命僧徒曳出五百羅漢及四天王,幷其板焚之。曺南冥聞之曰:「末世人物,雖或少時激昂,漸就軟熟,後生輩百事務爲調適,何以進就?夫子之取狂簡者,此也。」
嘗於壁間,大書「直方大」三字,解曰:「何謂直?心要直。何謂方?事要方。何謂大?量欲大。心不直則邪,事不方則曲,量不大則隘。邪也、曲也、隘也,君子不爲。直之工在敬,方之工在義,大之工在誠。主一無適則敬,爲心之主矣;裁度得宜則義,爲事之主矣;眞實無妄則誠,爲身之主矣。」
自經龍蛇之亂,士不知學,公就所居琴山里,倣《呂氏鄕約》、《退溪洞約》,略加損益而行之。又倣古小學、大學之規,立養蒙、志學二齋,使鄕里後生分處隷業,不十年,文風大振。
公外孫壻安某受業於公,及公易簀之歲,請問爲學之要,公口呼十八條。名曰《枕上斷編》,自理氣之原、心性之分至於學問之工,明析條列,皆切於後學者。
曺南冥嘗酌古參今,定爲婚喪之禮,亂後禮癈,復用浮屠法。公曰:「南冥於婚喪,不從俗設高排果床,一時士夫家,多有化之者。今又不然,因循舊習。婚禮排床,猶或從俗,至喪葬祥禫,亦皆排床,或至賓客索酒團欒,甚無謂也。」與同志復南冥舊禮,由是習俗少變。
嘗痛崔守愚永慶之冤,與鄭桐溪諸公叫閽得伸。及桐溪言事,禍將不測,公歎曰:「當今任綱常之責者,此人其可坐視乎?」與吳長諸人抗章伸救。
鄭棱者,仁弘之孫也,與李偉卿遊臨江亭,累要公之諸子同舟。公謂諸子曰:「彼家威權甚盛,爲士者不可與遊。且吾觀棱之爲人貌,若恭而心實凶狼,不可從遊。」諸子皆不敢往。後聞凶疏之謀,定於此遊云。
公之伯汝忠,錄原從勳,仲汝孝,壬辰亂,奉五聖位版,入晉陽城,城陷,抱版而死。〈安鼎福撰行狀。〉
陳克敬
编辑陳克敬字景直,號栢谷,□□人。淸白吏猷之曾孫。明宗丙午生。丁巳卒。享晉州鼎岡書院。
公天性强直,疾惡如讎。家貧固守,不以爲意。早游於南冥曺先生之門,得聞敬義之說,且踐篤實之工,曺先生頗器重之。又與崔守愚堂永慶、河覺齋沆諸賢切磋磨礱,以成其德,一時儕友皆愛敬焉。嘗陪曺先生尋灆溪書院,因拜葛川林先生薰,論性理,充然有得。所著有《諸賢言行錄》、《一代師友錄》。
河受一
编辑河受一字太易,號松亭,晉州人。明宗癸丑生。宣祖己丑,司馬兩試,辛卯文科,官正郞。光海壬子卒。享晉州大覺祠。
公事親孝,親心或不豫,下階拜伏,解釋而後退。兄弟同處,公或警責,二弟皆俯伏聽受,無敢難辨。
有遺文若干卷行于世。〈李光靖撰墓表。〉
姜德龍
编辑姜德龍字汝中,晉州人。明宗庚申生。宣祖癸未武科,以功陞折衝。仁祖丁卯卒。
公豪雋有氣槪,年十八,投筆業弓馬。與鄭起龍、朱夢龍皆有才勇,人謂之「三龍」。
壬辰,倭寇充斥,嶺南守宰軍民,皆逃竄山谷。金鶴峯受招諭之命,檄公攝咸昌縣事。公招徠懷附,誠意懇惻,於是流逋還集。癸巳,賊退據蔚山,天將留屯尙州、大丘之境,供億甚煩。方伯素聞公能,以爲糧料差官,使之摠攝三道饋餉。公盡心籌畫,未嘗告乏,人人皆喜,天兵亦敬愛之。
李完平以體察使,開府于湖南,檄公爲體府牙門將,俄改爲本府營將。嘗從兵馬使鄭起龍,遇賊於星州之花園縣,與戰大捷,高靈安林驛又捷。後又與別將禹拜善,遇賊於三嘉縣,力戰大破之。
身沒之後,一室蕭然,但有一長劍、一短琴而已。〈家狀。〉
崔琦弼
编辑崔琦弼字圭仲,號茅山,全州人。明宗壬戌生。官判官。宣祖癸巳卒。享晉州彰烈祠。
公以行誼聞于朝,除奉事,轉晉州判官。官滿,退居州西白雲洞。及壬辰之亂,八路瓦解,獨晉陽孤城,堇支一髮。明年,賊兵又到,勢若豕突,城不日將潰,遠近士民莫不驚竄。公獨慨然出涕曰:「晉陽一城,卽天寶之睢陽。若未保此城,三南亦未能支。且吾世受國恩,不可草間苟活。」乃措備弓矢,率家丁六十餘人,張拳冒刃入城,登埤飮血指揮,斬馘無數。雖以强賊之勢,知我國有忠義之士,猶且褫魄而少沮。公之饋餉土卒,尤極勤實,城中將士倚以爲重,以公一身爲一城存亡。及其軍糧磬絶,蟻援不至,且陰雨連旬,西北隅三版一時崩頹。賊兵乘此踰入,劍戟如霜,火刃如電。而公身先士卒,冒刃逆戰,斬馘亦多。然强賊滿城,孤軍自潰。於是知事無可奈,泣語諸將士曰:「生不報國,死將安歸?」遂北面四拜,自投於矗石樓前南江水。國家嘉其節義,爲之立祠賜額。英廟癸亥,金相在魯奏達,贈兵曹參議。〈行狀。〉
河憕
编辑河憕字子平,號滄洲,晉州人。明宗癸亥生。宣祖辛卯進士。仁祖甲子卒。享晉州臨川祠。
癸巳倭難,公母姜氏抗節而終,公平生坐不東向。事聞于朝,旌其閭。
公之弟忭被虜於倭,公日夜營畫,竟獲生還,時人爲之歌詠。
公專精於爲己之學,常曰:「『誠』之一字,可以終身行之。而吾學未至,而年已老,悔無及矣。」《啓蒙皇極》等書,手自點竄,隨得疏記。〈李屹撰行狀。〉
吳長
编辑吳長字翼承,號思湖,咸陽人。德溪健子。明宗乙丑生。宣祖乙未,擢除縣監,光海庚戌文科,官正言。丁巳竄卒。仁祖癸亥,贈承旨。
公十五,以《性理大全》、《二程粹言》質鄭寒岡門下。嘗寫《存心銘》上寒岡,書其尾曰:「蓋存心而不失,則不逐於物,有以全其心之德,復天理之公。」寒岡付壁歎賞。
壬辰倭亂,大駕播遷龍灣。金宇顒曰:「張顯光、吳長學行才器,可以鎭民靖亂。」卽命擢用,而賊勢方張,道路梗塞,未得赴行在。次岳武穆韻,呈金松菴起義兵討賊,其詩曰:「隻手扶天紀,長戈奮海陬。氣凌河嶽壯,忠動鬼神幽。聖主方嘗膽,群臣正碎頭。何時恢復畢?白日過楊州。」
癸丑,爲正言。時永昌獄起,三司請按法。而李相鰲城旣見忤時議,且因鄭浹誣服,兩司以李相嘗誤薦劾之。公旣出謝,卽避嫌,兩司幷啓「正言吳某不參衆論,提起李恒福事,以爲規避之計」,玉堂又請遞差。公爲時議所拂,卽欲退歸,與文茅溪書曰:「頃自刑郞,又除正言,竊自念掌令鄭造又倡廢慈殿之議,其勢將有不忍言者。」遂南還。時鄭寒岡以永昌全恩事,上封事,門生子弟或止之。公卽上書曰:「先生今日之事,是乃爲萬世倫常而發。至於禍福成敗,置之度外云。」及甲寅,鄭桐溪謫耽羅,公寄詩曰:「滄浪萬里杳無津,一葉孤舟載逐臣。寄語波神須善護,綱常全付此翁身。」又爲嶺南儒生製伸救桐溪疏,且與士林發文通告,有「扶綱常」之語。仁弘等嫉忤搆捏,目以黨人,遂配兎山。金山守呂大老題扇以贈曰:「桃李帶風生氣色,松篁摧雨更精神。太陽萬古元難晦,佇見雲收舊彩新。」在謫三年卒。仁廟改玉,鄭曄啓曰:「鄭蘊當永昌議罪時,抗疏直諫,吳長以言獲罪,死於謫所。姜大遂亦同時竄逐。」上命鄭蘊加資,吳長、姜大遂幷褒其直。〈撰人未詳。〉
朴敏
编辑朴敏字行遠,號凌虛,泰安人。明宗丙寅生。仁祖丁卯進士。庚午卒。贈左承旨。享晉州鼎岡書院。
庚寅,束脩於鄭寒岡,受《大學》、《心經》,寒岡器重之,謂子弟曰:「朴某純德,汝輩宜師之。」
己亥,候寒岡於成川任所,留講數月。轉拜金東岡仁川寓所,留月餘講問疑義,東岡亦器許之。歸路候張旅軒論易理,旅軒稱歎曰:「吾輩所不及。」
壬寅,初見仁弘於德川。蓋仁弘時有重望,士大夫爭趨附,而公一見知其非吉人,上書寒岡云「不意異代復見安石」,絶不復往。旋聞仁弘已書公姓名於其門人錄,卽躬造顯絶之,其徒目以背師,停擧十年。仁弘黨有來唁公停擧者曰:「得無悔否?」公憤然曰:「吾於鄭只一再見而已,搆以背師,不亦異乎?雖後雷霆前鈇鉞,何悔之有?」其人怫然而去。及聞西宮之變,仰屋流涕,却食不進,居常憤咤不已。一日見仁弘客文弘道曰:「鄭能自廢其母乎?」弘道曰:「何謂也?」公曰:「導其君而廢母,獨不可自廢其母乎?幸爲我報鄭。若此不已,欲保其首領,不可得也。」仁弘聞之曰:「此狂疾之人,不足怒也。」未幾,仁廟反正,弘黨皆誅死,群賢彙征,公亦一被州薦,再被太學薦。李梧里亦嘗薦之而未果用。
奇自獻訪公於江上釣磯,贈一絶有「風雪乾坤皆白草,主翁心事竹同孤」之句。
丁卯,北虜渡江,大駕播越,於是州郡唱義,推公爲江右義兵將。公慨然以死自許,召募忠義,勉以敵愾,士皆感奮,紀律嚴明。河長水惺,時以本州義將在幕下,素與公不相善,帶劍請罪。公下床執手曰:「此豈脩私郄時乎?」遂相與雪涕共勉。行到尙州,聞城下之盟,一軍皆痛哭而歸。
許眉叟與河弘度來訪,講《心經》劇論數日,稱其精到。
鄭桐溪坐言事,安置濟州,公出餞于康津旅店,握手致慰。〈鄭宗魯撰墓銘。〉
河鏡輝
编辑河鏡輝字公廓,晉州人。以孝旌閭。
壬辰之亂,與父行遇賊,先犯其父,公哀號傃刃,以身翼蔽之,幷遇害。事聞,朝廷旌其閭。白軒李景奭書其碑曰:「父死於忠,子死於孝,惟忠與孝,足以垂敎。」〈遺事。〉
朴安道
编辑朴安道字由卿,泰安人。宣祖癸巳殉節。享晉州彰烈祠。
公自幼慷慨有大節。讀史,至李陵降胡,擲籤歎曰:「人生不能百年,忍爲一時偸生,而屈首於胡虜耶?」
壬辰之亂,與同州兪𦛜、李郁倡義起兵。一軍皆推公爲將,公推之於兪,公爲從事。赴右節度崔慶會陳論事處變,動中機宜。及癸巳城陷,與崔慶會、黃進、倡義使金千鎰投江殉節。亂旣靖,錄宣武勳。後因節度使崔鎭漢啓,命贈戶曹佐郞,賜旌忠祠額曰彰烈。〈《輿地勝覽》。〉
朴絪
编辑朴絪字伯和,號旡悶堂,高靈人。宣祖癸未生。官參奉。仁祖庚辰卒。享靈山龍淵書院。
公嘗作龍淵齋,課旁近後進。立學規有九條,諸生先讀《小學》,則入以事父兄,出以事長上。脚跟旣立,然後次讀《大學》、《論》、《孟》、《中庸》者爲第一條。
仁弘於公母黨也。公嘗從遊,未幾,知其表裏奸凶,公之跡頓疎矣。北論紛謄,倫紀斁絶,公致書仁弘,責之以豶豕之意。及癸亥,仁弘死於市,公不復言其人短長。而朝廷大奇公樹立,兩除參奉,不赴。〈姜大遂撰碣。〉
韓夢參
编辑韓夢參字子變,號釣隱,西原人。文靖公繼禧五代孫。宣祖己丑生。癸丑生員,官童蒙敎官。顯宗壬寅卒。享晉州臨川祠。
公居廬六年,守制如禮。服闋後,自傷學業未進,始執贄於朴齊仁之門。先質以三百篇之疑義,齊仁吃吃稱不已。鄭寒岡亦器重之,導以爲學之方。晩又質業于張旅軒,同門推重焉。
方仁弘之用事,同郡成好正邀公往見,公正色折之曰:「其人學術詆斥退陶,主張廢論,實斯文亂賊,國家凶逆。吾嘗欲觀伽倻之勝,而以其近此人之居,故不欲踐其土。況與之見乎?」
當光海昏亂,廢擧業守志丘樊。丙子虜變,爲義將,兵未發,和已成。公尤無當世之意,搆亭于咸安之北,題亭畔巖面曰「石亭」。許眉叟一見契合,書贈堆案,有「晩年淸福,使人健羨」之語。〈安鼎福撰墓碣。〉
河弘度
编辑河弘度字重遠,號謙齋,晉州人。宣祖癸巳生。仁祖以遺逸累召,孝宗朝除縣監。顯宗丙午卒。享晉州宗川書院。
公生有異姿。當兵革之世,其父母以兒奔竄道路,轉客湖右,以兒故,人爭客之。十年,始讀《小學》,能自知力行。十二三,已有求道之志。當光海時,棄擧子業,專以經學自勉。
十六,遭父喪,哭之幾滅性。及遭母喪,公已衰,喪三年,因羸毁病,不復以人事爲禮。惟應接生徒,講學不倦。好謙約,自號謙齋。與人敦厚有禮,推其孝悌,鄕黨化之。
孝廟登遐,公自以畿內之民,服齊衰三月,然後從國制,與士庶同服。上之三年,御史南九萬至州,訪公於安溪。時朝廷有爭禮事,言者皆斥逐。請聞其正,公曰:「爲次長三年,見於經傳。況孝廟旣已君臨臣庶,長少嫡庶,何可論也?」九萬旣復命,以公白上。公已七十,上賜之粟,又有旨尊賜之甚厚。公上疏謝之,仍陳君道九事。
公之學本於彝倫,每以禮勉人,爲學必先行而後言。見世亂,潔身獨行五十年,非其義也,一介不以與人,一介不以取諸人。
篤於禮俗,重冠婚喪祭。女子之笄,國俗所不擧,而獨公之家有此禮。
嘗推占日月星辰之度,作《弦望晦朔月閏之圖》,曰:「今曆法亂矣。以此推之,庶幾不失云。」〈許穆撰碣。〉
河溍
编辑河溍字晉伯,號台溪,晉州人。大司諫潔後孫。宣祖丁酉生。仁祖甲子司馬,癸酉文科,官執義。孝宗戊戌卒。
丙子之亂,父老募鄕兵赴難,推公爲將,以父病決不可起。父戒之曰:「君有難,人臣赴急,義不可後也。」
公遂發兵至尙州,忽心驚不食,以在軍不得私歸。先遣次將戒曰:「毋後期。遲數日。」訃至,父歿已二日。公居喪毁慽,人皆曰善行。
連爲執法。因辭職,言李敬輿、洪茂績、沈𢋡、李應蓍事,仍及諸王孫幼稚無罪。時三臣者,爭易儲事,忤上意,李應蓍論治獄,皆竄北邊,姜氏旣賜死,諸王孫流濟州矣。疏入,卽遞職。
仁祖登遐,公輿疾上道,又以持平入謝,上疏言金自點專權無忌狀,旣還鄕。累轉司諫、執義,皆不就。嘗在臺省,或竊其鞍。從者擧其可疑者,請治之,公笑曰:「吾所失者小,而彼之蒙惡名大矣。勿問也。」其竊者還其鞍,其忠愛感人如此。〈許穆撰碣。〉
鄭頠
编辑鄭頠字子儀,號秋潭,迎日人。忠義伯夢周後。宣祖戊戌生。司馬。孝宗丙申卒。享晉州鼎谷書院。
公敏學多通,以明體適用爲要。聞君之風者,爭慕與之交。
公事親,必安其體樂其心。兄弟四人,共財而居,敎行於家。精於本草,善岐、黃之術。
好施與。勸遷徒無田者,耕於海上,秋大熟,得穀百數。悉散與貧交疎昆弟,不有之曰:「非爲利也,欲立義莊。」未果。〈許穆撰碣。〉
韓範錫
编辑韓範錫字聖賚,西原人。釣隱夢參曾孫。顯宗壬子生。肅宗乙亥武科,歷宣傳官、統禦使,止副摠管。
海浪賊出歿於瀋、遼之間,剽掠彼境,亦爲我國邊患。朝廷憂之,別擇西班中第一人物,公應選獨使。辭陛時,請得銀子,以備不虞。銜命星馳,潛到賊所,多般出奇,備探賊情,轉入北京,欲奏賊狀。是時雍正帝巡在上林苑,禮部以道里遼敻,不卽陳奏,勢將留待。公以承命出疆,曠費時日,恐致宸憂,乃以銀子賂遺禮部,得傳奏,竣事而還。朝廷嘉之,爲濟州牧使。時,年事大荒,一島生民殆將盡劉。公極力料辦,捐磬官需及諸般官用之物,得數萬包穀,逐口賙賑,無一民塡壑之患。染疾又鴟,人命多死,貿藥京肆,出方文分域中,使之救活。島民感德之,三面立碑,以寓去後之思。上嘉其勞政,下諭褒美,仍爲陞秩。
戊申逆徒,嘯聚安城,人民逃散。朝廷憂之,特差公赴其難。公以單騎馳往,經畫籌策,先安民後討賊,使一境安堵如故。〈《晉陽邑誌》〉。
朴泰茂
编辑朴泰茂字春卿,號西溪,泰安人。肅宗丁巳生。丁亥司馬。英宗丙午卒。
公父水使公嘗受鍼,公抱持而泣。醫者試曰:「汝可代之乎?」公便伸脚授醫,公時年三歲也。
就學於河瀞之門。遇家忌,則退處便室,終日不與人言笑。河公語學徒曰:「某是汝輩師表,勿以年幼忽之。」
所居近地有淫祠甚妖怪,公怒而毁之。嘗讀書古庵,一日緇徒四散。公深夜獨坐,有物開戶而入,形甚醜惡。公徐曰:「何許物怪敢乃爾?」因忽不見。
戊申,列郡倡義,公乃出家丁數百餘名,廩儲數百斛以助軍。又悉取餘財,鎖而待之。家人以無食爲憂,公曰:「君父有急,家族何足恤乎?」
易簀後,鄕人麻服者百餘人。李星湖瀷語人曰:「疇昔之夢。有人言嶺有白鶴死,後聞朴友之喪在是日。」
嘗有弊衣客來宿,換着公新衣而坐。公起視無訝色,覓着他衣,接待愈款。客起拜曰:「公眞盛德士。」〈柳長源撰碣。〉
咸陽
编辑趙承肅
编辑趙承肅字敬夫,號德谷,咸陽人。高麗末官監務。
我太祖登極,公以扶餘監務,棄官歸隱咸陽德谷,不復出。專以訓誨後學,成就人材爲己任。一時名儒碩士,多出其門。
公師事圃隱鄭先生,與冶隱吉先生友善,以詩贈之曰:「負山臨水卜閑居,月夕煙朝興有餘。京洛故人如問我,竹林深處臥看書。」
隣里婚娶之家,來借朝衣冠,則輒曰:「是我舊朝服,不忍弊缺。」不許借。及沒,遺命以斂。
舊時僚友或過而要見,則輒辭以疾,或有書問者,亦不復答。是以人莫知存沒。
嘗以著作郞入皇朝,賜紫金魚袋,公之華聞播于中朝。
退居鄕關,御賜沈香几,序曰:「爾性堅剛,適與此物相似,故乃錫以類。」御製銘曰:「文起八代,名高一國。性本孤直,威武不屈。唐之魏徵,漢之汲老。得一人鑑,社稷以賴。欲賜金玉,爾所不取。玆有一物,與之相類。類以錫之,肆旌其直。雖退江湖,庶無忘國。」
成廟朝賜祭,兪㵢溪好仁撰致祭文曰:「首陽明月,栗里淸風。」又曰:「金烏與同調,靖節後一人。」〈行錄。〉
嘗在德谷有詩曰:「豈無三月無君歎?只愧干名甚乞墦。」又曰:「雨後殘花浮水出,人間無處不桃源。」終身不復出。〈尹確撰。〉
盧叔仝
编辑盧叔仝字和仲,號松齋,豐川人。世宗丁未文科,歷集賢殿校理、舍人、藝文提學,至大司憲。
世宗朝,公以集賢殿學士,昵侍多年,屢備顧問,寵眷譽望甚隆。事在徐四佳《筆苑雜記》。
公撰集《治平要覽》,行于世,《資治通鑑訓義》亦所參修也。
光廟以名論素重,屢引接稱故舊,眷待非常。嘗丐親養拜晉州牧,其辭也恩款特異,錫以廏馬,令都承旨餞于門外。事在國乘。
一日侍講而退,德宗時在東宮,命中官下諭曰:「敎我切至。當書諸几案,服膺勿失。」其被眷重如此。〈盧禛撰碑。〉
表沿沫
编辑表沿沫字少游,號藍溪,新昌人。世宗辛亥生。文科,官提學。燕山戊午被禍。享咸昌臨湖書院
公聰明絶人,文章鳴世。少從佔畢齋金先生之門,先生傳之以斯文之統,門下諸賢稱以先生而不敢字焉。其門路之正,淵源之大,造詣之深,樹立之卓,百世之師表也;其爲國之忠,事親之孝,千後之規模也。
公以成廟名臣,値昏朝謫死遐荒。中廟朝伸冤,遣官致祭。
公之師友,有曺梅溪、兪㵢溪、金止止、金濯纓以文章相奬詡,一蠹、寒暄、睡軒諸賢以道義相引重,公之德業行誼,於此槪可見矣。〈柳成龍撰行狀。〉
領議政鄭光弼、左議政申用漑等議曰:「金宏弼、鄭汝昌、表沿沫學行醇正,踐履篤實,一時學者所共推服,廢朝以金宗直門徒被罪。其後,雖加例贈,未足表異。請加贈其爵,歲廩其妻,錄用子孫。」
佔畢齋守咸陽,以孝行薦于方伯。公移書請改,答書曰:「足下有美行,而欲避其名,此所以爲不可及也。以足下之行,聞諸朝廷,編諸史策,豈欺國家云乎?他日鶚立朝右,竭匪躬之節,聯書於忠義之傳,非足下之望而誰歟?節迫吹帽,可與一話否?」
梁灌
编辑梁灌字沃之,號逸老堂,南原人。世宗丁巳生。武科,官知敦寧,錄淸白吏。中宗丁卯卒。
公歷仕內外,氷蘖以勵。自德川賦歸詩曰:「吾心自擬若靑天,不欲秋毫蔽本然。點檢歸裝還有愧,布衾猶出德川田。」御史聞其淸儉,候於渡頭,搜其行李,大加驚歎,褒啓,超陞通政。
除義州牧,時政行如水,吏民歌詠。御史李天英褒啓淸白,特加嘉善。
遞長興歸,行李蕭然,一船所載,惟《小學》、李・杜詩及琴一、笛一、鶴一、弓一而已。適繡衣同載,察其廉潔,以實馳啓,成廟嘉之,特錄淸白案,仍命圖畫以進,付之殿壁。每於守令之辭朝,必指示其圖而敎之,曰:「此乃梁灌遞歸行色也。爾亦效之。」後累授重藩,皆辭以老不赴。構一精舍,列植花竹,扁曰「逸老堂」。
臨終,題詩戒諸子曰:「家貧何用貨財分?淸白猶堪寄後昆。龐子遺安先我獲,慇懃且莫負余言。」
公天性方嚴,飭躬淸謹。雖棄文就武,而博學好道,文章蘊藉。歷仕三朝,氷玉自守,聖主褒美於當時良史,垂輝於後世,吁亦盛矣。
兪好仁
编辑兪好仁字克己,號㵢溪,高靈人。世宗乙丑生。世祖壬午,司馬兩試。成宗甲午文科,官校理。甲寅卒。
公師事佔畢齋,佔畢待之以友。
上命進所著,覽輒褒美,賜其母食物。
嘗乞歸養。上問于廷臣,皆曰:「好仁年高德邵,宜置左右。」上曰:「予意也,使之輦母來京。」下御札于銓曹曰:「好仁事親日短,特除其隣郡。」
公忠孝淸儉,沈重簡嚴。詩文高古,筆力遒勁,時稱三絶。
嘗有詩曰:「北望君臣隔,南來母子同。」上曰:「好仁身雖在外,不忘君也。」
臨終,謂其子曰:「君子要須不欺君。汝若得一命,當思吾言。」〈金堉撰名臣錄。〉
碑銘曰:「久矣黃壤,埋此白璧。四十年來,但一片石。淸廟之器,藍田之出。一團和氣,溫而有栗。德行旣備,文章餘事。漢郭有道,宋陳處士。石雖爛矣,萬古香名。」〈魚得江撰。〉
鄭汝昌 文獻公。
编辑鄭汝昌字伯勗,號一蠹,河東人。世宗庚午生。成宗癸卯進士,庚戌文科。歷翰林、說書,至縣監。燕山戊午謫鍾城。甲子卒于謫所。光海庚戌,從祀文廟,享咸陽灆溪書院。
先生生有異質。先公通判義州時,先生在齠齔,華使張寧一見知其非常,作說以名之。
先公爲咸吉道虞候,拒叛將李施愛死之,先生入積屍中,求遺體歸葬,時年十七矣。制畢,上嘉先公衛國功,命官其嗣,先生以父敗子榮爲不忍,辭不受。
嘗遊太學,每夜深,兀然端坐。諸儒知其有思道之功,益尊敬之。
奉養母夫人,誠孝備至。及喪,擗踊嘔血,幾至滅性。方伯聞其行,使人辦葬具,先生以煩民力,辭不受。期啜粥,三年不出廬外,危坐終日,不脫絰帶。旣祥,不歸家,入頭流山,遑遑如有求,不忍復食酒肉,郡守曺梅溪偉躬造勉之。
寺正趙孝仝、參議尹兢薦其學行,特授昭格署參奉。先生陳情固辭,成廟題其疏尾曰:「聞汝之行,予不覺出涕。行不可揜,而今猶如此,是汝之善也。」
燕山東宮時,公以說書輔導以正,燕山頗不悅。出補安義縣。縣素稱凋弊,期月之間,恩信周遍,吏民相戒,莫敢欺負。暇日,選鄕子弟親自敎誨,遠近聞風多來學。
戊午,坐史禍,謫鍾城七年,無幾微見於色。充庭燎之役,每使星入府,躬自燃火,不懈益謹。六鎭近胡域,無文風久矣。先生擇其稍秀,敎誨不倦,未幾有中進士者,斯非過化之妙歟?
先生之學,以濂、洛爲準的,讀書以窮理爲先,處心以不欺爲主。日用工夫,不出誠敬之外,至於治平之律令、格例,無不究其極。求諸治縣,已見其端緖矣。
先生與寒暄金先生俱遊佔畢金先生之門。志同道合,許以莫逆,論道講學,動必相隨。
先生之微言、餘論,平日著述,皆火於戊午之禍,不少傳於世,豈不爲後學之長痛乎?
銘曰:「於皇上天,悶玆東偏,日趨澆灕。乃降碩儒,于嶺之隅,金聲玉姿。先生之生,抱負非輕,文不在玆?溯求洛、閩,窮源嚼眞,不尙文詞。潛心論討,實踐深造,要在不欺。躬于孝悌,達以詩禮,聖賢是希。晩武天庭,兆足以行,誰其尼之?鳴琴十室,化成期月,施止於斯。天生何意?天嗇何以?世道之悲。惟其耿光,沒世彌彰,躋于孔祠。灆水洋洋,昇山蒼蒼,不渴不隳。能令大名,山高水淸,不在斯碑?」〈鄭蘊撰碑。〉
盧友明
编辑盧友明字君亮,號信古堂,豐川人。成宗辛卯生。燕山戊午司馬,薦授參奉。中宗癸未卒。贈吏曹判書。
公遊一蠹鄭先生之門。
慕齋金公按本道,與語大悅。同安遇、盧㻶、金大有薦于朝,除顯陵參奉。
事親盡其孝,奉先致其敬。睦於族,信於友,爲鄕黨矜式。〈盧守愼撰碣。〉
姜漢
编辑姜漢字宇于,號琴齋,晉陽人。燕山丙辰進士,官縣監。
公學行純篤,筆法精妙。成宗朝,馹召親試,因使之白衣從事,蓋以其時天朝使命相續,奏對接伴之難其人也。
以親老乞養,歷典二邑,而自從失慈,無意仕進,且憂時事,歸居于智異筆峯之下,書史以自娛。
金慕齋按本道,屛騶徒來訪于鳴玉灘,題詩曰:「頭流山色吟窓裏,鳴玉灘聲醉枕間。自有林泉娛歲月,更無魂夢到塵寰。」未久史禍作,世服公之先見。公之齋後有筆峯,世人因而名之曰「姜高山」。
盧禛 文孝公。
编辑盧禛字子膺,號玉溪,豐川人。參判叔仝之孫。中宗戊寅生。丁酉生員,明宗丙午文科。歷翰林、應敎、吏郞、典翰、檢詳、舍人、直提學、吏曹參議、副提學、藝文提學,至吏曹判書。宣祖戊寅卒。旌閭。享新溪書院。
公與南冥、葛川、河西、高峯、穌齋諸公,契許最密,爲道義交。
明宗朝,揀公廉謹,賜衣一襲。俄因經筵入對,敷奏明剴,進止閑雅,人皆曰:「眞講官也。」
時有權奸之當路者,與公連姻,重公才望,諂語求款,覬公相助。公不應,一未嘗濡跡。
公以親老上章乞歸養,明廟特除隣邑守,仍賜豹褥,以章其孝。後又因公歸養,特命道臣給養老之需。
公病劇,政院啓曰:「盧某素有德望,爲士林所宗。今病劇,宜有問疾之禮。」宣廟從之。及卒,宣廟慟惜輟朝,賜祭、賻賜加常數。洛中士夫傾朝奔哭,街童走卒無不悲慟。其返葬也,嶺之士民皆迎哭,其不能迎者,亦皆爲位而哭。
先公之歿,公年幼,哭泣之哀如成人。從伯氏廬墓,母夫人勸食肉,公曰:「兒今六歲,在免喪則八歲。八歲,豈不服喪?」母夫人感其言莫能屈。遂守制以終三年。及母喪,公年六十餘,執禮廬墓三年,風雨寒暑,不廢上塚。〈李廷龜撰碣。〉
姜翼
编辑姜翼字仲輔,號介庵,晉陽人。中宗癸未生。明宗己酉進士,官參奉。丁卯卒。享咸陽新溪書院。
公幼時氣骨豪邁,不拘繩墨,常以田獵爲事。年至十四五,尙未入學,先公憂之。一日戒曰:「人而不學,無異禽獸。」公卽感悟就學,終日孜孜忘寢食,纔讀一卷,文理已達。年幾弱冠,已知爲己之學,斂飭身心焉。
壬子,爲一蠹文獻公創立書院。時我東方書院,竹溪之外無有焉,見聞未熟,異論橫生。先生毅然不動,決意擧役,十年訖功。裒書聚穀,以爲藏修永久之所,遠近聞風,願在諸生之列,聽其講說。事聞,賜額濫溪,頒書籍以榮之。
自寒暄、一蠹被禍之後,雖昭雪,而士氣猶未盡伸,一世諱言道學之事。公奮然爲己任,卒有所成就,使道學煥然復明於世。
南冥曰:「吾平生見欺於人多矣。的然相信而保無可疑者,惟吾子一人而已。」
東岡祭文曰:「程、朱沒而微言絶,關、婺墟而大道隱。此道之托,不過文字口耳,而異端之學,又不勝其紛紜。士生斯世,非有卓然之高識,則孰能特立而不惑?余求友於斯世,蓋所取之多方。然而學之正、守之固,則未有如夫子之淳篤。」〈鄭蘊撰行狀。〉
慈仁
编辑李陽昭
编辑李陽昭字汝建,號琴隱,順天人。高麗進士。國初隱于淸華山不出。
太宗微時,與公爲布衣交。又同庚同榜,遊太學甚相善。太祖登極,公遯于漣川陶唐谷,屢徵不起。及太宗北幸,歷臨公居,置酒敍舊。酒酣,上呼聯句曰:「秋雨半晴人半醉。」公對曰:「暮雲初捲月初生。」上握手曰:「子眞故人也。」命載後車,固謝不就。仍除谷山郡事,蓋谷山有靑龍寺,與公舊日同硏所也。故特授是邑,公辭不受。上嘉其志,名其所居山曰「淸華山」,仍賜第宅。
公臨卒,自書銘旌曰「高麗進士李某之墓」,上聞之,嗟惜曰:「生不可屈其心,死不可汚以官。」特命贈諡淸華公,賜葬地置守塚四戶。〈遺蹟。〉
崔文炳
编辑崔文炳字日章,號省齋,永川人。明宗丁巳生。官縣監。宣祖己亥卒。贈右尹。享慈仁忠賢祠。
公隱居力學,不求聞達。壬辰,倭寇搶我急,列郡瓦解。公以忠義激勵鄕里,里中壯士推公爲義兵將,設壇於千丈山,響應者數千人。於是設伏要害,乘機擊逐,使賊不敢犯縣境。然後乃與淸道朴義將慶傳合,斬賊杜谷數百級,扼仙巖口,賊投水死如麻,鼓譟佳旨峴,獲賊貨不可勝計。賊屯永川,公以一鞭叩權義將應銖壁,一言與合,遂連兵擊破軍威、河陽賊。已而分軍爲三部,薄永川城公,與鄭大任躍馬入,直斬守堞賊十餘級。諸將始賈勇進若風雨,賊狐鼠竄,於是因風縱火,燒殺賊無遺。〈蔡濟恭撰實紀序。〉
四五歲知誦詩,問天地覆載之理。
與鄕人社,雷雨暴至,震擊跬步內。一座皆驚仆禠魄,唯公恬然引滿,不變常度。
庚寅夏,與客夜坐,有丈夫前致辭曰:「國運不幸,將有大兵。一境生靈,賴公全濟。」言已不見,豈非壬辰禍迫,神祗先告也歟?〈李玄紀撰行狀。〉
宋希達
编辑宋希達字德顯,號梅川堂。贈參議琦子。宣祖戊辰生。官主簿。仁祖癸未卒。
器宇魁偉。每讀書史,至古人立節取義處,擊節感感慨。壬辰亂,聞大駕西遷,西望流涕曰:「國勢如此,臣民之道,不能負羈絏以扈駕,又不能敵慨以捍賊,則何以立於世?」陪參議公及兩兄,率家僮數十人,從郭忘憂入火旺山城。郭公與語而知其有忠義,每以宋義士呼之。志氣彌勵,虜獲甚多,及參議公卒於城中,公扶喪入伽倻山,郭公爲之歎惜。公雖在山谷,執喪以禮,而語及國事,則未嘗不流涕。三人倡義實跡,俱載於郭公《火旺城同苦錄》。扁其堂曰「梅川」,靜坐一室,左右圖書,沈潛乎性理之源,硏究乎道義之間,不以衰老而小懈。〈盧欽撰行狀。〉
金應鳴
编辑金應鳴字而遠,號翠竹堂,義城人。宣祖癸酉生。司馬。享慈仁尙德祠。
壬辰之亂,率家丁,挺身赴鼎津,隨忘憂郭公。鹵獲甚多,郭公常器重之。
就東岡金先生學,造詣精明,以誠敬爲主。平居必冠帶,逍遙于煙霞、泉石之間。鄕里多就而矜式焉。縣曾屬鷄林,民不堪侵漁,公同梅軒李光後、竹軒李昌後兩賢,陳疏復之,民賴安堵。〈禹糾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