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明倫彙編 第三百六十卷 |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明倫彙編閨媛典
第三百六十卷目錄
閨艷部外編二
閨媛典第三百六十卷
閨艷部外編二
编辑王宇《司馬才仲傳》:「司馬才仲,名槱,陜州人。初在洛陽, 晝寐,夢一美姝牽帷而歌曰:『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 花開,不管流年度。燕子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 雨』。才仲愛其詞,因詢曲名,云是《黃金縷》。且曰:『後日相 見於錢塘江上』。及才仲以東坡先生薦,應制舉中等, 遂為錢塘幕官,為秦尉。少章道其事,少章續其詞後」 云:「斜插犀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夢斷彩 雲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頃之,復夢美姝笑迎曰: 「夙願諧矣。」遂與同寢。自是每夕必來。才仲為同寀談 之,咸曰:「公廨後有蘇小小墓,得非妖乎?」不逾年而才 仲得疾。所乘遊舫,艤泊河塘。柁工遽見才仲攜一麗 人登舟,即前聲諾,聲斷火起舟尾,倉忙走報其衙,則 才仲死而家人已慟哭矣。
《夷堅志》:宣和中,京師士人元夕出遊,至二美樓下,觀 者填塞不可前。少駐步,見美婦人舉措倉惶,若有所 失,問之曰:「我逐時觀燈,迷失伴侶,今無所歸。」士以言 誘之,欣然曰:「我不能歸,必被他人掠賣,幸君子憐之。」 士人喜,即㩦手與還舍。如是半月,寵嬖殊甚,亦無有 人蹤跡之者。一日,召所善友與飲,命婦人侍酒甚款。 後數日,友復來曰:「前日所見之婦,安從得之?」曰:「吾以 金買之也。」友曰:「恐不然,子當實告我,我前日酒間見, 每過燭後,色必變,意非人類,不可不察。」士人曰:「相處 累月,烏有是?」友曰:「葆真宮王文卿法師善符籙,試謁 之。若是祟,渠必能言。不然無傷也。」遂同往謁。王一見 驚曰:「妖氣甚濃,勢將難治。此祟絕異,非常鬼也。」歷指 坐間他客曰:「異日皆當為佐證。」坐者盡恐,士人已先 聞友言,不敢復隱,具告之。師曰:「此物平時有何嗜好?」 曰:「一錢篋極巧,常佩於身,不以示人。」王即硃書二符 授之曰:「公歸,俟其寢,以一符置其首,一置篋中。」士人 歸,其婦大罵曰:「託身於君久矣,乃不見信,令道士書 符,以鬼待我。」士初猶設詞以對。婦人曰:「某僕為我言 一符,欲寘吾首一寘,篋中何諱也?」士人不能,隱,密訪 之,僕初不言,益疑之。迨夜俟其睡,婦張燈製衣,達旦 不息。士愈窘,亟走謁王師,師喜曰:「渠不過能忍一夕, 今夕必寐,第從吾戒。」是夜果熟睡,乃如戒施符。天明 無所見,意謂已去。越二日,開封府遣獄吏逮王師下 獄,曰:「某家婦人瘵疾三年。」臨病革,乃大呼曰:「葆真宮 王法師殺我!」遂死。家人方與沐浴,見首下及腰間皆 有符,乃詣府投牒,云「王以妖術殺其女。」王具言其所 以,即追士人,并向日坐上。諸客證之,皆同得免。王師, 建昌人。
《玉照新志》:「張子韶、凌季文,俱武林人,少長同肄業鄉 里,宣和末,居清湖中。時東西兩岸居民稀少,白地居 多,二人夜同步河之西,見一婦人在前,衣妝楚楚,因 縱步覘之,常不及焉。至空迥處,忽見回顧二人而笑, 真絕色也。方欲詢之,乃緩步自水面而東,二公驚駭 而退。」
《夷堅志》:舒州胡永孚言,其叔父頃為蜀中倅,至官數 日,季子適後圃,見牆隅小屋垂箔若神祠,有老兵出 拜曰:「前通判之女,年十八歲,未嫁而死,葬於此。今其 父去官於某處矣。」問容貌如何,老兵曰:「無所識,嘗聞 諸偶言,前後太守閱婦人多矣,未有如此女之美者。」 胡子方弱冠,未授室,聞之心動,指几上香爐曰:「此香 火亦太冷落。」明日取熏爐花壺往為供,私酌酒奠之, 心搖搖然,冀幸一見。自是屋簾微動,若有人呼嘯聲。 俄一女子袪服出,光麗動人。胡子心知所謂,徑就之。 女曰:「毋用懼我,我乃室中人也。感子眷眷,是以一來。」 胡驚喜欲狂,即與偕入室,夜分乃去,旦復至,以為常。 課業盡廢。家人少見其面,亦不復窺園,惟精爽憔悴, 飲食減損。父母深憂之,密叩宿直小兵,云夜聞與人 切切笑語,呼問其子,子不敢諱,以實告。父母曰:「此鬼 也,當為汝治之。」子曰:「不然。相接以來,初頗為疑,今有 日矣。察其起居、言語、動息,與人無分毫異,安得為鬼?」 父母曰:「然則有何異?」曰:「但每設食時,未嘗下箸,只飲 酒啖果實而已。」父母曰:「候其復至,強之食,吾當觀之。」 子反室而女至,命其食。強之至於再三,不可,曰:「常時 往來無所礙,今食此則身有所著,欲歸不得矣。」子又 強之,不得已,一舉箸,父母自外入,女矍然起,將蔽匿, 而形不能隱。踧踖慚窘,泣拜謝罪。胡氏盡室環視,問 其情狀,曰:「亦自不覺。向者意欲來則來,欲去則去,不謂今若此。」又問曰:「既不能去,今為人耶?鬼耶?」曰:「身在 此,留則為人矣。有如不信,請發瘞驗之。」如其言,破塚 見柩有隙可容,指中空空然。胡氏乃大喜曰:「冥數如 此,是吾家婦也。」為改館於外,擇謹厚婢僕視之,走介 告其家,且納幣焉。女父遣長子及家人來視,真女也。 遂成禮而去。後生男女數人,今尚存。女姓趙氏。 《夷堅志》:「有士夫自浙西赴官湖外,妻絕美。舟過楊子 江,大風作於金山寺下,舟覆,妻孥盡溺,唯士人賴小 艇得脫。就寺哀慟累日,然後去。三年後,秩滿東還,復 經故處,就寺設水陸供薦禱於佛,乞使妻早受生罷。 時已四更,少焉,童奴掃地,逢一婦人,滿身流液饞涎, 裸跣抱柱,如醉如癡,喚之不應。」黎明,僧眾聚觀,士人 亦至,細認之,乃其妻也,駭怖無以喻,命加薰燎,具湯 藥守之。至食時,稍稍知人,自引手接湯,俄而復活。夫 婦相持而泣,遂言其故,曰:「我初時如被人拖腳引下, 喫水數口,入水底為一綠衣官人,㩦入穴,穴高且深, 置我土室中,以我為妻。每夜袖糕餅之屬飼我,未嘗 茹葷。問其安得」此物,初猶笑不言,及既昵熟,方云是 水陸會中得來。因告之曰:「『我囚悶已久,試帶我出,瞻 仰佛事,少歡心意如何』?彼堅拒不可,求之屢矣。一夕 許之,我因攀險梯危,上寺中,望燈燭熒煌,華幡間列, 及詣香案邊聽疏,乃是君官位姓名追薦我者。我料 君在此盤旋,遶寺不肯返,綠衣屢見促我,故延留。會 罷燭滅,強拽我行。我聞君咳聲,願見不得。緊抱廊柱 不放,遭他毆打困極,他怕天曉始捨去。此身墮九泉 下,不知歲月,賴君復生,皆佛力廣大所致。喜甚而哭, 夫亦哭,遂為夫婦如初。滿寺之人,莫不驚異。」綠衣者 蓋水府判官也。
臨川貢士張攑赴省試,行次玉山道中,暮宿旅店,揭 薦治榻,得絹畫一幅,展視之,乃一美人寫真,其傍題 「四娘」二字,以問主者,答曰:「非吾家物。比來士子應詔 東下,每夕有寓客,殆好事少年所攜而遺之者。」攑旅 懷淫蕩,注目不釋,援筆書曰:「捏土為香,禱告四娘:四 娘有靈,今夕同床。」因挂之於壁。酤酒獨酌,持杯接其 昒曰:「能為我飲否?」燈下恍惚,覺軸上應聲,莞爾微笑, 醉而就枕。俄有女子臥其側,撼之使醒,曰:「我是卷中 人,感爾多情,故來相伴。」於是撫接盡歡,將曉告去。曰: 「先詣前途相候。」自是每夜必來,暨到臨安亦然,但不 肯說鄉里姓氏。攑嘗謂之曰:「汝既通靈,能入貢院探 題目乎?」曰:「不可。彼處神人守衛,巡察」周備,無路可入。 試罷西歸,追隨如初。將至,玉山慘然曰:「明當抵向來 邂逅之地,正使未晚,盍弛擔,吾當與子訣別。」及期,攑 執其手曰:「我未曾娶,願與汝同歸。」白母,以禮婚聘。女 曰:「我宿緣合伉儷,今則未也。君今舉失利,明年授室, 為別不久,他時當自知。」瞥然而去,攑果下第,尋約婚 於崇仁吳氏,來春好合。妻之容貌,絕類卷中人,而排 行亦第四。一日,戲語妻曰:「方媒妁許議卿,吾私遺畫 工圖爾貌。」妻未之信,開笥出示,吳門長幼見之,合詞 贊歎,以為無分毫不似,可謂異矣。
《趙喜奴傳》:旅醫盧生,以術行售。慶元二年,抵邵武泰 寧境上,地名白塔村。時已黃昏,不逢舍館,佇瞻之次, 值小茅屋,亟就之,雖略有燈火,而無人出應。盧呼問 「此為誰家,一麗女方出曰:『我乃趙喜奴也』。」即求寄宿。 荅曰:「此不是道店,又無男子,尋常不曾著人歇,今難 前進,理須相容。」盧欣然而留,且悅其色態,頓生慕想。 既濯足,偕僕往西房下榻,妄念之深,三更不交睫。忽 有擊門者,驚問之,則云:喜奴至。盧振衣延接,女曰:「恰 來一見,便如所懷,緣旁人注目,不敢輒相邀喚。今已 夜半,能過我啜茶乎?」盧大喜滿望使僕守舍。隨入坐 於堂,乃言:「我自一見後,便願共一夕之歡,少償夙契, 真非偶然。」盧遜謝不已,從容頗久。別有鴉鬟從後出, 笑云:「何用閒談,虛度良宵,誠為可惜。」喜奴起白曰:「合 備酒殽為禮,值夜不能,姑相與綢繆,徐當卜晝耳。」語 訖,攜手同歸,極風流嫺雅之致。迨曉,僕開眼不見主 人,出尋之,回視已所寢,正在五道小廟側草露之上。 主人昏坐廟中,如酩酊狀。僕探藥筒,餌以蘇合香圓, 始覺,乃登塗。
瞿祐《聚景園記》:「延祐初,永嘉滕生名穆。年二十六,美 風調,善吟詠,為眾所重。素聞臨安山水之勝,思一遊 焉。甲寅歲,以鄉書赴薦,至則僑居湧金門外,無日不 往來於南北兩山間。七月之朢,於麯院賞蓮,因宿湖 中,泊舟雷峰塔下。是夜月色如晝,荷香滿身,時聞大 魚跳躑於波間,宿鳥飛鳴於崖際。生已大醉,寢不能」 寐,披衣而起,沿堤觀望,行至聚景園,信步而入。時宋 亡已四十年,園中臺館如會芳殿、清輝閣、翠花亭,皆 已頹毀,惟瑤津西軒巋然獨存。生至軒中,憑欄少憩。 俄見一美人先行,一侍女隨之,自外而入,風鬟雲鬢, 綽約多姿,望之殆若神仙。生於軒下屏息以觀其所 為。美人言曰:「湖山如故,風景不殊,但時移世換,令人 有《黍離》之悲。」行至園北太湖石畔,遂聞嘆息,徐徐而
詠詩曰:「湖上園亭好,重來憶舊遊。徵歌調《玉樹》,閱舞按《梁州》。徑狹花迎輦,池深柳拂舟。昔人皆已沒,誰與話風流。」生放逸者初見其貌,已不能定情,及聞此作, 技癢不可復禁,即於軒下續吟曰:「湖上園亭好,相逢 絕代人。嫦娥辭月殿,織女下天津。未會心中意,渾疑 夢裡身。願吹《鄒子律》,幽谷發《陽春》。」吟已,趨出赴之。美 人亦不驚訝,徐言曰:「固知君在此,特來相訪耳。」生問 其姓名,美人曰:「妾棄人間已久,欲自陳敘,誠恐驚動 郎君。」生聞此言,審其為鬼,亦無所懼。因問之。乃曰:「芳 華姓衛,故宋理宗朝宮人。年二十四而沒,殯此園側。 今晚因往演福堂訪賈貴妃,蒙延坐久,不覺歸遲,致 令郎君於此久待。」即命侍女曰:「翹翹可於舍中取裀 席酒果來。今夜月色如此,郎君又至,不可虛度,可便 於此賞月也。」翹翹應命而去。須臾,攜紫氍毹,鋪於中 庭,設白玉碾花樽,碧琉璃盞,醪醴馨香,非世所有。與 生談謔笑詠,詞旨清婉。復命翹翹歌以侑酒。翹翹請 歌柳耆卿《望海潮辭》。美人曰:「對新人不宜歌舊曲。」即 於座上自製《木蘭花慢》一闋,命翹翹歌。歌曰:「記前朝 舊事,曾此地、會神仙。向月地雲階,重攜翠袖,來拾花 鈿。繁華總隨流水,歎一場春夢杳難圓。廢港芙蕖浥 露,斷隄楊柳搖煙。兩峰南北只依然。輦路草芊芊。悵 別館離宮,煙銷鳳蓋,波沒龍船。平生銀屏金屋,對添 燈無焰夜如年。落日牛羊隴上,西風燕雀林邊。」歌畢, 美人澘然垂淚。生以言慰解,仍微詞挑之,以觀其意。 即起謝曰:「殂謝之人,久為塵土,幸得奉事巾櫛,雖死 不朽。且郎君適間詩句,固已許之矣。願吹鄒子之律, 而一發幽谷之春也。」生曰:「向者之詩,率口而出,實本 無意,豈料」便成讖語。良久,月翳西垣,河傾東嶺,即命 翹翹撤席。美人曰:「敝居僻陋,非郎君所處,只此西軒 可也。」遂攜手而入,假寢軒下。交會之際,無異於人。將 旦,揮涕而別。至晝,往訪於園側,果有宋宮人衛芳華 之墓。墓左一小坵,即翹翹所瘞也。生感歎逾時。迨暮 又赴西軒,則美人已先至矣。迎謂生曰:「日間感君相 訪,然妾止卜其夜,未卜其晝,故不奉見。數日之後,當 得無間爾。」自是無夕不會,經旬之後,白晝亦見。生遂 攜歸所寓安焉。已而生下第東歸,美人願隨去。生問: 「翹翹何以不從?」曰:「妾既奉侍君子,舊宅無人,留渠看 守爾。」生遂與之同歸鄉里。紿其家人曰:「娶於良家。」眾 見其舉止溫柔,言詞慧利,信且悅焉。美人處生之室, 奉長上以禮,待婢僕以恩,左右鄰里,俱得其歡心。且 又勤於治家,潔於守己,雖中門之外,未嘗輕出。眾咸 賀生得內助。荏苒三載,當丁巳之初秋,生又治裝赴 浙省鄉試,行有日矣。美人請於生曰:「臨安,妾鄉也。從 君至此,已閱三秋,今願偕行,以視翹翹。」生許諾,遂同 載抵錢塘,僦屋以居。至之明日,適值七月之朢,美人 謂生曰:「三年前,曾於此夕與君相會,適當今夕之期, 欲與君同赴聚景,再續舊遊,可乎?」生如言,載酒而往。 至晚,月上東垣,蓮開南浦,露柳煙篁,動搖堤岸,宛然 昔日之景。行至園前,則翹翹迎拜於路首曰:「娘子陪 侍郎君,遨遊城郭,首尾數年,已極人間之樂,獨不念 舊居乎?」三人入園,又至西軒而坐。美人忽垂淚告生 曰:「感君不棄,得侍房帷,未遂深歡,又當永別。」生曰:「何 故?」對曰:「妾本幽陰之質,久踐陽明之世,甚非所宜。特 以與君有宿世之緣,故相從爾。今緣盡,自當奉辭。」生 驚問曰:「然則何時?」對曰:「止在今夕爾。」生悽惋不已。美 人曰:「妾非不欲終事君子,然而程期有限,不可逾越。 若顧遲留,須當獲戾。非止有損於妾,亦將不利於君。」 生意稍悟,然悲傷感愴,徹曉不寐。及山寺鐘鳴,水村 雞唱,急起與生為別,解所御玉指環,繫生衣帶,曰:「異 日見此,無忘舊情。」遂分袂而去。然猶頻頻回顧,良久 始滅。生大慟而返。翌日,具殽醴,焚楮鏹於墓下。生作 文以弔之,從此遂絕。生獨居旅邸,如喪配偶。試期既 迫,亦無心入院,遂惆悵而歸。親黨問其故,始具述之, 眾咸歎異。生自是終身不娶,入雁蕩山採藥,遂不知 所終。
《幽怪錄》:「元延祐間,天水趙源僑寓葛嶺,其側即賈似 道宅也。日晚徙倚門外,忽有一女子從東來,綠衣雙 鬟,年可十五六,姿色明媚,源注目久之,明日出門,又 見如此凡數度。源戲問之曰:『姐姐家居何處,暮暮來 此』。女笑而拜曰:『兒家與君為鄰,君自不識耳』。源試挑 之,女子欣然而應,遂留宿焉。明旦辭去,夜則復來,如」 此月餘。問其居止姓名,女子終不告,但曰:「兒常衣綠, 但呼我為綠衣人可也。」源一夕被酒戲之曰:「綠兮衣 兮,綠衣黃裳。」女子有慚色,數夕不至。及再來,源叩之, 乃曰:「本欲與郎君偕老,奈何以婢妾待之?然君已知 之矣,不敢復隱。」源問其故,女慘然曰:「得無難乎?兒實 非今世人,亦非有禍於君者,但冥數當然耳。」源大驚 曰:「願聞其詳。」女子曰:「兒故宋平章秋壑之侍女也。本 臨安良家子,少善奕棋,年十五,以棋童入侍。每秋壑 回朝,宴坐半閒堂,必召兒侍奕,備見寵愛。是時君為 其家蒼頭,職主煎茶,每因供進茶甌,得至後堂。君時 年少,美姿容,兒見而慕之,嘗以繡羅錢篋乘暗投君君亦以玳瑁脂盒為贈。彼此雖各有意,內外嚴密,莫 得其便。後為同輩所覺,讒於秋壑,遂與君同賜死於 斷橋之下。君今已再世為人,而兒猶在鬼錄,得非命 歟?」言訖,嗚咽泣下。源亦為之動容。久之,乃曰:「審如此, 則君與我乃再世姻緣也。當更加親愛,以償疇昔。」因 曰:「汝之精氣,能久存於世耶?」女曰:「數至則散矣。」源曰: 「何時?」女曰:「三年耳。」及期,病臥不起,曰:「曩固與君言矣。」 面壁而化。源大慟,舉衣衾而葬之。感其情,不復娶。投 靈隱寺為僧。
《異聞總錄》:致和中,鎮江府丹徒縣李主簿,被轉檄往 湖州方田府,差二吏曰徐璋,曰蔡禋,與偕行。既至境, 館於近郊觀音院僧房。其旁一小室,扃鐍甚固。二吏 竊窺之,見壁間掛美女子像,前設香火,知為殯宮,私 自謂曰:「我軰客旅凄單,若得如此人來伴一笑,何幸 哉!」徐以叩僧,僧云:「郡人張文林,今為明州象山令,其 長婦死,攢殯彼室淺土中,而委吾歲時供事,此其畫 像也。」是夕,璋既寢,禋寐未熟,見女子褰幃入,笑曰:「汝 旦晝有意羨我,故來相就。將與汝周旋,切勿語人,無 以為怪而生疑懼。」禋欣然滿望,留之狎昵。自是與璋 異榻,每夕必至。踰月矣。二吏以裝齎垂竭,啟主簿求 暫歸。主簿曰:「璋善筆札,吾不可闕,禋獨歸足矣。」至夜, 女子來問欲歸之故,禋告之,女曰:「我有金釵遺汝,持 貨足以少濟,願罷西去之役。」即拔頭上釵授禋。明日, 鬻於肆得錢萬六千,而紿謂璋曰:「適入城,偶逢鄉人, 以此借我,今當共用之,毋庸歸也。」璋默念:我與彼同 里巷,豈有鄉人至而不識之理?且聞禋夜夜若與人 私語,恐異時敗,將為己累,乃著意伺之。一日,天欲曉, 正值女子從禋榻而下,急掩之,仆於地,若初死者,衣 冠儼然,咸驚怖不知所為,以實告。主僧屬守視,而拘 二吏於官,付獄究鞫。復移文象山,張令遣老嫗詣寺, 發瘞,則已空矣,遂得免。未幾,還丹徒,竟以憂駭得疾, 《禋璋》並殂。
楊維楨《南樓美人傳》:「劉天麒嘗中秋夕獨臥小樓窗, 忽自啟視之,一美人靚妝縞服,肌體嬌膩,真絕色也。 天麒恍惚不敢語,已而攬其袪,乃莞爾納之。天麒曰: 『敢請姓氏,當請媒求聘耳』。美人曰:『妾上失姑嫜,終鮮 兄弟,何聘乎?汝知今夕南樓故事,只呼南樓美人可 也』。天曙囑曰:『君勿輕泄,妾當夕至』。語訖,越鄰家臺榭」 而去。自是每夜翩翩而至,相愛殊切。一日,天麒露其 事於酒餘,人曰:「此妖也,君獲禍深矣。」迨夕,美人讓曰: 「妾見君青年無偶,故失身奉君,何泄我樞機,致人有 禍君之說。」遂悻悻而去。將歲杳然。天麒深忿前言,但 臨衾拭淚而已。至明歲秋夕,嘗憶前事,樓中朗吟《前 赤壁賦》云:「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泝流光。渺渺兮予 懷,望美人兮天一方。」歌未罷,美人忽越臺榭而至,曰: 「妾見君朝夕憂憶,又為馮婦。」相與至夜半,美人潸然 泣曰:「風情有限,世事難遺。聞君新婚在邇,今將永別。 不然,不直分愛於賢配,抑將不利於君。」天麒稍悟,猶 豫間,美人不見矣。天麒婚後,更無他異。
陳愔《牡丹燈記》:「方氏之據浙東也,每歲元夕,於明州 張燈五夜,傾城士女,皆得縱觀。至正庚子之歲,有喬 生者,居鎮明嶺下,初喪其偶。鰥居亡聊,不復出游,但 倚門佇立而已。十五夜三更盡,游人漸稀,見一丫鬟 挑雙頭牡丹燈前導,一美人隨後,約年十七八,紅裙 翠袖,迤𨓦投西而去。生於月下視之,韶顏稚齒,真國」 色也。神魂飄蕩,不能自持,乃尾之而去,或先之,或後 之。行數十步,女忽回顧,微哂曰:「初無桑中之期,乃有 月下之遇,事非偶然也。」生即趨前揖之曰:「敝居咫尺, 佳人可能回顧否?」女無難意,即呼丫鬟曰:「金蓮可挑 燈同往也。」於是金蓮復回。生與女攜手至家,極其歡 昵,自以為巫山洛浦之遇,不是過也。生問其姓名居 址,女曰:「姓符,麗卿其字,淑芳其名,故奉化州判女也。 先人既歿,家事零替,既無兄弟,仍鮮族黨,止妾一身, 遂與金蓮僑居湖西爾。」生留之宿,態度精妍,詞氣婉 媚,低幃暱枕,甚極歡愛。天明,辭別而去。及暮則又至, 如是者將半月。鄰翁疑焉,穴壁窺之,則見一粉妝髑 髏,與生並坐於燈下。大駭。明旦詰之,祕不肯言。鄰翁 曰:「嘻,子禍矣。人乃至盛之純陽,鬼乃幽陰之邪穢。今 子與幽陰之魅同處而不知,邪穢之物共宿而不悟。 一日真元耗盡,災眚來臨,惜乎以青春之年,而遽為 黃壤之客也,悲夫!」生始驚懼,備述厥繇。鄰翁曰:「彼言 僑居湖西,往訪問之,則可知矣。」生如其教,逕投月湖 之西,往來長堤之上,高橋之下,訪於居人,詢於過客, 並言無有。將夕矣,乃入湖心寺少憩,行遍東廊,復轉 西廊,廊盡得一暗室,則有旅櫬白紙題其上曰:「故奉 化州判女麗卿之柩。」柩前懸一雙頭牡丹燈,燈下立 明器女子,背上有「金蓮」二字。生見之,毛髮盡豎,寒粟 遍身,奔走出寺,不敢回顧。是夜,借宿鄰翁之家,憂怖 之色可掬。鄰翁曰:「元妙觀魏法師,故開府王真人弟 子,符籙為當今第一,汝宜急往求焉。」明日生謁,法師
望見其至,驚曰:「妖氣甚濃,何為來此?」生拜座下,具述其事。法師以硃書符二道授之,令其一置於門,一懸於榻,仍戒不得再往湖心寺。生受符而歸,如法安頓, 自此果絕來矣。一月有餘,不覺又往袞繡橋訪友,留 飲至醉,卻忘法師之戒,逕取湖心寺路以回。將及寺 門,復見金蓮迎拜於前曰:「娘子久待,何一向薄情如 是?」遂與生俱入內廊,直抵室中,女子宛然在坐,數之 曰:「妾與君素非相識,燈下一見,感君之意,遂以全體 事君。暮往朝來,於君不薄。奈何信妖道之言,遽生疑 惑,便欲永絕。薄情如是,妾恨之深矣。今幸得見,豈能 相捨。」即握生手,至於柩前。柩忽自開,擁之同入,隨即 閉矣。生遂死於柩中。鄰翁怪其不歸,遠近尋問。及至 寺側西廊停柩之室,見生之衣裾微露於柩外,請於 寺僧而發之。死已久矣,與女子之屍俯仰臥於柩內, 女貌如生。寺中僧眾歎曰:「此奉化州判符君之女也。 死時年十有七,權厝於此,舉家還去,竟絕音耗,至今 十有三年矣。不意作怪如是,遂以屍柩及生,殯於西 門之外。是後雲陰之晝,月黑之夜,往往見生與女子 攜手同行,一丫鬟挑燈前導,遇之者輒得重疾,寒熱 交作,薦以功德,祭以牢醴,庶獲可痊,否則不起矣。」居 人大懼,競往元妙觀謁魏法師而訴焉。法師曰:「吾之 符籙,止能治其未然,今祟成矣,非吾所知也。聞有鐵 冠道人者,見居四明山頂,考劾鬼神法術靈驗,汝輩 宜往求之。」遂至山,攀緣藤葛,驀越溪澗,其上絕頂,果 有草菴一所。道人憑几而坐,方看道童調鶴,眾羅拜 菴下,告以來故。道人曰:「山林隱士旦暮且死,烏有奇 術,君輩過聽矣。」拒之甚堅。眾曰:「某等實不知,蓋元妙 觀魏法師所指教爾。」道人曰:「吾老矣,不復下山,已六 十餘年,小子饒舌,煩吾一行。」即與童子下山,步履輕 捷,徑至西門外,結方丈之壇,踞席端坐,書符焚之。忽 見符吏數輩,黃巾帛襖,金甲雕戈,長皆丈餘,屹立壇 下,鞠躬請命,貌甚虔肅。道人曰:「此間有邪祟為禍,驚 擾生民,汝輩豈不知耶?宜疾驅之。」將吏受命即往,不 移時,以枷鎖押女子與生并金蓮俱到壇所,鞭捶揮 扑,流血淋漓。道人訶責良久,令具供狀。將吏遂以紙 筆授之,俱各供數百言,今錄其略於此。喬生供曰:「伏 念某喪室鰥居,倚門獨立。犯在色之戒,動多慾之求。 不能效孫叔見兩頭蛇而決斷,乃致如鄭子逢九尾 狐而愛憐。事既莫追,悔將奚及。」符女供曰:「伏念某青 年棄世,白晝無鄰。六魄雖離,一靈未泯。燈前月下,逢 五百年歡喜冤家;世上民間,作千萬人風流話本。迷 不知返,罪安可逃。」《金蓮供》曰:「伏念某殺青為骨,染素 成胎。墳隴埋藏,是誰作俑而用?面目機發,比人具體 而微。既有名字之稱,可乏精靈之異。因而得計,豈敢 為妖。」供畢,將吏取呈。道人以巨筆判曰:「蓋聞大禹鑄 鼎,而神奸鬼祕,莫能逃其形;溫嶠燃犀,而水府龍宮, 俱得見其狀。惟幽明之異趣,乃詭怪之多端,物既不 祥,遭之有害。故大厲入門而晉景歿,妖豕啼野而齊 襄殂,降禍為妖,興災作孽。是以九天設斬邪之所,十 地分」罰惡之司。魑魅魍魎,無以容其奸;夜叉羅剎,不 得肆其暴。矧此清平之世,坦蕩之時,而乃變幻形軀, 依附草木,天陰雨濕之夜,月落參橫之辰,潛於梁而 有聲,窺其室而無睹,蠅營狗苟,羊狠狼貪,疾如飄風, 烈若猛火。喬家子生猶不悟,死何惜焉?符氏女死尚 貪淫,生可知矣。況金蓮之怪誕,假明器以「成形。惑世 誣民,違條犯法。狐綏綏而有蕩,鶉奔奔而無良。惡貫 已盈,罪名不宥。陷人坑從今填滿,迷魂陣自此打開。 燒毀雙明燈,押赴九幽獄。沉淪陰翳,永無出期。判詞 已具,主者奉行。急急如律令。」即見此三鬼,悲啼躑躅, 為將吏驅捽而去。道人拂袖入山。明日眾姓往謝之, 不復可見也,止有草菴存焉。急往元妙觀訪魏法師 而審問其故,其法師則已病瘖瘂不能言矣 耳。譚福清茂村韓生慶雲,授徒於長樂之藍田石尢 嶺間,見嶺下遺骸,傷之,歸具畚插,自為瘞埋。是夜有 人剝啄籬外,啟戶見艷麗女子曰:「妾王玉英也。家世 湘潭,宋德祐間,父為閩守,將兵禦元兵戰死。妾不肯 辱,與其家死嶺下。歲久,骸骨遇出,蒙公覆掩,恩最深 重,來相報耳。妾非人,然不可謂非人。理有冥合,君其 勿疑。」遂與合。亡何,生子受孕以七月七日。慶雲母亦 微知其事,急欲見孫,因抱歸。女戒曰:「兒受陽氣尚淺, 未可令人遽見。」忽母來登樓,女已抱子從窗牖逸去, 噉兒果尚棄在地,始猶謂是蓮子,察之乃蜂房也。抱 兒歸湘潭,無主者,乃故棄之河旁,書衣帶間曰:「十八 年後,當來歸湘潭。」有黃公者,富而無子,拾之,稍長,清 癯敏慧異常。兒名曰鶴齡,旋生二子,曰鶴筭。二齡共 習制舉之業,頗有聲。已而二弟皆授室,獨鶴齡泥衣 帶中,語未決,然已捐金四十,委禽於其里,易氏矣。先 是,女即歸楚,嘗以二竹筴與生,令擊筴,則女即至。凡 有疾痛禍患,得女一語,即獲庇祐。後以人言疑女為 妖,又誣生失行淫主人,女褫去章服,女故來漸疏,相 期惟一歲一來,來必以七月七夕。久之,女謂生曰:「兒 生已符衣帶之期,可來視之。」生遂抵湘潭,偽作星家言,謁黃公。公出三子年甲,生指鶴齡者曰:「此非公子, 即浪得當歸矣。」黃公色動,問所自來,生曰:「吾即棄兒 父,故來試公。儻不寒盟有衣帶語在。」公曰:「固也。我已 有子,不死溝壑。公若還珠,可忘阿保,他且勿論。頃者 委禽之資,當為計耳。」因問兒所在,曰:「應試長沙去也。」 生即往視,一見,兩皆感動,若不勝情。其弟暨家奴皆 大詬,禁不令與語。生自忖:貧既不能償金,又婚未易 就以咨女,亦莫為計,遂棄之歸。始來浮湘,屢經險,女 皆在舟中,陰為衛。又為經紀其資斧,至兒不得疾歸, 女亦恚恨,若有待耳。抵閩,人皆驚詫。蓋始皆謂生必 死狐媚,今不然,知非祟也。女能詩,長篇短詠,落筆數 千言,皆臻理致。其《詠某貞婦詩》曰:「芳心未可輕行露, 高節何須怨凱風。」其《憶生》曰:「洞裡仙人路不遙,洞庭 煙雨晝瀟瀟。莫教吹笛城頭閣,尚有銷魂烏鵲橋。」「莫 訝鴛鴦會有緣,桃花結子已千年。塵心不釋藍橋路, 信是蓬萊有謫仙。」「朝暮雲驂閩楚關,青鸞信不繼塵 寰。乍逢仙侶拋桃打,笑我清波照霧鬟。」諸篇,為人所 誦。生始命賦《萬鳥鳴春》即成四律,今即以名集,計十 餘卷。
《涇林雜記》:洪武初,吳江沈韶年弱冠,美姿容,詩學薩 天錫,字學邊伯京,皆為時輩所稱許。嘗和天錫過嘉 興詩韻,題《吳中懷古》。天錫詩云:「七澤三江通甫里,楊 柳芙蓉映湖水。閶門過去是盤門,半捲珠簾畫樓裡。 蘼蕪生遍鴛鴦沙,東風落盡棠梨花。館娃香徑走麋 鹿,清夜鬼燈籠絳紗。三高祠下東流續,真娘墓上風 吹竹。西施去後屧廊傾,歲歲春深燒痕綠。」《韶和》云:「東 南形勝繁華里,一片笙簫沸江水。小姬白苧製青衫, 桂楫蘭橈鏡光裡。舞臺歌榭臨溪沙,粉牆半出櫻桃 花。採香蝴蝶飛不去,撲落輕盈團扇紗。吳歌《子夜》憑 誰續,柳陰吹散柯亭竹。范蠡扁舟去不還,惟有春波 照人綠。」他詩皆類此,然以家富不欲仕。眾知其然,復 利其賄,或欲舉為孝廉,或欲保為生員,旁午紛紜,殊 無寧日。韶雖不吝於財,實厭其撓。乃謀於妻兄張氏, 欲遠遊以避之。拉中表陳生、梁生,乘峨舸,載重資,遨 遊江漢。次九江府,愛匡廬之秀,覽彭蠡之清,留連郡 郭,弔古尋幽。眾稍譏之,韶不卹也。因歎曰:「吾儕幸家 富,年少粗知文墨,茲」行蓋避人耳,豈能效王戎軰執 牙籌,屑屑計刀錐之利哉?偶秋雨新霽,水天一色,韶 偕陳、梁二生同訪琵琶亭,吟白司馬蘆花楓葉之篇, 想京城女銀瓶鐵騎之韻。引睇四望,徘徊久之。於時 月明風細,人靜夜深。方取酒共酌,聞月下彷彿有歌 聲,乍遠乍近,或高或低,三人相顧錯愕。梁生戲曰:「得 非商婦解事乎?」韶曰:「爾時樂天尚須千呼萬喚,今日 豈得容易呈身哉?」陳生曰:「老大蛾眉,琵琶哀怨,縱使 尊前輕攏慢撚,適足以增天涯淪落之感,豈能醉而 成歡耶?」韶曰:「且靜聽之。」良久而寂,酒罷回船,竟莫知 其何故。獨韶跌宕,好事多情。翌日往究其實,躊躕之 間,了無所見。興闌體倦,方欲言還,忽有奇香馥郁,縹 緲而來。韶異之,延佇出俟。茶頃,一麗人宮粧艷飾,貌 類天仙。二小姬前導,一持黃金弔爐,一抱紫羅繡褥, 冉冉登階,意必貴家宅眷,臨賞於此,隱壁後避之。小 姬鋪褥庭心,麗人席地而坐,顧姬曰:「何得有生人氣? 無乃昨夕狂客在是乎?」韶懼其搜索,趨出拜見,且謝 唐突。麗人曰:「朝代不同,又無名分,何唐突之有?但諸 郎夜來談笑,以長安娼女、浮梁商婦見目,毋亦太過 乎?」韶倉卒莫知所對。麗人呼使同裀,辭讓再四,固命 之,乃就席,因問姓氏。麗人曰:「欲陳本末,懼駭君聽。然 吾非禍於人者,幸勿見訝。妾偽漢陳主婕妤鄭婉娥 也。年二十而死,殯於近亭。二侍女,一名鈿蟬,一名金 雁,亦當時」殉葬者。韶素有膽氣,兼重風情,不以為怪 也。麗人曰:「妾沉鬱獨居,無以適意,每於此吟弄,聊遣 幽懷。詎意昨宵為諸郎所據,敗興浩歌而返。今幸對 此良宵,復遇佳客,足以償矣。」使鈿蟬歸取酒肴,飲於 亭上,自歌其詞曰:「郎憶之乎?」即昨日所謳之《念奴嬌》 也。詞曰:離離禾黍,歎江山似舊,英雄塵土。石馬「銅駝 荊棘裡,閱遍幾番寒暑。劍戟灰飛,旌旗鳥散,底處尋 樓艣。喑嗚叱咤,只今猶說西楚。憔悴玉帳虞兮,燈前 掩面,淚交飛紅雨。鳳輦羊車行不返,九曲愁腸慢苦。 梅瓣凝妝,楊花翻曲,回首成終古。翠螺青黛,絳仙慵 畫眉嫵。」歌竟,勸韶盡飲。數杯後,韶豪態逸發,議論風 生。與麗人談元末群雄起滅事,歷歷如目睹,且詢陳 主行事之詳,麗人凄然,淚下數行,已收淚曰:「且談風 月,不必深言,徒令人懷抱作惡耳。」因口占一詩曰:「鳳 艦龍舟事已空,銀屏金屋夢魂中。黃蘆晚日空殘壘, 碧草寒煙鎖故宮。隧道魚燈油欲盡,妝臺鸞鏡匣長 封。憑君莫話興亡事,淚濕胭脂損舊容。」誦畢索和,韶 即依韻賡以酬之曰:「結綺臨春萬戶空,幾番揮淚夕 陽中。唐環不見親留襪,漢燕猶餘舊守宮。別苑秋深 黃葉墜,寢園春盡碧苔封。自慚不是牛僧孺,也向雲 階拜玉容。」麗人唶唶曰:「可謂知音。」於是促席罷飲,共 宿於庭,相與講歡,一如人世。少焉,天上烏啼,城頭鼓歇,兩人扶攜而起曰:「今夕當歸舍中,謀為久計,不可 風眠露宿,貽俗子輩嗤笑。」韶頷之,亟返逆旅,則陳梁 二生緊候開舟,乃紿曰:「昨得家書,促回甚急,必有他 故,不得同行矣。」二生信之,執手而別。韶是晚再去,金 雁已先在矣。遂導過亭北竹陰中,半里餘,見朱門素 壁,燈燭交輝,纔及重堂,麗人迎笑,出紫玉杯飲。韶曰: 「此吾主所御,今以勸郎,意亦不薄矣。」宿留月餘,不啻 膠漆。一夕,麗人語韶曰:「妾死時,偽漢方盛,主寵復深, 故玉匣珠襦,殯送極一時之富貴;幽宮神道,墳塋備 一品之威儀。是故五體依然,三魂不昧。向者廬君愛 女南極夫人,偶此嬉游,授妾以太陰鍊形之術。為之 既久,不異生人,夜出晝藏,逍遙自在。君宜就市求青 羊乳半杯,勤勤滴妾目中。乳盡眼開,白日可起。」韶如 言,求乳以滴其兩眥。屈指三旬,欻然能步。或同攜素 手,游衍隧中;或並倚香肩,笑歌亭上。韶迷戀情深,鄉 閭念淺。春來秋去,四載於茲。是年冬初,麗人無故忽 澘然淚下,悲不自勝。怪而問之,初則隱忍弗言,繼則 舉聲大慟。韶慰解萬方,乃一啟齒曰:「『與郎冥契,盡在 來朝』。不覺悲傷至此耳。」韶聞言,悽惶感愴,欲自縊於 隧間。麗人不可曰:「郎陽壽未終,妾陰質未化。倘沉溺 世緣,致君非命,冥司必加重譴。兼之定數,舉莫能逃。 縱曰舍生,亦為徒死。」韶乃止。金雁、鈿蟬輩,亦依依不 忍捨。咸設飲食,與韶送程。既曉,麗人奉赤金條脫一 雙,明珠步搖一對,付生曰:「表誠寓意,睹物思人,再會 無期。願郎珍重。」親送至大門之外,掩袂障面而還。韶 猶悲不自已,殘淚盈眸,顧盼之間,失其所在。乃重尋 原店,收拾歸家。數月,梁生至自襄陽,陳生客死房縣。 方咎韶負約,韶密以告,弗信也。出條脫步搖示之,乃 驚曰:「此非塵土間物,奇寶也。誠子之遇仙矣。」知此事 者,惟梁生一人。故生有《琵琶佳遇》詩,并附於此。詩云: 「憶昔少年日,加冠禮初成。春衣紫羅帶,白馬紅繁纓。 吳中自昔稱繁華,迴還十里皆荷花。窺紅問綠謝游 冶,與余共泛星河槎。星槎留連盆浦邊,空亭醉訪琵 琶絃。銀篦擊節不堪問,錦襪生塵殊可憐。廬山月下 猶未去,娉婷玉貌湖邊遇。追隨鈿雁雙嬌嬈,直入金 屏最深處。春風東來綻牡丹,洞房香霧滃椒蘭。含情 慣作雲雨夢,鴛枕愁生清夜闌。前朝佳麗誇飛燕,圖 出千人萬人羨。太真顏色趙姬膚,繡帳懸燈幾回見。 情緣忽斷兩分飛,歸來如夢還如癡。縹囊留得萬金 贈,悽涼忍看徒傷悲。徒傷悲,難再得。當初若悟有分 離,此生何用逢傾國。」韶從此不復再娶,投禮道士周 元初為師,授「《五雷斬勘》之法」,往來兩浙間,驅邪治病, 禱雨祈晴,多有應驗。後失所在。近有人於終南及嵩 山諸處見之,疑其得道云。
沈仕《桃花仕女傳》:「紹興上舍葛棠,狂士也。博學能文, 下筆千餘言,未嘗就稿。恆慕陶潛、李白為人,事輒效 之。景泰辛未,築一亭於園,額其亭曰:『風月平分』,旦夕 浩歌縱酒以自適焉。亭後張一桃花仕女古畫,嘗對 之曰:『誠得此女捧觴,豈吝千金』。夜飲半酣,見一美姬 進曰:『久識上舍詞章之士,日間重辱垂念,茲特歌以 侑觴』。」棠略不計其真偽,曰:「吾欲一杯一詠。」姬乃連詠 百絕,如云:「梳成鬆髻出簾遲,折得桃花一兩枝。欲插 上頭還住手,遍從人問可相宜。」「懕懕欹枕捲紗衾,玉 腕斜籠一串金。夢裡自家撩鬢髮,索郎抽落鳳凰簪。」 「家住東吳白石磯,門前流水浣羅衣。朝來繫著木蘭 棹,閒看鴛鴦作對飛。」「石頭城外是江灘,灘上行舟多 少難。潮信有時還又至,郎舟一去幾時還?」「山桃花開 紅更紅,朝朝愁雨又愁風。花開花謝難相見,懊恨無 邊總是空。芙蓉肌肉綠雲鬟,幾許幽情欲話難。聞說 春來倍惆悵,莫教長袖倚闌干。」《餘皆忘之矣》。棠沉醉 而臥,曉視畫上,忽不見仕女,少焉復在。棠大異,即裂 碎之。
《大別狐記》:天順甲申年間,浙江蔣生賈於江湖,後客 漢陽馬口某店,而齒尚少,美丰儀,相距數家。馬氏有 女臨窗纖皎,光采射人。生偶入,竊見之,歎羨魂銷。是 夜女自來曰:「承公垂盼,妾亦關情,故來呈其醜陋。然 家嚴剛厲,必慎口修持,始永其好。」生喜甚,遂共枕席 而緘口禁足,惟恐負女。然生漸憊瘁,其儕若夜聞人 聲,疑之,語生曰:「君得無中妖乎?」生始諱匿。及疾甚,始 曰:「與馬公女有前緣,常自來歡會,非有他也。」其儕曰: 「馬家崇墉稠人,女從何來?聞此地夙有狐鬼,必是物 也。」因以粗布盛芝麻數升,曰:「若來,可以此相贈,自能 辨之。果相授受。」生如其言,因跡芝麻撒止處窺之,乃 大別山下有狐鼾寢洞穴中,生懼大喊。狐醒曰:「今為 汝看破我行藏,亦是緣盡。然我不為子厲,今且報子。 汝欲得馬家女亦不難。」自擷洞中草作三束,曰:「以一 束煎水自濯,則子病愈;以一束撒馬家屋上,則馬家 女病癩;以一束煎水濯女,則癩除而女歸汝矣。」生大 喜,歸不以告。人如其言為之,女果癩,痛不可忍,日夜 求死。諸醫不效。其家因書門曰:「能起女者,以為室生。」 遂揭門曰:「我能治」,以草濯之。一月遂愈,因贅其家,得美婦。
《志怪錄》:湖州倪昇,成化丁酉假讀一僧舍壁間,忽闢 雙扉,昇訝之曰:「人耶鬼耶?」叩之,漠無人蹤。諦視之,一 女子姿態整秀,衣飾黯淡,真神仙中人也。昇不能制, 竊謂曰:「僕素無紅葉之約,而乃有綠綺之奔,竟不識 有是緣乎?」女怫然曰:「爾謂紅葉之約,可也,謂綠綺之 奔,妾豈文君比哉?」昇謝罪,是夕遂款一宿,囑曰:「以君 文學之士,千金之軀,一旦喪於今夕,慎勿泄露,終當 為箕箒妾耳。」乃賦詩二律云:「窗掩蟬紗怯晚風,碧梧 垂影路西東。自憐寒骨無春到,誰信藍橋有路通。良 玉杯擎鸚鵡綠,精金帶束荔枝紅。鴛鴦帳裡空驚起, 羞對青銅兩鬢蓬。」又云:「夢斷行雲會晤難,翠壺銀箭 漏初殘。鴛衾倦繡香猶在,雀扇題詩墨未乾。滿院落 花春事晚,遶庭芳草雨聲寒。掌中幾字《迴文錦》,安得 郎君一笑看。」自是日夕相與,經旬不返。父竊窺之,見 其子或語或笑,或起或拜不一,始知其為妖眩也。速 請招慶禪師名覺初者,夜方仗劍,危坐其室,見一女 子哀祈曰:「氏本宋末某樞密使之女,緣私忿而歿,魂 魄未散,是成祟爾,顒冀宥之。」師即揮劍墜地而沒。旦 啟土丈餘,一棺中女子面色如生,其顙有泚,投諸火, 穢氣入人臟腑,竟不可近。
嚴州東門外有桃園,叢葬處也。園中種桃,四繚周墉。 弘治中,有少年元夕觀燈而歸,行經園旁,偶舉首,見 一少女倚牆,頭露半體,容色絕美,俯視少年,略不隱 避。少年略一顧,亦不為意。前遇一人偕行,乃衛兵餘 丁,其人亦同輩也,且行且縱話,其人問:「少年婚乎?」曰: 「未。」曰:「今幾歲。」曰:「十九矣。」又告以「時日」八字。久之至岐 路,同輩別而他之,少年獨行。夜漸深,行人亦稍稀,聞 後有步履聲,回視,即牆頭女也。正相逐而來,少年驚 問之,女曰:「我平日政是識爾,爾自忘之。今日見爾獨 歸,故特相從,且將同歸爾家,謀一宵之歡耳,何以驚 為?」少年曰:「汝何自知我?」女因道其小名生誕、家事之 詳皆不謬。蓋適尾其同輩行,得之其「口也。」少年聞之 信,便已迷惑偕行至家。其家有翁嫗,居一室,子獨宿 一房。始出時,自鑰其門,逮歸不喚。翁嫗自啟其寢,則 女已在室中坐矣,亦不悟其何以先在也。燈下諦視 之,殊倍嫣媚,新妝艷麗,衣服亦極鮮華,皆綺羅盛服 也。翁嫗已寢,子將往爨室取飲食,女言:「無須往,我已 挈之來矣。」即從案上取一盒子啟之,中有熟雞魚肉 之類及溫酒,取共飲食。其殽饌猶熱也。啖已就寢,女 解衣,內外皆斬,然新製,乃與之合,猶處子爾。將黎明 自去,少年固不知其何人也。迨夜復至,與之飲食,寢 合如昨。既而無夕不至,久而愈密。鄰聞其有笑聲,潛 窺見之,語翁嫗云:「爾子必誘致良家子與居,事,倘露, 禍及二老,奈何?」翁嫗因夜往覘,果見女在,以愛子甚, 且不驚之。明日,呼而戒諭曰:「吾不忍聞於官,令汝獲 罪,汝宜速絕。不然,與其惜汝,而累吾二老人,當忍情 執以聞矣。」子不敢諱,備述前因。然雖心欲絕之,而牽 戀不忍,且彼亦徑自至,無由可斷。女雖知親責,殊不 畏避。翁嫗無如之何,復謀之於鄰首諸官,展轉達於 郡守,李君召子來,不待訊鞫,即自承伏云云,然不知 其姓屬居址也。守思殆是妖祟,非人不下刑。箠教其 子,令以線綴其衣,明日驗之,子受教歸,比夜入室,女 已先知,迎謂曰:「汝何忽欲綴吾衣耶?袖中針線速與 我子,不能諱,即付之。」翌日復於守,守曰:「今日夜間,當 以剪刀斷其裙,予之」剪歸,女復迎接,怒曰:「奈何又欲 剪吾衣裙?速付剪來,姑貸汝子,亟予之。」又復於守。守 怒,立命民兵數人往捕之。兵將近其家,女已在室知 之。時方晴皎,忽大雨作,眾不可前,乃返命於守。守益 怒,命一健邑丞帥兵數十往以取之,女亦在室。丞兵 將至,忽大雷電,雨翻盆下,雷火轟掣,殊不能進,亦回 返以告。守曰:「然則任之。」呼子問曰:女之姿貌果何似, 衣裳何綵色。子具言其外內裳袂,一一皆是紵絲,悉 新製也。每寢解衣,堆積甚多,而前後只此,未嘗更易 一件。其間一青比甲,密著其體,不甚解脫,即脫之,與 一柳黃褲同置衾畔,不暫捨也。守曰:「爾去此後,第接 之如常,吾自有處。」子去時,通判某在座,守顧判曰:「吾 有一語欲語公,恐公怒耳。」判曰:「何為?」守沉吟良久,曰: 「此人所遇之女,殆是公亡過令愛。」判大怒曰:「公何見 侮之甚?吾縱不肖,公同寅也,吾家有此等事乎?」守但 笑謂曰:「公試歸問諸夫人。」判愈怒,即起歸衙,急呼妻 罵守言「吾為老畜所辱,乃敢道此語」云云。妻叩其詳, 判言:「老畜聞女容貌衣飾如此,乃顧謂我云爾。」妻驚 曰:「君姑勿怒,或者果是吾家大姐乎?」蓋判有長女,未 笄而殞,攢諸桃園中,其容色衣飾皆是也。判意少解, 出語守:「吾妻云云,其當是吾女耶?」守曰:「固有之,且幽 明異途,公何以怒為?第願公勿恤之,任吾裁治可耳。」 判亦姑應之。既而無所施設,女來如故。又久之,有巡 察御史按部,事竣而去。郡集弓兵二百輩護行,守以 下皆送之野。御史去,守返,兵當散,守命「勿散,從吾行。」 道從東門以歸。至桃園,守駐車,麾兵悉入園,即令向判女塚視之。女棺之前有一竅如指大,四圍瑩滑若 物久出入者,即斲其棺,視女貌如生,舉而焚之。蓋守 知女鬼已能神,故寢其事,乘其不知而忽舉,鬼果不 能料也。守恐鬼氣侵子深,或復來,召入郡中,令守郡 卒與同役者直宿三月無恙,乃釋之,其怪遂絕。 浙江陳生隨父官泉州,出行見一女子哭於麓間。問 何人,曰:「我姓白,隨父之官,為盜,殺一家,吾僅免無歸, 是以傷痛。」生艷其美,遂置之密室。父母使人窺之,乃 見一白鷴至門化為女子而入。父母語生:早加斥絕。 生謂女曰:「卿是白鷴精,何為誤我?」謝曰:「我非妖精,乃 前任林知縣之女,無罪為父逼死,槁葬城外,故托《白 鷴》以見君。他日前程遠大,位至御史。能念舊者,為葬 朽屍,且恤吾母。則終天之感,永切泉壤矣。」生許之,女 因謝去。後生果貴,任御史,巡撫廣東,道出泉州,求女 屍葬之,以千金贈其母。
《高坡異纂》:李茂元,正德辛巳登進士,拜行人。嘗使陜, 浴於故華清宮溫泉,其池中石座上有紅斑文,俗訛 傳為楊妃入月痕也。茂元見之心動,浴罷登輿,幨帷 外有一婦人手,熟視之,忽不見。夜宿公館,有婦人至, 容貌絕世,而肌肉頗豐,自稱太真,言「君一念所及,幽 明相感,不能忘情。」遂惑之。自是轍跡所歷,每夜必至, 百方遣之,不能去。心志喪亂,以疾告歸,久之方絕。 《中江縣志》:崇禎間,黃兩鉉讀書樓上,忽一夜有美女 盛妝至前曰:「妾與君有夙緣,特此相伴。」堅辭不得,遂 與朝夕同起居,能具美食異果,莫測所自來。嘗言兩 鉉骨相俱好,惟兩肩寒,將易之。越三年,泣曰:「夙緣已 滿,妾去矣,但大難即至,當避入秦,可無虞。」言訖,莫知 所之。未幾果亂,兩鉉逃陜西,後蜀平,得保全其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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