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學行典/第100卷

理學彙編 學行典 第九十九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一百卷
理學彙編 學行典 第一百一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學行典

 第一百卷目錄

 講學部總論四

  朱子大全集四答周舜弼 答余占之 答汪子文 答張敬夫 答薛士龍

   答耿直之 答陳抑之 答俞壽翁 答應仁仲 答周叔謹 答潘文叔 答潘端叔

  答潘恭叔

學行典第一百卷

講學部總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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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大全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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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周舜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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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學,持守不懈益勤,深慰所望。又聞頗有朋友之助, 當此歲寒,不改其操,尤不易得也。更願相與磨礪,以 造其極,毋使徒得虛名,以取實禍,乃為佳耳。前書絜 矩之說,大概「得之」二字文義,蓋謂度之以矩而取其 方耳。今所示數條,各以鄙意附於其後,卻以封還。幸 試思之,來說大概明白詳細,但且於此更加反覆,虛 「心靜慮,密切玩味,久之須自見得更有精微處,不但 如此而已也。」承欲見訪,固願一見,但遠來費力,不若 如前所說,著實下功,果自得之,則與「合堂同席」亦無 以異也。鄉來蔡君,今安在?能不受變於俗否耶?

《大學》之道,莫切於致知,莫難於誠意。意有未誠,必當隨事即物,求其所以當然之理。然觀天下之事,其幾甚微,善惡邪正,是非得失,未有不相揉雜乎芒芴之閒者。靜而察之者精,則動而行之者善。聖賢之學,必以踐履為言者,亦曰「見諸行事,皆平日之所素定者耳。」 今先生之教,必曰:「知之者切,而後意無不誠。」 蓋若泛論知至,如諸家所謂「極盡而無餘」 ,則遂與上文所謂致知者為無別。況必待盡知萬物之理,而後別求誠意之功,則此意何時而可誠耶?此正學者緊切用功之地,而先生訓釋精明,誠有以發聖賢未發之蘊。竊嘗體之於心,事物之來,必精察乎善惡之兩端。如是而為善,則確守而不違;如是而為惡則深絕而勿近,亦庶幾不苟於致知。而所知者非復泛然無切於事理,不苟於誠意,而好善惡惡,直欲無一毫自欺之意。敬守此心,無敢怠忽,課功計效,則不敢以為意焉。如此用力,不知如何?

《知至》,只是致知到處,非別有一事也。但見得本來合 當如此之正理,自然發見透徹,則所知自切,不須更 說確守深絕,而意自無不誠矣。

傳之二章,釋「自新新民」 ,而結之以君子無所不用其極者,言皆欲止於至善也。蓋自致知以至修身,無非所以自新也;自齊家以至平天下,無非所以新民也。凡此八者,誠《大學》之條目。然必曰「止於至善」 者,深言擇善不可以不精耳。夫善一也,有至善則有未善,所以言擇善之難如此。過則失中,不及則亦未至於中,宜其應事接物之際,固有欲為公而反遂其私,欲為義而乃徇乎利,厚薄輕重,泛然而應,不得其當,是皆知之有未切也。《補亡》之章謂用力之久而一旦廓然貫通焉,則理之表裏精粗無不盡,而心之分別取舍無不切,是必加之以積習之功,庶乎廓然貫通,然後可以言止於至善之事乎?苟未至此,則分別取舍。於心當如何。

一事自有一事之至善,如「仁、敬、孝、慈」之類。

忿懥恐懼、好樂、憂患,人之所不能無者。然有一於此,則心不得其正,何哉?蓋此心不可以頃刻而不存,苟喜怒憂懼一萌於中,則心有係累,不特不能帥乎氣,而氣反得以動其心矣。故當忿懥之時,唯有忿懥而已。既以忿懥為主,尚何心之可存?恐懼之類,莫不皆然。聖人於此,深欲學者常存此心,無少閒斷。喜怒哀樂,猶不可有,而況於曠蕩外馳,邪僻妄念,以為此心之累者乎?故曰:「心有不存,則無以檢其身矣。」 以此意體之,如何?

有喜怒憂懼,則四者之發不得其正。無喜怒憂懼,則 四者之發何不正之有。

「絜矩之道,推己度物而求所以處之之方。故於上下、左右、前後之際,皆不以己之所不欲者施諸彼而已矣。然皆以敬老、事長、恤孤之三者推之,以見民心之同然。故下文極言好惡不可以異乎人,而財利不可以擅乎己,苟為不然,皆取惡之道也。」 是則一章之意,無非發明「恕」 之一字。上章既言「所藏乎身不恕,則不」 能喻諸人矣。於此復推廣之,以極其所不通之意。恕之為用,其大如此,求其指歸,則不過孝、弟、慈三者行乎一家,推而至於治國、平天下,同一機而已。孝弟慈非恕也,自身而家,自家而國,自國而天下。推之者近,施之者廣,必與人同其欲而不拂乎人之性,茲其所以為恕。以此觀之,是否?

此段說得條暢。

致中和。注云:「『自戒謹恐懼而守之,以至於無一息之不存,則極其中而天地位矣。自必謹其獨而察之,以至於無一行之不慊,則極其和而萬物育矣』。夫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戒謹恐懼,所以守之於未發之時,故無一息之不存,而能極其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必謹其獨,所以察之於既發之際,故無一行之不慊」 而能極其和。「天地之所以位者不違乎中,萬物之所以育者不失乎和。」 「致中和而天地自位,萬物自育」 者蓋如此。學者於此靜而不失其所操,動而不乖其所發,亦庶幾乎中和之在我而已。天地萬物之所以位且育焉,則不敢易而言之,未識是否。

其說只如此不難曉,但用力為不易耳。「勉旃,勉旃!」

凡事「豫則立」 一節,言與事,行與道,皆欲先定於其初,則不跲、不困、不疚、不窮,斯有必然之驗。故下文自「不獲乎上」 、不信乎朋友、不順乎親而推之,皆始於不誠乎身而已。然則先立乎誠為此章之要旨,而不明乎善則不可以誠乎身也。今欲進乎明善之功,要必格物以窮其理,致知以處其義,夫然後真知善之為可好,而好之,則如好好色;真知惡之為可惡而惡之,則如惡惡臭。明善如此,夫安得而不誠哉?以是觀之,則《中庸》所謂「明善」 ,即《大學》致知之事;《中庸》之所謂「誠身」 ,即《大學》「誠意」 之功。要其指歸,其理則一而已。是否?

得之。

《費而隱》章,引鳶飛魚躍之詩以明其旨。程夫子以為子思喫緊為人,與「必有事焉而勿正」 之意同,活潑潑地。竊以為子思之言無非實理,而程夫子之說亦皆真見。今又得先生竄定此章,反覆開曉,昭然著見,耽玩久之,心融意釋。夫形而下者,道之用矣。必有形而上者為之體。其用廣,夫安得而不費?其體微,又安得而不隱?體用顯微,初無閒絕,人惟睹其用之顯而不見其體之微也,是以終身由之而不知。子思於是託鳶魚以明此理之昭著,而其所以然之故,則亦可知其隱微為難見也。夫見於鳶魚者尚爾,而況自夫婦隱微之閒極而至於天地廣博之際,化育流行,洪纖高下,莫不皆然,此理固非偶然者,而「亦孰與之哉?子思之言精密峻潔,而程子之論,無纖毫凝滯倚著之意,非先生其孰知之?」 大意如何?

只是如此,更宜詳味。

二十七章,始言道之體極於至大而無外,道之用入於至小而無閒,非至德之人,不足以凝之;中言至道之凝,非大小精粗舉而並行,則不足以凝是道也。末言所處之無不宜,所以極言至道之凝,其效如此。然大小精粗之旨,諸家所論不同。張子逐句為義,呂氏因之,以一句自相反覆為說,游氏以逐句相承接為說。楊氏以逐句上一節承上節,下一節承下節為說,卻以「溫故、知新」 為道,問學之事,「敦厚、崇禮」 為道,《中庸》之事,兼而讀之,亦足以發明大旨。然分比精密,條理該貫,終不若以「尊德性」 為存心之本,而極乎道體之大;以「道問學」 為致知之本,而盡乎道體之細;遂以「廣大、高明」 、「溫故、敦厚」 為存心之屬,以「精微《中庸》、知新、崇禮為致知之屬,於是犁然各當於人心,使學者有用力之地,而不悖乎名義之紛紜也。竊嘗玩索,所謂『不以一毫私意自蔽』」 者,指致廣大而言也;「不以一毫私欲自累」 者,指極高明而言也。乍讀兩句,似若一意相同。然試體之,一以私意自蔽則心不洪放而狹隘迫窄何以致廣大乎?一以私欲自累。則此心沈溺。而昏暗卑陋。何以極高明乎。此二句若相似而實不同者。妄意如此。是否。

得之。

末章八引《詩》,前五條論始學至成德疏密淺深之序,後三條皆所以贊不顯之德,前此蓋未有發明斯義,若此昭著明白也。今觀《尚絅》一條,則知為己之學不可以徇名,而入德之方皆由乎己而已。進而至於「亦孔之昭」 ,則謹獨之行已著;又進而至於「不愧屋漏」 ,則謹獨之效益彰。其曰「奏假無言」 ,所以言其德之已成。又曰「不顯惟德」 ,所以言其德之至盛,故先之以不賞不怒而民自畏勸,終之以篤恭而天下平也。夫自下學謹獨之事積而至於篤恭而天下平,則其存心也愈謹,而進德也彌盛。復三引《詩》以歎詠不顯之德,固不在乎聲色之末,亦非德輶如毛之可比。極論其妙,不若「無聲無臭」 之詩為可以形容其不顯之至耳。竊嘗謂此章之旨,正與首章相應。首章論道體之大端,故以性、命、教之。三者言之於始,然必戒謹恐懼,而存其未發之中,必謹其獨而保其既發之和。中和之至,所以能位天地育萬物者。蓋其德之盛,同乎天而然也。《中庸》

之《書》所以始於是者。其旨深哉。有志於學者。可不知天德之在聖人者為如何。於此宜盡心焉爾。未審是否。

《亦孔之昭》,是謹獨意。《不愧屋漏》是戒謹恐懼意。

君子無終食之閒。違仁,不但終食之閒而已也,雖造次必於是;不但造次而已也,雖顛沛必於是。蓋欲此心無頃刻須臾之閒斷也。及稱顏子,則曰「三月不違;於眾人」 ,則曰日月至焉而已。今學者於日月至焉,且茫然不知其所謂,況其上者乎?克己工夫,要當自日月至焉。推而上之,至終食之閒,以至造次至顛沛,一節密,一節去。庶幾持養純熟而三月不違。可學而至不學則已。欲學聖人則純亦不已。此其進步之階歟。

下學之功,誠當如此,其資質之高明者,自應不在此 限,但我未之見耳。

「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貧與富交,彊則忮,弱則求,人惟中無所養,而後饑渴得以害其心也。故不能自安於貧,而有慕乎彼之富。此心一動,物欲行焉,故雖可已而不已。《孟子》所謂「宮室之美,妻妾之奉,所識窮乏者,得我而為」 之類,蓋有不可勝窮之私,由是以失其本心,而忮嫉忮害生焉。否則諂曲以求之,而不自知其為卑污淺陋之甚也。子路之志,不牽乎外物之誘,《夫子》稱之,欲以進其德。惜乎不能充此而上之,至有「終身誦之」 之蔽。不然,簞瓢陋巷之樂,當與顏子同之,日用工夫,信乎不可遽已也。

是,如是。

葬事不易,便能了辦。喪禮盡誠,不徇流俗,此尢所難。 更宜深念閔、卜二子除喪而見之意,以終禮制,區區 之望也。彼中朋友用功為學,次第如何,便中喻及。向 時每說持敬窮理二事,今日所見,亦只是如此,但覺 得先後緩急之序愈分明親切,直是先要是持守上 著力,方有進步處也。孟子說性善及求放心處,最宜 深玩之。

來喻所云,「皆學者不能無疑之處。然讀書則實究其 理,行己則實踐其跡,念念鄉前,不輕自恕,則在我者 雖甚孤高,然與他人元無干預,亦何必私憂過計而 陷於同流合汙之地耶?」

示及疑問,且當如此涵泳,甚善。《致知》工夫,亦只是且 據所已知者玩索推廣將去,具於心者本自無不足 也。敬子遠來不易,其志甚勇,而工夫未密,更宜相與 切磋,更令精細平穩,乃佳耳。觀其病痛,與長孺頗相 似,所以做處一般。不知吾人所學,且要切身,正不以 此等為高也。若親養未便,亦須委曲商量,不須如此 「躁迫也。」伊川告詞如此,是亦紹興初年議論,未免一 褒一貶之雜也。

前此所示別紙條目雖多,然其大概只是不曾實持 得敬,不曾實窮得理,不曾實信得性善,不曾實求得 放心,而乃緣文生義,虛費說詞,其說愈長,其失愈遠, 此是莫大之病。只以其閒所論曲折,及後段「克伐」、「怨 欲」、「鄉原」、「思學」、「瞻忽前後」之類觀之,便自可見。若果是 實曾下得工夫,即此等處自無可疑。縱有商量,亦須 有著實病痛,不應如此泛泛矣。曾子一段文意,雖說 得行,然似亦未是真見。似此等處,且須虛心涵泳,未 要生說,卻且就日用閒實下持敬工夫,求取放心。然 後卻看自家本性元是善與不善,自家與堯舜元是 同與不同。若信得及,意思自然開明,持守亦不費力 矣。《君子而時中》,卻是《集注》失於太𥳑,令人生疑,今已 削去,只見存文義已自分明,若不為此句所牽,則亦 無可疑矣。恐枉費思索,故并及之。然其切要工夫,無 如前件所說,千萬留意也。

《答余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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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卿已歸在此,今年往來,亦有一二十人相過講習, 其閒豈無曉會得意思者?然未見大段斷然可負荷 此事者,甚可慮也。

《答汪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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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聞比來急於進取,遂為神怪所惑」,殊駭聞聽。於此 等處把捉不定,則所講聞於簡冊者將以何用耶?自 此切須安常守正,以為進學之地,不宜復徇前失,以 陷於邪妄之域也。

《答張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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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晦叔書》,鄙意正如此。已復推明其說,以求教於晦 叔矣。但於來示所謂「知底事」者,亦未能無疑,已并論 之。今錄以上呈,更乞垂教。

「『在中之義』之說,來諭說得性道未嘗相離,此意極善。 但所謂『此時蓋在乎中』者,文意簡略,熹所未曉,更乞 詳諭。」又謂「已發之後,中何嘗不在裏面」,此恐亦非文 意。蓋既言未發時在中,則是對已發時在外矣。但發而中節,即此在中之理,發形於外,如所謂即事即物, 無不有箇恰好底道理是也。一不中節,則在中之理, 雖曰天命之秉彝,而當此之時亦且漂蕩淪胥而不 知其所存矣。但能反之,則又未嘗不在於此。此程子 所以謂「以道言之,則無時而不中;以事言之,則有時 而中也。」所以又謂善觀者,卻於已發之際觀之也。若 謂已發之後,中又只在裏面,則又似向來所說,以未 發之中自為一物,與已發者不相涉入,而已發之際, 當挾此物以自隨也。然此義又有更要子細處。夫此 心廓然,初豈有中外之限?但以未發已發分之,則須 如此,亦若操舍存亡出入之云耳。并乞詳之。

「心譬之水」,是因知言有此言而發。然性情既有動靜, 善惡既有順逆,則此言乃自然之理,非用意差排也。 人無有不善,此一言,固足以具性情之理,然非所以 論性情之名義也。若論名義,則如今來所說,亦無害 理。不費力。更推詳之,《太極圖》立象盡意,剖析幽微,周 子蓋不得已而作也。觀其手授之意,蓋以為唯程子 為能受之,程子之祕而不示疑,亦未有能受之者爾。 夫既未能默識於言意之表,則道聽塗說,其弊必有 甚焉。觀其《答張閎中書》云:「書雖未出,學未嘗不傳,第 患無受之者。」及《東見錄》中論橫渠清虛一大之說,使 人向別處走,不若且只道敬,則其微意亦可見矣。若 《西銘》,則推人以知天,即近以明遠,於學者之用為尢 切,非若此書詳於天而略於人,有不可以驟而語者 也。孔子雅言《詩》《書》執《禮》,而於《易》則鮮及焉,其意亦猶 此耳。韓子曰:「堯、舜之利民也大,禹之慮民也深。」其周 子、程子之謂乎!熹向所謂微意者如此,不識高明以 為如何?

熹窮居如昨,無足言者。但遠去師友之益,兀兀度日, 讀書反己,固不無警省處,終是旁無彊輔,因循汨沒, 尋復失之。近日一種向外走作,心悅之而不能自已 者,皆準止酒例,戒而絕之,似覺省事。此前輩所謂「下 士晚聞道,聊以拙自修」者。若充擴不已,補復前非,庶 其有日。舊讀《中庸》、慎獨、《大學》《誠意》毋自欺處,常苦求 「而不得,反嫌措詞煩猥。近日乃覺其非,此正是最切 近處,最分明處,乃舍之而談空於冥漠之閒,其亦誤 矣。」方竊以此意痛自檢飭,凜然度日,惟恐有怠而失 之也。至於文字之閒,亦覺向來病痛不少。蓋平日解 經,最為守章句者,然亦多是推衍文義,自做一片文 字,非惟屋上架屋,說得意味淡薄,且是使人看者將 注與經作兩項工夫做了,下梢看得支離,至於本旨 全不相照。以此方知漢儒可謂善說經者,不過只說 訓詁,使人以此訓詁玩索經文。訓詁經文,不相離異, 只做一道看了,直是意味深長也。《中庸》《大學章句》緣 此略修一過,再錄上呈,然覺其閒更有合刪處。《論語》 亦如此草定一本,未暇脫槁。《孟子》則方欲為之,而日 力未及也。近又讀《易》,見一意思,聖人作《易》,本是使人 卜筮以決所行之可否,而因之以教人為善,如嚴君 平所謂「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臣言依於忠」者。故卦 爻之辭,只是因依象類,虛設於此,以待扣而決者。使 以所值之辭,決所疑之事,似若假之神明,而亦必有 是理,而後有是辭。但理無不正,故其丁寧告戒之詞, 皆依於正。「天下之動,所以正夫一而不繆於所之也。」 以此意讀之,以覺《卦爻》《十翼》指意通暢,但文意字義 猶時有窒礙,蓋亦合純作義理說者,所以彊通而不 覺其礙者也。今亦錄首篇二卦拜呈此說,乍聞之必 未以為然,然且置之,勿以示人,時時虛心,「略賜省閱, 久之或信其不妄耳。」「傷急不容耐」之病,固亦自知其 然,深以為苦,而未能革。「若得伯恭朝夕相處,當時減 損,但地遠,不能數見為恨耳。」此閒朋友絕少進益者, 擇之久不相見,覺得病痛日深。頃與伯恭相聚,亦深 歎今日學者可大受者殊少也,奈何!奈何!子壽兄弟 氣象甚好,其病卻是盡廢講學,而專務踐履。卻於踐 履之中,要人提撕省察,悟得本心,此為病之大者。要 其操持謹質,表裏不二,實有以過人者。惜乎其自信 太過,規模窄狹,不復取人之善,將流於異學而不自 知耳。《鄉約》之書,偶家有藏本,且欲流行,其實恐亦難 行,如所諭也。然使讀者見之,因前輩所以教人善俗 者而知自修之目,亦庶乎其小補耳。

建陽一二士人歸自臨安云,「嘗獲奉教,亦錄得數十 段答問來」,其閒極有可疑處,雖所錄或失本意,亦必 有些來歷也。又有泛然之問,略不曾經思索,答之未 竟,而遽已更端者,亦皆一一酬酢,此非惟於彼無益, 而在我者亦不中語默之節矣。又隨問遽答,若與之 爭先較捷者,此其閒豈無牽彊草略處?流傳謬誤,為 害不細。就令皆是,亦徒為口耳之資。程子所謂「轉使 人薄」者,蓋慮此耳。元履嘗疑學徒日眾,非中都官守 所宜。熹卻不慮此,但恐來學者皆只是如此,而為教 者俯就太過,略不審其所自,則悔吝譏彈,將有所不免矣。況其流弊無窮,不止為一時之害,道之興喪實 繫焉,願明者之熟慮之也。

示喻黃公「灑落」之語,舊見李先生稱之,以為不易窺 測到此。今以為知言語誠太重,但所改語又似太輕, 只云識者亦有取焉,故備列之。如何?所謂灑落,只是 形容一箇不疑所行、清明高遠之意。若有一毫私吝 心,則何處更有此等氣象耶?只如此看,有道者胸懷 表裏亦自可見。若便討著落,則非言語所及,在人自 見得如何,如曾點「舍瑟」之對,亦何嘗說破,著落在甚 處耶?通書跋語甚精,然愚意猶恐其太侈,更能斂退, 以就質約為佳。《太極解》,後來所改不多,別紙上呈,未 當處,更乞指教。但所諭「無極」二五不可混說,而「無極 之真」合屬上句,此則未能無疑。蓋若如此,則無極之 真自為一物,不與二五相合,而二五「之凝,化生萬物, 又無與乎太極也。如此豈不害理之甚?兼無極之真」 屬之上句,自不成文理,請熟味之,當見得也。各具一 太極,來諭固善,然一事一物上,各自具此理,著箇「一」 字,方見得無欠剩處,似亦不妨,不審尊意以為如何? 擇之亦寄得此書草來,大概領略一過,與鄙意同。後 不曾子細點檢,不知「其病如何,或是病痛一般,不自 覺其病耳。」伯恭不鄙,下問,不敢不盡愚,但恐未是,更 賴指摘。近日覺得向來胡說多誤卻,朋友大以為懼。 自此講論,大須子細,一字不可容易放過,庶得至當 之歸也。別紙所諭,邵氏所記,今只入外書,不入行狀。 所疑小人不可共事,固然,然堯不誅四凶,伊尹五就 桀,孔子仕乎季孫。惟聖人有此作用,而明道或庶幾 焉。觀其所在為政,而上下響應;論新法而荊公不怒, 同列異意者亦稱其賢。此等事類非常人所及。所謂 元豐大臣當與共事,蓋實見其可,而有是言,非傳聞 之誤也。然力量未至此而欲學之,則誤矣。《序目》中語 所更定者甚穩。然本語熹向所謂先生之學,大要則 可知已。正如《春秋序》所謂「大義數十,炳如日星」,乃易 見也,非薄《春秋》之詞也。不改似亦無害,若必欲改,則 新語亦未甚活落。大抵割裂補綴,終非完物,自是不 能佳耳。

《答薛士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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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切伏窮山,佩服盛名之日久矣。去年邂逅林擇之, 歸自宣城,又能道餘論一二,皆成己成物之大致,區 區益願承教於前。顧以憂患之餘,屏跡田里,而執事 名問方昭,德業方起,隱顯異趣,私竊揣料,未容遽遂 鄙懷,則亦悵然太息而已。」茲者林擴之之來,乃知榮 膺睿眷,出試輔藩,宣布之初,譽處休洽,深以為慰。又 蒙不鄙,遠貽書翰,所以教告甚悉,擴之又以所聞相 與推說,皆平生所深欲。聞者感幸之至,不容於心。然 而三復來教,則有熹愚不敢當者二焉。請陳其說於 左右,幸察之。熹「自少愚鈍,事事不能及人,顧嘗側聞 先生君子之餘教,粗知有志於學,而求之不得其術, 蓋舍近求遠,處下窺高,馳心空妙之」域者二十餘年, 此乃困而自悔,始復退而求之於句讀文義之閒,謹 之於視聽言動之際,而亦未有聞也。方將與同志一 二友朋,并心合力,以從事於其閒。庶幾「銖積絲累,分 寸躋攀,以幸其粗知理義之實,不為小人之歸。」而歲 月侵尋,齒髮遽如許矣。懍然大懼日力之不足,思得 求助於當世有道之「君子,以速其進而未得也。」執事 乃不知此,而反以講道教人之事期之,此熹之所以 不敢當者一也。至於聖賢出處之義,則亦略聞之矣。 顧以材智淺劣,自知甚明,而又學無所「成,不堪酬酢, 故自十數年來,日益摧縮,不敢復有當世之念。」雖昨 來奉親之日,急於甘旨之奉,猶不敢自彊其所不足, 以犯「世患。矧今孤露餘生,形神彫喪,懶廢無用,益甚 於前。誠不忍復為彯纓結綬之計,以重不孝之罪。是 以杜門空山,甘忍窮寂,以遂區區之志,而庶幾或寡 過焉。執事又不知此,而反以行道濟時之事責之,此 熹所以不敢當者二也。感服至意,無以為謝,敢布腹 心」,伏惟加憐察焉。繼此儻未斥絕,尚冀有「以警誨之, 使不迷於入德之塗,則執事之賜厚矣,他非所敢望 也。」湖學之盛,甲於東南,而其湮廢亦已久矣。蓋自熙 寧設置教官之後,學者不復得自擇師,是以學校之 設,名存實亡,而人才之出,不復如當日之盛。今得賢 太守身為之師,其必將有變矣。然竊嘗讀安定之書, 考其所學,蓋不出乎章句「誦說之閒。以近歲學者高 明自得之論校之,其卑甚矣。然以古準今,則其虛實 淳漓、輕重厚薄之效,其不相逮至遠。是以嘗竊疑之, 敢因垂問之及而請質焉。又聞慶曆閒,嘗取《湖學規 制》,行之太學,不知當時所取果何事也?」求諸故府,必 尚有可考者,得令書吏錄以見賜,則又幸甚。相望之 遠,無由造前請益,所欲言者,何啻萬端。遙想郡齋之 閒,伏紙不勝引領。

「熹屏居窮陋,幸無他苦,而涉春以來,親友喪亡,弔問奔走,不得少安,殊無好況。此外無足言者。誨諭諄復, 仰荷不鄙之意。然無可不可」之教,則非初學所敢自 期,而待禮而應者,元非衰陋所敢萌意也。區區之懷, 前言蓋已盡之矣。萬一諸公終不察,則不過恭俟嚴 譴而已,無他說也。蒙愛念之深,而其閒頗有未相悉 者,故敢及之,然不足為外人道也。垂諭《湖學本末》,不 勝感歎!而所論胡公之學,蓋得於古之所謂「灑掃應 對進退」者,尢為的當警發深矣。竊意高明所以成己 成物之要,未嘗不在於此。而廣大精微之蘊,其所超 然而獨得者,又非言之所能諭也。跧伏之蹤,末由承 教於前,徒切歎仰。倘不棄時,得惠音以鞭策之,實為 萬幸。而來教之云,倒置已甚,讀之愧汗踧踖,不知所 以自容,萬望矜察。自此書來存訪,死生之外,削去虛 文,直以道義啟告誘掖,此真區區所望於門下者。鄙 懷倥侗,亦得無所慚憚,而悉布之,以求藥石之誨,不 審尊意能容而聽之否?

《答耿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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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生長窮僻,少日所聞於師友者,不過『修身窮理、守 正俟命之說,雖行之不力,有愧夙心,亦未嘗敢舍之 而從人也。頃歲入浙,從士大夫游,數月之閒,凡所聞 者,無非枉尺直尋,苟容偷合之論,心竊駭之。而獨於 執事者,見其綜理名實,直道而行,卓然非當世之士 也』。」顧雖未及一見,而職事之閒,適相首尾,乃有不約 「而合者」,於是始復益信前日心期之不偶然也。茲者 又承示及所與學官弟子講論之說,不唯有以見賢 侯在泮弦歌之盛,而潛心大業、體用圓融之妙,所以 警發昧陋者又為深切。三復欣幸,不知所言。然頃於 此書粗嘗討究,亦見前輩之說有如此者。因以文義 求之,竊疑聖言簡直,未遽有此曲折;「而孔、顏之所以 為聖賢,必有超然無一毫意、必固我之私者以為之 本,然後有以應事物之變而無窮」,以是止據舊說,不 復致疑。今睹來示,雖若不異於前人,而其規模之大, 體用之全,則非彼所到,而熹之愚亦未及也。更俟從 容反復玩味,別以求教。他所論著,亦有欲就正者。私 居乏人,抄寫後便寄呈也。去歲救荒後時狼狽殊甚, 不謂其人乃復見恕如此,來諭所及,令人恐懼不自 安耳。

《答陳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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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從士友閒,得足下之名而願交焉,為日久矣。衰病 屏伏,無從際會,每以為恨。而聽於往來之言,亦知足 下之不鄙我,而將有以辱況之也。年歲以來,私家多 故,不獲以聲問先自通於隸人。茲承枉書,感愧無量。 顧陳義高遠,雖古之賢人君子,懼不足以堪足下之 意,而熹之愚,何敢當之,以自取戾耶?然曩亦嘗有聞 「於先生長者矣。勤勞半世,汨沒於章句訓詁之閒,黽 勉於規矩繩約之內,卒無高奇深眇之見,可以驚世 而駭俗者。獨幸年來於聖賢遺訓,粗若見其坦易明 白之不妄而必可行者,私竊以為儻得當世明達秀 穎之士相與講之,抑彼之過彊?此之不及,吾道庶其 明且行乎?」三復來書,果若有意於此,幸甚!幸甚!竄伏 窮山,未知見日。繼此書疏之往來,猶足以見區區也。 餘惟藏器勉學,慰此遐想。

《答俞壽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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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之書,度所見不同,論未易合,故久不報。又思理 之所在,終不可以不辨。近方以書復之,其說甚詳,未 知彼復以為如何也?極不訓中,此義甚的,然自先儒 失之久矣,未必今人之失也。德功渾象之說,誠如所 諭。此公好學而病多,蓋不專在言語文字之閒也。來 諭有志未勉,有見未徹,此見賢者自知之。明見子靜, 「曾叩之否?」愚意則以為且當損去浮華,還就自己分 上切近著實處用功,庶幾自有欲罷不能、積累貫通 之效。若未得下手處,恐未免於臆度虛談之弊也。

《答應仁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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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幾道來,聞欲相訪,日佇來音,比歸不至,深以惘然。 後得呂子約書,乃知已嘗經婺,乃竟而相失,尤以為 恨。歸來,乃領向來所惠書,雖已遠,猶足慰意也。比日 秋冷,遠惟德履佳勝。熹一出狼狽不可言,幾道必已 詳言之矣。歸來已決杜門之計,讀書益有味。但祠請 專人,愆期未返,未知此事定復如何?度亦不出三五 日,當見果決也。甚久欲一見賢者,今既不遂,因書有 以見告者,切幸不外《啟蒙》《小學》二書,偶未有本,後便 續寄去。《中庸》等書未敢刻,聞有盜印者,方此追究未 定,甚以為撓也。因便布此,未能盡所欲言。

《大學》《中庸》屢改,終未能到得無可改處。《大學》近方稍 似少病。道理最是講論時說得透,纔涉紙墨,便覺不 能及其一二,縱說得出,亦無精彩,以此見聖賢心事。 今只於紙上看如何見得到底,每一念此,未嘗不撫 卷慨然也。

《答周叔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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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謹暫且留彼,未知相聚所講何事文字,且虛心平看,自有意味,勿苦尋支蔓,旁生孔穴,以汨亂義理之 正脈。《中庸》謹思之戒,蓋為此也。子約書來,說得大段 支離,要是義理太多,信口信筆,縱橫去得,說得轉闊, 病痛轉深也。如所論「功體」二字太露之類,亦是此樣。 所云「須如顏子,方無一毫之非禮」,此說卻是,但未知 「其意向在甚處。若云人須以顏子自期,不可便謂已 至則可,若謂顏子方能至,此常人不可學他,即大不 可,想渠必不至此誤。但亦只是每事須著一句纏繞, 令不直截耳。」公謹來書,依舊說得太多,更宜省約為 佳也。祝汀州已成見次,不知赴官能入山否?朝廷方 遣使命行經界,議鹽,此亦振民革弊之秋,但恐不 免少勞心力耳。彥章書來,云「欲見訪,卻不見到」,不知 何故?所論二人外內之偏信,然此等處只是容易窄 狹,自主張太早了,便生出無限病痛耳。彼既相信不 及,勢亦無如之何。莫若且就己分上著力之為急也。

「應之甚恨未得相見,其為學規模次第如何?近來呂、 陸門人,互相排斥,此由各徇所見之偏,而不能公天 下之心以觀天下之理,甚覺不滿人意。應之蓋嘗學 於兩家,不知其於此看得果如何?」因話扣之,因書諭 及,為幸也。熹近日亦覺向來說話有太支離處,反身 以求,正坐自己用功亦未切耳。因此減去文字工夫, 覺得閒中氣象甚適。每勸學者,亦且看《孟子》「道性善」、 「求放心」兩章,著實體察收拾為要。其餘文字,且大概 諷誦涵養,未須大段著力考索也。

《答潘文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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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諭「讀書求道,深思力行」之意,深慰所望。然殊未見 常日端的用功,及逐時漸入進步之處,而但說不敢 向外馳求,不作空言解會,恐又以成悠悠度日,永不 到真實地頭也。承許官滿見訪,會面非遠,當得細論。 但歲月如流,光陰可惜,既以自歎,又不能不以人物 世道為憂也。

《答潘端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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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諭》講學之意,甚善甚善。但此乃吾人本分事,只以 平常意思,密加慤實久遠工夫,而勿計其效,則從容 之閒,日積月累,而忽不自知其益矣。近時學者求聞 計獲之私勝,其於學問思辨之功未加毫末,而其分 畫布置準擬度量之意,已譁然於其外矣。是以內實 不足,而遊聲四馳。及其究也,非徒無益於己,而其為 此學之累,有不可勝言者。惟明者思有以反之,則友 朋之望也。

示諭子約曲折甚當。渠所守固無可疑,但其論甚怪, 教得學者相率而舍道義之塗,以趨功利之域,充塞 仁義,率獸食人,不是小病,故不免竭力陳之。以其所 守,言之固有過當,若據其議論,則亦不得不說到此 地位也。承諭《論語》《或問》,此書久無工夫修得,只《集注》 屢改不定,卻與《或問》前後不相應矣。山閒無人錄得, 不得奉寄,可以用舊本看。有不穩處,子細諭及,卻得 評量也。今年諸書都修得一過,《大學》所改尢多,比舊 已極詳密,但未知將來看得又如何耳?「義理無窮,精 神有限」,又不知當年聖賢如何說得如此穩當精密, 無些滲漏也。

持守省察,不令閒斷,則日用之閒,不覺自有得力處 矣。《禮記》須與《儀禮》相參通,修作一書,方可觀。中閒伯 恭令門人為之。近見路德章編得兩篇,頗有次第。然 渠輩又苦盡力於此,反身都無自得處,亦覺枉費工 夫爾。

《答潘恭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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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恭坐時亦閒,有虛靜之象,而未能無欲也。所恨工夫未能接續,故憚煩失錯之處甚多。惟其憚煩愈多,失錯深知之而不能改,蓋欲靜意勝也。

所論皆善。但不可如此迫切計功。非惟無益。反有所 害。宜深戒之。

橫渠說「性命於氣,性命於德」 之命,恐只是聽命之意。「性天德,命天理。」 天理云者,亦曰「聽命於德」 ,無非天理之當然耳。不知是否?

性命於氣,恐「性命」兩字須作一般看。言性命皆出於 氣稟之偏也。性天德,命天理,即所謂性命於德。

「惟聖人可以踐形」 云者,踐行當來吾身所具之理也。可云者,盡理而無餘欠也。楊氏「體性」 之說如何?

程先生以「充人之名」解「踐形」字,甚善。踐,猶踐言踐約 之踐,非謂踐行所具之理也。楊氏「體性」之語不可曉。

太子蒯瞶得罪靈公,出奔晉趙氏。靈公嘗遊於郊,謂公子郢曰:「我將立若為後。」 靈公卒,夫人奉遺命而立郢,郢以輒在為辭,於是國人立輒。輒立十二年,輒出亡,蒯瞶入,是為莊公。莊公立三十年而出奔。友恭竊詳此事,妄意謂輒不顧其父而自立,固已失父子之義矣。蒯瞶得罪於父而出奔,乃因豎良夫及孔悝母劫悝升臺而盟,立之,是「不用先君。」

之遺命,父子君臣之義俱失之矣。然則宗國所宜立者何人,其必郢乎?當郢辭國之日,國人立輒之時,輒能逃去,則郢無得而辭,蒯瞶亦無復君衛之意。及夫蒯瞶既入,良夫悝母相與劫悝,是時悝能守之以死,則蒯瞶安得而立哉?惜乎孔悝不知出此一切,付之無可奈何,此蒯瞶所以立也。雖然,天下豈有無父子君臣之國哉?宜乎蒯瞶未幾而復奔也。

此論大概得之。但謂輒逃去,而蒯瞶無復君衛之意, 及蒯瞶既立而復奔者,非是。蓋輒自當逃去,非欲為 是以拒蒯瞶之來也。蒯瞶脫或能守其國,亦不可知, 但義理自不是耳,不必如此牽合也。

《孔悝》有母,不能禁而使之為亂。及為衛之臣,又不能有所立。以子路之賢為其家臣。其事如何?心甚疑之,亦何所見而如此?乞賜教。

聖人之門,不使人逃世避人以為潔,故群弟子多仕 於亂邦。然若子路、冉有之徒,亦太不擇矣。此學者所 當深戒也。

「仲尼元氣」 段中「并」 字,莫是包上兩句否?「時焉而已」 ,「時」 字恐是戰國風氣所致。

并秋殺盡見,則以春生為主而兼舉之也。「時焉而已」, 語意不分明,未知端的指趣如此,所說亦通,或恐更 有時既無人,不得不自任之意。或說秋殺氣象不常 如此,蓋有時而或見之也,未知孰是?試并思之。

或謂游氏以「犯上作亂」 為兩節,據友恭所見,只是一節,遽說不好,犯上處亦貫「忠順」 而言,則知其非兩節也。

「作亂」以上,後說「得之為仁之本」一句,似皆未得其說。 程說自與謝說不同,不可混為一說也。看得程說分 明,則自見謝說之非矣。

或謂:「『傳不習乎』?是得於人而不習。」 友恭謂「不習而傳與人。」 或謂「忠信能相有而不能相無,故程先生以為內外表裏。」 友恭謂「盡己者自反而無慊於中,故曰內;以實者即此而施之於人,故曰外。」 或謂:「謝氏雖推廣見得,不止『踐言為信,亦恐包括不盡。後結云:『幾於無我則能之,莫傷易否』』?」 友恭謂「說信處卻不少包總,只」 欠以踐言為信作本意。幾於無我。亦不為過。

傳習恐當如前說「忠信」,後說近之,而亦未盡。蓋忠信 一理,但以所從言之則異耳。所云「自反無慊」,即此「而 施」之語皆失之,更當別下語也。「踐言」,後說得之。「無我」, 前說得之。大率前說看得文意平直而傷於草略,後 說子細而失之支蔓,有回互遷就之意。不知前說誰 所論,不罪輕率也。

閔子侍側

舊說誾誾,和悅而諍也。侃侃,剛直之貌。此訓得之,更 宜詳味。「子樂」,但為樂得英才而教育之之意。如云不 害為自得,皆其力分之所至,似皆衍說也。楊氏所引 亦非本意。

「《師過商》不及」 詳味此章,歷考二子言行之閒,有以知其因氣稟之偏,而失性情之正。

此說甚佳。二子晚年進德雖不可知,然子張之語終 有慷慨激揚之氣,子夏終是謹守規矩也,所云「氣稟 雖為未化」,亦不可謂全未化也。此語亦是,但似此立 語,微覺有病耳。楊、墨之說恐未然。楊氏之學出於老 聃之書,《墨子》則《晏子》時已有其說也,非二子之流也。

屢空

只是空乏之空,古人有「簞瓢屢空」之語是也。但言顏 子數數空匱,而不改其樂耳。下文以子貢貨殖為言, 正對此相反而言,以深明顏子之賢也。若曰心空,則 聖人平日之言無若此者,且數數而空,亦不勝其閒, 斷矣。此本何晏祖述老莊之言,諸先生蓋失不之正 耳。

《程子》曰:「孔子弟子顏淵而下有子貢,夫子門人要其歸而論之,則曾子、仲弓、閔子、冉子恐不在子貢之下,莫以其天資穎悟而言否?」 程子所指意果如何?

此等不須遙度,造理深後當自見得。

友恭竊謂「性命主理而言,德氣主身而言。性命之理,得之於身者,德也,而其梏亡陷溺之者,氣也。」 蓋德無不善,而氣則有偏,善所以成性立命,而氣偏則隔之耳。兩端之在身,相為消長,隨其多寡,迭為勝負。德不勝氣,是無以勝其偏。偏日以勝,而善日以微,則是性命之理反亂於氣矣。故德不勝氣,性命於氣;德勝其氣。是有以勝其偏。善日以充,而偏日以化,則是性命之理不外於德矣。故曰「德勝其氣。」 性命於德,未知是否。

氣亦有純有駁,不得專以「梏亡」「陷溺」為言。但「德不勝 氣」,則其善者亦出於血氣之稟耳。

《孟子》曰:「形色,天性也,惟聖人可以踐形。」 先生謂「踐」 ,

言踐約之踐,反復紬繹,極覺有味。竊謂有是性則有是形色,單舉形色,則天性固在其中矣,故曰「形色天性。」 故孟子言聖人不曰盡性,而曰踐形也。踐形云者,猶言「爽厥子不愆於素」 云爾。曾子全而歸之曰「啟予足,啟予手」 ,亦此意蓋幾於踐矣。學者主忠信,所以求夫踐也,一息不存,則非踐矣。游氏之說比楊氏為密,曰:「形者性之質」 ,曰:「能盡其性,則踐形而無愧。」 又曰:「未能盡性,則於質有所不充。」 如此發明固好,但終不若程先生「充人之形」 為的也。蓋盡性乃能踐形,在性則言盡,在形則言踐,其實一也。如引「反身而誠」 之說,及「豈不慊於形哉」 之論,則亦本程先生之意矣。楊氏指形色為物,指天性為 則,固佳。如謂踐「形體性」 ,恐未善。尹氏引程先生之說,蓋亦「充人之形」 之意也。不知此語見於何書?先生之說皆善,但其閒微有疏密。妄意如此,乞賜批誨。

學者求至於可以踐形之功,非但主忠信一事而已。 非踐,語亦未瑩,蓋曰形有所不踐云爾。盡性然後可 以踐形,今曰「盡性乃能踐形」,亦未瑩。

先生曰:「忠信一理,但所從言之異耳。」 友恭竊謂「忠信一理,而於己言忠,於物言信者,盡己則主心而言,物則主理而言。故盡己之心為忠,循物之理為信,雖內外之不同,要之皆誠於我耳。」

心理不可以彼己分,以理為事可也。「循物無違」,非謂 循物之理,但言此物,則循於此物之實而無所違,則 是所謂信耳。

冉有、子貢,侃侃如也。先生曰:侃侃,剛直之貌。二子剛直之象,無顯言者。以《論語》考之,妄意冉有自謂非不悅子之道,力不足也,有以見其不肯掩覆,不敢欺隱。為子華請粟,夫子與之釜,請益,與之庾。不滿其意,便往,自與粟五秉。至於子貢,因叔孫武叔毀夫子,便曰:「人雖欲自絕,其何傷於日月乎?多見其不知量也。」 夫子答《問友》曰:「不可即止,毋自辱焉。」 意者子貢平日多直己見,因其質而語之。凡此恐帶剛直之象,恐別有所據。

《侃侃》,只是比之「誾誾」者,微有發露顯著氣象,便是涵 養未甚深厚處。

先生所云「子張、子貢氣質雖為未化,亦不可謂全未化」 ,此語亦是。似此立論,漸覺有病耳。友恭竊謂學者氣質,苟未至於聖人,皆不可以言化。以二子進功之久,殆曰變而未已者,然當用力,則未可謂之化也。

變化氣質之化與「大而化之」之「化」不同。

或問:「程子以薄昭之言證桓公之為兄,信乎?」 曰:「荀卿嘗謂桓公殺兄以爭國,而其言固在薄昭之前矣。蓋亦未有以知其必然。但孔子之於管仲,不復論其所處之義,而獨稱其所就之功耳。蓋管仲之為人,以義責之,則有不可勝責者,亦不可以復立於名教之中;以功取之,則其功所以及人者,未可以遽貶而絕之」 也。是以置其所不勝責者,而獨以其不可貶者稱之。稱之固若與之;而其所置而不論者,又若將有時而論之也。夫若將有時而論之,則其所以為存萬世之防者,亦不可不謂之切至耳矣。蓋聖人之心,至明至公;人之功罪得失,固無所逃於其閒,而其抑揚取舍之際,亦未嘗有所偏勝而相掩也。非「可與權者,其孰能知之?」 曰:「然則程子非與?」

彼與聖人之所存而不論者,曲加意焉,其所以「微顯 闡幽,建立民彝」之意至深遠矣。學者當熟考而深求 之,未可以率然議也。

友恭竊詳二子之《問》,子路曰:「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未仁乎?」 以召忽對管仲言之,是以召忽之死為是,以疑仲不死難為非,故以為未仁也。子貢曰:「不能死,又相之」 ,既言不能死,復繼以又相之,是疑仲不特不能死,而又事殺其主之人,故亦以為非仁也。意者子路以仲為當死而不當生,而子貢則并以為設使可生,桓公亦不當事,而俱有未仁之問也。殊不知仲同糾謀,則雖有可死之道,而桓乃當立,則無不可事之理。蓋仲雖糾之傅,然非糾之臣,乃齊之臣也。桓公當立,則桓乃吾君所當事也。但仲之罪,乃在於不能諫糾之爭,而反輔糾之爭耳。是其不死,殆知前日之爭為不義,而非求生之比也。桓公舍其罪而用之,則名不正而事正,亦非反覆不忠之比也。故夫子答子路為未仁之問,則稱九合之功,曰「如其仁」 ,以為不死之未仁,不如九合之仁也。夫以九合之仁過於不死之未仁,則夫子之意未真以不死為非可知矣。答子貢不死,又相桓為非仁之問,則復稱其功,又辨其不死,而曰「豈若匹夫匹婦之為」 諒,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曰「豈若」 云者,是又以仲之不死過於死也。是夫子之意,皆以不死相桓為可,而不以其所處為非也。《故舊》日。

讀此一章,以程先生之說為正,以桓公為兄,子糾為弟,召忽之死為守節,管仲不死為改過。二子不仁之問,正疑其所處之非,而夫子答之,乃論其所處之義,而非專取其所就之功也。今伏讀先生之說,恍然自失,玩味累日,迄未有得區區之意。竊謂若從荀卿之說,則桓公為殺兄,管仲為事讎?是仲不可復立於名教之中,聖人當明辨之以存萬世之防可也。舍二子之所問而旁及其所就之功,毋乃以功而揜義乎?使二子問仲之功,夫子置其所處之義,而以不可貶者稱之可也。今所問者不答,而所答者非問,則是略其義而取其功也。且不明以辨二子之問,而陰以存萬世之防,當其時而不論,而將有時而論之幾於不切,而謂之「切至」 ,何也?薄昭之言,雖未知其必然,然以聖人取之之意,則妄意謂桓公非殺兄,管仲非事讎,可也。

此論甚善。向呂子約亦來辨之,然不若來諭之詳也。 但管仲之意未必不出於求生,但其時義尚有可生 之道,未至于害仁也。

「成於樂」,如學樂誦《詩》,舞《勺》舞《象》,豈不是學者事!舜命 夔典樂教冑子,豈不是學者事?但漸次見效,直至聖 人地位,始可言成耳。

「敖惰」,讀者多以為疑,嘗欲於《或問》中補數語以發之 而未暇。大抵此本有一等人,上不至於可親愛畏敬, 下不至於可賤惡哀矜,使人視之泛然不入念慮者 耳。然如此而猶以恐其有偏為戒,則豈真敖忽而忘 之哉!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 「欲立」 謂欲自立於世。「立人」 謂扶持培植,使之有以自立也。「欲達」 謂欲自遂其志。「達人」 謂無遏塞沮抑,使之得以自達也。

此說是。

「隱居求志,行義達道」 ,《集注》謂「伊尹、太公之流可當之」 ,是也。顏子所造所得二賢恐無以過之,而云「亦庶乎」 ,此下語輕重抑揚處。疑若於顏子少貶者,若云古之人有行之者,伊尹、太公之流是也。若顏子可以當之矣。然隱而未見,又不幸蚤死,故夫子言然,不知可否。

當時正以事言,非論其德之淺深然也,語意之閒,誠 有如所論者,更俟詳之。

「驕吝」 二字,平時作兩種看。然夫子「使驕且吝」 之言,則若不分輕重者,程子「氣盈氣歉」 之說亦然。今《集注》引程子之言,而復有本根枝葉之論。此說雖甚精,但與程子說不同,而以「鄙嗇」 訓釋「吝」 字,若語意未足者,蓋先生將「吝」 字看得重,直是說到蔽固自私,不肯放下處。故凡形於外者,無非私己之發,此驕之所由有。如此,則工夫全在《吝》上。

此義亦因見人有如此之弊。故微發之。要是兩種病 痛。彼此相助。但細看得「吝」字是陰病裏證。尢可畏耳。

《禮記》言「鄙詐慢易之心入之」 ,則是內外有兩心。曰入之,則此心是在外矣。鄙詐慢易,似非所以言心。

「入」之一字正是見得外誘使然,非本心實有此惡也。 雖非本有,然既為所奪,而得以為主於內,則非心而 何?恐不必致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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