渦堤孩/第八章 渦堤孩 Undine
第九章 騎士偕其妻同歸
穆特·福開(Friedrich de la Motte Fouqué)
譯者:徐志摩
渦堤孩/第十章

明天一早黑爾勃郎醒過來的時候,不見了共衾的渦堤孩,他不覺又疑懼起來。但是他正在胡想,她已經走進身來,吻他一下,坐在床邊,說道——

“我今天起得早些,我去見我伯父,問定噹一聲。他已將水完全收了回去,他現在已在樹林裡幽幽澹澹的流著,重新歸復他隱士的生活。他水裡空中許多同伴也都休息去了,所以一天星斗全已散消,隨你什麼時候動身都可以,你穿過樹林也足都不會打溼。”

黑爾勃郎還有些恍恍惚惚,前後事實好像一個荒唐大夢,他怎麼會同渦堤孩發生了夫婦關係。但是他外貌依舊坦然,不讓渦堤孩覺察,況且這樣蜜甜一個美婦人,她就是妖精鬼怪要吃他的腦髓他都捨不得逃走哩。後來他們一起站在門口看風景,青草綠水,美日和風,他穩坐在愛情的搖籃裡,覺得異常快樂,他說道——

我們何必一定今天動身呢?一到外邊世界上去,我們再也不要想過這樣幽靜鮮甜的日子。讓我們至少再看兩三個太陽落山,再去不遲。

渦堤孩很謙卑的回答說,“悉聽主公尊便!就是這對老夫夫妻總是捨不得離開我的,假使我們再住下去,使他們看見有了魂靈以後的我,充滿愛情和尊嚴的泉流,那時若然分別豈不是害他們連老眼都要哭瞎了嗎?現在他們還以為我暫時的平靜安詳,猶之沒有風時候湖裡不起波浪一般,我的感情不過像稚嫩的花苗而已。要若然我新生命愈加充滿,豈不是連累彼此都受更深切的痛苦嗎?要是再住下去我這一番變化又如何瞞得過他呢?”

黑爾勃郎很以為然。他就去見漁翁,告訴他立刻要動身,趕快預備。牧師也同意一起上路。他們扶了渦堤孩上馬,經過那水衝過一塊地向森林進發。渦堤孩吞聲飲泣,老夫妻放聲大哭。他們就此分別了。

三個人已經進了森林的寂靜和深厚的樹蔭。你看這是多有趣一幅圖畫,左右上下是一碧純青好像一座綠玉雕成的宮殿,一頭錦鞍玉轡的昂昂戰馬上坐著天仙似一個美女,一邊是神聖高年白袍長袖的老牧師,一邊是英武風流遍體金繡的美少年,擁護著緩緩前進。黑爾勃郎一心兩眼,只在他嬌妻身上。渦堤孩餘悲未盡,也將她一汪秋波傾瀉在她情人眼裡,彼此萬縷情絲互相連結。他們走了一陣旁邊忽然發現了一個行客,牧師與他隨便招呼了一下。

他穿一件白袍,很像牧師那件祭服,他的帽子一直拉到眼邊,他衣服很長拖了一地,所以他走路都不很方便,時常要用手去整理。等到他對牧師說道——

“神父,我在這樹林住了好幾年,從來也沒有想到人家會叫我隱士。我不知道什麼悔罪修道,我也無罪可悔無道可修。我就愛這樹林因為它又靜又美,我日常在綠蔭深處遊行徘徊,拖著這件長白袍霍霍作響,偶爾有幾線陽光從葉縫裡漏下來照著我,我總是無憂無慮,自得其樂。”

牧師答道,“如此說來你是一位很隱僻的人,我很願意多領教一點。”

他問道,“你老先生又是哪裡來的呢?讓我們換個題目談談。”

神父道,“他們叫我哈哀爾孟神父,我是從湖的那邊馬利亞格拉司修道院裡來的。”

“噢,是嗎?”這生客說道,“我的名字叫枯而龐,人家也叫我枯而龐男爵。我在這林裡同飛鳥一樣自由,恐怕比他們還要自由些。我乘便有句話對那女郎說。”

他本來在牧師右邊走著,一霎那間他忽然在牧師的左邊發現,靠近著渦堤孩,他探起身來向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但是渦堤孩很驚慌的一縮,說道——

“你再也不要纏我。”

“哈哈,”生客笑道,“你倒結得好婚姻,連親戚都不認了!什麼,連你伯父枯爾龐都不理睬,你記不記得他當初揹著你到這兒來的?”

渦堤孩答道,“我一定要請求你再也不來見我。我現在很怕你,要是我丈夫見我和這樣怪伴在一起,有這樣稀奇的親戚,他不要吃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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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而龐說道,“胡說!你不要忘記我是你此地的保護人。要不是我,那些地鬼就要來欺侮你。所以讓我靜靜的護住你同走,這老牧師似乎比你還記得我些,方才他告訴我說他看我很面熟,他說他落水時候似乎見我在他近邊。對的,當初是我一片水將他從浪裡托出來,後來他平安泳到岸上。”

渦堤孩和騎士都向著哈哀爾孟神父看,但是他一路走好像做夢,人家說話他也不理。渦堤孩對枯爾龐說——

“我們快到森林邊兒了,我們再也不勞你保護,其實你雖然好意而來,反而使我們害怕。所以求你慈悲,你離開我們去吧。”

但是枯爾龐似乎很不願意。他將臉子一沉,對著渦堤孩切齒而視,她嚇得喊了出來,叫她丈夫保護。電光似一閃,騎士跳到馬的那邊,舉起利刃望枯爾龐頭上砍去。但是刀鋒沒有碰到什麼枯爾龐,倒斬著一條滔滔的急流,從一塊方石上流將下來,一直衝到他們身上,然一響好像一聲怪笑,連他們衣服一齊濺溼。牧師頓然似乎醒過來,說道:

“我早已料到因為這山邊的澗貼緊我們流著。在先我覺得他是個人,能說話。”

在黑爾勃郎耳中,這瀑布明明在那裡說話——

“敏捷的騎士,壯健的騎士,我不生氣,我也不鬧。望你永遠如此保護你可愛的新娘。騎士你如此壯健,活潑的青年!”

不上幾步,他們已出了樹林。皇城已在他們面前,太陽正在沉西,城裡的樓臺都好比鍍金一樣,他們的溼衣服也漸漸晒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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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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