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文鑑 (四部叢刊本)/卷第四十六

卷第四十五 皇朝文鑑 卷第四十六
宋 呂祖謙 編撰 景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藏宋刊本
卷第四十七

皇朝文鑑巻第四十六

 奏䟽

   論宦官飬子      吳  及

   論宋庠        包  拯

   論燕度勘滕宗諒事張皇太過

              歐陽 脩

   論杜韓范富      歐陽 脩

   論狄青        歐陽 脩

   論賈昌朝       歐陽 脩

   論修河        歐陽 脩

   論日曆        歐陽 脩

   論包拯除三司使    歐陽 脩

    論宦官養子     呉  及

臣聞書云官司相規工執藝事以諫臣不肖親逢

寛仁之主為執法吏輙原刑罰之本願効愚𠂻惟

陛下幸怜赦臣以畢其説竊惟前世肉刑之設斷

肢體刻肌膚使終身不息以至屨賤踴貴有鼻者

醜刑罰之濫廼如此漢文感緹縈之意謂刑者不

可復屬雖欲改行為善其道無由誥於四方易之

以鞭笞曰斬左趾者笞五百劓者笞三百然已死

而笞未止外有輕刑之譽内實殺人景帝益寛之

僅有存者 祖宗鑒既徃之𡚁蠲除煩苛顧我細

民愛同赤子始用折杖之法新天下之耳目兹盖

曠古聖賢思所未至一旦决而行之海㝢元元如

被父母之教惠澤之厚淪於骨髓矣 陛下至明

如日廣覆如天高拱法宫深惻民隱何嘗不申飭

羣吏親攬庶獄而疑讞屢報無不䝉生厯代用刑

未嘗如 本朝之清宜乎天報之以佳瑞錫之以純

嘏 陛下方當隆盛之際未享繼嗣之慶者臣竊

惑焉臣聞天地之性人為貴王者之治故當上調

陰陽下順萬物一蟲魚之細草木之微不當其宜

則執政者有罪焉耳況乎肖方圓之貎禀精粹之

靈乎失其意者宦官太衆而 陛下未寤也何則

古者肉刑之一曰宫聖人除之所以重絶人之世

今 陛下不以爲意使宦官之家競求它子勦絶

人理希爵賞爲門戸之庇童㓜何罪陷於刀鋸因

而夭死者未易可數夫有疾而夭者治世所羞况

無疾乎有罪而宫前王不忍况無罪乎臣又聞漢

永平之際中常侍四員小黄門十人耳唐太宗定

制無逾百員臣不敢遠引漢唐取必於當世請以

祖宗近事較之 陛下試觀 祖宗時宦官凡幾

何人今凡幾何人衆寡之差不待臣言而 陛下

可見臣愚以謂胎夘傷而鳯凰未至宦官盛而繼

嗣未育伏望 陛下順陽春施生之令濬發德音

詔巖廊大臣詳為條禁進獻為宦官者一切權罷

敢有擅宫童稚者寘以重法沮者必謂權罷進獻則

不足任使臣謂非不足也𡚁在掌典它務之過也

陛下若令宦者兼領外事則雖多而不足如令専

守中禁則雖少而有餘且宣傳詔㫖分幹職任則

有外廷三班之臣在外何必區區於中人哉今三

班使臣待闕都下率三二嵗未能補吏至於出妻

鬻子嗟怨道途和氣既傷廉隅都盡抑亦内臣侵

牟員闕所致今既罷去進獻絶領佗務姑可許飬

子得以為後但勿去其世耳於内臣之計則不致

傷恩於 陛下之私則不為害物若然天心必應

聖嗣必廣召福祥安宗廟之策無先於此孟子有

言老吾老以及人之老㓜吾㓜以及人之㓜惟

陛下留意不勝中外幸甚干冐旒扆隕越無地

    論宋庠       包  拯

臣等今日中書傳諭奉 聖㫖宣示宋庠自辯及

求退等事臣等䝉 陛下擢任處之諫垣惟采取

天下公議别白賢不肖敷聞于上冀 陛下倚任

常得其人以熈大政不使貪冐非才者得計膠固

其位害敗于事廼臣等之職分亦 陛下所責任

者也固不敢緣私詆欺變黒為白惑亂 陛下耳

目動揺大臣爵位以取竒譽巧資身計斯亦臣等

所自信 陛下所明照者也臣等昨於二月二十

三日具劄子論列宋庠自再秉衡軸首尾七年殊

無建明少效補報而但陰拱持祿竊位素飱安處

洋洋以為得策且復求解之際 陛下降詔未及

斷章庠乃從容遂止其請足見其固位無耻之甚

也今乃自辯謂臣等議論暗合己意臣等亦謂庠

本意暗合天下之議論也斯不近於欺乎 陛下

所深察矣且云無過則又不然臣等竊以前代治

世至于 祖宗之朝罷免執政大臣莫不以其謨

明無效取羣議而行也何則執政大臣與國同體

不能盡心竭節灼然樹立是謂之過宜乎當黜非

如羣有司小官之類必有犯狀挂于刑書乃為過

也唐憲宗朝權德輿為宰相不能有所發明時人

譏之終以循黙而罷復守本官憲宗聰明仁愛之

主也德輿文學德行之人也當時罷免只緣循黙

不必指瑕未致罪名而然也至于 祖宗朝罷免

范質宋琪李昉張齊賢亦只以不稱職均勞逸為

辤矣未嘗明過也近嵗方乃摭拾細故託以為名

揚于外庭斯乃不識大體之臣上惑聖聽有此舉

措非所以責大臣之義也宋庠豈無細過臣等不

言之者盖為 陛下惜此事體臣等所陳惟 陛

下聖度詳處若以為是則乞依前來劄子早賜施

行儻以臣等為謗讟時宰敢肆狂妄亦乞治正其

罪重行降黜臣等無任激切竢命之至

    論燕度勘滕宗諒事張皇太過

              歐陽 脩

臣昨日風聞張子奭未有歸期消息賊昊又别遣

人來必恐子奭被賊拘留西人之來其意未測邊

鄙之事不可不憂正是要藉將帥効力之際旦夕

來傳聞燕度勘鞠滕宗諒事枝蔓勾追直得使盡

邠州諸縣枷械所行栲掠皆是無罪之人囚繫滿

獄邊上軍民將吏見其如此張皇人人嗟怨自狄

青种世衡等並皆解體不肯用心朝廷本為臺官

上言滕宗諒用錢多未明虚實遂差燕度勘鞠不

期如此作事揺動人心若不蚤正絶則恐元昊因

此邊上動揺將士憂恐解體之際突出兵馬誰肯

為朝廷用死命向前臣忝為 陛下耳目之官外

事常合採訪三五日來都下喧傳邊將不安之事

亦聞田況在慶州日見滕宗諒别無大叚罪過并

燕度生事張皇累具奏狀並不䝉朝廷答報况又

徧作書告朝廷大臣意欲達於聖聽大臣各避嫌

疑必不敢進呈况書臣伏慮 陛下但知宗諒用

錢之過不知邊將憂嗟搔動之事只如臣初聞滕

宗諒事發之時特有論奏乞早勘鞠行遣臣若堅

執前奏一向遂非則唯願勘得宗諒罪深方表臣

前來所言者是然臣終不敢如此用心寜可因前

來不合妄言得罪於上不可今日遂非致誤事於

國臣竊思朝廷於宗諒必無愛憎但聞其有罪則

不可不問若果無大過則必不湏要求瑕疵只恐

勘官希望朝廷意㫖過當張皇搔動邊鄙其滕宗

諒伏望速令結絶仍乞特降詔㫖告諭邊臣以不

支蔓勾追之意兼令今後用錢但不入己外任便

從宜不湏畏避庶使安心放意用命立功其田况

累度奏狀并與大臣等書伏望聖慈盡取詳覽田

况是 陛下侍從之臣素非姦佞其言可信又其

身在邊上事皆目見必不虛言今取進止

    論杜韓范富     歐陽 脩

臣聞士不忘身不為忠言不逆耳不為諫故臣不

避羣邪切齒之禍敢冐一人難犯之顏惟頼聖慈

幸加省察臣伏見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

陛下素所委任之臣一旦相繼而罷天下之士皆

素知其可用之賢而不聞其可罷之罪臣職雖在

外事不審知然臣竊見自古小人讒害忠賢其識

不遠欲廣陷良善則不過指為朋黨欲揺動大臣

則必須誣以專權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衆善

人尚在則未為小人之利欲盡去之則善人少過

難為一二求瑕惟指以為朋黨則可一時盡逐至

如大臣已被知遇而䝉信任者則不可以他事動

揺惟有専權是人主之所惡故須此説方可傾之

臣料杜衍等四人各無大過而一時盡逐富弼與

仲淹委任尤深而忽遭離間必有朋黨専權之説

上惑聖聦臣請詳言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讜論

聞於中外天下賢士爭相稱慕當時姦臣誣作朋

黨猶難辨明自近日 陛下擢此數人並在兩府

察其臨事可以辨也蓋杜衍為人清㥀而謹守規

矩仲淹則恢廓自信而不疑韓琦則純正而質直

富弼則明敏而果鋭四人為性既各不同雖皆歸

於盡忠而其所見則各異故於議事多不相從至

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諒仲淹力爭而寛之仲淹謂

契丹必攻河東請急修邊備富弼料九事力言契

丹必不來至如尹洙亦號仲淹之黨及爭水洛城

事韓琦則是尹洙而非劉滬仲淹則是劉滬而非

尹洙此數事尤彰著 陛下素巳知者此四人者

可謂公正之賢也平日間居則相稱美之不暇為

國議事則公言廷争而無私以此而言可見杜衍

等真得漢史所謂忠臣有不和之節而小人讒爲

朋黨可爲誣矣臣聞有國之權誠非臣下之得専

也臣切思仲淹等自入兩府已來不見其専權之

迹而但見其善避權也夫權得名位則可行故行

權之臣必貪名位自 陛下召琦與仲淹於陜西

琦等讓至五六 陛下亦五六召之至如富弼三

命學士兩命樞密副使毎一命未曽不懇讓懇譲之

者愈切而陛下用之愈堅此天下之人所共知臣但

見避讓太繁不見其専權貪位也及 陛下堅不

許辤方敢受命然猶未敢别有所為 陛下見其作

事如此乃開天章召而賜坐授以紙筆使其條事

然衆人避讓不敢下筆弼等亦不敢獨有所述因

此又煩聖慈出手詔指定姓名専責其條列大事

而行之弼等遲回近及一月方敢畧條數事仲淹

老練世事必知凡百難猛更張故其所陳志在遠

大而多若迂緩但欲漸而行之以久冀皆有效弼

性雖鋭然亦不敢自出意見但舉 祖宗故事請

陛下擇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而行更

無推避臣方恠弼等䝉陛下如此堅意委任督責丁寜

而猶遲緩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譛而曰専權

者豈不誣哉至如兩路宣撫 國朝累遣大臣況

自中國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勞困

及於天下北虜乘釁違盟而動其書辤侮慢至有

責 祖宗之言 陛下憤耻雖深但以邊防無備

未可與爭屈志買和莫大之辱弼等見中國累年

侵陵之患感 陛下不次進用之恩故各自請行

力思雪耻㳂山傍海不憚勤勞欲使武備再修國

威復振臣見弼等用心本欲尊 陛下威權以禦

四夷未見其侵權而作過也伏惟 陛下睿哲聦

明有知人之聖臣下能否洞達不遺故於千官百辟之

中親選得此數人驟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羣邪所忌謀

臣不用敵國之福也今此數人一旦罷去而使羣邪相

賀于内四夷相賀于外此臣所以爲 陛下惜也伏惟

陛下聖德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際恩禮各優今仲淹

四路之任亦不輕矣願 陛下拒絶羣謗委信不疑使

盡其所爲猶有禆補方今西北二虜交爭未巳正是天

與 陛下經營之時而弼與琦豈可置之閑處㐲望早

辨讒巧特加圖任則不勝幸甚臣自前嵗召入諫院十

月之内七受聖恩而致身兩制常思榮寵至深未知報

效之所羣邪爭進讒巧而正士繼去朝廷乃臣忘身報

國之時豈可緘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 陛下擇之

   論狄青        歐陽 脩

臣聞人臣之能盡忠者不敢避難言之事人主之

善馭下者常欲聞難言之言然後下無隱情上無

壅聽姦宄不作禍亂不生自古固有伏藏之禍未

發之機天下之人皆未知而有一人能獨言之人

主又能聽而用之則銷患於未萌轉禍而爲福者

有矣若夫天下之人共知而獨其人主之不知者

此莫大之患也今臣之所言者乃天下之人皆知

而惟 陛下未知也今士大夫無貴賤相與語于

親戚朋友下至庶民無愚智相與語于閭巷道路而

獨不以告 陛下也其故何哉盖求其事伏而未

發言者難於指陳也臣伏見樞密使狄青出自行

伍號為武勇自用兵陜右已著名聲及捕賊廣西

又薄立勞効自其初掌機密進列大臣當時言事

者已為不便今三四年間雖未見其顯過然而不

幸有得軍情之名推其所因盖由軍士本是小人

面有黥文樂其同類見其進用言我軰之内出得

此人既以為榮遂相悦慕加又青之事藝實過於

人比其軰流又粗有見識是以軍士之心共服其

材能國家從前難得將帥經畧招討常用文臣或

不知軍情或不閑訓練自青為將領既能自以勇

力服人又知訓練之方頗以恩信撫士以臣愚見

如青所為尚未得古之名將一二但今之士卒不

慣見如此等事便謂須是我同類中人乃能知我

軍情而以恩信撫我青之恩信亦豈能徧及於人

但小人易為善誘所謂一犬吠形百犬吠聲遂皆

翕然喜其稱説且武臣掌機密而得軍情不惟於

國家不便亦於其身未必不為害然則青之流言

軍士所喜亦其不得已而勢使之然也臣謂青不

得已而爲人所喜亦將不得已而爲人所禍者矣

爲青計者自宜退避事權以正浮議而青本武人

不知進退近日以來訛言益甚或言其身應圖䜟

或言其宅有火光道路傳説以爲常談矣而惟

陛下猶未聞也且唐之朱泚本非反者倉卒之際

爲軍士所廹爾大抵小人不能成事而能爲患者多

矣泚雖自取族滅然爲德宗之患亦豈小哉夫小

人䧟於大惡未必皆其本心所爲直由漸積以至

蹉跌而時君不能制患於未萌爾故臣敢昧死而

言人之所難言者惟願 陛下早聞而省察之爾

如臣愚見則青一常才未有顯過但為浮議所喧

勢不能容爾若如外人衆論則謂青之用心有不

可知者此臣之所不能决也但武臣掌機密而為

軍士所喜自於事體不便不計青之用心如何也

伏望聖慈深思遠慮戒前世禍亂之迹制於未萌

密訪大臣早决宸斷罷青機務與一外藩以此觀

青去就之際心迹如何徐察流言可以臨事制變

且二府均勞逸而出入亦是常事若青之忠孝出

處如一事權既去而流議漸消則其誠節可明可

以永保終始夫言未萌之患者常難於必信若俟

患之已萌則又言無及矣臣官為學士職號論思

聞外議喧沸而事繫安危臣言狂計愚不敢自黙

    論賈昌朝      歐陽 脩

臣脩伏覩近降制書除賈昌朝為樞密使旬日以

來中外人情莫不疑懼縉紳公論漸以沸騰盖由

昌朝禀性回邪執心危險頗知經術能緣飾姦言

善為陰謀以䧟害良士小人朋附者衆皆樂為其

用前在政府屢害善人所以聞其再來望風畏恐

陛下聦明仁聖勤儉憂勞每於用人尤所審重然

而自古毁譽之言未嘗不並進於前而聽察之際

人主之所難也臣以爲能知聽察之要則不失之

矣何謂其要在先察毁譽之臣若所譽者君子所

毁者小人則不害其爲進用矣若君子非之小人譽

之則可知其人不可用矣今日毅然立乎朝危言

正論不阿人主不附權臣其直節忠誠爲中外素

所稱信者君子也如此等人皆以昌朝爲非矣宦

官宫女左右使令之人往往小人也如此等人皆

以昌朝爲是矣 陛下察此則昌朝爲人可知矣

今陛下之用昌朝與執政大臣謀而用之乎與立

朝忠正之士謀而用之乎與宦官左右之人謀而

用之乎或不謀於臣下斷自聖心而用之乎昨聞

昌朝陰結宦竪與造事端謀動大臣以圖進用若

陛下與執政大臣謀之則大臣自處嫌疑實難啓

口若立朝忠正之士則無不以為非矣其所稱信

以為可用者不過宦官左右之人爾 陛下用賈

昌朝為天下而用之乎為左右之人而用之乎臣

伏料 陛下必不為左右之臣而用之也然左右

之人謂之近習朝夕出入進見無時其所讒諛能

使人主不覺其漸昌朝善結宦官人人喜為稱譽

朝一人進一言暮一人進一言無不稱昌朝之善

者 陛下視聽漸熟遂簡在乎聖心及將用之時

則不必與謀議也盖稱薦有漸久已熟於聽矣是

則 陛下雖斷自聖心不謀臣下而用之亦左右

之人積漸稱譽之力也 陛下常患近嵗大臣體

輕連為言事者彈撃盖由用非其人不叶物議而

然也今昌朝身為大臣見事不能公論及交結中

貴因内降以起獄訟以此規圖進用今聞臺諫方

欲論列其過惡而忽有此命 是以中外疑懼物

論沸騰也今昌朝未來外議巳如此若使居其位

必不免言事者上煩聖聽不爾則昌朝得志傾害

善人壞亂朝政必為國家生事臣願聖聦抑左右

陰薦之言採縉紳公議之説速罷昌朝還其舊任

則天下幸甚臣官為學士職號論思見聖心求治

甚勞而一旦用之偶失而外庭物議如此既有見

聞合思禆補

    論修河       歐陽 脩

右臣伏見朝廷定議開修六塔河口回水入橫壠

故道此大事也中外之臣皆知不便而未肯有為

國家極言其利害者何哉盖其説有三一曰畏大

臣二曰畏小人三曰無竒䇿今執政之臣用心於

河事亦勞矣初欲試 十萬人之役以開故道既

又捨故道而修六塔未及興役遽又罷之已而終

為言利者所勝今又復 修然則其勢難於復止

也夫以執政大臣鋭意主其事而又有不可復止

之勢固非一人口舌可回此所以雖知不便而罕

肯言也李仲昌小人利口偽言衆所共惡今執政

之臣既用其議必主其人且自古未有無患之河

今河浸恩冀目下之患雖小然其患已形回入六

塔將來之害雖大而其害未至夫以利口小人為

大臣所主欲與之爭未形之害勢必難奪就使能

奪其議則言者猶須獨任恩冀爲患之責使仲昌

得以爲辭大臣得以 歸罪此所以雖知不便而

罕敢言也今執政之臣用心太過不思自古無無

患之河直欲使河不爲患若得河不爲患雖竭人

力猶當爲之況聞仲昌利口詭辨謂費物少而用

功不多不得不信爲竒䇿於是决意用之今言者

謂故道既不可復六塔又不可修詰其如何則又

無竒䇿以取勝此所以雖知不便而罕肯言也衆

人所不敢言而臣今獨敢言者臣謂大臣非有私

仲昌之心也直欲興利除害爾若果知其為害愈

大則豈有不回者哉至於顧小人之後患則非臣

之所慮也且事貴知利害權重輕又不得已則擇

其害少而患輕者為之此非明智之士不能也況

治水本無竒策相地勢謹隄防順水性之所趨爾

雖大禹不過此也夫所謂竒䇿者不大利則大害

若循常之計雖無大利亦不至大害此明智之士

善擇利者之所為也今言修六塔者竒䇿也然終

不可成而為害愈大言順水治隄者常談也然無

大害不知為國計者欲何所擇哉若謂利害不可

必但聚大衆興大役勞民困國以試竒策而僥倖

於有成者臣謂雖執政之臣亦未必肯為也臣前

已具言河利害甚詳而未䝉採聽今復略陳其大

要惟 陛下詔計議之臣擇之臣謂河水未始不為

患今順已決之流治隄防於恩冀者其患一而遲塞

商胡復故道者其患二而速開六塔以回今河者其

患三而為害無涯自河決横壠以來大名金堤埽

嵗嵗増治及商胡再決而金堤益又加功獨恩冀

之間自商胡決後議者貪建塞河之䇿未嘗留意

於隄防是以今河水勢浸溢今若專意併力於恩

冀之間謹治隄防則河患可禦不至為大害所謂

其患一者十數年間今河下流淤塞則上流必有

決處此一患而遲者也今欲塞商胡口使水歸故

道治隄修埽功料浩大勞人費物困𡚁公私此一

患也幸而商胡可塞故道復歸高淤難行不過一

二年間上流必決此二患而速者也今六塔河口

雖云已有上下約然全塞大河正流為功不小又

開六塔河道治二千餘里隄防移一縣兩鎮計其

功費又大於塞商胡數倍其為困𡚁公私不可勝

計此一患也幸而可塞水入六塔而東横流散溢

濱棣德博與齊州之界咸被其害此五州者素號

富饒河北一路財用所仰今引水注之不惟五州

之民破壞田産河北一路坐見貧虛此二患也三

五年間五州凋𡚁河流汪溢久又淤高流行梗

澁則上流必決此三患也所謂為害而無涯者

也今為國悞計者本欲除一患而反就三患此臣

所不諭也至如六塔不能容大河横壠故道本以

高淤難行而商胡決今復驅而注之必横流而散

溢自澶至海二千餘里隄埽不可卒修卒修之雖

成必不能捍水如此等事甚多士無愚智皆所共

知不待臣言而後悉也臣前未奉使契丹時已嘗

具言故道六塔皆不可為惟治隄順水為得計及

奉使徃來河北詢於知水者其説皆然雖恩冀之

人今被水患者亦知六塔不便皆願且治恩冀隄

防為是下情如此誰為上通臣既知其詳豈敢自

黙伏乞 聖慈特諭宰臣使更審利害速罷六塔

之役差替李仲昌等不用選一二精幹之臣與河

北轉運使副及恩冀州官吏相度隄防併力修治

則今河之水必不至為大患且河水天災人力可

回惟當順導防捍之而已不必求竒策立難必之

功以為小人僥冀恩賞之資也况功必不成後悔

無及者乎臣言狂計愚惟 陛下裁擇

    論日曆       歐陽 脩

臣伏以史者國家之典法也自君臣善惡功過與

其百事之廢置可以垂勸戒示後世者皆得直書

而不隱故自前世有國者莫不以史職為重伏見

國朝之史以宰相監修學士修撰又以兩府之臣

撰時政記選三舘之士當陞擢者乃命修起居注

如此不為不重矣近年以來員具而職廢其所撰

述簡略遺漏百不存一至於事闗大體者皆沒而

不書此實史官之罪而臣之責也然其𡚁在於修

撰之官惟據諸司供報而不敢書所見聞故也今

時政記雖是兩府臣寮修纂然聖君言動有所宣

諭臣下奏議事闗得失者皆不紀錄惟書除目辤

見之類至於起居注亦然與諸司供報公文無異

修撰官只據此銓次繫以日月謂之日曆而已是

以朝廷之事史官雖欲書而不得書也自古人君

皆不自閲史今撰述既成必錄本進呈則事有諱

避史官雖欲書而又不敢書也加以日曆時政記

起居注例皆承前積滯相因故纂錄者常務追修

累年前事而嵗月既遠遺失莫存至於事在目今

可以詳於見聞者又以追修積滯不暇及之若不

革其𡚁則前後相因史官永無舉職之時使聖朝

典法遂成於廢墜矣臣竊聞趙元昊自初僣叛至

復稱臣始終一宗事節皆不曾書亦聞修撰官甚

欲紀述以修撰後時追求莫得故也其於他事又

可知焉臣今欲乞特詔修時政記起居注之臣並

以德音宣諭臣下奏對之語書之其修撰官不得

依前只據諸司供報編次除目辤見並湏考驗事

實其除某官者以某功如狄青等破儂智高文彦

博等敗一作王則之類其貶某職者坐某罪如昨

來麟州守將及并州龎藉緣白草平事近日孫沔

所坐之類事有文據及迹狀明白者皆備書之所

以使聖朝賞罰之典可以勸善懲惡昭示後世若

大臣用情朝廷賞罰不當者亦得以書為警戒此

國家置史之本意也至於其他大事並許史院據

所聞見書之如聞見未詳者直牒諸處㑹問及臣

寮奏議異同朝廷裁置處分並書之已上事節並

令修撰官逐時旋據所得錄為草巻標題月分於

史院躬親入櫃封鎻候諸司供報齊足修爲日曆

仍乞每至嵗終命監修宰相親至史院㸃檢修撰

官紀錄事迹内有不勤其事隳官失職者奏行責

罰其時政記起居注日曆等除今日以前積滯者

不住追修外截自今後並令次月供報如稍違滯

許修撰官自至中書樞密院催請其諸司供報拖

延及史院有所㑹問諸處不畫時報應致妨修纂

者其當行手分並許史院牒開封府勾追嚴斷其

日曆時政記起居注並乞更不進本所貴少修史

職上存聖朝典法此乃臣之職事不敢不言

    論包拯除三司使   歐陽 脩

臣聞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先後而已用人之法

各有所宜軍旅之事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節軍

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趨賞而爭利其先材能而後

名節者亦勢使之然也朝廷主教化風俗之薄厚

治道之汙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行於下也不能

家至而諄諄諭之故常務尊名節之士以風動天

下而聳勵其媮薄夫所謂名節之士者知㢘耻修

禮讓不利於苟得不牽於苟隨而惟義之所處白

刃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為而惟義之

所守其立於朝廷進退舉止皆可以為天下法也

其人至難得也至可重也故為士者常貴名節以自

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常全名節以飬成善士伏見

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

外喧然以謂朝廷貪拯之材而不為拯惜名節然猶

冀拯能執節守義堅讓嫌疑而為朝廷惜事體數日

之間遽聞拯已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剛

天姿峭直然素少學問朝廷事體或有不思至如逐

其人而代其位雖初無是心然見得不能思義此皆

不足恠若乃嫌疑之迹常人皆知可避而拯豈獨不

思哉昨聞拯在臺日常自至中書詬責宰相指陳前

三司使張方平過失怒宰相不早罷之既而臺中寮

屬相繼論列方平由此罷去而以宋祁代之又聞拯

亦曾彈奏宋祁過失自其命出臺中寮屬又交章力

言而祁亦因此而罷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謂蹊田奪

牛豈得無過而整冠納履當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

資望雖别加進用人豈為嫌其不可為者惟三司使

爾非惟自涉嫌疑其於朝廷所損不細臣請原其本

末而言之國家自數十年來士君子務以恭謹靜黙

為賢及其𡚁也因循苟且頽墮寛㢮習成風俗不

以爲非至於百職不修紀綱廢壞時方無事固未

覺其害也一旦𭶑虜犯邊兵出無功而財用空虚

公私困𡚁盗賊並起天下騷然 陛下奮然感悟

思革其𡚁進用三數大臣鋭意於更張矣於此之

時始增置諌官之員寵用言事之臣俾之舉職由

是修紀綱而縄廢壞遂欲分别賢不肖進退材不

材而乆𡚁之俗驟見而駭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

或以為好訐陰私或以為公相傾陷或謂沽激名

譽或謂自圗進取羣言百端幾惑上聽上頼 陛

下至聖至明察見諸臣本以㤀身徇國非為己利

讒間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亦漸為信

自是以來二十年間臺諫之選累得讜言之士中

間斥去姦邪屏絶權倖拾遺救失不可勝數是則

納諫之善從古所難自 陛下臨御以來實爲盛

德於朝廷補助之効不謂無功今中外習安上下

已信纎邪之人凡所舉動毎畏言事之臣而政事

無巨細亦惟言事是聽原其自始開發言路至於

今日之成效豈易致哉可不惜哉夫言人之過似

於激訐逐人之位似於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

明者惟無所利於其間爾而天下之人所以為信

者亦以其無所利焉今拯併逐二臣自居其位使

將來姦佞之人得以為説而惑亂主聽今後言事

者不為人信而無以自明是則聖明用諌之功一

旦由拯而壞夫有所不取之謂廉有所不為之謂

耻近臣舉動人所儀法使拯於此時有所不取而

不為可以風天下以㢘恥之節而拯取其所不宜

取為其所不宜為豈惟自薄其身亦所以開誘它

時言事之臣傾人以覬得相習而成風 此之為

患豈謂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無心爾夫心者

藏於中而人所不見迹者示於外而天下所瞻今

拯欲自信其不見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迹是猶手

探其物口云不欲雖欲自信人誰信之此臣所謂

嫌疑之不可不避也況如拯者少有孝行聞於鄉

里晚彰直節著在朝廷但其學問不深思慮不熟

而處之乖當其人亦可惜也伏望 陛下别選材

臣為三司使而處拯他職置之京師使拯得避嫌

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節不勝幸甚

臣叨塵侍從職號論思昔嘗親見朝廷致諌之初

甚難今又獲見 陛下用諫之効已著實不欲因

拯而壞之者為朝廷惜也臣言狂計愚伏俟誅戮

皇朝文鑑巻第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