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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桂兵備正要差桂堂同寶書回往署去,接著金夫人差人寄了書來,忙將家信拆開,看了幾句不覺大喜。原來是夢玉業已三年服滿,秋闈中了第十八名舉人。祝筠有書來叫桂堂同蟾珠回去完姻。賈府王夫人也有信來,接金夫人娘兒們回去,情詞十分懇切。桂兵備將各書看畢,對桂堂道:「你大姑夫有信來,叫你兄妹去完姻,你回去同母親商量。我在這裡管糧餉不比在軍營,很可放心。我將柳哥兒同馮大姑娘也調了回來,且同了家去。有馮富、包勇解糧也誤不了事。你娘兒們回金陵走一遭,就便上墳掃墓,完結了婚嫁,也是一件大事。我瞧著這兵事一時也難了手,在這兒白耽擱工夫,趁這空兒回去走走很好。」桂堂們連聲答應。桂兵備即時行文將包勇、馮富派了後隊,專管運解糧餉,令柳緒、馮佩金回來聽差。不一日柳緒們轉來,桂兵備將緣故說明,就命他們起身回去。

  弟兄姐妹拜別過兵備,帶著幾個家人、小子在路走了四五日,回到署中。金夫人同柳太太瞧見他們,真是喜從天降,那裡說得盡那番樂處。先將兵備吩咐的話細說一遍,又說軍營光景。金夫人道:「我原想要回家料理你們親事,因你父親出兵在外,那裡丟得下。如今辦理糧餉,離軍營尚遠,可以放心。

  趁這空兒回去,完結了你的大事。只是柳家乾媽村莊上逼近海口,此時正是用兵,不能安靜。若叫他娘兒們住在城裡,無人照應,我也很不放心。這怎麼好呢?」桂堂道:「依我說,乾媽娘兒們同咱們去逛一回兒同來。況且夢玉們都很惦記,賈、祝、薛三處書子上,誰不想著見面呢?」

  柳太太道:「當初原與夢玉相訂,替他去做二十歲。正愁著失信叫他恨我,如今同去見個面兒也好。只是惦著家下,倒是難事。」寶書道:「咱們村莊上正是防海紮營之所。百姓們都搬往四處,還有誰去種田耕地?橫豎家裡的那所空房子,有那幾個老莊丁在那裡看管,咱們在這兒也是白等著,不如依著兄弟說,一箍腦兒同去。乾爹知道又很放心,咱們又應了當初與夢玉相訂的話。我去瞧瞧母親,就將寶月之事了結,真是一舉兩便。」金夫人笑道;」我女兒說的很是。太太再別三心二意的,快拿定主意,竟是這樣。我擇日起身,差人知會咱們老爺,叫他放心。」柳太太點頭笑道:「我只好依著他們,同去就是了。」金夫人大喜,趕忙料理起身。派門上杜麻子帶著幾個老成家人、小子跟去,其餘差去伺候老爺。

  不言金夫人們起身往金陵之事。如今又說賈、祝兩家。祝母自到金陵,相住甚樂。看著賈環完姻,被賈、王兩府留住過年。又是賈蘭接著做親,鎮江各家親眷太太們都送江姑娘出嫁,來到金陵。被王夫人們再三款住,盤桓半載,都成了骨肉至親一樣,關切非常。接著是周、陸、汪、吳各家姑娘先後出閣,王夫人們又至鎮江送嫁。賈、祝、王、薛變做一家,祝母隨意兩處皆住。

  夢玉同梅春總跟隨祝母。他兩人在家從鞠冷齋看文習業,若在金陵則從周則古講學攻書。兄弟二人學業精進,祝母們十分歡喜。因梅秋琴只此一子,奉祝母之命,將桑奶子的那幾間房屋另行起造,並將後院添蓋一層,令梅白夫妻居住,不必回家。又給梅春先將鄭文湘迎娶,完了姻事。

  流光如駛,轉眼三年。祝尚書弟兄孝服已滿。柏夫人在甘露寺做了幾晝夜道場,廣資冥福。夢玉剛才脫孝,接著八月間正是大比之年,弟兄兩個入闈應試,少年英銳之氣,筆走如揮。

  三場完畢,到揭曉之日,梅春中在第七,夢玉中了十八名。夢玉、梅春跟著柏夫人都在金陵。

  是日九月初三,園中殘桂猶香,菊花大放。王夫人備酒賞菊,沈夫人、薛姨太太姑嫂姐妹把酒談心。寶釵、珍珠、寶月、秋瑞、芙蓉、惜春、紫簫、海珠、環三奶奶、梅大奶奶、友姑娘、巧姑娘、夢玉、梅春眾姐妹剝蟹吟詩,十分有趣。賈環叔姪頗能應酬交接,料理家務。每天賓客盈門,轎馬不絕。王夫人見冷落多年,家風重整,心中十分歡喜。內裡是李宮裁同平兒兩人,將一分大家當把持總理,年增月積,廣置良田美產,比當年勝隔天淵。正是:

    芳草春來依舊綠,梅花時到自然香。

  王夫人自回金陵三四年以來,見家門振起,心中安慰,落得安閒自在。與薛姨太太、王舅太太們朝夕相依,又見夢玉十分孝順,祝母們老少無不親愛異常,竟將賈、祝兩姓合了一家。

  柏夫人又將安和堂西邊一帶宅子,做王夫人們的住處。寶釵跟著太太同神仙一樣,悠悠自在,無憂無慮。一年多在祝府,少在金陵。祝老太太因那年茗煙落水是金鳳撩巾相救,有附體之緣,將他二人配為夫婦。薛姨太太將紅綬亦令其完姻。柏夫人派他夫妻三人在西宅裡伺候主母。平兒將彩鳳夫妻派去作太太的跟隨總管,住在鎮江;同金鳳、紅綬三人料理一切事務。看書的只知桂廉夫們剿賊用兵,那裡知道賈、祝兩家這幾年定了多少章程,料理了許多事務,這都表過不提。

  且說寶釵同眾人們賞花甚樂。秋瑞、紫簫們商量著要作菊花會,擬題賦詩。寶釵道:「當年在大觀園分作菊花詩,以林姑娘詩為壓卷。今對菊花如昨,人事已非,不禁有滄桑之感。」

  秋瑞道:「當年詩會中,惟有珍姑娘、惜姑娘是個中人,其餘是局外後輩。」寶釵笑道:「當初我們賦菊花詩,珍姑娘還在沉香亭給咱們捧硯呢!」珍珠坐在對面,不覺紅暈桃腮。寶釵自知失言,連忙歎道:「如今他是坐上客,我為階下囚。」紫簫忙接口道:「我原要行令賞花,秋姐姐又要詠菊,寶姐姐是舉目有河山之感。你們這些人真是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我也只好涕泣而女於吳。」眾人不覺大笑。

  只聽見槅子外有人道:「我也來瞧你們的熱鬧。」一路笑著進來,原來是璉二奶奶,說道:「我在四位太太那裡,只聽見你們笑聲不絕,是得了一件什麼好東西,這樣樂?」寶釵道:

  「我在這兒說劉姥姥那年在大觀園的笑話,惹的他們好笑。」平兒點頭道:「當年劉姥姥不能常進宅來,故此做出那些笑話。像這會兒趙姥姥在咱們家住這幾年,一點兒不村,任什么兒全懂。」

  珍珠道:「咱們坐著再說,別耽擱工夫。」平兒道:「我那裡有點空兒,長來長去的兩邊照應。只好瞧著你們樂罷!」

  夢玉道:「這樣好花,嫂子不坐著吃杯酒兒,豈不是委屈他。」指梅魁道:「兄弟將那坐兒端過來,請嫂子對著這座花山,飲三杯再去。」梅魁趕忙將坐位擺好,拉平兒坐下。夢玉執壺,梅春敬酒,平兒樂極,笑不住口。寶釵道:「你們瞧著些兒,別將個親家媽笑死了是不當玩的。」眾人吃吃好笑。平兒道:

  「春天在如是園賞牡丹,老太太硬派我做花神。我這會兒倒很像花神,帶著你們這些散花仙子,必得都吃一杯才是。」眾人應允,各皆換酒,依次坐下。

  蘭大奶奶同巧姑娘坐在背後。秋瑞笑道:「江姑娘原先是咱們的好朋友,這會兒降了職分。」蘭大奶奶道:「本情懶同你們這些奶奶在一堆兒,不敢巴結。」海珠道:「秋姐姐惹亂兒,叫江姑娘連咱們這些朋友攏共攏兒都丟掉了。」平兒笑道:

  「依我說,蘭大奶奶還是朋友的情分多於職分。不然玉大爺是他的叔叔,誰家的姪兒媳婦同叔公坐在一堆兒喝酒呢?」眾人一齊好笑。

  寶釵道:「咱們不用說閒話。長遠沒有聽珍姑娘的琵琶,對著這樣好花好酒,這正是對酒當歌,不可不暢彈一曲。」平兒道:「依我說,不用聽四姑娘彈琵琶。今日環三爺同蘭哥兒叫了兩班子弟們,打十番唱清曲。我聽說有一班孩子們頂小,都不過十一二歲。去叫進來唱幾套清曲,是我的東,不要你們花一個錢。」夢玉、梅春大樂,也不問眾人要不要,忙向平兒打個千兒道:「好嫂子!好姐姐!不要你費心,攏共攏兒都是咱們賞他,只要你就去叫來。」平兒笑著命董嫂子到垂花門去知會,對三爺說將那一班小孩子們送進來唱曲;叫蘭大奶奶上花廳去,回過太太們知道。

  不多一會,董嫂子領著六個孩子進來,挨次請安。眾人瞧這孩子們都長的很俊,穿著各色花綢夾襖,下面俱一色大紅蝴蝶夢的鑲鞋,頭上是齊眉雙髻,手中各拿著笙笛鼓板。平兒問他們名字,各人應道:長生官、慶雲官、壽齡官、玉麟官、趙喜官。內中玉麟官年紀最輕,品貌又最秀麗。平兒笑道:「玉麟官先唱一套我聽。」寶釵吩咐在菊花山下,對席面擺下六張矮杌子,命他們坐下唱曲。長生、玉麟兩人對唱《囑別》、《南浦》兩套清曲。席面上淺斟慢飲。有好一會兩人唱畢,合席十分歎賞,俱叫過來令其飲酒,隨便吃些果子。

  秋瑞拉著玉麟問道:「今年幾歲?住在那兒?家裡還有誰?」玉麟道:「我姓蔣,今年十一歲,蘇州人。從小兒沒有了父母,只有一個親哥哥是王府班的小旦。在京城唱戲也很發財,娶了一個嫂子,不久的我哥哥也就不在了。」秋瑞道:「你哥哥叫什麼官?」寶釵連忙說道:「誰管他家閒事。你再唱一套《癡夢》我聽。」玉麟答應,忙下去又唱完一套。平兒、寶釵在玉麟身上加倍厚賞,其餘那五個輪番唱曲,各皆有賞。夢玉也很中意玉麟,又見寶姐姐同平二嫂子喜歡,隨將手上一隻金鐲取下給玉麟帶上。

  眾人正在飲酒聽曲,見賈、祝兩府的姑娘、嫂子幾個飛跑過來說道:「報子來了,說玉大爺、梅大爺都中了舉。太太們樂的什麼似的,這會兒都在那兒道喜。」夢玉、梅春聽見,不過如此。倒是海珠幾個樂不可解,彼此道喜。紫簫指著珍珠、芙蓉、友梅道:「還有這三位候補舉人奶奶也該道個喜兒。」平兒笑道:「你們還有兩位舉人奶奶老前輩在此呢!」秋瑞道:「不錯,咱們必得先給寶姐姐同蘭大奶奶見個禮兒。」說著一齊站起,正待出席,見慧哥兒下了學也來道喜。

  寶釵正拿著酒杯,瞧見慧哥兒們走來,不覺逗起一件心事,「噹啷」一響將酒杯兒掉在地下,昏昏迷迷暈倒椅上不省人事。夢玉大驚,趕忙過去扶住,叫道:「寶姐姐!你這是仔嗎呢?」平兒們都擠作一堆喊叫,慧哥兒急的大哭。秋瑞道:「誰去找點兒開關散來?」珍珠答應,親自飛攆去取藥。花廳上太太們早已知道,李宮裁同著來看,眾人正是急作一堆。柏夫人道:「看他臉色未變,不是什麼急症。你們扶住著,不要叫他睡倒。」薛姨太太、王夫人含著兩眶眼淚。寶月將手在寶釵胸口揉擦。薛姨太太叫道:「孩子,你向來心胸豁達,從不悲傷過分。今日好端端的做這個樣兒,你叫我怎樣呢!」說著,淚下如雨。柏夫人勸道:「他不過一時氣閉,又不為仔嗎,你不要悲苦。這些孩子們現在一個兩個急的淚流滿面,咱們再著急,鬧的他們越要驚慌。」王夫人老姐姐點頭歎息。海珠道:

  「兄弟去瞧四姐姐拿的開關散,怎麼不來了?」梅春答應,急忙飛身而去。

  柏夫人見寶釵面如白紙,兩目微開,牙關咬緊,心中也有十二分著急。看見夢玉臉已急白,神氣不好,眾人又皆驚慌不已。賈環叔姪正在外面宴客,聽見這信也都趕進來看視。賈、祝兩處姑娘、嫂子們無不驚慌歎息,將一座花廳鬧的無處非人。

  林之孝夫妻立刻進來請安問信。

  珍珠同梅春尋了半日,才將平安散、開關散找著,每樣拿了一瓶,急忙來到花廳。眾人瞧見如得了寶貝,正在如法醫治,垂花門周嫂子來回太太道:「本家芬二相公中了舉,來給太太磕頭。回說太太有事改日再見,他一准不依,是必要請示下。」

  王夫人道:「別說是芬二相公,就是芬二祖宗,我也懶得見他。」賈蘭道:「舉人什麼要緊,等我這老前輩去會他。」說畢,同著賈環出去。

  秋瑞、珍珠眾姐妹趕忙醫治,直鬧至上燈時候,口中有氣,慢慢蘇蘇,開雙目,見太太們都在面前,梅春拉著兩手,夢玉在胸前輕輕揉擦。寶釵將心定了一會,歎了一口氣,將身坐起。

  太太們這才放心歡喜。王夫人道:「你往常沒有這樣症候,仔嗎好好的昏暈過去,這會兒心裡覺著怎樣?」寶釵搖頭歎道:

  「我怎么兒也不仔嗎。太太同媽媽不用著急,我不過是陡然氣接不上來,昏暈過去,這會兒全好了。」柏夫人道:「孩子,為你一個,急壞多少人!你若是有點什麼,真是要了咱們的命!

  這裡秋風甚涼,叫姐妹們陪你進房去歇息,明日再樂。」寶釵應允,命朱嫂子將長生官六個孩子領到垂花門,交代出去;吩咐」將兩位太太的晚飯移到上房;玉大爺、梅大爺同奶奶們都到我屋裡去吃飯」。眾人答應,各去料理。

  榮貴、抱琴、蝶板、入畫四個姑娘扶住寶釵,前後點了十幾對玻璃手照、大紅明角提燈,姐妹弟兄跟著兩位太太都到上房坐了一會,輪著敬酒。柏夫人們吩咐眾姐妹各去飲酒,眾人答應,剛要下去吃飯,見垂花門送進一封書信,說是鎮江專人送來的。

  柏夫人命惜春拆念,是探春寄來的書子。原來探春的公公周瓊做邊關總鎮,十分得意。長子雖死,幸續娶的太太生了一子一女。這位太太同媳婦不對,時刻尋事生氣。周瓊聽信後妻之言,命媳婦回去守墓。後接著鎮江本家周序光的書子說:

  「賈太太回南,探春母女相逢,現在祝府居住。」後又接信說:「祝尚書夫人是周府吳太夫人後身,將探春繼以為女,留著料理家務。」周瓊聽了十分歡喜。那位太太想出主意,叫周瓊寄二百銀子與媳婦,囑周序光照應,令其長在祝府,不用家去。

  信中還說:「不必勉強終守,聽其自便。」探春看見這樣書信,知公公聽了晚婆婆說話,將他推出山門,再不要他轉去了。悲恨填心,幾番要死。賈、祝兩府太太、奶奶們都抱不平。柏夫人接了周序光兄弟同幾家至親們來公議,將探春過繼為女,養老終身,也強如他公公聽他改嫁一樣,子女婚配亦由祝家作主。

  王夫人見女兒有所倚靠,賈、祝兩家同是一樣,十分歡喜。探春自此以後倒死心蹋地幫著柏夫人當家料理,居然母女。因柏夫人在金陵,探春三兩日常差人請安,並稟知家間事務。這會兒又是探姑娘的書子,就命惜春拆念。海珠姐妹們也都站著聽個信兒,只聽惜春念道:

  探春敬稟

  母親大人膝下,兩宅中均各安好。九月分應收發之項,俱已分析明白。廿七日程四妹妹出嫁,老太太率領兩宅人前往道喜。所送填箱禮物只收八色。同日陸四嫂子、餘二太太、本家曉亭嫂子生日,各俱送禮,親往拜壽。初一日老太太往鬥母宮拈香。連日天氣清爽,各莊收割陸續登場,收租各家人尚未派定。前日汪、顧……

  惜春念到這裡,頓住口一聲不響。柏夫人問道:「汪、顧怎樣?」惜春不言,盡拿書子瞅著,滿面飛紅。王夫人會意,命秋瑞接念,惜春趕忙站開,秋瑞接著念道:

  前日汪、顧兩冰人來知會,甄家擇於十八日過禮,十月初四日迎娶。本宅應擬於何日請媒及一切妝奩作何辦法,請母親示下,以便遵照辦理。探春謹稟。

  外另有請太太安稟暨姐嫂弟妹書一幅。

  王夫人看過,交與環三奶奶收下,吩咐眾人且去吃飯。老姐妹兩個商辦妝奩。柏夫人道:「不用姐姐費事。我家有例,橫豎照梅大妹妹出嫁一樣。老太太格外陪一分兒也論不定。」王夫人笑道:「我好意思不辦一點兒東西,叫外人瞧著也不像個樣兒。」柏夫人道:「你且同去,咱們商量著再辦。」王夫人點頭應允。一宿晚景無詞。

  次日,夢玉、梅春去見大座師同本房老師,接著領鹿鳴宴、拜同年。王夫人傳了名班,給夢玉會同年請客,擺了三天戲席。

  那新孝廉內中有十幾位是寶玉、賈蘭同年的子姪,同著眾人見過柏夫人年伯母外,一定要見賈府太年伯母並寶釵、蘭大奶奶兩位年伯母。又因王夫人中了一個五服姪孫賈芬,因此眾孝廉同賈府上都有世誼,有一半是賈、祝兩府的親友,還有祝府幾家至親的新姑爺。整熱鬧了幾日,每天男女親眷轎馬不絕。

  鎮江祝府自接報之日起,兩宅唱戲請客,更加熱鬧。將個祝老祖宗樂的連飯也吃不下,每天笑的嘴也合不上來,連次專差來接大太太同賈、王、薛三家太太合宅都去。那裡知道賈宅裡請客未了,不能動身。柏夫人十分著急,逼住上船。只得邀了三舅太太沈夫人、鳳姐兒的兩個姐妹同王夫人一同起身,家中留薛姨太太同平兒、珍珠、芙蓉、友梅幾個料理事體,帶著李宮裁波媳、寶釵、環三奶奶、巧姑娘、薛寶月同祝府眾人起身。

  開船到鎮江已是十五。這日正在演戲請媒。兩位太太們剛進垂花門,那一路請安道喜也認不出誰是誰,就像圍住一堆碎錦。兩家太太只剩了點頭答應而已。過了景福堂,走東廊下往介壽堂來。祝母看見真是樂不可解。眾人請安之後,老太太瞅瞅這個,瞧瞧那個,只是笑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梅秋琴笑道:「咱們剛才在垂花門接著三位姐姐,叫他不應,說話又不聽見,我想著這是什麼症候!誰知這會兒又鬧在老太太身上,這怎麼說呢!」祝母們一齊大笑。沈夫人道:「老太太是一肚子的喜歡,一會兒想不出打那一條兒說起。」

  祝母點頭道:「不錯!瞧著你們來,我真樂極了。怎麼寶丫頭又不帶了來?」柏夫人道:「真個寶姑娘呢?怎麼不見?

  「修雲、探春道:「剛才在垂花門總沒有瞧見。」芳芸道:

  「我瞧著他進垂花門站在末了兒,招呼了他一聲也沒有聽見。後來人多,也就沒有瞧見。」祝母道:「又不知叫誰拉著說話呢。快差人去找來!長遠不見我這寶貝兒子,實在想的慌。」

  伺候的姑娘們答應,出去吩咐聽差嫂子們立刻去請寶二奶奶。

  眾人答應,剛走到介壽堂院門,見夢玉、梅春進來。嫂子們問道:「瞧見寶二奶奶沒有?」夢玉搖頭道:「沒有瞧見。我去見過老太太,幫你去找。」說著,弟兄匆匆進去。

  不言夢玉、梅春在外面同著祝筠、梅白接待眾賓客,應酬了一會,才得進來見祝母同桂、石兩夫人、梅姑太太、竺、鞠兩太太、諸位姐妹,請安道喜之事,一時說他不盡。且說嫂子們各處去找寶二奶奶,逢人就問。各人分路去找。金映媳婦向著垂花門一路打來,走過景福堂,見個小丫頭坐在台階上,拿幾枝菊花在頭上亂插亂戴。金嫂子道:「你不去伺候,將那兒的這樣好花扯了下來?一會兒回了大奶奶真要打死!」那丫頭瞧見是金嫂子,連忙答道:「我不敢扯花,這是寶姑奶奶賞的。」金嫂子忙問:「寶姑奶奶在那兒?」丫頭道:「在六如閣看花,同安媽、常媽說話呢。」金嫂子聽見,忙走下台階,往西廊下到六如閣來。

  繞過迴廊竹屏來至佛殿,見寶釵盤腿坐在那大蒲團上,安媽、常媽坐在地下相對說話。金嫂子笑道:「好姑奶奶坐在這兒說閒話,叫咱們找了一個難。老太太等著呢!快些請罷!」

  寶釵笑道:「剛才進垂花門,那一路熱鬧,頭都發昏。我三不知兒的打那幾棵梅樹後身躲了過來,誰也沒有瞧見。等著太太們說完話,再上去不遲。」金嫂子道:「這會兒太太同玉大爺們想都見過,盡剩了寶姑奶奶一個,快些去罷!」寶釵站起身來,笑道:「我在這裡聽安媽們說,後院裡那口枯井,深不見底,常有香煙飄起。每晚上像有人彈琴,還聽見裡面有人說話。」

  金嫂子笑道:「聽他造謠言。他又知道彈琴,倒別是彈棉花。誰在那兒說話,一定是他男人。」安媽們一齊好笑。

  寶釵同金嫂子離了六如閣,剛轉到怡安堂甬道上,遇著姨娘們在介壽堂散了下來,彼此道喜問安。陶姨娘們道:「這一程子將楚寶堂探姑娘忙了個使不得,兩宅的事務總歸他一人,那兒來得及。你去安閒了兩個多月,這會兒還躲個影兒不見。」

  李姨娘道:「這幾天兩宅唱戲請客,直忙到今日請惜姑娘的媒人,底下接著就是過禮出嫁。這事鬧完了,又到玉大爺同修姑娘。你家這幾位姑娘攏共攏兒要發作,我瞧著這幾個人都要忙壞。」寶釵笑道:「請姨太太們萬安,一點兒也不費事。我去見過老太太,就到楚寶堂辦事,讓探姑娘盡著料理嫁妝。剛才金嫂子說,已專差到嶺南去接桂三太太。我瞧著今年未必能來,且過了年再說。」荊姨娘道:「老太太等著呢!咱們一會兒再見。」說著,彼此分手。

  寶釵不敢耽擱,瞧見怡安堂卷棚下,站著好些人在那裡招手,寶釵含笑點頭,揀直往介壽堂來。剛到影壁邊,轉過一人拉住笑道:「你好快活!這會兒來了,你還躲著不見。」兩人大笑,不知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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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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