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醉茶誌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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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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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李某,夜烹羔羊,香噴戶外。有白髮叟推扉入,曰:「肉味良佳,願嘗一臠。」李欣然為設匕箸。叟倚床坐,自言:「流寓鄰寺,慕君高雅,故來就食。」二人對飲,叟量頗豪,十觴不醉,李頹然臥眠矣。

及醒,叟已去。遺一小石,大如彈丸,光華五彩,置磁杯中,杯化為金。急出訪叟,遠近並無其人,益以為仙。歸而覓石,不得。詢之家人,雲棄諸水。李懊悔良久,乃藏杯於篋。

醉茶子曰:不拘小節,定是名士。叟縱非仙,亦名士之流矣。而一飯之恩,即以金報,知叟非無心者也。倘能傾盞訂交,其言論豐采,更必有大快人意者。奈何冒然而來,復飄然而去?殊堪為李君惜矣!

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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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女某,生而兔唇,以故長猶未字。性賢孝,代母操作,不憚勞苦。

適野餉父,途遇老嫗,顧女云:「好個美姑娘,面貌端好,缺唇實醜人也。」女云:「生而如此,可為奈何?」嫗云:「吾為爾醫之,願否?」女拜,求術。嫗探籃中,揭饅首薄皮少許,黏之以唾,貼唇缺處。囑勿輕笑,三日可保長成。女喜展謝,其人已渺,驚為遇神。謹遵其教,唇果完好。貼處色白,常如敷粉。

醉茶子曰:萍水相逢,遽行仁術,神仙豈好事哉!亦以其賢孝所感耳。不然,世之所稱「十不全」者,何不見有神施治也?

花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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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州士人寢疾,忽聞聲細如蠅,呼曰:「花娘子遣奴,來迎郎君,可速行也。」視之,枕畔立一小美人,身高三寸許,彩衣鮮潔,眉目姣然。驚以為妖,唾之。美人曰:「不聽奴言,當使青兒來,不容郎不去也。」士呼其妻共視之,見美人反身去,從容入床後而沒。蓮鉤踐塵,跡如麥粒。舉家惶恐,倩人守之。忽執炊媼呼曰:「予青兒也。花娘子延郎,殊無惡意,何拒之深?」其妻曰:「素無怨隙,何太相纏?」媼曰:「花娘子蓄有雪藕,邀郎共啖。」其妻云:「藕可將來,郎病不願行也。請為敬謝娘子。」媼忽寤。

次晨,見枕畔置細藕一段,皎白如晶。怪而詢家人,俱不知自何來。妻欲棄之,士不可。啖之,味殊甘脆,疾大瘳。冀美人再來,而殊杳然。後亦無異。

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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瞽者某,將出西郭。路經城隍廟前,有人牽其杖云:「去此數武,煩先生一推賤造。」瞽隨之,至廟後池邊。瞽識其處無人家,怪詰之,其人云:「他無所求,水中涼爽,屈君共浴耳。」瞽力辭不願。其人曰:「水中別有佳境,遠勝陸居。」瞽大嘩,其人始舍去。殆水鬼求代者也。次日,褚氏子溺死其處。

醉茶子曰:覓人作替而欺其瞽,鬼真譎而不正矣。彼世之設計陷人於坑坎者,皆將視人如瞽矣,可勝歎哉!

女化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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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孝女某,已許字於人矣。其父母老而無子,日以嗣續為憂。女抑鬱不樂,遂日夜虔拜北斗,誠敬有年。

一夕,神降於庭,赤髮朱髯,面貌獰惡,問何所求。女對以願化男子,以承宗祧。神頷之,遂不見。

次日覺腹中暖氣蒸蒸,下達隱處。捫之,則陽在下也,儼然丈夫矣。言其情於婿家,遂絕婚。好事者以其婿之妹妻之,生二子,奉親終老焉。

醉茶子曰:女豈木蘭、緹縈之流與,何其志之誠也?夫誠能格天,況誠而出於孝,天有不憫之者乎?而造物之巧,卒能易巾幗為鬚眉,蓋許其孝而成其志矣。若非孝,則人妖耳,又何足貴!

吳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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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恭人,邑楊君紹庭之側室。夫死不悲,人皆疑其有異志,而吳自若也。一夕,沐浴更衣,入室自縊。延僧超度,有童子見楊公與恭人皆冠帶立壇下。

醉茶子曰:之死靡他,烈氣不泯,宜其相從地下,神之格思也。不然,鐃鼓香花,豈郎能召致烈魄哉!

孟都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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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都閫澤厚,鄉先達也。官膠州時,公餘夜坐,見簷際一人,踐瓦闊步,輕捷如猱。孟呼曰:「丈夫有此絕技,當盡力疆場,胡為作梁上君子?」其人躍下,跪云:「此固非小人所願,迫於貧耳。公能援引,敢不自愛!」公許之。次日來謁,喚入,諄誡再三,使充營卒。後以戰功膺職,卒為善士。惜傳者忘其姓名耳。

醉茶子曰:一言之語,翻然改途。此其所以為豪傑。若心懷叵測,始則欣然從,久則變故生,與引狼入室者何異!

林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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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某者,酗酒滋事,鄰里咸厭惡之。

時村中有怪,恒夜出為祟。眾激林曰:「爾素以膽力自詡,敢與怪遇乎?」林曰:「是不難!能為我備牛酒,當擒怪來。」眾如其言。

林攜酒一大瓶,乘醉坐村外。夜有物,高八尺許,黑暗莫辨形貌,問林為誰,林曰:「我妖怪也。爾為誰?」物曰:「我亦如君,但肢體未備,不若君酷肖人形耳。所攜何物?」林對以酒,且勸之嘗。物曰:「予腰不能屈,煩君傾我口內。」林捫其口,大如杯,提壺灌之。物讚曰:「快哉!」頹然而倒。林急施以斧,其聲丁丁。呼人照之,敗棺板也,毀之,怪絕。

醉茶子曰:一醉而玉山傾倒,興酣之際,更不知害事也。使怪不貪酒,林其奈何?即勸以酒,怪若曰「吾不為一斗折腰」,又焉知林不中餒哉!

鐵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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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某賈,販鐵為業,家漸裕。有善水者,於海河底得鐵貓四,古色斑駁,鏽花燦然,每器重數百斤,上鑄貞觀年號。賈以賤價買之,擬毀作他器,則利倍蓰。

夜夢四老人來謁,龐眉皓首,闊服唐巾,神采俱俊逸,云:「予兄弟四人,姓毛。自唐太宗皇帝征高麗時,留寓於此,已有年矣。不意為弄潮兒所獲,今到君家。乞施仁惠。若肯置諸故處,予等當厚報長者;不然,有損於我,亦無益於君也。」某醒後,知為四器之靈。欲棄諸汪洋,而心生覬覦,以夢為幻,入爐融焉。

未幾,家遭回祿,不能再振,子孫零落為丐。

醉茶子曰:或曰:「器果有靈,則當自庇,不能自庇,是數所應。然何禍人為?」不知賈遭回祿,不必即是器之報復。然既能幻形示夢,靈固昭然。且彼卑辭乞命,毀之毋乃不仁?若能舍之,安知物即無情耶?夫利令智昏,斯人類然,況放利之流,更無足異矣。

三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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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兒三瘋者,未詳其姓氏。日行乞於市,人憐其疾,僉樂飯之。

後月餘始一見,或問之,瘋云:「前者饑餓將死,幸三姑憐我,招至其家。食盡珍羞,眠偎錦帳,真平生之奇遇也!不然,焉有今日?」問:「三姑為誰?果美乎?」曰:「彼神仙中人也,烏得不美?」問:「何謂神仙?」曰:「躍舞簷端,飛升樹杪,非神而何?」問:「居何處?」則指破寺中。

次日,見瘋面有搔痕,窮詰其故。初猶隱諱,繼云:「三姑惡我多口,已受責矣,何敢再泄?」

好事者偕友人,入寺瞰之。寺中殿宇傾圮,蓬茅塞徑,牆坳一古槐,綠影匝地,仿佛似有人跡。就之,乃三瘋,枕石酣睡,身旁覆一大蠍虎,長與人等,尾搖搖掀動。眾駭奔出,始悟所謂「三姑」者,即此物也。後不知三瘋所終。

醉茶子曰:枕石棲林,妖姬相伴——自三瘋視之,不知作何景象矣。詩云:「聞道神仙不可接,別有天地非人間。」此之謂乎?

狐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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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北倉村趙公,忘其名字。讀書別墅,每月明,見有物,獸首人身,高如七歲童子,盤桓院內,天曉,入空室中而沒。

公伺其出,潛入空室窺之。有狐皮一具,折疊地上,公持歸藏之。

夜半,物至公齋,跪而人語曰:「我等修煉功成,即無須此。今道力尚微,首未能脫,天明依然故態。倘不賜還,日出即成鬼物矣!」哀求不已,趙不答。跪至曉,撲地化為狐,自頷下如新剝者然。

醉茶子曰:妖不擾人,縱之而不必殺之。趙公所為,吾不謂是。

巨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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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蕭某,提燈夜行。遇一鬼,高三四尺許,頭大如甕,面色深青,目炯雙燈,齒森長戟,以兩手捧頰,行步蹇緩。見人至,退避牆隅。蕭固膽壯,以燈柄擊其頭。鬼目蹙眉攢,似甚痛。惡釋之。歸病,月餘始瘥。

{醉茶子曰:陰陽對待,人鬼殊途。人不能見鬼者,陽氣勝也。若陽氣衰竭,猝然見鬼,吾知其不死即病。

昔有走無常者,云:「人不見鬼,鬼無時不見人。」問其何故,則茫然不解。予曰:「暗處視明處易,明處視暗處難。非其理乎?」走無常者深然其言。}

小夜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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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陽士人,曉起人書室理文具。見墨床上臥一物,如夜叉狀,赤髮藍身,袒臂,著紅袴,枕墨酣眠,翕翕猶未醒也。士驚愕間,物已覺,翻身一躍,化為蝶,翩翩然破窗飛去。

妖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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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宋氏,家巨富。宅多妖,飲食中常擲穢物,夜拋瓦石毀器具,種種惡作,不足為怪。

一夜月明,窗有手影,由小而大,漸漸黑影滿窗,未幾,如豆如菽而沒。

又一夕,有人以舌舐窗,片刻,全窗盡濕,似經暴雨。忽怪風一卷,窗破燈滅,窗欞格格,透露星辰,歷歷可覽。急以火燭之,窗紙並無破綻。

潘茂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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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潘秀才鉞,晚年貧苦無子。病篤時,鄰人某憐之,扶持備至。及死,惟餘褞袍破被,汙穢已不堪用。某將棄之,夢潘云:「感君高義,愧無以報。被角內有錢票一紙,聊以相贈。」醒而異之,折視果然。

醉茶子曰:生不妄費,死不輕棄,秀才之命窮,洵可哀矣。而報恩不爽,與古君子何異?天胡為厄其遇哉!

燈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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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陳某赴都,寓通州客店。對燈坐,忽燈花砰然作響,光大如鬥,中露一人面,容顏愁慘,仿佛悲啼。陳驚奔出,臥車上,天將明即行,不知何怪。

星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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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朱氏更夫畢姓,夜巡更。見天上星鬥攢動,聚於一處,矯若遊龍,光芒耀爍,片刻,始散四外,仍如棋布。曉天文者,當必有說,誌之以俟博物君子。

紅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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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戚郭公理堂,與友人遨遊城隍祠。時廊中新塑一美人像,雲鬢籠翠,豔色動人。郭視之,心蕩。出寺,有風旋其前,中有一紅衣女子,隨風飛舞,須臾,衝霄而去。自此驚怖而成顛疾。

醉茶子曰:按紀文達公《槐西雜志》載,紅衣女飛空中者,乃飛天夜叉。郭所見者即是。正不必謂邪心感觸,土偶有靈也。

劉廷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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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儒童劉廷楨,夜出不返。粘壁一紙云:「因家中房屋窄小,難以用功。尋至渡口,有瓦房一所,頗甚清雅,移居於此。此後聽水聲淙淙,與河伯為伍,亦足消遣世慮哉。」家人尋之不得。

次年冰泮,得其屍於河,即所謂渡口處也。泉路悠遊,閔不畏死,是必有鬼惑之使然也。

黿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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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中東北隅有池,冬夏不涸。

池上一民家婦,夫久外出,病瘠而有孕。姑察其無他,怪詰之。婦忸怩云:「夜深每來一綠衣男子,輾轉間,即昏不知人,任其為之而去。積今半載餘矣。」姑戒其勿宣。夜起窺之,見男子自婦室出,尾其後,至門外躍入水中。乃市香楮,哭禱於水。

至夜,男子來,謂婦曰:「予河伯之子也。與汝交好,終未明言,恐以異類見擯。昨汝姑禱於水,河伯知之,將殺予矣!勢難再聚,故來一別。尚有一事相求:予齒長而無嗣,汝早晚臨褥,請將所產者悉送諸水。感德多矣!」言畢,淚如雨,脫明珠四枚相贈,乃浩歎而去。

婦白諸姑。未幾,產四小黿,姑送諸水。忽波浪翻沸,漂上一黿,大如釜,置頭背上,蓋已斬矣。

{醉茶子曰:黿而淫,知淫而無不黿者。彼蒼之報施不爽也。然一經哭訴,即殺其子,老黿之家法森嚴。以視縱子淫蕩,不忍置問者,得毋有愧老黿乎?

按黿不能形交而非胎生。然幻形為人,故不可以常理論也。理所必無,事或須有。姑妄言之,姑妄聽之可耳。}

一斗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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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山山上,有泉名「一斗」。

初,山上無水,居民患之。有道士募緣村外,謂村民曰:「今日神龍過此,盍乞甘泉?」眾羅拜求術。道士曰:「來矣!」遙見一人,擔水二桶,飛奔而過。道士止之,其人力拒。道士曰:「汝不見憐,一方渴死矣!」強以缽取水,置地上。其人怒曰:「泄我機密,深恨老道士多口!」言畢不見,而道士亦渺。村人取水於缽,用之不竭,甘如醴。缽大如鬥,故名。

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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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潮不過楊」之說,事亦甚奇。每潮溢時,御河潮至楊柳青止,北河潮至楊村止,西河潮至楊汾港止,過此無潮。

大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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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門某家有水缸,磁質古樸,相傳前明時物。灌注河水,不投礬而自清,益以為寶。

有客寄宿其家,夜月未寢。忽有物,大如栲栳,黑亮如漆,旋舞空際。至床邊,客麾以肱,臂脆然折,即失物所在。大嘩。

主人破扉而入,客已不起。尋其血跡,入缸後。發之,缸下清水盈盈,一大蛤長三尺,闊半之,破其殼,得客半臂。方悟水自清者,蛤在缸下故也。

城南三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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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南三里許,名「黑牛城」。地本曠野,每霧天,輒有城郭,雉堞、敵樓俱備,天晴即杳。或云遼蕭後故址,未可考也。我津去海非遙,或即海市、山市之類。

有南人在津候補,術精堪輿。望城南有旺氣,遷葬其先人骨。夜風雷大作,破墳出棺;又瘞又破,幾為雷火所焚。懼而止焉。

有邑人卜葬,其處掘土三尺,見平磚一層。旁一人止之曰:「發磚則氣泄,而地無用矣!」術人力主發之。磚下皆清水,有一蛇一蟹,纏繞而出。其人浩歎而去。

張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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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遂農夫張七十,夜聞叩門聲甚急,出視,有二役立門外,見張出,曳衣急竄,奔波不知近遠。

至一處,仿佛蘭若。入則差役紛紜,又類衙署。驚疑問,忽遇鄰僧。僧死已久,見張,驚謂二役曰:「此不在數,何便勾來?」二人亦悔,棄張各去。

張挽僧求救,僧云:「可隨我來。」引至一院,曲榭回廊,棟樑煙黑,彎環甚遠。又入一門,見骸骨狼藉,屍積如山。院中連列十餘巨釜,眾健夫折骸以焚,碎割屍骸,投沸鼎中。烈焰飛紅,腥風殆不可忍,張不覺失聲。僧云:「毋畏!不殺爾。」向眾喃喃,不知何詞,即有數人疊屍牆下,高與垣齊。

僧挽張踏屍而上,至牆頭,僧力推之。張躓牆外,驚定審視,乃饒陽城下。徘徊間,家人尋至,蓋失去五月矣。

此事殊令人莫解:果為陰曹,何以勾生人?謂為陽世,何以有鬼役?究不知是何幻境。

白衣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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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青驛舟人,夜泊河干。有少婦呼渡,顏貌甚麗,凶服練裙。詰其何往,云:「自母家歸。」問:「家何處?」不答。既渡,酬以錢十枚。

舟子怪而尾之,迤逶數里,至一村寺,推扉遽入。舟子邀村人共搜之,見婦面牆立。近迫之,乃白楊棺板也。火之。

次日薄暮,婦至河干,責舟子曰:「吾喪神也。閻君命我有要差,幹爾甚事!且我渡河,酬以錢,更不負爾。何故毀我所憑,致我誤公受責?此怨誓必相報!」舟子大號,鄰舟咸至。婦展白袖,風旋而去。至夜,舟子溺死。

醉茶子曰:少婦夜渡,窮詰顛末而尾之,其心之叵測可知。死於非命,不亦宜哉!邪僻者盍鑒諸此?

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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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某,好私窺人室。夜至一家,茅屋逼仄,環以秫籬。聞窗中細語噥噥,似興雲雨。舐窗窺之,見床前停一屍,覆以紙衾,旁一白衣婦,掩面悲泣。燈光暗而忽明,几上坐一大鬼,高幾齊屋,黑面紅鬚,狀甚鬼惡,左臂架蒼鷹,雙翼鼓動。張驚斃。及蘇,天已明,狼狽而返。

小獼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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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鹿田叟,薄暮,立棗林下納涼。一物墮肩,視之,小獼猴也。如蛛,長寸許,茸毛赭色。拂之,落地上,緣木而升。目送之,直至林巔,復有兩三頭,若相接引。急喚人至,共撲之,不可得矣。或云狐所幻也。

漁洋《池北偶談》,載東粵順德縣,有赤蝦子,狀如嬰兒,極小,坐於樹杪。又有豬都、人都、鳥都,亦小兒女生樹上者。此或其類與?

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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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都有古寺,多年剝落,亦無僧住持。後殿站像有侍婢,衣裳鮮潔,容光鑒人。有狂生姚某,見而情動,戲題一詩於其襟云:巫峽巫山幾萬重,不知神女在何峰。

陽台料得難相遇,從此思縈五夜鍾。

歸齋冥想,夢寢頗勞。忽聞院中環佩淨然,隔窗視之,一女子步月而來。叩扉請入,即廟中之侍婢也。士狂喜,納入求歡。女曰:「如此狂暴,妾即去!」 生釋之。女含笑坐生膝,回顧流盼,芳香襲衣。生神蕩情搖,莫知所措。俄覺雙股重壓,痛不可忍。細視,非女,乃廟中石贔屭也。轉側不能,腿骨欲折,急呼人至,覓數健夫始舁下,雙膝廢矣。

輕薄之行出於士子,豈習氣然與?而以淫詞褻瀆神,宜其獲顯報也!舞筆弄墨者戒之。

小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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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農夫,見田間烏與蛇鬥,掘其下,得元寶二枚,懷歸。自以為暴富,杜門,不出為傭。家人促之,輒云:「有此壯膽物,何屑為人役?此後須人求我,我更何求於人?」呼銀為「小老虎」,閑時把玩或拋向空中以為戲。一日,誤落頭上,患風身斃。醫藥棺殮,洽敷其用。

醉茶子曰:垂死而得金,何幸也!然無金不死,豈農無納財之福與?果使不貪為寶,又何致死於金哉?嗚呼!農謂金為虎,吾謂猛於虎也。彼虎視眈眈者,可不慎耶!

瓜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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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山張姓有瓜園,遣傭某獨守。適有布客經其地,求飲。傭與之水,窺其貨物,利之。乘其不意,突以鐵鍤砍其腦,立斃。瘞屍畦下,人不知也。

及瓜時,畦中苗蔓盡枯,獨一畦枝柯茂盛,結一瓜,大倍於常。園主奇之,獻諸驛官。

官喜,剖食。既破,並無<當瓜>瓤,腥血流溢。怪而招園主詢之,主莫解其故。於是同官往驗,見殘柯斷蔓猶存。使人掘畦下,得屍,根自口中出。嚴訊傭,備言其實。乃詳縣而置諸法。

醉茶子曰:瓜其冤塞之氣乎,何其報之奇也?傭以為人無知者,必朽於地下耳,豈料有瓜哉!傳曰:「無使滋蔓,蔓難圖也。」其此之謂乎?

頭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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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陽劉雨汀言:昔在豫省,假館某氏花園。暑夜乘涼,坐庭中,對月啜茗。忽一物墮几上,視之,新割頭顱也。駭而呼僕,未至,又從空飛墜數級,勢如急雹,左右上下觸人。急避入屋,閉扉,物碰牆窗,砰砰作響,一夜不休。次早,視窗上有血跡,而頭則烏有。劉自知不祥。未幾,襄陽盜起,闔家遇難。

劉飄泊一身,庚申秋自津之保陽,遂不知所往。

醉茶子曰:頭從何來?不過狐鬼之幻術耳。乘人危難,而鬼來揶揄。異類不仁,與小人之樂災幸禍者何殊?良可慨矣!

袁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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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某素嗜酒,多飲不醉。偶覺腹中不爽,嘔出一物,圓如雞蛋,色黃而堅,墮地,旋轉不休。俄又吐,如前狀。醫莫識其症。調養數日而愈,但不能如前善飲耳。其友云:「君何不再吐一枚?」問何說,曰:「俗所謂『三打金彈』。」

醉茶子曰:牛鳴不已,其胸有黃;犬吠不休,其腹有寶。人之嗜飲,致凝結成團,得毋麹糵之精與?抑亦牛黃、狗寶之類也?

高烈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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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生鬚,見段成式《諾皋記》,謂是文人戲言耳。

邑有楊氏女,適高氏子,夫妻相得。年餘夫死,女矢志守節。母與姑僉勸改嫁,女不肯。

有武弁,聞女美,以百金餌其姑。女知其謀,閉戶自經,奔救,不果。弁索女急,不得女,逼還原金。姑使媒緩頰,弁云:「得博一夕歡,即不索償。」殆將汙而後奪之。姑引弁至。

女尋自盡,苦為眾守,急而自撾,覺兩頰如火。須臾,連腮帶鬢,鬖鬖然叢生長鬚,宛如傖叟。

弁至一笑而罷,乃逼索原金。姑稱貸,始盈其數。弁得金,事遂止。

醉茶子曰:友人戲曰:「設弁亦云:『花無蕊不妍,女無鬚不美。』將何以堪?」予曰:「不然。弁所悅者在色,女所貞者在心。即使無鬚,豈能強奪?」而倉卒之際,計無所出,遂使天公之巧,得以保其堅貞。則巾幗與鬚眉並列矣!

小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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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州民人拆房,下得一方坎,四圍寬尺許,深亦如之。中有二小毛人對臥,赭色,紅目,長不盈尺。捉其一,其一驚遁。或云旱魃之類也。

蛤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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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澱漁人海夜漁,輒見水上有光熒然,及曉始滅。如是有年。

一夕,於放光處網得一大蛤,持歸其家。旋人市。乃還,其婦已煮食,殼中得一大珠如指頂。漁人取珠視之,色黃暗,深怨其婦,婦亦悔。

方詬誶間,有二人款門入,謂曰:「珠已熟,無用矣。如願售,請贈十千。」漁人諾之。二人得珠,歡躍而去。漁人悔,追之已渺。或云仙也。

醉茶子曰:按珠無光,以乳汁煮之,則光復明。是珠應無熟一說。果使熟,真無用,又何以十千購之哉?漁人惑矣!

鬼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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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精易,直隸人。往山左訪友未遇,寓居破寺。

資斧告竭,夜愁不寐。聞窗外咿唔,似人吟詠。穴窗窺之,草際似有人影,知為鬼。曉詢諸僧,僧云:「予聞之熟矣,奚足怪?如再聞時,大聲一喝即止。」

越數夕,又聞之,字略可辨。楊固好詩,心甚向慕,開扉四顧,杳無聲跡。乃祝曰:「羈旅之人,獨居岑寂。君雖物故,何拘幽明?況風雅如此,自非凡才。倘蒙不棄,請至敝齋,一談胸臆,亦足以破我寂寥。」言畢,酬以酒。忽牆陰清風徐來,仿佛款接。

歸齋就枕,夢一人雅儒非常,長揖而坐,曰:「辱蒙垂盼,感慕實深。欲與君子訂交,奈陰陽暌隔?有俚詞一首,請君指政——僕駱姓,前遊縣幕,沒厝於此——明日五更,在敝柩畔,恭呈一覽,日出則不可見矣。」

楊驚寤起,挑燈往觀。見牆隅一敗棺,上書句云:寂寞琳宮暮復朝,清明寒食倍無聊。空齋有佛垂頭顧,濁酒何人帶淚澆。半夜冷雲埋塔頂,五更殘月掛牆坳。

家鄉萬里歸難得,腸斷江南廿四橋。

字跡如淡墨,天明即不復見。

余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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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熟余某,為直隸縣尹。卑鄙貪汙,與同僚謁聖廟,方鞠躬行禮,見數步外有一錢,急拾之,納耳中。後改教職。嘗與市人爭數錢,致揮拳破額。

妻田氏,頗有風致,為狐蠱媚。餘常受其虐,將往乞天師符籙。狐知之,謂婦曰:「爾夫見錢則喜。請每日贈以酒資,勸其勿惡作也。」明日,於席下得錢三百。餘大喜,退避他舍,任狐所為,從不置問矣。

年餘,狐欲行。餘知之,謂妻曰:「狐,卿之面首,我之心腹也。卿可攬其祛而留之,但云『我願常醉不願醒』也。」妻告狐,狐曰:「予固非惜小費,且與卿情亦難舍。奈西山道侶相招,不容再放蕩也。為爾夫薄留微資,以報年餘相讓之情。」遂出門,不復返。

次日,於故處得綠布二尺許,包銀一裹,外粘紅箋,書二字云「臊敬」。

王鹺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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鹺賈王某,除夕祀神。所供豬首忽目動喙張,大啖肴饌,旋下幾逐人。眾驚嘩叫,亂如鼎沸。物跳躍出門,不知所往。家自此零落。

醉茶子曰:衰氣所感,物惑憑焉。不然,蠢然豬首安能為厲?聞王某慳吝已極,供客從無酒肴。豬首大啖,亦快人心之一事。

匏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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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邑李生,閑遊野寺。見籬上懸一匏,肥白可愛,摘而懷之。途中小解,緩裳,匏墮於地。裂一隙,有物突出,如雞破卵。視之,小和尚也。帽脫露頂,神色張皇,轉瞬,高如常人,慘然曰:「君勿驚悸。予孽僧也,募化財物,悉供淫賭。寺有木佛,予摧為薪。神怒,鞭背,疽發身死,閉魂幽穴。土人掘地出之。飄然一身,恐神究責,匿匏中。不圖為君所摘。神責將至矣,奈何!」言畢,長歎而沒。

任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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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左某縣署後有隘巷,寬僅容身,中多怪異,日暮即斷人行。

有任住者,謂縣隸某曰:「君素豪強。敢夜入此巷,我願備東道。」隸諾之。住邀數人,俟於巷外。

隸思嚇眾,乃披髮塗面,著白袍以往。至巷內,見對面來一人,狀與己同。隸疑任住所為,不之恐。及近,其人遞一物與隸,隸接而納諸懷,相與側身而過,卒無一語。至巷口,眾見隸大驚。隸曰:「膽壯者固如是乎?」眾聞聲,始知其偽,遂相戲笑而歸。

酒筵已設,隸詢眾曰:「適裝鬼而與我遇者誰耶?」眾言其無,隸亦愕然。出懷中物視之,乃城隍拘牒一紙,差隸勾致任住者也。眾失色,而任住倒地斃矣,隸無恙。

醉茶子曰:予嘗見公門差役,狼貪虎視,無不令人望而生畏。天下如是,即知古今如是。豈其習氣使然與?抑狐假虎威,非若此,即公差不能辦,私橐不能充與?乃冥差而遣陽隸,可見為隸者多半非人。

人面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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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陽老農,種瓜為業。有甜瓜數畝,手自灌溉。瓜熟摘視,形如人面,口眼耳鼻備具,其容多慘而少舒。自以為不祥,棄諸水。是年其一子一侄客山東,為盜所殺。

醉茶子曰:昔有人自南來,忘其何縣。攜有人面豆數十枚,視同奇珍。每出以示人,共相驚異。聞產豆之處,亦遭兵燹。大抵反常者為妖,此類是也,奚足為貴?

僧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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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舅氏郭公葦堂,客豫省。偶掘土,得一肉塊,狀如人首,有雙耳而無口鼻。識者曰:「此太歲也。宜祭而瘞之,否則禍至。」公不聽,棄之。

後自豫歸,途遇一僧,謂曰:「君神色青黯,腹中已有蛔蟲。病發,則吐瀉交作,不治則死。」公曰:「可為奈何?」曰:「是不難,貧衲頗有小術。能以十金相酬,略為砭針,可保無恙。」公叱其妄。僧勃然曰:「病發休悔,勿視財如性命也!」悻悻而去。

晚公投逆旅,便覺不快。夜半吐瀉大作,出蟲無算,狀如小蛇。大駭,急遣人尋僧,不可得矣。遂亡。或云僧之蠱術也,賄之則免。

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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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張木匠,父死瘞諸義塚。後家暴富,乃購新塋遷父。開壙,柩前一小池,水清見底,有金魚三尾,遊泳其中。張悔之無及,乃以碗盛魚,將瘞諸新阡。半路魚俱死,木匠家亦貧如昔矣。

醉茶子曰:風鑒之說,信有之與?既富,委親於義地,為孝子者當不如是。而因遷葬遂貧,豈可不盡孝乎?不知非也?人惟行乎心之所安而已,彼富貴聽天可也,地何能為哉!

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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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曾祖母楊太夫人,夜坐窗前玩月。見天際忽開一罅,俄而洞啟如門,二甲士立門左右。門中霞光萬道,人影憧憧,頃刻復合。蓋天門也。

黃葉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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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沽舊名黃葉村,老人猶有知者,近日莫傳也。道光年間,有戰仙詩云:「僧歸黃葉村中寺,人喚斜陽渡口船。」自注云:「黃葉村即西沽。」按詩與明詩稍異。

產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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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逆婦人,雨夜獨寢。有朱蟲如線,落臂上,蠕蠕而動,旋繞三匝,倏長如帶。拂之,破壁飛去。未幾,婦腹漸大,產一小龍,鱗角俱備。其家惡而殺之。

祈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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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左張太守幕客某,善驅遣之術。時賓客咸集,眾求觀其術。某不許,固強之。不得已,設壇簷際,揲指作訣,口喃喃誦咒。俄而雲集庭際,細雨如霰。出視牆外,則赤日曈。片刻,復燒符誦咒,即雨止雲散矣。

公子悅之,苦求其術,某靳勿傳。伺其他出,竊搜竹簏,得其符籙。試之,果驗。第自晨至日昃,雨卒不止。始大恐,下壇欲遁。忽雲開雨霽,有大蛙毒蛇數十,自空墜落。公子急奔,物集足下,大肆螫噬。踝骨血流,幾乎斃命。

某歸而見之,急設壇作法,物始不見。深懟公子好事,遂辭館去。公子因驚成疾,數月尋亡。

雷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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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與乙俱通州人,寓邑之河北客店,日以唱曲餬口。有同鄉人某,亦居此店。

一日暴雨,甲乙同歸。途遇鄉人,因邀入肉肆避雨。時雷電奔騰,簷溜如瀉,甲謂乙曰:「去店不遠,宜冒雨前行。不然,天暝泥濘,步履實難。」乙以為然。二人甫出肆門數武,霹靂一聲,二人駢受雷擊。方知一路不遽誅者,有某同行故也。眾視之,一胸有小孔,一背上亦如之。其鄉人告眾曰:「此二人者,陽以度曲為名,暗誘人家子女,賣銀以供賭博。昨自通州拐二女,已鬻諸青樓矣。」其遭天誅也,不亦宜哉!

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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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人乘海舶,失風。至一處,沙灘寥闊,數里外暫有山島,一樹高數丈,椏槎枯立。有人結巢而居,如猱而小,黑黝無衣,背生兩翼。在地上或拾蛤蜃,或抱木枝,紛紛不計其數,語音如鴉不可辨。見人至,群相驚飛上樹。後遇順風,船歸。詢諸洋人,云「飛人國」也。

徐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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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標者,葛沽裱畫工也。適野遇一叟,曳杖斜行,步履蹇緩。攜一童子,約十三四歲,容貌娟秀,依其肘下。至野寺前,顧謂徐曰:「煩君為我兒覓一佳婦,定有厚酬。」徐言:「我畫工也,非執斧者。何處為令郎覓婦?」叟笑云:「先有薄贈,庶不疑老夫食言。」捫囊中金一錠,置石砌上,袖出短斧斫其翹,約二兩許,贈之。徐受而妄許之曰:「城中大姓,予戚也。有女美而待字,與公子年齒相若。予慫恿之,事無不諧,試為君家謀之。」叟大悅,曰:「果爾,勿憂貧也。」邀徐至寺後,見累累然一望無際,皆朱提也。徐長跪而哀之。叟云:「子歸急備車乘,任爾運載。明日四更,予候於途。過時則不可得,請勿悔!」

徐歸,遍求親友,僅得一車,至家時已二鼓。奔波倦甚,伏枕稍息,輒酣睡,醒則東方既白。

急駕車出村外,遇叟。叟責其負約,徐善言相撫。叟引徐行數里,則濁霧滿天,失叟所在。及至寺後,則斷碑殘瓦而已。悔恨而返。

醉茶子曰:鬱離子云:「舟必漏也,而後水入焉;土必濕也,而後苔生焉。」徐利欲熏心,故叟得而揶揄之。觀其詭詞相許,其心術尚可問耶?非叟戲徐,徐自戲也。悔恨奚為?

劉大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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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士,完縣人,善畫嗜飲。每攜瓶酒,往山林清幽處坐飲。

一日,至山半。松下石平如砥,草細堪梳,四顧峰巒,聳翠在目,坐而獨酌。忽杯中一蟲如線,蠕蠕然類魚游泳。驚顧間,酒淨杯翻,蟲一躍失所在。忽霹靂一聲,黑雲繚繞,一金龍孥空飛去。

醉茶子曰:一斗香醪,形骸放浪,酒人大抵然也。豈龍亦好曲蘖乎?觀其暢飲一杯,掉尾而去,知其醺醺騰騰,半空飛舞之樂也。

僧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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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僧,夜為盜殺,蠡腸破腹,其死甚慘。鳴於官,捉凶未獲,漸寢其事,廟遂荒廢。有巡更卒四人宿於內,夜圍爐煨酒。僧忽入,混身血汙,手提肝腸一具,血尚淋漓,泣云:「僧死冤甚!」眾驚呼,倏不見。

劉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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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劉姓,自南鄉索債歸。路經曠野,乘月獨步。見半里外一物,當道矗立。怪往來熟路,從無碑碣,是何時創建者。踟躕間,物忽飛動,勢如驟雨,轉瞬離身咫尺。劉急側身一躲,便聽風聲颼颼,回顧,已在數十步外。大恐,伏地不敢少動。俄而,物旋轉復回。劉捫懷中,有布巾裹錢三百餘,即以投之,鏗然作響,遽倒於地。劉恐已起而物亦隨起,遂屏息以伏道旁。天明迫視,乃敗棺板也,狼狽而返。

醉茶子曰:投之以錢,頹然而倒。豈敗棺板亦好貨乎?予嘗見世之貪官汙吏,其怒也暴,其來也猛,投錢而輒解者,與敗棺板何以異哉!

蛇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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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李氏廢樓中有蛇精,能巨能小,嘗蟠欄上暴鱗,皎如白虹。

元宵節有戲龍燈者,蛇忽出,粗與龍等,同舞空中。人駭散,蛇亦渺。相顧眾中失去一美少年。眾固疑為蛇攝去,遍尋不可得也。

後數載,見其人與一豔妝女子,在東南城樓上憑肩眺望。或呼之,二人遽入樓內,一大蛇垂尾簷際,粗如梁焉。方悟女子乃蛇精也。

奇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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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州民某,逃難來津,寓邑城北官廠。得一疾,左手暴長,三日大幾如箕。群以為妖。未幾,遂斃。

神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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饑民某婦,寓邑之城隍祠。病疫,夢為鬼役勾去,同寓三人亦與焉。往見神,神云:「此婦尚循婦道,可送還。此三人好詈鄉里,某曾毆翁姑,某曾拐人兒女並欺淩妯娌,均宜正法。」即見階下一厲鬼,以巨斧斫三人首,鮮血進流。婦驚寤,病亦愈。同寓三婦,是日俱死。

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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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士梁竹溪,寓滄州客店。夜臥吸煙,有健男子四人自外入,背後濡染殷血,問之不應,一一入復室內。梁呼從者燭之,則烏有矣。主人云:「此屋昔為賊巢,官軍捕獲五十餘人棄市。其中尤悍暴者四首逆,往往為祟,君所見者即是。

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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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王維庵,夜聞款關。出視,乃一婦人,縞衣麻裙,面牆背立,問之不語。王喚女僕,秉燭灼之,闃其無人矣。後月餘,王卒。

妖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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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田家莊關聖廟中古槐,二百年物也。忽陰雨,雷電繞之。樹巔立一小兒,如五六歲童子,身無寸縷,手執紅旗。旗一麾,雷電輒退,相持數刻始不見,天亦開霽。廟牆上見一大蠍虎,長七尺餘,意即其妖也。

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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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荒草坨村,去城十餘里。同治癸酉秋間,雨後有火一片自北來,所著林木俱焚,廬舍焦灼。其未盡燎者,窗紙成灰燼,而窗欞梁柱如故。有村人焦頭爛額四五輩,入城求醫,皆燎傷也。

水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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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辛未,邑大水。六月十四日二更,天有白氣一道,寬約半尺,自南至北,其直如繩。未幾,連日陰雨,城中水深五尺許,民屋傾圮。平地磚隙出泉,涓涓不竭。地陷數處,深莫見底。蛙緣壁登屋,伏行如蜥蜴然。亦一奇也。

鬼翦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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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宋氏,巨富也。其家太夫人深夜獨坐,呼婢翦燭。一婦揭簾入,白布裹頭,身披凶服,舌長出口,發亂垂肩,對其悲號,翦燭而去。夫人驚疾,旋卒。家自此貧苦。

定州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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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某僧,荒淫不節。每出尋娼,則云:「耕田去」。患痔不起,醫教以芝麻研敷。後漸腐爛,遂刀翦,肛脫於外,穢惡殆不可言。其徒避之。未幾將死,謂其徒曰:「此青蓮花也。非道力深者,不能有此。」越數日,圓寂。予友戲編詩云:「晝出耕田夜漬麻,定中翻出青蓮花。」二句亦頗解頤。

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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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海曹媼,生有潔癖,事灶神尤虔。

自言幼時屋經漏雨,支板宿灶前,誤以不潔物置灶內。夜半朦朧間,有人叱曰:「此何處,豈容女酣睡?若再以不潔物納我口,則擊殺爾腦矣!」驚醒。見一人皂袍烏紗,手持及笏,氣象森肅。轉瞬失所在。

小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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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郭茂才海帆,夜醉歸。遇一鬼,高如十餘歲童子,素衣高帽,立道左,頗似廟中土偶。郭疑童子戲為也,叱之曰:「夜深矣。何物童子,猶不歸寢,街前惡作劇,以駭行人?將尋汝父兄,切加責之!」鬼立如故,郭竟過。走數武,忽悟其為鬼,酒頓醒,兩足戰栗不能步,為巡更者送至其家。

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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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徐楊孝廉緒,不食鯉,云:其先人某公,夢一少年哀泣乞救。問故,少年曰:「予白龍也。因醉歸,誤為老漁所獲。倘鬻諸庖丁,鼎鑊不免矣。明日市上,有巨鱗金目者,即我是也。君仁者,肯出資買放,敢忘厚德!」醒而異之。求諸市,果有一蒼髯老叟,持大鯉一尾,頗昂其價。公買而釋諸水,洋洋而逝。後其家科弟綿延,相戒不食生鯉。

鬼驅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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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婦新寡,停夫柩於窗外。夜有偷兒,隔窗探物。婦覺,衣已失去,盜猶未走。窘急無策,乃拔關出,大號。盜一驚而蹶。鄰人咸至,見盜已死,欲鳴於官,而盜蘇,哀求始免。或詰之曰:「汝敢為盜,何畏一婦人?」盜曰:「方伏棺上探物,覺有冷手如冰,力握予臂。驚而欲遁,忽見簷下立一大鬼,鋸牙電目,口張血盆,聲如霹靂,攘臂欲撲,予遂暈絕。並未見有婦人也。」

鳥捕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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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二十二年秋,邑南鄉飛蝗為災。有大鳥如烏,千百成群,集田隴,啄蟲殆盡始翔去。是歲尚豐。

劉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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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都儒童劉玉,自友處醉歸。出村五里許,天已二鼓。路經野寺,見寺中燈光瑩煌,疑僧道設壇醮者,入而求飲。

有二役捉住曰:「爾來妙甚,正遣我輩尋人矣。」挽至殿下。見堂上坐一王者,龍袞垂旒,氣象威赫。劉伏砌下,王曰:「煩爾登記簿冊,幸勿怖。此明歲秋事,與汝無涉。」劉唯唯。

從者授以筆研,使坐階下。旋見殿東人頭如山堆集,數十人往來奔走,將人頭從東運至西,紛紛如蟻。每運一次,向生報數若干,看生寫畢始去。此來彼往,手不停揮。漸漸東方欲白,事亦告竣。見一人,上殿跪報:「共萬餘級。」即向劉索取冊去,謂曰:「子勞矣!盍小休憩?」

劉伏砌下,心猶惴惴。漸聞人聲寂然,開目四顧,人物俱杳。自疑為夢。次年,果遭發逆之變。

{醉茶子曰:大劫至而玉石俱焚,遭其變者,未嘗一人枉死。是知冥默之中,必有司其事者矣。

丁丑歲,邑設粥廠濟民。城東隅立保生所女廠,不戒於火,燒斃二千二百餘人,片刻間耳。當火未起,天才黎明,眾聞唱名聲,疑官紳之施棉衣者。出視,則無其人,已而被災。然則「點鬼簿」之說,或亦有之。因思白起坑卒,雖未目睹,而燒斃之人,其慘苦已不忍側目矣!}

無常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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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某醫,夜乘肩輿路過城隍廟,轎夫忽停步不前。怪而隔簾視之,見二大鬼,高俱盈丈,一衣白,一衣青,昂然闊步至寺前,門忽豁然自辟,揖讓而入,門復自合。時月色光明,纖毫畢見。歸後不數日,醫與轎夫,四人亡其三焉,獨在轎後未見鬼者幸免。

予伯祖母朱氏幼時,其姊患痘將危。朱入室,見堂中立一大鬼,高及屋梁,白衣高冠。朱驚仆,救起,病月餘,其姊於是夕遂亡。

於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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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某者,孟君東垣之內兄也,病篤。孟往探視,遇於於途,怪問曰:「君抱病已久,何便健壯如斯?夜深天寒,將往何處?」於不答,匆匆遂去。孟至其家,則靈幡高掛,哭聲達庭外矣。方悟所遇者,於之鬼也。

青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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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某甲,鬻粥為業,早出暮歸。時夜雨傾盆,倦寢於室。睡中聞人連呼其名甚急,未及應,覺有人力拍其背云:「不速出,命合休矣!」驚寤,便聞壁牆咋咋作響。急曳妻子出,則屋訇然倒矣,舉家得免。背上留一手印,青色黯然,終身不退。夏月袒背,人皆見之。

天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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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伯祖宜昌公,諱壽彭。幼時讀書別業,聞空室人語噥噥,疑而探窗視之。見堂中坐一人,金冠蟒袍,手持金如意鉤,若世傳之天官像狀。細覘袍下,雙跣其足。傍侍一女子,宮妝長袖,衣服燦然,眉目如畫。公凝睇久,拭目再視,則不見矣。後公為宜昌太守,退歸時,妻子俱亡。晚年惟一女,即予郭氏姑也。識者以為仙示之豫兆。

西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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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北關外煙肆中,有西賈夜出河干遺矢,聞水中人語曰:「代爾者誰耶?」答曰:「販雞者。」又問:「以何術誘之?」曰:「驅雞入水,乘間曳之。」再聽,則寂然。知為溺鬼求代者。

明日,俟於河濱。至午,果有一人擔荊籠過。雞忽竄逸,急釋擔,欲追。西賈力阻,告以故,邀入肆,償其雞價。其人感謝而去。

至夜,有叩門買煙者。賈從板壁孔中遞出。其人力握其手,云:「予冤魂也。沈溺河中,骨寒肉糜。三年之久,始得一代。汝泄我謀,使我無由復見天日。予豈甘心!雖然,汝救彼生,須替彼死。」拶其腕,如受桎梏,賈大號。群商出逐,見一黑人影,循牆而去。回顧西賈,倒地死矣。

醉茶子曰:溺鬼、縊鬼,皆能求代,由來已久。其事卒不絕,其理終不可解。俗云:「造生造死,出自冥君。」其人本當溺死,則死自其分,死後當入輪回。其人不當溺死,是死於非命,當初何以注冊?況乎其自溺也,禍由自取,不得歸咎於人;其為人所溺也,冤各有主,更不得另尋別人。謂必求一代己者,始許超生,則陰曹律例,殊屬荒謬。使冥王不操其權,則自死自生,綽有餘地,何必斃一人以泄其私忿?使冥王操其權,則互相傾害,法當禁止;使冥王知其事而不管,則冤冤相報,更無已時,豈不自此多事?使冥王不知其事,則生死事大,何以竟置不問?且人為善降祥,為惡降殃。彼西賈惻隱之心,遂遭其毒手,抑又何說?或云:「賈本陽祿已盡,不然,不能聞鬼語。」而何以不死於疾,而死於鬼哉?大抵陰有厲鬼,猶世有凶人,刑罰雖嚴,玩法者卒不少也。

王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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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媼,滄州人。病臌脹死,停屍榻上。適逢陰雨,巨霆一震,腹破如鼓,其聲訇然。骨肉糜爛如泥,衣衾灰燼。腹出金蛇無算,皆長尺許,床邊牆下,隨處蜿蜒,掃除半日始盡。

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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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甲將入都,晚投楊村客店,主人引入後院,窗下停一柩,乃主人之子婦新殮者。甲懼,請遷他所。時客舍填溢,不得已,止宿焉。

甫就枕,夢一少婦二十許,舉止端凝,衣裳整肅,向甲再拜云:「妾棺中人。命合不死,閻君放還。請為白諸阿翁,速剖棺出我,否則不可活也。」

甲驚寤。少頃,又夢如前。怪而呼主人,告以故。啟棺,女果蘇。客視其人,宛如夢中所見。因詰其何以求救於客,並冥中何所見,則茫然不解。是知人當不死,鬼神嗬護,不必其魂有靈也。

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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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午鄉試後,與二三友人結伴同行,至通州,買舟旋里。艙中先有一客,臥枕行囊。見我輩人,肅然起揖。詢其姓字里居,雲滄州孫姓。禮貌偽謙,詞旨爽邁,自言:「在營多年,以功授遊擊。因人都營幹,指日即獲實缺。」袖中出金錢三枚,代人卜易。於是眾友集問休咎。孫對答如流,大快人意。

予素厭占卜,而最喜異聞。言次,相與談鬼。孫云:「金兵慘死,未聞鬼出祟人。然目睹一事,甚為怪異。昔從軍荊楚時,嘗紮營山半。俯瞰平野,千里在目。遠近村落,俱為兵燹蕩平,以故人煙斷絕。夜與數人,嶺頭步月。見山下半里許,一大莊院,樹木廬舍,歷歷可指。旋聞犬吠雞鳴,雜以柝聲繁碎,宛然成一世界。相與駭異久之。中一人曰:『此冤氣所鍾,殆鬼市也。試一喝之,即變矣。』乃即山頭高聲大呼:『賊至!』柝聲果截然而止。但見陰雲慘澹,寒月淒清,樓閣亭台,一時都杳。隱隱萬聲叫苦,青磷滾滾,斷垣破壁而已。」

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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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有湯海者,捕蝗南郊。時禾黍方秀,翠色染人,西顧殘陽,頹然欲墜。忽睹叢綠中,露一巨第,漚釘獸鐶,閈閎壯麗。

徘徊間,有古衣冠人導入。室中珠璣緹繡,陳設滿堂。一婦人,年四十許,亦古裝,氣象華貴,問曰:「爾湯某耶?今存大帑若干,盡行付汝。」乃命侍婢二人,挑蓮炬引視窖所,白鏹累累,高如山嶽。監守者俱金鎧執鉞,排列兩行。見湯至,森然起敬。

湯留連既久,有一道人手持麈尾,勸湯速行。湯檢三錠納懷中,出則東方既白。入市秤之,約百五十兩。

乃易衣乘輿再往,不識其處矣,浩歎而返,遂成顛疾。每對人,輒言其窖藏。人見其鶉結,或笑其癡,不知其實有所遇也。

陳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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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化陳翁,為人誠樸善飲。夜歸,離村三里許,月明如晝。遇大樹下,有數人聚飲。見陳,遮邀入座。肴饌精奇,味窮水陸。痛飲辭歸,大作吐瀉。次日,往視其處,有破陶器盛馬矢數枚而已。殆狐鬼所化也。

醉茶子曰:幻術誑人,狐鬼抑何巧哉!不知同席飲啄,自視夫復何如?豈誑人亦自誑耶?奇矣!

木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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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村孀婦劉氏,年四十許。素貞靜,終歲不出戶。

庭院中有老木一段,形質朽蠹。婦暑月乘涼,每坐其上,覺有人道之感,遂有孕。將近彌月,婦泣謂其子曰:「予貞潔自持,不圖有此奇鬼!爾為我招親黨。所產妖物,請眾觀視,以明我心。」子如其教。

及期,產一男,體甚肥白。眾皆匿笑,婦慚忿,剖之。兒腎內一木條,彎曲至脊,解視肢體,骨節皆如朽木——殆感木妖之氣而成也。眾疑始釋。然則楚姬產鐵,事或不誣也。

丐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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丐人領一子,約十餘歲。背上近肩處生一手,覆以破衣。有解視者,索一錢。予視之,五指雖具,爪甲宛然,然鬆軟不能屈伸,猶如贅瘤。是即紀文達公所謂「感天地之雜氣而生」者也。夫牛生五足,鵝育雙頭,誰謂斯民,遂無異象。

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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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公衣濤,將聘女。所作嫁衣置床上,忽自起坐如人狀。女驚走,衣隨之。女大號,家人至,衣始倒地。女未及出閣而亡。蓋哀氣所感,鬼物憑之也。

又予表弟郭式如,在都中肆上購得宮綢袍一件。置杌上,衣忽如人坐。視領上,微有血痕,細如密雨。蓋受刑者之衣也,棄之。

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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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宋某晝寢。夢至一處,舍廬逼側,門上春聯倒粘。才一瞻望,身忽入其門內,煩悶殆不可耐。倏覺肢體暴縮,身冷如被冰水。開目四顧,見一蓬發女郎,顰眉袒坐。怪欲致詰,女遽以手扼其喉。一驚而寤。

醒而異之,尋至其處,景物儼如夢中。有老媼以蒲席裹物,遮以衣襟,方自門內出也。

鼓樓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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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中鼓樓上銅鍾,古器也。每夜叩之,其聲訇然,遠聞數十里。

樓初建時,謀懸是鍾,數十健夫莫能舁。俄一老人,在旁笑云:「我咒之,當有驗。」向鍾喃喃有詞。復使四人再舁,則輕而易舉。回顧老人,失其所在。

道光戊戌四月間,白晝鍾鳴。鎮憲某公怪其非時,遣營卒往視,樓固封鎖如故。啟鑰登樓,遙見東門樓上,一人向西長跪焚香,手持紅蓋,旋轉不休,鍾則噌吰自響。急往擒之,白諸鎮憲。憲訊之,供云:「鍾鎖日久成龍。以術取去,瘞諸墓地,則子孫出顯貴焉。」公惡其妖異,重懲之。

邑王叟,監守鼓樓匙鑰。一夕,登樓擊鍾,有黑狐醉眠鍾側。叟縛而要之,曰:「贈我一裘,則釋汝。否則不汝活也!」佯欲加刃。狐作人語曰:「爾無福命,不敢妄賜財賄。如必欲強求,得錢十千,當受十杖,裘更難望也。」叟苦哀求,狐曰:「明日以輕裘相贈。」釋其縛,轉盼不見。

次日,於鍾畔得貂裘一領,毛毳蒙茸。欣然披服,忽為捕役所擒,執送鎮署。是夕,鎮憲失一貂褂,即叟所得者也。憲怒,責以十杖。叟哀訴其情,憲信之。蓋憲之失裘也,衣笥封鎖,餘物猶存,固疑非盜。賜叟十千而釋之。

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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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間杜生,家饒裕,獨居精室,自奉殊豐,一僕供其驅使。僕右目如常人,左目能見鬼怪,生而然也。

暑月宿廊下,見階前二狐,語曰:「肉食生腦滿腸肥,盍往採補?」僕偽睡,以觀其變。

相將至寢門,各以白髑髏戴頭上。徐揭簾入,則成二好女,一可二十餘,一可十七八,服飾容光,並皆佳妙。至案前,奪生所讀書。生握其腕,曰:「爾輩何人,得毋妖魅?」長者曰:「誠然,將噬爾狂生!」生曰:「予有長矛,何畏妖魅!」女掩口笑曰:「爾有矛,儂有盾。」以袖拂生面,蘭麝噴溢。生無語,似情動。少者曳裾曰:「姊姊可速行,毋令人厭棄也。」長者唾曰:「小蹄子!爾要去便去,休纏人。」少者笑曰:「我去!我去!勿阻隔汝等雲雨。」乃翻身退去。至簾外,手提髑髏,化作金光而沒。

長者偎生坐,以紅巾拭生。生曰:「偎偎傍傍,勿謂狂生無三寸藐具。」女一笑,登榻解羅衫,臥生枕上。生狂喜,遽近。女拒之,生不聽,遂相歡合。

僕視以左目,則髑髏橫陳榻上,狐以口含生下體,不覺毛髮俱悚。

次日,僕以情告,勸其速絕。生不從。於是二女此往彼來,從無虛夕,生漸羸瘦。僕曰:「奴不忍坐視主死於妖!」乃入市購利刃。

二女忽至,顏色淒楚,泣謂生曰:「我姊妹日奉君子,自謂不惡,何故遣僕謀害?」生白其無。女曰:「郎不知之,僕將試利匕首矣!」生曰:「卿等仙人,何懼一僕?」女曰:「我輩隱形,彼都能見,固知必遭其毒手。請從此絕。」生把袂,泣不能仰。二女曰:「速逐僕,我姊妹仍願相從。」生唯唯。

明日,見僕輒詈罵。僕言無過,生力遣之,僕曰:「不聽奴言,必有奇禍。主人無故逐我,必誤信狐子之言也。奴誓殺此二魅而甘心焉!」生益怒,即時逐之,僕浩歎曰:「奴報主無日矣!」乃忿而去。越半載餘,生卒。生名恕,字心如。

醉茶子曰:色之陷人,溺其情者,死而不悔。所難堪者,冷眼旁觀之人耳。苟能打破塵關,則搓酥傅粉之流,安在非頭戴髑髏之怪哉!

鬼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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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君東垣,往清華。其處適遭賊變,林中多懸人首,遠近累累然。未幾,暮色昏黃,渺無人跡,道旁村舍,皆成墟丘。忽有草屋數椽,闔廠窗扉,四無院落。屋中燈光煌煌,有數人環坐飲飫。心異之。又數里,始投客寓,備言途中所見。主人驚曰:「賊過後,烏得有人?明日請與君共探之。」至則破屋內積屍重疊,血腥殆不可邇。相與駭異而返。

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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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某諸生,武斷鄉里,人畏之如虎。每唆人興訟,生為捉刀;事起,又為調停——殆兩敗俱傷,從中漁利自肥。鄰里有田產,輒勸人賤售。又能鉗製買主出重資。兩受其制,財充己囊。家小康,猶不改行。

一日,構訟歸晚,立池上乘涼。其鄰人某緩步過,見生,返身狂奔,追之已不可及。次日,詣鄰問故。鄰曰:「予昨晚幾乎斃命!見池上立一大鬼,面銅青色,鶻睛炯炯,狼牙森森,頭大直如麥鬥。今日思之,猶膽寒也!」生無語而退。自此,遂抱奇疾而亡。

邑城南有老嫗,善走無常,每與人談休咎,有奇應。生之子偕友往尋,嫗曰:「予正欲訪子矣。」問:「何事見訪?」嫗曰:「昨在冥間見尊大人,向予泣訴曰:『我一世英雄,不圖此間一敗塗地。歸煩寄語家人,速為我多焚冥鏹,以備官衙之費——群冤盡不我容。予屋東南隅,藏有白金五十兩可用也。」子疑嫗之言誣,嫗曰:「父受毒刑,猶不鏤心,尚談笑置之耶?昨見翁鎖枷狼狽,臀肉盡脫,可憫極矣!歸請掘驗,室中果有藏金,可證我言非偽造。」

子歸試之,果得金。喜甚,縱其淫賭,數日囊罄,更不知冥中何如也。

醉茶子曰:攫人之財,強入已橐,而猶掉三寸之舌,顛倒是非,是與御人國門者何以異?慘受陰刑,不亦宜哉!而不肖之兒,見金輒思遊蕩,其視父如陌路矣。嗚呼!豺虎之流,焉有幹蠱子哉!

貓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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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河某甲,寓邑之旅店。夜思小解,探身床邊,俯取溺器。忽一巨貓,人立而舞,以前兩足力奪其器。甲駭,以器投之。貓躍登甲背,毒齧其腰,齒牙鋒利如錐。甲負痛大號,主人秉燈至,貓不知何往。甲驚疾,尋卒。

張車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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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夫張姓,驅車野外,見一紅衣婦人坐井上,抱兒悲泣。已而投兒於井,己亦匍匐將墮。張急下車奔救,蹶然而倒,車輪壓脛折矣。同行者扶起,載於後車。眾怪其下車之猛,張告以故。眾視道旁,不但無婦,並井亦烏有,眾皆愕然。

火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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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巳夏,邑城中某家不戒於火。烈焰中,有群鴿飛舞,片刻,翩翩向南翔去。每鴿翼端,皆有火焰,宛如炬然。

碌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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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青驛某家場院,置碌碡一具。有閩人指謂村人曰:「此良藥也,宜寶藏之,數年後,此地當有大疫,研服可以活人。」村人均未之深信。

壬戌歲,邑患霍亂,傳染輒死,巫醫僉窮於術。或取碌碡研而試之,奇效。於是全活甚夥。金石入藥,亦理之常。而是人能預知將患大疫,不亦神哉!

常州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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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少尉言:常州差役某甲,性方鯁。有犯婦將收禁,眾役欲逼淫之。甲知之,力阻,親視眾役送婦入禁而後返。

甫至家門,見鄰叟領一女子,狼狽而至。近視,則甲之女也。叟云:「適老夫往視秫田,遇兩惡少逼是兒,將施無禮。予奮老拳,兩人驚遁,幸無玷也。」 甲拜謝,而叟已渺,始恍然悟其為鬼也。蓋叟沒已久,甲倉卒而忘之。詢其女,果如叟言。噫!己不使人淫人之婦,鬼神即不使人淫己之女。彼蒼之意,可知矣。

金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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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夏氏有金佛,高寸許,每示靈異,故貧而未肯售也。有鄰家童子戲於其室,竊納於袖中,出門便迷惘。盤桓半日,夕陽已沈。夏歸,見其狀而詢之。童云:「眼前昏暗,不識路耳。」夏云:「可隨予來。」握其手,得金佛,童始豁然,抱慚而去。

泥髑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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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人張明言:其村人自市歸,適遇暴雨,道旁有古墓,乃匿身於碑樓下。見土中一髑髏,撿出,戲以濕泥摶其面,捏作五官。復以所買之棗與蒜納諸其口,置牆窟中。雨晴遂去。

越數載,鄰村有怪。每夜出,紅如燈球,飛進村外,呼曰:「棗甚好吃,蒜太辣!」逐人輒病。共患之。會村人聞之,驚曰:「得毋髑髏之怪乎?」尋至故處,見物仍在窟中,繞頰叢生紅毛,蓬蓬如亂發。毀之,嚶嚶有聲,怪絕。

黃孝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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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黃孝廉與友公車北上。先生坐車中,友在轅上,相與談笑而往。忽問語不應,回顧先生,失其所在。張皇四尋,杳無蹤跡。前行二三里,遙見一人,踆踞林間。就之,果黃也。問其何以至此,則茫然莫解其故。

古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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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青驛何氏家,有古磁瓶,置案頭。一夕,雷電入室,龍攫於地,瓶無少損,化為金色。每天陰晦,則出雲氣縷縷然,可以驗雨。插花,則落後成實。何氏寶之。

火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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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十二年,邑城北火災,延燒街市數里,片瓦不存。

先是有癲婦,赤身披髮,往來於市,歌哭無常,見人輒云:「一人兩眼。」輕薄者或揶揄之。估衣商某,見而歎曰:「彼亦猶人,癲狂不自知羞恥,情可憫也!」出布袴衣之。婦著而去。

至夜,烈焰衝霄,街巷灰燼,惟商一家得免。登屋,則布袴橫置屋土。方悟婦乃神人,「一人兩眼」者,火字隱謎也。

醉茶子曰:贈衣而遽免於災,神非貪其惠,重其義也,誰謂冥漠中無皂白之分哉!

蝶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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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海草米店村古墳中,有蝴蝶與蜘蛛二物,變形奇異。

蝶每自穴出,與常無異,漸飛漸大,至雲端則如紙鳶飄逸。遇踏青女兒,則飛穿裙底,翔舞髻端,撲之終不可獲。邑朱氏有別業在此村,皓壁朱門,廊舍華麗。蝶入其廳,展翼則牆為之滿。翅上花草雲霞,五色炫爛,雖工於畫者不能描。好隔窗以喙吸人口鼻,流血不止乃死。村人患之,伏軍器於穴外,待其出,弩箭齊發,而蝶已飛遠。

蜘蛛夜出如火團,結網林間,堅如弦索,木即枯槁,尚不為人害。

數載後,村中來兩道士——一服飾鮮華,儀質灑脫;一褐衣博帶,神采魁梧。揖村人曰:「吾兄弟托庇多年,今將別矣。」或詢其姓氏,一胡姓,一朱姓。飄然而去。二怪自此不見,或云仙去也。此道光初年事,有徐媼曾親見之。

二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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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君東垣患病,夜臥不寐,燈故未息。時近四更,有小人揭簾入,高四寸許,瘦若芻靈,躡足潛行,藏匿燈後。俄又來一人,高與前等,亦往依之燈下,微露半面,白如敷粉,而冷峭無光。指床上云:「長鬚者即是也。」聲細如蚊,字清可辨。越數刻,聯袂而出。至簾外云:「姑俟明日。」再聽,則寂然矣。自以為非祥,而竟無恙。又數日,病痊。

夙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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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孝廉廣益,曲阜聖裔也。甲戌會試,入闈後,一人至孔號,口操南音,自云「浙人,張姓」,周旋數語,向孔索債。孔思自幼生長於魯,何得負欠於南人?力辯其誣。其人逼索益急。孔怒與嘩,張云:「予實鬼也。爾前世欠予銀若干,今日不償,請對質於閻君。」言畢,攘臂欲搏。孔怖甚,許以場後核算。張不可,欲碎其卷。孔大窘,泣請寬宥。張云:「速繳爾卷,即不相擾。否則不爾活也!」孔不得已,從其言。鬼隨之,繳卷後,鬼始去。

鄒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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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鄒某,大病初痊。晚行隘巷,忽蹶。旁一人扶起,視之,王某,鄒之亡舅也。驚曰:「舅已物故,何得來?」王曰:「我來尋汝也。」鄒駭而問故。王曰:「予今充冥吏,事頗煩,欲煩爾稍分微勞,願勿推卻!」鄒哀以母老子幼,泣泗乞免。王曰:「我固知其不可,然爾外更無干才,不得不奉勞耳。」鄒哀求再三,王意稍轉,曰:「爾歸俟之,過三月十五不來相招,是我已覓得人矣。尚煩寄語吾家,靴不堪著,為我易之。」言畢而杳。及期,鄒無恙,想其已得人矣。

醉茶子曰:生死大事,吏豈能操其權?然則陰司之弊,更甚於陽世耶?不然,何操縱自如若此。

泥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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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遂某甲葬親。開壙,得硬泥一段,長三尺,形如龍,頭尾鱗鬚,無一不備,第後足為鍤誤斷。葬後亦無他異。

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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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壬戌,大疫流行,傳染輒斃。邑有甲與乙者,自城外夜歸。時已四鼓,忽見燈燭輝煌,儀仗甚夥,數人舁一肩輿。輿中坐一人,頭巨如鬥,赤髮雲擁,金目電飛,狀甚奇異。二人驚避道旁。眾紛紛,向西而去,殆疫神也。未幾,甲乙俱亡。

楊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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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瞽,善水性。時吳艘泊岸,有舟人落金於水,遣楊求之,許以瓜分。楊入水摸得,詭言烏有,藏金石磴下,詳記層次而出。潮落,金露於外,為擔水者拾去。午後瞽至,覓金不得,知潮落,忿詈而去。

朱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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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朱廣文煦,名下士也。捐館時,停屍室內,家人聚哭其側。先生之女孫自室出,將至靈所。見其窗外黑氣如煙,有鬼五六輩團坐地上,頭如麥斗,面皆漆黑,張吻掀舌,攢首搖動,意似歡舞。大驚而號,物俱不見。

宅仙二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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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故居賃住邵姓時,常見怪異。一夜,院中唧唧有聲,邵隔窗窺視。月色皎皎,有六七女郎,豔妝華服,容並妖冶,圍坐一大幾,酒炙紛陳,饌似精美。持牡丹一朵,飛觴傳令,談笑不休。惜邵中餒,擁衾而眠。倘近之,則名花傾國,自必稱快一時。

僕幼時,隨乳母張氏遊戲花園中。張坐階上,予獨入空室。見一矮婦人,頭梳時妝元寶髻,腦後燕尾,高縱三尺許,循牆搖颭,不知何作。急呼張,至則杳。

蜥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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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農夫,新婚三日出耕,使新婦餉。婦羞與夫見,遙望夫耘隴畔。即近處,有老槐,垂蔭數畝,意夫當憩於此。遂置饌樹下,不告而返。

日卓午,農饑,不見來饁,焦急尋至林間。見籃盛陶器,藜黍蒸蒸,因會意,乃取食焉。食已,腹痛如割,罷耕,歸家暴卒。

農夫父母疑婦毒之,忿鳴於官。拘婦審訊,婦泣曰:「三日夫婦,有何怨仇?顧食既吾餉,謂非吾所毒也,百舌何能辯?婦知罪矣,請執之。夫死,又何樂於生!」宰囚婦。

既而悔之,乃提婦復訊,婦以情告。宰往驗其處,見古槐陰翳,其心半空。令役以瓶粥置樹下,遙坐以觀。有蜥蜴長數尺,蜿蜒自樹孔中出,探首瓶中嗅粥,須臾,登樹而遁。隸白宰,宰以粥飼犬,犬斃。因悟蜥蜴毒涎,農誤食而死之也。婦冤乃白。官焚其樹。

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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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光縣鐵佛,旁配黃銅羅漢十八尊,燦爛如金。夜有群盜,竊取一尊,載以小車。將行,忽迷道路。極力推挽,奔波頗遠。及天明,則仍在廟中,為僧見,執送有司。

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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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甲,都中富室僕也。主人死,遺產甚多。家中惟主母與少主,甫四五歲。一切家事,俱付僕經紀。甲欺其孤寡,盜賣田產,懷資遁去。與其黨往關外販豬,途遇暴雨,趨避林麓。忽巨雷作響,聲振山谷。豬驚竄,午百頭一時星散,無一存者。甲等力莫能追,惱恨而返,赤貧如昔。聞者快之。

魅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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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西南有小村,共四十餘戶。每晚,村中小兒群戲月下,來聚甚夥。一村叟怪之,曰:「吾村小兒,歷歷可數。何群兒之多也?」次夕,留意察閱,相識者十九人,再視諸童,頓杳。

怪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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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強張某,耕於長堤。忽旋風蔽天,塵沙中有黑白二巨蟒,粗皆如筒,夭矯相纏。張驚欲遁,風已驟至。卷身風內,顛倒隨之,地上荊棘刺膚,痛不可耐。忽摸得一樹,急抱之,風遂過。驚定審視,去堤里許。

藍衣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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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故居賃與夏姓。夏將遷,移物新第,留一老僕看守餘物。夜坐息燈,月朗如晝。見堂中立一藍衣老嫗,白髮錐髻,相顧而笑。問為誰,不答,笑如故,身頓矮。漸漸縮入地中,僅露其首,笑容猶可掬也。僕毛髮俱悚。未幾,金光如電,而媼烏有矣。

申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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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某,燕人,遊幕於閩。夜與友鬥葉子,局散,各歸寢室。申至己齋,門扃閉,室中燈影煌煌。怪而自窗窺視,有一無首婦人,置首案上,雙手理發。急返故處,見三友仍在燈前賭戲,駭述其異,邀眾往觀。眾笑曰:「君何少見多怪?我等盡能之。」於是以手承頰,各摘其頭置几上。申驚喪魂魄,奔出衙中。天明賊至,闔署遇難,申獨免。

疑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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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左某縣婦,傳者忘其姓氏。薄暮自母家歸,跨黑衛。弟負襆,從諸後。

路經山中,婦思小解。乃遣弟牽驢,俟諸道左,自往叢樹深處溺焉。行數武,見老松怪石,環一荒塚,地甚幽僻。溺畢束衣,忽失其袴,遍覓,殊無蹤跡。幸長衫蔽體,尚不盡露廬山。

匆匆跨衛而歸。私告諸夫,夫驚顏如土,云:「予知之,予知之!」搖手戒其勿宣。婦不敢言,終莫解其何故。

及夜,扃戶同寢。夫酣睡,鼻息如雷,婦恐怖不寐。忽有物震床作響,如墜巨石。忽呼夫,莫應。燭之,見利刃如霜,貫夫胸上,牢不可拔。駭極大號,家人奔至,婦為啟扃。

眾視門窗,並無盜跡,疑婦所殺,鳴於官。拘婦訊質,婦以失袴事對。

官詣驗其處,累累高塚,封樹儼然。拘墓主問故,云:「有弱女夭亡,瘞此已近十年。每春秋遣人掃墓,他不知也。」官告以故,欲發其塚。墓主爭辯不許,強而後可。

既破棺,棺中並無女屍。一少年和尚,赤身仰臥,身復紅袴,即婦所失之物也。胸上插一利匕首,血跡殷濕,如新刺者。眾皆愕然。細訪遠近禪院,並雲無是僧徒,而亦無報告者。重重冤苦,事殊怪異,遂懸為疑案。

樹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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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魁者,武強縣學門鬥也。夜自小範歸,禦騾車。雲月朦朧,微可辨物。忽林中出一物,狀如牛而色白,奔突車前。轅騾駭伏,物直衝車而舞。魁擊以鞭,輾轉不能著。相持既久,雞鳴,始遁入林中而杳。殆樹精也。

金目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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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君東園,客冀州,夜休旅館。忽屋中旋風驟起,一物長如素練,隨風旋舞不休。半晌,自窗欞出,風亦颼然隨之。俄又從窗左欞中鑽入,雙目金色,明朗如燈,直逼臥榻。孟投以枕,物驚而遁。

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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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王氏,家多狐仙,平昔供奉甚謹。有客寄宿其廳,主人諄戒備至。客笑不信,詞頗狎謔。主人搖手有怯色,使館僮來伴寢。客以膽氣自矜,力辭去。

主人歸。客甫就枕,便聽堂中作響。忽寢門自辟,有健男四人猝人,曰:「毀謗我輩,聊懲創之。」相與登床,各執客一體。曳至庭中,向空力擲,高過屋脊,飄然若駕雲霧,將及地,四人以臂承之,得不墜。如是三四作,雖未跌損,然心膽驚落矣。忽階上立一叟,白鬚垂胸,曰:「且勿!且勿!夠彼消受矣。」置客地上,相與鼓掌而散。客嘔吐昏暈,殆不知人。曉為僕人救蘇,備言其故。

鼠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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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友人,家多鼠,廚間食物,多為所啖。有雞子數枚,亦失去,疑僕食之,僕辯其無。因復以數卵置案上,夜假寐以觀之。有鼠二登案,一鼠抱卵仰臥,護以四足,一鼠銜其尾而倒曳之。從案落杌,從杌落地,卵無少損,旋曳之入穴而去。物之智,亦巧矣哉!

龐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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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熟趙撫廳妻龐氏,通詩書,精武技,趙寵任之。性奇悍,反目輒便痛楚,於是畏如虎狼。

有四五僚友,不憤其事,欲舌戰而折服之。趙苦勸不聽,乃結伴至其家。

刺入,龐問何事,趙不敢隱,以實對。速客,甫入其庭,妻自室出,雄健勝於偉男,指客曰:「有屁快放!」眾皆愕然。一豪客曰:「因何日撻尊夫?」 曰:「結交懦漢,理合重懲!」客曰:「我何常懦?」龐遽持白梃逐客,眾如鳥散。一年邁馬姓者,走稍遲,為婦所擒,裂袴痛撞其後庭。叫苦乞免,婦釋之,大笑曰:「老馬反為駒,不顧其後矣。」

自此,無敢作說客者。又數年,暴虐益甚。

一日,謂其夫曰:「汝前生虐我,我今生報之,怨已解矣。」登床坦臥。眾視婦頂上如煙,繞床三匝,至門,化為青面夜叉,騰空飛去。試捫婦體,已冷如水,而目瞑矣。

冷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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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中某官,好狹斜遊。偶與友飲於酒樓,席終,乘醉獨往。街市彎環,迥非熟路。

至一處,門懸巨燈,署「冷香堂」,欣然獨人。一短軀人前導,暗中莫辨顏色。及入室,床上燈火熒然,一女子畫壁臥。某曰:「有人來,臥榻尚酣睡耶?」女欠呻起,面貌黃瘦,類久病人,謂某曰:「姑少坐,即喚姊妹輩來。」旋聽屟響,一女子搴簾入,身高及床,頭大如鬥,雙目炯炯,光焰四射。俄又來一女,身高如竿,頭小如戔,向床並立。某驚暈去。

方某之離酒樓也,其僕隨之,轉盼失所在。尋訪幾遍,不可得。天曉,見某臥叢塚中,氣如絲。灌以薑汁始蘇,言之歷歷。

醉茶子曰:柳巷花街,罕覯佳麗。聞者皆以吾言為矯也,不知冶態妖容,其去鬼正不相遠,況鬼而為妓者乎?驚焉致死,猶勝溺焉致死多矣!

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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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鄉士人,春夜讀書。聞窗外簌簌葉響,視之,二蝟旋轉作風,入後院去。士隨之。轉過牆,化為二老叟,髮發蒼然,身軀短矮,相顧而笑。士駭問其誰,忽失所在。

蛇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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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逆農夫於野田拾一巨卵,如鵝子而五色,備愛而使雞伏之。殼破,產一小赤蛇,蜿蜒間即長數尺,健與雞鬥。急殺之,血碧而腥。或云蛟之屬也。

金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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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友趙印曇,幼時,掘地得一物如龜。方厚約四五寸許,遍體金色,炫爛有光,四足齊動。驚顧已杳。或云是太歲也。

四川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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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有陰梃陰茄之說,奇而不奇也。

梅軍門言:蜀中某甲,新婚三日。與婦交,勢截然斷,血溢不止而斃。請官檢驗,仵云:「傷非刀翦,一似口嚼之者。」宰比婦,婦泣云:「交歡之際,因齕斷之。」宰忍笑而問曰:「豈含以口乎?」婦忸怩曰:「非也。」再問,不答。遣官媼驗其陰,則唇包白齒,左右嶙嶙。怪而探之以指,牙陡然合,指幾齧而為兩。急白於官,官重笞而釋之。

人妖之奇,乃至如此!即使善戰者禦之,當亦一敗塗地。

醉茶子曰:韓詩云:「羨君齒牙牢且潔,大肉硬餅如刀截。」試使喂以餅、肉,定如老饕之大嚼矣。一笑!

豕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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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雙忠廟,有穿心閣臨街,其下可通往來。

陳某者,夜醉歸。遠見閣上燈燭輝煌,即近,則仍黑暗。知為狐仙,欲觀其異,乘醉登閣。既上,寂無一物,頓悔欲下。忽樓門中燈光射入,乃屏息伏暗陬。

俄有俊僕十餘人,挑蓮炬入,展席設坐,肴酒紛陳。主人導十餘客,揖座歡飲,謂僕曰:「招朱家童來作劇。」

一僕應諾下樓,引二狡童,婉媚皆如好女,袱出朱袍、烏紗二,裝飾頗雅。至座前,旁二客吹笙鼓簧,童舞蹈應節。有客善瑟琶者,令朱歌而願和之,二童若不解,一客笑曰:「如此蠢動,縱勉強能舞,何能歌也?」主人慚,以拳擊二童。嗥然長號而仆,化為二豕,冠落地上,碩腹彭彭,猶著朱袍。陳視之,不覺失笑,一響,則人物俱杳。

細視東方既白,身踆欄外瓦上,木簷咋咋作響欲折,轉側即墮。狂叫,僧至,緣梯下之。嘗謂人曰:「雖驚怖欲死,然狐之作劇,亦可觀也。」

醉茶子曰:攜妓偕優,狂飲拇戰,當局者樂此不疲,而旁觀者早已哂矣。況客之雅謔,猶不如狐妓之貌,藝更不如豬哉。洵可笑也!

金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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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隨某,澹泊寡營,不類長安道人。

自言昔年寓保定客店,困苦異常,主人每欲逐之。婉言相求,使居後院空室。

月明鑒物,愁思未眠。聞窗外蹴踐聲,視之,一五彩金雞,雄健無比。以為店中所畜也,不之怪。

既而每夕必出,及曉則隱。遂待其來,拔門逐之,至牆下而沒。掘其下,得黃金一錠,重五十兩。藏諸衣囊,負裝而歸。覺左手微痛,乃逐雞時刀所誤傷。

至家,瘡大作,幾至隕命。賣金調理,金盡疾愈。始信財有定數,不可妄求也。

狐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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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都劉生,家多狐祟,器物往往自失去。一夜有巨豕二頭,奔突院中。劉家固無是畜,怪而擊之以磚,遂倒,其一逸去。細視非豕,乃葦簍實之以麥,即倉中物也。再察倉中,失二麥簍——皆狐之幻術也。

蛛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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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陰某氏女,晚坐庭中,見一火球從簷落,輾轉不見。旋有一美少年,神采俊逸,向女調笑,遂與私合。既久,秘不告人。

一夕,少年謂女曰:「與卿交好,不圖竟遭天怒。明午暴雨,有大蜘蛛伏窗上者,即我是也。如不忘舊好,急以溺器擲空際,可免此劫。」言畢而去。

女告母,母銜恨之,豫將諸器藏於秘所。

至午,雷雨大作,果有蜘蛛如盎,從空墮,伏窗欞上,癡若木雞,不敢少動。女急尋穢物,猝不可得。忽震雷直擊,物斃於地,天亦頓晴。

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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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喬君書年,字鷺汀。為山左縣丞,禦賊戰歿。

靈車歸里,至靜邑唐官屯鎮。有僕夢一青衣人,仿佛官隸。詢之,云:「予名黃老,天津郡署役也。奉命迎大人柩。」醒而異之。及至津,謁城隍祠,見山門中站像,酷似夢中所見。詢諸道士,果名黃老。蓋黃固府隸,生時有德,死而為神者也。

醉茶子曰:有善可稱,死且不沒,況士大夫生為河嶽,歿為日星者哉?人生斯世,宜自勉矣!

泥魅羊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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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海邊,有魅曰泥鬾,狀如嬰孩,高二尺許,通體紅色。每以濕泥投人,中之輒病。畏金鐵,聞聲即退。亦水鬼之類也。

又有羊魃,狀如小羊,長數寸。夜出水邊尋食,不為人害。乃羊骨浸水多年,受天地之精氣而成者也。

東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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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光某甲,與村女子有私。兩情歡悅,訂以婚娶。甲父為聘鄰村女,亦少好,甲與女絕。

一日,遇於隘巷,女曰:「得新忘舊,君何太忍!」捽至秘所,怨詈不休。甲婉言再四,女怒稍解。誘與交合,女酸淚盈盈,搦其陽曰:「儂之至寶,他人據之,殊可惱也!」陰以刀藏枕底。事訖,猝握而奄割之。雞飛卵落,甲負痛而遁。

女獲禽,如得拱璧,藏諸荷囊,常佩於身。暇時取出玩視,持其柄而搖之,則兩旁耳環自擊。

初,甲狼狽歸家,臥床不起。妻問之,不答。血殷床褥,尋斃。翁訟於官,捉凶未獲,常比役。

役有至戚某,賣餳村巷。至一家,門前有三四女郎遊戲,中一少長者豔無比。眾呼為姊,向女索錢買飴。女言其無,眾云:「荷囊充刃如許,何得雲無耶?」乃掣其肘而強搜之。既探出,則強強之鵲,臭味已差池矣。眾不識,駭曰:「留此敗肉,尚堪食耶?」委之於地。女紅暈於頰,急拾而藏之,眾乃散去。

某窺其狀,述諸役。役稟於官,拘去一訊,盡得其實,置之於法。

醉茶子曰:愛其陽而割之,與愛其花而折之者無異。當操刀一試,未必非深於情也。然花折而樹固無傷,陽亡則人即尋斃。女子之癡且妒,殊可憐而可恨也!獨是謀殺、戲殺,罪有輕重。我不知為之宰者,以何法處之?

黑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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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劉生,忘其名字。夜自塾歸,遇一物如巨猿,鷹目炫金,狼牙粲白,周身黑毛垂三寸許。見劉,奮爪欲攫。劉返奔,物追之。街犬驚吠,物越垣登屋而去。

毛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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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左毛某,僑居津門。夜行,見一家門外,立二差役。一云:「此其時矣。」一云:「渠乃命婦,姑俟彼整束衣裳。」其一忿云:「如此因循,歸當受責矣!我自去勾之。」旋從門內引出一婦人,朱袍霞帔,鈕猶未結,匆匆隨役俱去。毛問:「夜拘婦女,是何公事?」三人不答。追至巷外則杳。乃回款關問故,老僕云:「太夫人才逝世矣。」毛述所見,哀求寄宿。不得已,白諸主人,使二僕送至其家。半月,毛尋卒。

疫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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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城隍祠,每四月賽會。邑人戴假面具,彩衣持叉,裝作魑魅魍魎,即鄉儺之遺意也。

壬戌歲,大疫流行,五六月猶甚。有宋姓者,夜起街前遺穢。見燈火自西來,有厲鬼數十,狀皆奇鬼,持叉而過。宋疑為會也,視其去遠而返。歸述諸友,友驚曰:「此非賽會之時,烏得有是!」宋亦愕然。陡覺身起寒戰,吐瀉大作,及曉而亡。

狐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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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徐某,娶狐為妻。舉止如常人,人不知其為狐也。事能前知,徐性喜賭,每出,妻付一囊,局終償負,探錢恰符其數。生二子,家亦小康。

辭徐欲行,留之不可,贈香一炷,裹以重紙,囑云:「有急難事,焚之,則我立至。」出門遽去。

越數年,徐遇一人,哭泣覓死。詢之,云:「某富家之僕也。主人遣予往質金釧,渡河時失之,懼無以償,惟有一死。」徐憐之,乃云:「隨我來,當知釧之所在。」引至其家,出香焚於爐。忽簷際一物,墮如飛鳥。視之,乃其妻也。問:「何事見招?」徐告以故,妻曰:「我以為有急難也,乃細事耳。可令彼於浮橋艙中求之。但此香一焚,他日即不可復至。是亦數也!」浩歎而去。徐告諸其人,果於艙中得之。

又數載,徐病危,巫醫無術。取餘香焚之,不至,遂亡。

淶水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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淶水某家,少婦新死,殮物豐侈。有盜夜發其塚。出屍,以帶係腦後如環,己亦納首帶中,與屍對立,以便顛倒衣裳。方扶屍起,屍遽伸一拳,其堅如鐵,直貫盜胸。盜驚而斃,以項後有帶故,相將俱僵立。曉為人見,報官。已而盜蘇,備吐其實,重懲繫獄焉。

粥廠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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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丑歲暮,饑民流離。官設數十廠,施粥留養。時城北廠患疫者眾,有役夫周德者,除夜侍病人湯水。見一巨鬼,高二三丈,頭如栲栳,瞋目四顧,焰閃金輝。驚駭欲倒,旋不見。次日,役夫周廷喜執其事,夜又見之。二人皆大病,幾乎斃命。是知大劫大難,必有神鬼監察。故每廠動死千餘人,非細事也。

大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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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趙翰林世曾,自山左歸。晚休旅店,大雨傾盆。忽屋角一磚墮落,有大蛇粗如筒,自磚缺處下,蟠據几上,幾察察作響。趙急奔至堂中,呼從人,皆莫之應。雷電繞窗,訇訇不絕。既而雨止,蛇亦不見。視几案,皆傾側欲折矣。究不知其為龍為蛇也。

小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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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梅某客開州。館中孤坐,見磚隙中出一物,長寸許,如人黃色。轉瞬,高如人等。遽前相搏,梅即昏不知人。懼遷他室,復見如前,日二三次,不堪其擾。或教以削桃木劍,乘其不意而暴擊之。次日,物出,驟以劍擊,嘎然而倒,化為黃鼠。殺之,怪絕。

後半載,梅方夜臥,忽布簾掀動,一藍手大如箕,自門外探入。梅大號,手縮去。急治裝歸里焉。

棺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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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王某,將之湯陰。車過曠野,有旋風蔽天而來。中一巨蟒,身粗如梁,尾擊車頂,爆然作響,車幾傾覆。風過,蟒亦不見。車轍前有一物,高尺許,形略似人,其行躑躅。車夫追近,以腳踢之,物急奔而沒。晚至旅邸,車夫腿暴腫,痛如被杖。醫治半載始瘥。詢之土人,云:「是處有棺怪,幻形不一,常出為祟焉。」

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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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間宋某,妻死,停樞於室。遺一幼女,無人養育,乃寄居於戚家。獨出貿易,煩二鄉人守其空宅。夜聞室中泣聲,不以為怪。

無何,每夜皆然,遂尋宋而告以故。宋歸,聞泣聲頗類亡婦,細辨之,乃呼其女之小字而哭也。夜靜無人,聲益悲楚。宋感慟,如割肺肝。明日,思剖其棺,冀婦蘇,重為夫婦。友諫曰:「鬼神之德無常。焉有死經半載而復生者?是必妖物所憑。君不可冒昧輕信,恐為所禍,悔難追也!」

因循數日,聲倍高朗,居然從室而哭於庭。鄰里共聞,僉畏惡之。勸宋速葬,宋不忍也。

眾鳴於官,官遣二役邏守,察其虛實。役操兵而往,伏於停柩之復室。夜聞聲自棺出,繞屋而走,無何,出堂門而步於庭。

二人破窗私窺,星光下,仿佛婦人。及走至窗前,則遍體毛毳,狀如巨犬,人立而行,仰面猶號泣也。急發火槍,一擊而中,嗥嗥長鳴,越垣而遁。

時村人恐二役有失,早聚眾人,持械於門外。眾聞槍響,俱驚顧,見一物自牆躍下。甫及地,眾刀劍齊下,斃之,乃白狐也。怪遂絕焉。

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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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郭氏庭中有古樹,植已百年。每家有喪事,樹預於前數日枝柯搖動,灑灑滴水,有如暴雨,人謂之「樹哭」。後遷他姓,惡欲伐之。樹忽訇訇雷吼,三日不休,懼而止焉。其家少婦產一子,無首,脰中有彎骨。細視,乃一銅鉤。眾莫知其故。初生時,四肢舉動,越一夕始亡。或以為樹妖所感也。

畫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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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王姓,居室精潔。床頭懸美人畫一軸,筆墨精巧,粉黛如生。

一夕,王他出,其妻對燈獨坐。見係帳長綆影,拖美人頸下,狀如投繯。驚疑間,美人自紙下,頷懸繩上,旋轉不休。懼而大號,其夫適歸,備言其狀。王投畫於火。

後數目,夢美人,怒謂王曰:「我偶戲秋千,何幹爾事,而毀我之形?此慘毒之仇,誓必相報!」即以手扼其喉。驚寤,自此患病而亡。

醉茶子曰:粉黛如生,呼之欲下,真令人誇丹青筆妙,而想念真真也。奈何紅顏為厲,作怪駭人,其遭焚身之禍,不亦宜哉?而猶挾私仇以逞報復,其不能自咎也,甚矣!

張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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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孝子,未詳其郡邑名字。其父卒子津,瘞諸城西義阡。

後數載,張至,尋其父柩。義阡中司事者稽舊冊,得知瘞所。開壙見棺,棺前字跡磨滅,未敢認也。張伏地哀求,司事曰:「土蝕剝落,予將奈何?」

張計窮,焚香哭拜於城隍神前,三晝夜不倦。旋到柩前,哭拜如前狀。義阡中司事遣二人侍其側,防豺狗之傷人也。

如是三晝夜,二人頗煩。忽一紫衣童子,神采俊逸,謂二人曰:「彼因何事,而哭拜乃爾?」二人為述顛末。童子指柩曰:「爾等皆呆耶?分明字跡,何便雲無?」乃高聲朗誦之。三人拭目細視,果如童言。回顧童子,已失所在。張遷父柩歸里焉。是知童子神人,緣張純孝所感,故指迷也。

劉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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亳州劉暉,食魚,骨鯁於喉。咯出一物,狀如魚目,瑩潔而圓。

拾置几上,倏然分為兩,又分為數十塊。宛轉俱化為人,長寸許,坐者、臥者、行者,來往紛紛。

劉急捕之,皆遁去,僅獲其一。置硯池中,日飯米一顆,愛如奇珍,作綠紗小帳以護之。欲為之置床榻,製衣履,而小人斃。

劉甚怏怏,舉置筆床上。忽見前者數人,素衣而至,向屍飲泣,甚悲。劉無言,以覘其變。旋有四人舁一小棺,朱漆明淨,納小人於其中,合棺。眾人擁簇而去,至几下,遂失所在。

吳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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邑宋氏僕吳某,騎行曠野。忽見一婦人飛行空際,袒臂露胸,膚白如粉,頸上橫插霜刃,血痕殷濕,髻髮蓬鬆,紅裙拖曳。吳大驚,幾乎墮馬。轉瞬,飛入雲端矣。其亦夜叉之類歟?

旱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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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山亢旱,有術人云:「西山塚中,有僵屍變為旱魃。」為鄉人指其處。議共發之,墳主不許,眾鳴於官。官不能禁,謂術人曰:「眾惑汝言,牢不可破。若無旱魃,坐汝以盜墳罪。」術人力白其不誣。乃開壙,則一空棺,板有巨孔,棺旁臥一物如人,遍體綠毛,長寸許,雙目赤如燈火。見人,起立欲遁,眾縛而焚之。未幾,大雨。

土人云:「每陰雲四布,輒有白氣自墳中出,即時晴朗。」固不必因術人之言而始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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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茶誌怪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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