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要録/卷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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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一日
駕幸龍德宮。
監察御史余應求劄子:「臣竊觀今日之事,有不足慮者三,有未可喜者三,有可為深憂者二。獻言者皆曰近者金人跳犯畿甸,長驅深入,邉陲無守禦之固,全師重𡚁,將帥無邀擊之竒,封疆之臣閉關而自保,朝廷之上多疑而縱冦,講和之好已暌,用師之機屡失,三鎮之地既不與,親王之質猶未還,萬一出疆,後必為患,又將何以待之?此邉備未嚴為可慮者。臣聞古之良將,若李牧之守雁門,魏尚之守雲中,皆以謹守封疆,訓練士卒,明烽火,逺斥堠,匈奴畏之不敢近邊塞,陛下選將帥以守邊,治險阻以固圉,積粟治兵,實之塞下,則邊備何患乎不嚴,近年以來,費用無節,内帑之積久虛,太倉之粟不給,茶鹽之利日損,賦税之法日壊,公私空竭,閭里蕭然,若求之于民,則民力已敝,若取之於官,則嵗入有限,又將何以給之?此百姓久困而財用日急為可慮者。臣聞古之能臣,若蕭何轉漕關中,給食不乏,劉晏操其贏餘,以佐軍興,故能成漢業,振唐室,陛下罷不急之務,减無名之費,躬節用裕民之德,去蠧國傷財之政,用計數之臣,治運之法,財用何患乎不足?軍政之壊久矣,自童貫啓邊事,二十年間,西北之兵逃亡散失不可勝數,東南之兵游手末作,不習武藝,一旦號名至者無幾,驅之行陣,未戰先遁,後有緩急,豈可復用,此兵革未弭而士馬不强為可慮者。臣聞古之名將,若韓信驅市人而下井陘,項羽以江東兵而破強秦,豈必西兵與素習,但將之得其術,則無不可用者,朝廷下募兵之令,高買馬之直,明賞罰以収人心,嚴軍政以厲士氣,付之良將,何往不克?則士馬何患乎不強,責之將帥之臣足矣,臣所謂不足慮者此也。獻言者又曰,陛下以節儉之德,躬自菲薄,服御或至澣衣,膳羞不嘗異味,去雕麗、焚竒巧,减製造、罷貢獻,其儉至矣,雖大禹菲食,文王卑服,何以過此,誠可喜者。臣聞古之人君,徒能節儉而無德以將之,則上或至於廢禮,下或至於甚隘,故魏君儉嗇,詩人有褊心之刺,漢元恭勤節儉,而優游不斷,卒壊宣帝之業,今陛下天性節儉,臣願將之以德,陛下自臨御以来,未明而求衣,日昃猶視朝,夜分而覽章奏,休假而御便殿,焦心勞思,㤀寢與食,其勤至矣,雖大禹克勤於邦,文王不遑暇食,何以過此,誠可喜者。臣聞古之人君,徒自勤勞而無道以揆之,則大或至於叢脞,小或至於伺察,故漢宣帝厲精政事,而失之於雜霸,明帝勤心不怠,而失之於慧察,今陛下躬行勤勞,臣願揆之以道,陛下鑒言路壅塞之𡚁,虛懐納諫,屈己求言,開不諱之路,杜羣枉之門,親擇耳目之官,博通幽隐之情,其聽言亦至矣,雖舜之好問,禹拜昌言,何以過此,誠可喜者。臣聞古之人君,徒能聽言而無㫁以行之,則雖有聽言之名,而無用言之實,故漢文帝知賈生之才,惑於絳灌而不能用,成帝知王章之直,弗忍於王鳳而不能用,今陛下聽言已廣,臣願行之以㫁,夫不能將之以德,則儉不中禮,其𡚁也固,不能揆之以道,則勞而無功,其𡚁也煩,不能行之以斷,則依違不决,其𡚁也惑,臣所謂未可喜者此也。夫人君之所以治天下者,有要道焉,正心誠意,公聽並觀,息慮以應萬變,虛心以照庶事,用宰相以董百官,用百官以治萬民,優游無擾,垂拱仰成,此要道也,予奪自我,廢置自我,生殺自我,威福自我,大柄不假於人,勢利不移於下,此至權也,二者既得,則羣下不敢為私邪,四方不敢為欺蔽,可以不勞而成,無為而治矣。今陛下有欲治之意,而未知致治之具,知王道之要,而未知大權之尊,有好言之誠,而無用言之實,有兼聽之博,而無獨斷之果,方且專事謙遜,深自晦匿,委政大臣,無所専决,遇事則可否不斷,聽言則善惡無擇,去邪未能無疑,賞善未能必用,或主於先入之言,或牽於大臣之私,知己行之非不能决,知國事之是未克行,執政専權,率意自私,不慎差除,罔卹公議,或非才而聚遷,或有罪而見庇,或衆所謂可為而不為,長此不已,日浸月滋,臣恐威權日替,聰明欺蔽,奸偽得行,言路壅塞,忠直者以孤特寡助而見斥,敢言者以沮毁擯陷而被譴,小人得以害君子,讒謗得以誣忠良,陛下孤立於上,臺諫備位於下,徃日之𡚁未除,今日之患又甚矣,可為深憂者此也。夫人君之所以維持天下者,綱紀法度也,所以厲世磨鈍者,慶賞刑威也,綱紀不立,則國日削,法度不更,則𡚁滋甚,爵賞妄施,則為善者不勸,刑罰不中,則為惡者不畏,四者之失,則萬事廢弛,好惡不明,四方解體,天下失望,此誠治亂之原,安危之機也,今朝廷樂因循之易,而重於變更,務姑息之愛,而憚於裁抑,以循常守故為中和,以避怨養恩為得計,綱紀弛而不振,法度壞而不修,進賢黜奸未當於人心,發號施令未孚於天下,冗濫不抑,而奸邪未盡退聴,名器不慎,而僥倖未盡革心,禮教不立,亷耻尚寡,誕謾未悛,風俗尤薄,臣恐國勢日以削弱,政事日以紊亂,内之不治,奚暇治外?邇之不能,奚暇柔逺?何以革前日之𡚁?何以致中興之業哉?可為深憂者此也。陛下以堯舜禹湯之資,鋭意圖治,而二三大臣,不能同寅協恭,輔成聖德,紀綱國體,使聖主獨焦勞於巖廊之上,而四方萬里無所觀瞻於下,是執事者之過也,伏願陛下益留聖心,思日孜孜念其所當慮,而終之以無慮,思其未可喜,而終之以可喜,慎其所深憂,而終之於無憂,使人主之勢日隆,朝廷之政日新,威權尊而下莫敢欺,紀綱立而人莫敢犯,可以使小人不斥而自退,可以使夷狄不戰而自服矣,惟陛下留神省察。」奉聖㫖:余應求特賜章服。
二日
手詔:「朕嗣承丕緒,夙夜兢惕,思所以撫綏四海,惠養元元以為無窮之計,而冦戎弗靖,未能偃兵,故將起天下之師以振國威,然而興師十萬,日費千金,方今積𡚁之後,朕雖痛自刻勵,罔敢汰侈,罷斥浮冗,粗給經費,其于師旅之用,誠未有以贍之也。昔漢帝募民入粟塞下,而師賴以濟,今朕上為祖宗社稷之重,將以定中興之業,下為億兆蒼生之衆,將以圖休息之期,此忠臣義士協濟艱難之秋也。應天下士民上户,有能推其財穀贏餘以佐軍興者,仰州縣聽其自願,不得抑勒,不以多寡,别項儲蓄,専以充募兵養士之費,具數申樞宻院,各以名聞,朕將等第推恩,以為忠義之勸。故兹詔示,想宜知悉。」
聖㫖:將來調發諸路防秋人兵,仰安撫諸司各辦半年錢糧,變轉輕貨,管押隨軍。
聖㫖:王易簡係東宫講讀官,見係資政殿大學士、提舉龍徳宫,其請給、人從、恩數,並依簽書樞宻院條例施行。
顔岐賜進士出身,除中書舎人、户部尚書,恭謝行宫;轉運使燕瑛乞在外宫觀,奉聖㫖:依奏,差提舉南京鴻慶宫。
三日
聖㫖:所招敢勇皆非驍勇之士,其間正兵多逃竄以應募僥倖,大失軍政,往往作盗賊嘯聚,可速行措置。其正兵弓箭手許投換法,亦宜改正,一遵祖宗舊制。
右諫議大夫楊時言:「伏見蔡京用事二十餘年,蠧國害民,幾危社稷,人所切齒,而論其罪者,曾莫知其所本也。葢京以紹述神宗為名,實挾王安石以圖其利,故推尊安石,加以王爵,配享孔子廟廷,而京之所為,自謂得安石之意,使人毋得而議,其小有異者,則以不忠不孝之名目而痛加竄黜,人皆結舌莫敢為言,而京得以肆意矣,然則致今日之禍者,實安石有以啓之也。臣謹按安石挟管商之術,飾六義以文奸言,變亂祖宗法度,當時司馬光已言其為害之甚,當見於數十年之後,今日之事,若合符契,其著為邪説以塗學者耳目,敗壊其心術者,不可縷數,姑即其為今日之害尤甚者,一二以明之,則其為邪説可見矣。昔神宗皇帝嘗稱美漢文惜百金以罷露臺,曰:『朕為天下守財耳,此慎乃儉徳,惟懐永圖,正宜將順。』安石乃言:『陛下能以堯舜之道治天下,雖竭天下以自奉不為過,守財之言,非正理。』曾不知夫茅茨土階,未嘗竭天下以自奉,其稱禹曰克儉於家,則竭天下以自奉者,必非堯舜之道。其後王黼、朱勔借其説以應奉花石之事,竭天下之力,號為享上,實安石竭天下自奉之説,有以倡之也,有釋《鳬鷖》守成之詩,於末章,則以為以道守成者,役使羣動,泰而不為驕,宰制萬物,費而不為侈,孰𡚁𡚁然以愛物為事夫。《鳬鷖》之五章,特曰:『鳬鷖在亶,公尸來止熏熏,㫖酒欣欣,燔炙芬芬,公尸燕飲,無有後艱』,自古釋之者未有泰而不為驕,費而不為侈之説也,安石獨倡為此説,以啓人主之侈心,其後蔡京輩,輕貨妄用,専以侈靡為事,葢祖此説耳,則安石邪説之害,豈不甚哉!臣伏望睿㫖,斷王安石學術之謬,追奪王爵,詔中外毁去配享之像,使邪説淫辭不為學者之惑,實天下萬世之幸。」奉聖㫖:王安石合依鄭康成等例,從祀孔子廟廷,令禮部改正施行。
盛章先次落職;蔡鞗為係駙馬都尉,特免逺竄;蔡行移洪州安置、脩潭州、修衡州、絛邵州居住、攸永州安置,其子各令隨侍前去。
吏部侍郎鄧雍乞宫觀,聖㫖:除龍圖閣學士、提舉鴻慶宫。徽猷閣直學士任熈明,轉一官致仕。
聖㫖:學官馮檝、雷觀,並與外任宫觀差遣。
四日
駕幸寧徳宫。
制檢校少傅、應道軍節度朱孝孫,授右金吾衛上將軍;節度使錢景臻、劉宗元,各換左金吾衛上將軍;劉敷、劉敏、錢忱、張楙、王舜臣,並換授右金吾衞上將軍。
五日
臣僚上言:「頃者奸臣用事,子弟親戚本無才學,夤縁冒寵,超躐顯位,其甚者,已賜罷黜,有幸免者,若蔡京之甥 —— 徽猷閣待制馮躬厚 、壻 —— 顯謨閣直學士葉著,孫壻 —— 校書郎郭南仲;王黼弟 —— 前右文殿修撰王聿、壻 —— 直龍圖閣葛立經;王安中之子 —— 直龍圖閣辟疆、辟先、壻 —— 三門輦運趙竒、妻之妹夫 —— 直祕閣霍知白;朱勔之壻 —— 朝散大夫周審言、迪功郎馬震;蔡攸妻弟 —— 軍器少監宋晸;孟昌齡孫 —— 開封府儀曹孟龯。或冒從官貼職之榮,或膺任使宫祠之職,未𫎇斥免,士論怫欝,伏望禠罷,送吏部。」又言:「昨者蔡攸以弄臣孽子,竊用威柄,優以爵祿,隂結死黨,一時嗜利好進,如馮温舒、劉僩、吴鏜、徐時彦、潘杲、程俱、宋晸之徒,極力傾附,為之腹心,朝夕造門,謀議秘宻,根株牽連,互相推引,侫䛕子弟,交結僮僕,但知有蔡氏,不知有朝廷,搢紳切齒側目,無敢言者。故假隨上皇行宫南去,此曹遁走,從之者大半,則其黨背國忘君有素可知矣!今杲、俱已廢停,而温舒未𫎇誅責,僩猶列侍從,鏜竊食宫祠,時彦尚待堂除,晸尤汙穢無行,尚為監貳,未賜斥逐,非所以戒貪侫也。」吏部供到馮温舒已勒停,吴鏜已降一官落職,潘杲、程俱已並追五官勒停,王聿管勾崇福宫,周審言已落職送吏部,宋晸見將作少監。奉聖㫖:葉著降充顯謨閣待制;馮躬厚、劉僩降充秘閣修撰;葛立經、王辟疆、王辟光、霍知白,並落職,内霍知白、趙竒、宋晸、孟鉞,並放罷;郭南仲、馬震、徐時彦,依放罷人例施行。
臣僚上言:「祖宗時,惟諸王宫各置教授,比年已來,而后妃帝姫宅亦有之,坐糜廩祿,以蠧邦用,乞詔有司,凢教授,非祖宗舊法所置者,悉行减罷。」奉聖㫖:依。
聖㫖:朱勔家補授使臣等,計一百五十餘員,多係本家親戚,及奴僕、勾當人、園子等,除請筆直取到,他處人吏,不以有無官資,令歸元來去處外,其冗占使臣等,逐一勾收告敕出身,具補授因依,繳申尚書省。
御史中丞陳過庭奏:「臣聞太學,賢士之關,禮義之所自出。今也學官相詬於上,諸生相毆於下,甚者諸生奮袂而競前,祭酒奉頭而竄避,敗壊風教,一何甚耶?且朝廷大臣進退出處,理之常也,學正馮檝、楊言以為是,博士雷觀痛詆以為非,喧争紏訐,甚於街童巷婦之相詈辱者,除本臺見行體究外,不識學徒,何所取法乎?五經之訓,義理淵㣲,後人所見不同,或是或否,諸家所不能免也,是者必指為正論,否者必指為邪説,此乃近世一偏之辭,非萬世之通論,自蔡京擅政,専尚王氏之學,凡蘇氏之學悉以為邪説而禁之,近罷此禁,通用蘇氏之學,各取所長而去所短也。祭酒楊時矯枉太過,復論王氏為邪説,此又非也,致使諸生集衆直造祭酒位次,欲見而詆之,時若不自引避,必致生事。又有時中齋生姓葉者,黨王氏之學,止善齋生姓沈者,黨蘇氏之學,至相毆擊,其人稍衆,庠序事體固當如是耶?臣伏望聖慈裁酌,如祭酒楊時偏見曲説,徳不足以服衆,學正馮檝、博士雷觀,輕浮争競,大失生儒之體,欲乞指揮,並行斥責。又諸生鼓倡集衆,為首之人及兩齋相毆擊者,亦乞下所隷,根究姓名,重行屏斥,庶㡬朋黨不立,争訟不生,而使學者樂道向方,不陷於刑辟,豈勝幸甚。」奉聖㫖:御史臺差官體究。既而詔並與外任監當。
監察御史余應求奏:「伏覩四月二十五日勅,開封尹王時雍奏:『奉御寳批,御前留住使喚西兵數内蔡宗等三人,開封府禁勘,並不曾刦盜,其捉事使臣范振,亂捉平人,可依理施行。』又言:『上件人係屬京畿河北河東制置使司盧功裔承宣下當直』又言:『今來止因被盜人,暮夜錯認賊人頭面,以致范振渉疑收捉』又言:『近年官司類以御前二字刦持上下,今陛下以天下為一家,六軍之衆,當齊以一法,不可更分御前使喚之人,以失其餘軍士之心,兼自來權貴之家及諸局分,多占蔽手下人,盜博縱恣,稍加䋲治,反遭屈辱,懲革此風,誠在今日。』又言:『待罪天府,不能戢盜,以此罪臣,孰曰不宜。』奉聖㫖放罪。臣嘗以時雍柔侫取容,阿諛順㫖,不謂其遇事乃能條析詳眀,抗直不撓如此,此葢陛下盛德兼容,能受讜直,故往時柔佞阿諛之徒,亦知革心,激昻自奮,知無不言,以副陛下求言之意,主聖臣直,此可為陛下賀者。然臣詳觀時雍所奏,非特自請待罪而已,其言捉事使人,因被盜人錯認,渉疑收捉,則是范振非亂捉平人,無罪可施行也。其言近年官司類以御前二字刦持上下,及不可更分御前使喚之人,又權貴諸局占蔽手下人,則是近年宦官用事,凌轢百司,其𡚁皆若此也。范振宜在釋放,此事宜在懲革,今所降詔㫖,但赦時雍所待之罪而已,至若范振,則見取勘具案所陳之𡚁,未有指揮禁戢,臣誠未喻,然臣又有深可疑者,夫以當直軍人犯公事而乞降御寳,以被盜人錯認而云亂捉平人,以宦者當直兵士而稱御前使喚,此皆可深疑者也。奏請之臣以㣲末私事,輙敢誣罔聖眀,其罪固不可容誅,而陛下又為之作御前使喚之名,特降御寳行下,則其失又甚矣。陛下往者下詔,有曰不信任中人,言猶在耳,今乃遽信其言,為之委曲批降如此,謂之不信乎?陛下即位之初,内侍言恐懼畏避,不敢輙干以私,天下之人謂之聖眀,曾未數月,遽復為此,深可駭愕,事有甚㣲而所係甚大,不得不治其萌芽,至已著而言之,則用力雖多,不可救矣!若果行此,時雍第知雖有真盜,贓証不眀,不敢復捕,而不知宦者之權,自此浸盛,御前之名,日以増重,而以私事求請御寳者,何所不至也!陛下之失已無所及,自今若此等類,一切杜絶,敢以私事干請御寳者,重寘於法,然後正盧功裔誣罔奏請之大罪,眀范振渉疑收捉之無辜,其時雍所陳懲革之風,嚴加禁約,庻㡬抑宦者尊主威,絶習近請謁欺弊之原,伸百司屈辱刦持之𡚁,不勝幸甚。取進止。」
監察御史余應求奏:「臣伏覩刑部關報百姓管和、軍人李進,並為撰造語言,騰播惑衆,各决脊杖二十。管和,廣南編管,李進,配沙門島。臣竊謂此二人所造語言惑衆之事,必渉重害,可以欺惑民庻,若不重行責罰,無以懲後,雖陛下仁恵寛厚,亦必威之以刑也。續又見報,乃得二人之語,因言守城未得功賞,管和云:『隨上皇走底健兒,却轉兩三資;保䕶國家宗廟社稷,却休。』李進又云:『李樞宻奏下守禦人請受,却被徐相公諫了,知他争了多少!』以臣觀之,此皆愚民無知之常談,豈足惑衆,别毋奸惡,不須窮劾,若欲薄治,杖之足矣。今以重罪編配海島,使兩家之人分散流徙,此乃下死罪一等之刑,施於無知愚民,誠為太過,陛下仁愛百姓,豈忍為此?臣又聞往者八廂察事之人,隂取民間語言官司公事,言之於上,却作訪聞行下,有司根治,謂之貌過,其情偽虛實皆未可知,既下有司,官吏承望風㫖,無不附㑹煅煉,証成其罪,能自辯眀者,百無一二,中外患之,此於聖眀之朝所宜懲革者也。今管和、李進之事,必是八廂察事貌過,若果有此語,亦不足重罪也,况又有詐偽不可知者乎!或者二人意望功賞為此語言,計察事之人,言之庻㡬僥倖,或者察事之人,與此二人有仇,自為此言以中傷之,或者又有奸人離間宰職,故為宰臣樞府紛争之語,以疑陛下之意,此皆不可知者也。為陛下計,莫若置而不問,今既加以重刑,不可追改,至若編配之罪,尚冀陛下寛之,後有似此,亦乞聖眀更加詳慎。取進止。」
六日
聖㫖:余應求言事迎合大臣,可與外任河北知州差遣,差范宗尹填見闕,日下供職,余應求日下出門。
御史中丞陳過庭奏:「新除右正言許景衡,乃臣同堂妺夫,早晚供職於䑓諌,事相闗連,同在言路,實有妨嫌,欲乞罷免中丞職事。」奉聖㫖:許景衡除太常少卿;殿中侍御史徐秉哲行右正言。
邵溥徐户部侍郎。
七日
聖㫖:自崇觀以來創置局務,如禮器制造,道史聖濟、内經校正、瑞應進奉、白身協律、提舉眀堂所類,皆是京、攸父子,竊權泛濫,推賞去處,可依臣僚上言裁抑,與楊戬、王黼濫賞指揮一例施行,務從酌中,以安人情,仍通報日下施行。
祕書少監安扶,召試中書舎人。
新除户部侍郎張慤,依舊河北都轉運使。
監察御史胡舜陟奏:「臣竊謂大臣之事君,其去有三,諌不行、言不聽、膏澤不下於民,一宜去也;讒言得以間君子,妄譽得以進無功,而禮貌衰焉,二宜去也;支體廢憊、心志凋喪、嬰疹飲藥、不任國事,三宜去也。非是三者,其去無義,若曰議事不合而去,則是欲其同,不欲其和也,無所可否之謂同,可否相濟之謂和同,如琴瑟専一,不可聽也,和如五味,相和可以食矣,胡不去其欲人同己之心,而務可否之相濟,可則行,否則止,無所適莫,是謂至公,何必以異同而决去就哉?若曰君有所詰責而去,人非堯舜,其誰無過,君有過,臣且諫之,臣有過,君弗得問,㡬於臣强,凢過之大者,固不可,為過之小者,閤門待罪足矣,安用輕去?陛下尊禮大臣,曲盡體貌,虛懐聽納,言無不從,讒佞不敢肆其間,異意無所幸其失,有君如此,難遇之時也,又况强敵為患,邉鄙未寧,河東累月之圍,正圖應援,河北防秋之具,尤在講求,聖躬焦勞於上,黎元仰望於下,大臣曾不恤此,惟以議論不合而去,以小過見責而去,體國之義,當如是乎!今日有大臣挈家離府第者,眀日又有大臣挈家出國門者,上煩睿慈曲折調和,王人絡繹奔走道路,士庻觀之,抵掌太息,外國聞之,往往見笑,使其去之有義,其去何傷,但不當於義理,而徒為紛紛,故有駭於視聽。伏望陛下責以大義,使各安職,務罄公心,協濟事業。取進止。」
胡舜陟又奏:「竊觀陛下逺鑒漢唐,近法祖宗,痛抑宦官之權,而有罪者斥之,此實祖宗之福。然猶有小人尚𫎇任使,李彀是也。按彀暴悍慘酷,猶於虎狼,冒於貨賄,恣為不法,與童貫、譚稹、梁方平輩,世號為十惡,昔置東莊北宅,窮奢極侈,令翟祐之等,盜官栰巨材,以營堂室,厮役兵匠,計工數萬,又磨河堤,取水為池,又盜官玉,令陳宗妙等造帶及器物,强買人户劉宗愿屋産,而低償其值,於軍器所前後盜用官錢,不計其數,其甚則竊弄權柄,自作威福,上皇御筆放逐使臣史義,彀輙追還,以一時私怨,勒停翟通,責降晁敏中等,人皆側目,恐遭毒螫,上皇以其罪大,嘗盡禠其官,盡没其别業,陛下棄咎錄用,是為隆恩,宜其改行,仰副委任。訪聞提舉京城,肆行殘鷙,給予不時,而廣固廣備指揮,逃者過半,招填者不至,濠寨官不勝其苦,有致仕者,董役使臣皆以其家私工充之,未嘗督役而虛竊廩祿,以城兵私用,日不减百人,其妄作如此,必至誤事。復聞彀屢獻花果及獻錢於禁中,多為釣具,以奉游幸,此皆前日内侍應奉之具,今日復啓其端,原其用心,尤為可惡,唐仇士良教中人事主之術,曰:『天子不可令閒暇,暇必觀書,見儒臣,則又納諫,智慮深逺,减玩好,省游幸,吾屬恩且薄,而權輕矣!為諸君計,莫若殖財貨,盛鷹馬,日以毬獵聲色蠱其心,極侈靡,使悦不知息,則必斥經術,闇外事,萬幾在我,恩澤權力欲焉往哉?』彀欲以士良之術,熒惑陛下,竊恩寵而據權勢,殊不知陛下素儉寡慾,得於天縱,紛華盛麗,不入聖心,雖有士良之巧計,不能惑也,彀之用心如此,罪莫大焉。今雖罷睿思殿職事,而其子尚在内與之傳導語言,時乞宣喚,萬一使之親近,為害可勝言哉!此奸人之雄,國之巨賊,伏望睿斷,特行竄斥,與貫、稹等同科,天下幸甚。」
胡舜陟又言:「伏見朝廷訪聞蔡攸,見在鄭州,不即上道,令本路提刑司催促起發隨侍,臣竊謂朝受命,夕引道,人臣之義也,冬温夏凉,昏定晨省,人子之孝也,攸負罪至重,公議不容,陛下姑寘之輕典,恩徳隆厚,固宜奉命省愆,不遑啓處,而乃驕蹇自肆,遲留近郡,至煩特㫖差官督迫而後行,則是慢上違令,失人臣之義也。攸平昔不孝,視父如仇,惡言醜詆,無所不至,今見其父以罪投竄,往往快之,故始乞隨侍者,姑欲自逭罪戾,終不肯往者,乃不孝之真情,如是則絶三綱,廢五常,禽獸之不若也。頃金賊犯闕,日望四方勤王之師以濟緩急,上皇南幸亦未嘗一日㤀陛下,必欲師旅来䕶京城,攸為恭謝行宫使司,輙降劄子,妄稱聖㫖,杭越江東將兵,逐州土兵弓手,並未得團結起發,聽候指揮使喚,又令鎮江府及泗州,有已發遣經過,人並截留,原攸此計,必幸京師不守,留東南之兵以自衛,用心如此,不忠莫大焉!攸為臣則不忠,為子則不孝,得罪於名教,無所容於天地之間,豈典刑之可貸乎?伏乞徙攸嶺表逺惡之所,以為亂臣賊子之戒。取進止。」
八日
聖㫖:惠柔民、王賓、李良祐、張有極、石悈、鄧紹密、孫黙、王愈,並發來赴闕。
户部尚書聶山,試開封尹,恩數依尚書。
臣僚上言:「臣聞善除惡者,如去草之絶根,不善除惡者,如養虎之遺患,其為禍為福,非不皎然易見。自昔人主之失而莫救者,依違牽制,坐視不忍决也。臣謹按蔡攸大罪有七,其小者擢髪莫數,不復道也。以樞宻之臣,為俳優鄙賤之事,淫言媟語,巧發應機,怪服異装,安排獻笑,出入禁闥,沉酣燕游,處男女合避之嫌,犯君臣至嚴之分,閫閾不限,堂階陵替,攸之罪一也;盜柄鬻恩,援引死黨,父子兄弟,自相戈矛,伐異黨同,門分楚越,及京謫衡州,有㫖令攸隨侍,自當聞命就道,乃頓迹滎陽,積日不發,既不順於其君,復不孝於其父,攸之罪二也;朋比中官,握臂交膝,既昵私恩,互輸誠款,一推一挽,呼吸相助,攸之罪三也;幽燕之役,開釁啟戎,以方爭為恢復,以正擾為撫定,以溈、平、澶、營,要害控扼之地,捐之金人,蜂蠆在懐,虎兕出檻,猶且公肆誕謾,以為百世偉績,酬功之際,超取上資,國公帝師,一舉而委之,偃蹇傲睨,居之不疑,攸之罪四也;敵既渝約,詭謀日彰,藥師負恩,逆迹又著,帥臣將校,章疏迭來,自去年秋杪,中朝士大夫已竊竊私語,知禍必至,而攸帷幄謀臣,邉機在手,縱使不敏,覩形亦悟,而乃蔽藏覆匿,不告於朝,惴惴然惟恐前日罔功冒賞,奸迹呈露,至使金虜長驅,藥師助叛,畿邑為之驛騷,兩路罹其荼毒,聖主宵旰,生民瘡痍,伊誰致之?攸之罪五也;攸知有必至之禍,不告於朝,不謀於君上,乃自汲汲為妻孥念,其家所蓄器皿金銀首飾之類,先自銷鎔,為輕装計,及敵將至,卷室而東,襁褓之子,茍所愛者,悉擕以往,猶偃然肆語,曰得㫖扈上皇駕,縱使當時懇告得命,亦合留家屬京城,與國均憂,臣頃在外州,見潤州人来云:『六夫人某日出某寺觀燒香』、『六夫人與詔使待制、詔使修撰某日過江回去』,葢攸之妻與子也,回之日,實二月二十四日,在上皇回鑾渡江之後,其避危圖安,反覆熟慮,直至於是,夫為君、為宗社、為萬姓謀,其忽如彼,為妻、為子、為婢妾計,其審如此,人臣不忠,復有甚於此乎!攸之罪六也;上皇既傳位陛下,則陛下神眀主矣,凢戴天覆地而為人者,孰不稽首曰吾君也,况身為輔臣乎!况前日職在樞機,實本兵柄,曰戰曰守,此實司之,可須㬰離乎?今外州兵馬都監、小邑巡尉,冦至而逃,比之他官,罪固加等,若廟謀兵機所寄,先衆而遁,當如何哉?攸之罪七也。攸罪有七,天下共知,其前四罪,縱付寛典,在祖宗時,亦合投荒,其後三罪,則匿冦祕禍,殘我生民,芘身謀家,忘我宗社,蔑君臣之義,擲本兵之柄,自古人臣,有此三惡,其可復容於覆幬間乎?若不早行誅殛,其如祖宗何?其如天下後世何?昔唐五王不誅武三思,陷唐室以再亂,曾不知桃上之蟲,角翼復生,潜飛深宫,大肆吞噬,可不戒哉!攸之奸狡詭祕,公卿大臣有堕計中而不悟者,臣度其不一二年,必有為之游説,始許及門,旋遂造室,厠足有地,奸計即行,鈎引支黨,同惡相濟,蕭墻之禍,起於意外,是時雖自愴悔,噬臍何及。欲望陛下大眀典刑,以絶後患,如散官各置湖外,誠不足以塞天下之紛紛。」奉聖㫖:移潯州安置。
聖㫖:開封府官屬,並係王革所辟及所委用。革以虐民罷斥,而官屬尚存,未協民心,可並罷,别與差遣。令聶山别行踏逐以聞。
九日
制曰:「朕躬承慈訓,嗣守丕基,渉道未深,為日尚寡,屬戎虜之侵軼,徧河山而驛騷,賴宗廟社稷之靈,驅犬羊而盡矣,繄將帥士民之力,保金湯以屹然。三關底寧,萬姓胥悦,惟舜嗣位,厯試諸艱,而天付予,庻其在此,有慙否徳,乃纉武功。爰念黎元遭焚刦之憂,師旅竭轉輸之苦,丁壯勇於扞禦,老弱疲於給軍,田野蕭條,既失耕桑之候,體骸撑拄,或罹鋒鏑之災,痛在朕心,罪非爾衆,宜敷慶澤,用釋艱虞。應河北路州軍,限徳音到日,死罪减等,餘無輕重並放云云嗚呼!信順獲助於天人,克平禍亂,赦宥取法於雷雨,期共恩休。咨爾一方,體予至意。」
祕書省正字張燾奏:「臣乃知樞宻院李綱之妻弟,乞依唐源乾曜為侍中故事,子弟補外,明詔在位,許自臣始。」奉聖㫖:不允。
十日
聖㫖:胡寅上殿奏對審詳,所陳可采,與改合人官,仍與在京差遣。
左諫議大夫馮澥言:「臣聞太學者,道義之所由出,風化之源,賢士之關也。博士講眀訓迪於上,子弟切磋琢磨於下,委委蛇蛇,人無異論,此誠太學之盛也。國家自崇觀以来,行貢試之法,而鄉舉里選,徒蹈虛文,自是士失所守,而太學教養之法,一切不振,士不自重,務為輕浮,博士先生,狃於黨與,各自為説,無復至當,煽以成風,附王氏之學,則醜詆元祐之文,附元祐之學,則譏誚王氏之説,流風至此,頽敝莫回,茲今日之大患也。比者朝廷罷元祐學術之禁,不專王氏之學,陛下固欲中立不倚,立經之㫖,惟其説通者取之,其謬者舎之,不主於一,此固甚盛之舉也。臣訪聞太學,校試去取於其上者,或主一偏之説,守經肄業於其下者,或執一偏之見,上下嘵嘵,甚非陛下開設學校,教養多士之意。臣又聞臣僚上言,乞罷安石配享,而謂安石之説為邪説,朝廷從言者請,罷安石配享,而列於從祀,此固公議所在,其誰以為不然?若言者以安石之説為邪説,則過矣,安石之釋,經固不能無失也,夫孟子所謂息邪説者,謂楊朱、墨翟之言,若以安石之説,便同楊墨之言為邪説,則復當禁之,此所以起學者之謗,而致為紛紛也。士之擔簦負笈,趨於天子之學,以就教養者,非特欲以進取爵祿為心,亦顧其所養所學,與操守者何如耳。今科舉在邇,為士者若引用王氏之説,有司懐私,便為邪説而黜落之,則其利害所係甚重,臣固不得不論也,臣願陛下眀詔有司,訓勅中外,凢學校科舉考校,去取不得専主元祐之學,亦不得専主王氏之學,或傳注、或己説,惟其説之當理而已,倘有司輙敢以私好惡去取者,乞重賜斥責,庻使天下學者曉然無惑,而庠序多士,得以安其心矣。」奉聖㫖:依奏。
御史中丞陳過庭言:「吏部比他曹最為繁劇,郎官方元若又兼權舎人,致使天官職事廢弛尤甚。」奉聖㫖:方元若罷。
權守禦使司擅補進武副尉二人,御批付三省,有「惟辟作福,惟辟作威,大臣専權,浸不可長」之語,李綱惶懼待罪,綱退居定力院,章十餘,上輙批答不允,遣使押入,綱不得請,即徑趨通津門,欲東下,上遣中使宣狎,挽舟入城,絡繹於道,既歸府,復鏁府門留之。
監察御史唐恕闕,可差河南運判齊之禮。
監察御史余應求奏:「准尚書省劄子,以臣言事迎合大臣,與外任河北知州郡,續准勅,差權發遣衞州,尋具狀奏聞,以罰未當罪,乞黜責。奉聖㫖:所乞不行,疾速赴新任者。臣固當仰體寛恩,即日就道,力自黽勉,以圖報効,臣愚區區,尚有所言,冒昧自陳,惟陛下裁擇。伏念臣一介寒士,宦中都十年,未嘗萌意進取,爰自今春,虜騎犯闕,圍閉月餘,朝廷之上,講和用師之機,兩無所决,中外洶洶,臣以忠憤所激,忘其狂妄,乞對便殿,面陳講和用師之䇿,三鎮不可割之利害,不謂狂言偶合聖意,特加開納,後十餘日,金寇既退,遽有風憲之除,臣自揣,於政府大臣,無纎毫夤縁之助,必是陛下誤以前日之言,為臣可用,首加親擢,及受職,以職事對,面奉聖語云:『卿昨以校書郎論事,嘉其忠直,出自親擢,非為大臣薦引。』則臣之遭遇,陛下可謂特達矣。在職踰兩月,凢九覲清光,每蒙戒飭,以耳目之司不得觀望,假以詞氣,導之使言,則陛下之責臣不為不至矣。臣每思惟遇聖王,當可言之時如此,雖愚夫庸人,亦欲自竭忠直,以効拳拳,况如臣親被識擢之尤深者乎?若顧望而言,揣合時事以求售,而希進取,則是臣之罪也!是以奮不顧身,知無不言,雖詞切清躬,牴牾大臣,有所不避,章𢾗十,上言皆可,復今月五日,以急速事乞對,陳國家之大計,抑奸偽之已萌,語雖激切,而陛下無怒色,及復詳欵至於移時,最後一章以養親乞出,懇請再三,而陛下堅不許,則陛下之能聽言,亦不愧於古之聖帝明王矣。臣退而自喜,田野愚儒,𫎇被知遇,一至於此,雖魏徵之遇唐太宗,不足道也,甫更一日,而忠佞不同,謂臣迎合大臣,斥之外服,付以近郡,臣夙夜思度,聖恩雖厚,而於臣之罪,實為未稱,夫迎合之語,固非臣之所敢辯,若陛下親自用之,親自棄之,臣復何憾?或者左右大臣,於臣有不快,巧發微中,以投合陛下之意,使陛下一旦逐言事之臣,而臣受迎合之罪,此臣所以懐疑懼之心,欲止而終未能也。若當日所陳,誤䝉聽納,如此則未可謂之迎合,若聖意以為迎合,則在所當,謫近地知州郡,非謫言者之故事。陛下新政,罰惡賞善,當明功罪,以厲搢紳,今臣有罪而不責,非所以戒狂妄也。欲望特賜黜責,以正罪罰。」奉聖㫖:余應求懐奸觀望,不可與河北郡,可送吏部差逺小監當。
右武大夫、知東上閤門事王雲,奉使斡离不軍中,迎請肅王,金人拒之,殺吏卒十九人,奪馬十二匹,已而納之,以為誤,斡离不元約肅王至河而還,至是倍約,堅留王,候交割三鎮而遣,然王卒不能歸。五月六日,以使人賈霆、冉企有同來
十一日
臣僚上言:「徽猷閣待制蔡佃,性資凶險,加之貪暴,素無所長,本縁京、攸族屬,躐遷華要,其奸佞皆出蔡氏諸子之右,所至流毒,無不被害。昨知常州,慿恃權勢,贓汙狼籍,賊害無辜,毗陵之人欲食其肉,乞賜重行貶逐,以慰公議。」奉聖㫖:蔡佃落職,宫祠,筠州居住。
尚書省劄子:「新授職方員外郎秦檜,今具錄到副本如後,正月七日,金人至城下,初八日,進狀:『太學正秦檜,今具奏稟邊機事。一、金國興師,乘鋭深入,河朔諸郡堅壁固守,彼進有大河之隔,退慮諸城躡其後,師老糧匱,情見力屈,然猶桀驁不遜,重有要請,伏望聖意㫁以大義,與其所當與,不宜示怯以自蹙削,且如燕山一路,是金國取諸契丹,與之無害,至於嵗幣,須令彼能制契丹餘種,不為邉害,方許以祖宗與契丹之數,竊聞仁宗與契丹結盟,増添嵗幣,亦是與之論夏國事,伏乞檢㑹參酌施行。一、金國逺夷,俗尚狙詐,今日遣使求和,又復渡兵隨至,恐是設計以緩王師守禦之備,伏望一面遣兵備守河,仍急擊渡河兵,使不得聨續以進,又城上守備須早教閲,不至臨事驚擾,庻為穏便。一、金國遣使所求甚大,此亦人情之常,葢既興師深入,不肯示怯空歸,如聞朝廷前日與之議四鎮事,百僚不得預聞,審如所議,坐失富強之地,狄人貪心無厭,得地而勢益強,復不能保其不再犯邉,今若與之議燕山及嵗幣,當須集百官入議狀,擇其當者,載之盟書,示信坦然無疑,盖與所當與經久不渝,一旦為茍且之計,或多或少,皆是失當,終亦不能守,伏望聖意速賜集議施行。一、金國使乞令止在外館使謀議,不可許令入門,仍不可引至殿階,萬一開門致賊衝突,或使人致殿階間有懐兵竊發之變,其為患豈可支吾,或云縋以入城,以臣度之,似又非禮,伏望聖意詳酌施行。』又奏:『復奉聖㫖:差充張邦昌下勾當公事。臣昨於十二月二十四日,陛下登寳位,乞奉使大金,意欲以陛下即政之事,伐大金始謀破,李鄴等割棄三鎮之説,朝廷多事,不果遣使,至正月七日金人遣使至城下,又於初八日進狀,伏乞止割燕山一路,並議定嵗幣,今來張邦昌下勾當公事,専為交割河北地界,與臣前所進狀自相矛盾,失臣本心,於大金犯邉未有和議之時,自乞奉使,顯非避事,今來和議已定,而臣所行與所言不同,非人臣事君之節,伏望聖慈改差奉使棄三鎮人,前去交割地界,庻於事無窒碍,如後有重難差使,臣不敢辭。又奏伏奉聖㫖,除臣職方員外郎,止為充張邦昌勾當公事,因有此除,竊惟主憂臣辱,今天下有急,非人臣貪進之時,况割地界非得已之事,縱使事畢,亦不當受賜,伏望追還誤恩。』奉聖㫖:報行。」
十二日
手詔:朕託位兆庻之上,永念民惟邦本,思所以憫恤安定之,㑹有金寇之難,久未暇遑。乃者减乘輿服御,放宫女、罷苑囿、焚玩好,務以率先天下,减冗官、澄濫賞、汰貪吏,為民除害,又詔西通觧鹽以便商賈,北復糧鈔以實邊鄙,東興轉般以通漕運,修舉法度,惟恐不及。方詔减上供收買之額,蠲有司煩苛之令,輕刑薄賦,務安元元,而田里之間,愁痛未蘇,倘不蠲革,何以靖民?今詢酌庻言,疎剔衆𡚁,舉其綱目,以授四方。朕賴天地宗社之靈,與民休息,慎守此志,庻㡬太平。詔到監司郡縣,其悉力奉行,應民所有疾苦,不在此詔者,許推類聞奏,播告天下,使知朕意。
- 一、常賦之外,横加糴買、均糴、貽糴、結糴、括糴,其名甚衆,惟以官告度牒之類,等第科配,已詔三省自靖康元年正月以来抛給諸路糴本,並用寔錢,仰今後州縣並須置塲,不得復行科配,監司互察,違者許人越訢。
- 一、税租加耗,自有定法,比年所在漕司抛椿者為明耗,州縣暗樁者為暗耗,亷吏以助經費,貪吏以入私庫,初則稍加數分,後遂増過一倍。今後並仰依省耗受納,外如有増加升合,别厫盛貯,别厯收附之類,受納官吏等,並坐贓論,知、通、監司,故縱,與同罪,不覺察,减三等。
- 一、户口逃移合蠲租税,吏避責罰,相為𫎇蔽,或取於隣田,謂之交渉户,或取於交業之家,謂之得産户,或取於管税人,謂之催税,保長一户既逃,害及隣保,輾轉增加,逃亾相繼。應諸路逃田,並令提刑司委逐縣知令根括,在靖康元年正月以前者,並令開落舊額租税不理,為官吏殿最,限一季,許元逃户投狀歸業,並與免舊來公私欠負,限滿,别召人承佃,已上並與免起租税三科,仍令提刑司専覺察,奉行違慢官吏,按劾以聞。
- 一、州縣差保正副及保長,其地分中,如有租税逃移,船栰抛失,茶鹽透漏,盗賊經由,率皆任責,又縁官吏乞取騷擾,使令鞭撻甚衆,是致人户被差,望風逃避,或互相論訴,久不能定。仰今後所在差役,並須選定實業人差充,不得容縱虛指以生𡚁倖,應保正副,合覺察私鑄,令五家為保,自此逐放,城郭差坊正副,承受文引,追呼百端,陪填錢物,無所赴訴,或析居逃移,以避差役,可應大觀元年以後所置坊正副等指揮,更不施行。
- 一、和預買絹,本以利民,比年以來,或量支雜物,或但給虛劵,其害甚多,今仰轉運司,預取一路合依之數,分下州縣通融常平司錢,隔季籌辦,其轉運司不以見錢而以他物,不以正月而以他月給散者,並以違制論。
- 一、州縣市户,非聖節,不許借賃,自有定制,近來貪利,以和雇和賃為名,須索無厭,或經隔年嵗,不為給還,又容縱公吏典賣使用,以致民户供應不前,窮困失業,仰諸路提轉覺察,除借依法㫁罪外,其借惜市户,以和雇和賃為名者,依借惜法雇賃人舡車馬,准此。
- 一、土木之役,傷財害民,比來監司守令,營造料率,或取木植,或差人夫,或役禁旅,或供上位,或入私家,又有分科寺觀,認造亭榭之類,百端騷擾,仰應諸司並州縣,除經殘破地分及諸路修建城璧樓櫓外,餘並罷修造三年,應日前科下修造物色並免納,敢有因縁,結絶未罷,及尚有科催者,並計所攴所催坐贓論,應被受朝㫖修造,准此。
- 一、坑冶之興,使民逐末,有姦民因相仇恨,遂假告發以壞良田,至於科立重額,不能輸納,或至潜買金銀以為坑冶所出之物,理宜蠲革。應諸路坑冶,仰常平司體究,如實苖礦㣲細,或舊有今無,並從蠲减,應買撲金塲並罷,如出産浩瀚,即相度差官監取施行。
- 一、職田本以養亷,理須有田,然後催科,訪聞諸路租存田亡者甚衆,督責富民,嵗代輸納,深可矜憫。仰提刑司隔州差官根括,如無實田,再差官覆視,特與開落租額,其有開落去䖏,委提刑司將一州職田等第重均為額,所委官根括不實,如係知通監司職田者,坐贓論,餘官减一等。
- 一、州縣賦入有常,轉運司以上供平科為名,盡將本州所入拘占,致本州闕用,或將軍兵月糧取於民户。仰轉運司除諸州依格上供数外,轉運司移用錢物,不得侵過本州有額上供所餘三分之一,違者徒二年。
- 一、諸州公庫約束周備,近縁起發金銀,深慮官吏因縁率歛,以償所闕,重困民力,可將錂道金銀,更不起發,其賣醋息錢,特依舊法收入公庫,仍令提刑司覺察,嵗終具有無抑配科率聞奏。
- 一、州縣官監酒務,内有昨縁差官經制,増添價錢,重困民力,可應縁經制司所添酒錢並罷。
- 一、倉庫出納,收頭子錢,皆有定法,東南九路,昨縁盧宗原申請,𢾗外増收,重困民力,可應宗原申請所添頭子錢並罷。
- 一、京東科納免夫,向縁人户,就燕山借充郭藥師錢物,訪聞州縣尚行理索,深可傷痛,並與除放。
- 一、京西昨縁張徽言、王璹剏起新税,已令御史䑓取索蠲减,今來夏科在近,可令本路將元増𢾗,以十分為率,先次减放四分,餘候御史臺定到蠲减分數施行。
聖㫖:開封府差使臣,前去追取蔡京、蔡攸所寄宋㬇船金銀二百擔入京。
王師與金人戰於榆次縣,制置副使种師中死之。初,斡离不師還,扺中山、河間兩鎮,兵民以死固守,不肯下,肅王、張邦昌及割地使等,躬至城下説諭,即以矢石及之而退,㳂邊諸郡亦然,种師中因此進兵逼金人出境,粘罕之師至太原城下,太原亦堅壁固守,粘罕屯兵圍之,悉破諸縣,為鎻城法困太原,使内外不相通,雖姚古進師復隆徳府威勝軍,扼南北關,累出,兵有勝負,而不能解太原之圍,於是詔師中率兵由井陘道,與姚古相犄角,應援太原。師中兵次平定軍,復夀陽、榆次諸縣,時粘罕以暑渡井陘,會西山之師於雲中,所留兵皆分就畜牧,覘者以為兵散,將歸告於朝廷,本兵大臣信之,從中督戰無虛日,使者項背相望,詔書以逗撓切責師中,師中讀詔,歎曰:「逗撓,兵家大戮也。吾結髪兵閒,今老矣,而逗撓乎?」慨然赴敵而死,其餘將士退保平定軍,師道駐滑州,以老病乞罷。
十三日
上御紫宸殿,以太上皇帝回鑾,受百官賀。是日,雨大作,改用六月一日,又雨,竟於雨中行禮。
左諌議大夫馮澥奏:「臣聞天下有公論、有中道。公論者,天下之所同,而中道則萬世而不易。熈寕元豐及元祐以來,人無公論,治失中道,不偏於此則偏於彼,天下𡚁於變更,士夫困於遷謫,五六十年之閒,是非相攻,禍福相軋,紛争擾攘,至於前日大亂而後已。陛下龍興,以英資睿㫁,誅鋤奸凶,剗除蠧𡚁,曠然大變,與天下更始,宜於此時明大公至正之道於天下,合天下之公論,垂萬世而不易,而臣竊聽近日朝廷議論,觀士大夫之趨向,駸駸復偏於元祐,鼔唱應和,漸不可解,則義理又將不得其中,而政治又將不得其平矣!臣聞治貴適中,法則隨時,祖宗之法至於今百有餘年,盖有可行者,亦有不可行者,今但擇其可行者行之,不可行者去之則已矣,何必祖宗之是而熈豐之非哉?傳注之説,千有餘年,其於聖經,不為無補,然要之公論,豈有淺漏未盡之䖏,王安石以名世之學,發眀要妙,著為新經,鏤板太學,頒之天下學者,翕然宗仰,然要之公論,亦有穿鑿太過之𡚁,今但令學者擇其善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則已矣,何必傳注之是而新經之非哉?祖宗之治逺矣,臣不及見,熈寕、元豐間,内外平安,公私充實,法令備具,賦役均平,朝廷無倖位,州縣無横歛,邉圉畏威,盗賊不作,使今日之治,得如其時,有何不可?是時學校英秀如林,治經習史,皆有本原,程文具在,可以按考,使今日學者得如其時,亦有何不可?自崇寕以來,蔡京持權二十餘年,紛更變亂,靡有寜止,自熈豐之法掃地無遺,故其大壊至於如是之極,仁宗皇帝,陛下之髙祖也,神宗皇帝,陛下之祖也,子孫之心,寧有厚薄?王安石、司馬光皆天下之大賢,其優劣等差,自有公論,臣願陛下無作好惡,不蔽偏黨,允執厥中,以照臨臣下,則是非自明,紛争自息矣。伏望睿慈,與兩府大臣少加詳議,如有可采,乞明榜朝堂,頒示太學,以安士心,以絶衆疑,則臣死生幸甚,茍為不然,臣甘受邪言之誅,早正典刑,以示天下,亦死生幸甚。取進止。」三省同奉聖㫖,出榜朝堂。
十四日
臣僚上言,外任官職田,權借一年,從之。
十五日
禮部尚書傅墨卿等言,春秋釋奠乞,依元豐儀令排辦,從之。
十六日
聖㫖:御膳今聞尚進早晩百餘件,方今民力困敝,府庫殫竭,朕不身先,何以率天下?今後早晚供進六十件,只今行下。
十七日
詔昨以違御筆論者,並改作違制論。從開封尹聶山之請也。
御史中丞陳過庭言:「自祖宗以來,本臺僚屬,非有出身,未嘗除授,下至檢法官,著於定令,亦莫不然。昨奉聖㫖,唐恕落職致仕,除監察御史,臣聞恕除,不曽致仕,外實有行業,士類推許,倘使分領六察,固優為之,然以䕃補入仕,有違祖宗條例,恐此端一開,自是袴𥜗之子,攀援進取者,足相躡於憲府矣。欲乞改除唐恕一等差遣。」奉聖㫖:唐恕與除郎官。
十八日
遣王雲、曹矇使斡离不軍。
十九日
監察御史胡舜陟上言,乞權罷詳議司,從之。
二十一日
檢㑹五月十六日聖㫖:「髙俅率領軍兵,敗壊紀律,累有言章,可與追降,子孫倖冒,亦與降等授官,以戒後來者。」吏部供到髙俅已身亡〈按史,髙俅於十四日死〉,前係檢校太保、奉國軍節度、開封儀同三司、簡國公,子尭卿見係岳陽軍承宣使,尭輔安國軍承宣使,堯唐柱州觀察使。十八日,奉聖㫖:高俅追檢校太保、開府儀同三司;堯卿、堯輔並與右武大夫、堯康與武功大夫,並遙郡刺史,餘官並奪,諸孫特免。臣僚上言:「謹按高俅,初由胥吏,遭遇夤縁幸㑹,致位使相,檢校三公,不思竭力圖報,乃敢自恃昵幸,無所忌憚,身總軍政,而侵奪軍營,以廣私第,多占禁軍,以充力役,凢所占募,多是技藝工匠,既供私役,復借權倖,軍人能出錢貼助軍匠者,與免教閱,凢私家修造磚瓦泥土之類,盡出軍營,諸軍請給既不以時,而俅率歛,又多無以存活,徃徃别營他業,雖禁軍亦皆僦力取直以為衣食,全廢教閱,曽不顧恤。夫出錢者既私令免教,無錢者又營生廢教,所以前日緩急之際,又不知兵,無一可用,朝廷不免屈己求和,實俅恃寵營私所致,貪財誤國之奸,不减蔡攸,偶有司失刑,遂免逺竄,得終牖下,今來止追前官,不惟不足以厭公論,亦無以誡後來。」奉聖㫖:髙俅更追節度、簡國公。
二十四日
制資政殿學士、知太原府張孝純,為檢校少保、武當軍節度使,依前河東經畧安撫。以守禦之功也。
二十五日
監察御史胡舜陟言:「竊聞神宗皇帝即位之初,用宫邸直省官郭昭選等為閤門祗候,司馬光言:『此祖宗所以蓄養賢才,以待任使之地,班序差遣,事事不同,在文臣為館職,豈可使厮役為之?』則知閤門之職,祖宗所重,宣導賛喝,不過三五人。熈寧間,通事舍人十三員、閤門祗候二十三員、看班祗候六員,當時議者猶以為多,今舍人一百八員、祗候七十六員、看班四員,内免供職者一百三員,冗濫之𡚁,莫此為甚,葢由宦侍恩倖,賣以求財,朱勔父子所賣尤多,富商家子徃徃得之。真宗時,諸王夫人,因聖節乞親屬補閤門,帝曰:『此職非可以恩澤授。』並不許。夫以恩澤授猶不可,而宦侍恩倖,賣以求財,可乎?伏望特詔裁省,以杜倖冒。」奉聖㫖:閤門别立員額。
二十七日
聖㫖:應天下州府軍監有習武藝知兵書人,並仰通知,不限數,保明解發赴闕,朕將親䇿於廷,量才擢用,其或籌䇿深逺,藝能絶倫,當不次陞擢。在京武學生,仰禮部擇日考試,具等第聞奏。不係在學人,亦許經禮部投狀,収試䇿義弓馬,優異者,並與推恩,注授差遣,其太中大夫及侍從官,至路分都監以上,奏舉武舉人,自依條法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