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六十五 三朝北盟會編
卷一百六十六 炎興下帙六十六
卷一百六十七 

起紹興五年正月乙巳盡二月十六日庚寅

紹興五年正月乙巳朔,車駕駐蹕平江府。日食,求直言。趙榮退兵濠州。

金人與僞齊之兵皆退過淮北也,亦遣人報濠州趙榮退兵。乙巳,榮率北軍及投拜官魏進全家去,既出門,市人尚未知,少頃,提轄丁懷輩四人欲作亂,先開甲仗庫取器械,時榮去未逺而悔曰:「吾棄城而來,無知州以主管州事,安得不亂!」乃以衙兵復入城,則懷等已執兵仗矣,懷聞榮復至,走避得免,榮遂斬其餘三人,令梟於市,榮令錄事參軍楊壽亨權知軍州事,然後榮引眾去。榮在濠州月餘,城中皆不擾,及榮既去,軍人不便壽亨之政,遂奪州印,請兵馬都監孫弈,遂權知軍州事。是時寇宏在平江,得㫖,已依舊知濠州,朝廷以壽亨既權州,則奕不宜從軍兵之請代壽亨,乃授弈徽州監酒、不釐務。

十一日乙卯,知樞密院事張浚自建康府還行在。

十三日丁巳,以金人退軍,曲赦廬、光、濠州、壽春府。

「朕以眇質,獲承至尊,念國家積累之基,遭夷狄侵擾之患,兩宮逺狩,尚虚歸路之期,萬姓同憂,未覩升平之日,浩若涉川而思濟,懔乎置器之難,安常未明而求衣,每側席而思治。朕誠不足以感移天意,德不足以綏靖亂源,致彼叛臣,乗予戹運,始攘齊地,旋據都城,未厭鴟張之謀,更懷梟噬之惡,頻挾虜勢,來犯邊陲,直渡淮濱,將窺江滸,自古滔天之巨盜,亦知逆順之所存,未聞今日之窮凶,不顧人神之共怒,所賴諸將協力,六師爭先,奮揚兵威,無或敢當,斬獲莫知其數,遂令羣穢,知有天刑,雖逆雛偶逭於天誅,而匹馬莫還於賊境,載循不道,深惻於心,俾執干戈,皆朕中原之赤子,重爲驅役,亦我本朝之舊臣,迫彼暴虐之威,陷兹鋒鏑之苦,繇予不德,使至於斯!自初覽於捷書,即首頒於詔旨,殺死者盡從於埋葬,俘降者悉處之便安,重傷而莫能自存,撫以醫藥之厚,願歸而無所爲命,給其道途之資,申戒官司,務優存沒,庻知朕興懷於兼愛,本非得已而用兵。重念生靈,久罹寇擾,繹騷連於都邑,蹂踐遍於田園,雖氛祲之已清,然瘡痍之未起,困於斯難,嗟爾無辜,宜錫茂恩,以蘇疲俗。於戯!乗時克亂,可見皇天悔禍之心,發號施仁,實推列聖保邦之澤,庶迎善氣,以格昌期,咨爾羣倫,體予至意。」

金國主完顔亶立。

《神麓記》曰:吳乞買病,其子宗磐,是金主之元子,合爲儲嗣;阿孛宗幹,稱係是太祖武元長孫,合斷元約作儲君;粘罕、宗維稱於兄弟,最年長功髙,合當其位。吳乞買不能與奪者累日,有楊割太師幼子烏野馬完顔勗受師於本朝主客員外郎范正圖,畧通文義,奏太宗曰:「臣請爲籌之。初,太宗約稱元謀弟兄輪足,卻令太祖子孫爲君,盟言猶在耳,所有太祖正室慈惠皇后親生男——繩果,早卒,有嫡孫喝囉,可稱諳版孛極烈,以爲儲,見年一十五嵗矣。」粘罕、兀朮,利於幼小易制,宗幹係伯父,續其母,如己子也,遂共贊成其事。是故除宗盤爲忽魯孛極列 乃尚書令 ,除宗幹爲固論孛極列 乃録尚書序 ,除宗維爲異辣孛極列 乃丞相 ,遂遷烏野馬勗爲左丞以賞之。
又曰:女眞初元謀叛遼十弟兄,兀古達爲謀首,同叔楊割、兄兀羅束、河民孛極列十室、阿室孛極列阿魯、曷母幷、慢化獨實、骨論你孛極列撤改 粘罕父 、迭孛極列、斡魯孛極列滿霞奴、按班孛極列謝也,輪作君主。至天會閒,餘人皆死,唯有太宰按班孛極列謝也,稱皇太弟。諸君常欲盡坑南人,吳乞買不從其請,緣金河春水泛漲,浸沒宫室,刷夫數萬,改移河漕,離其傍側,未及畢工,因病身死,遂立大祖之嫡孫。
《松漠記聞》曰:阿骨打正室嫡子繩果,繩果生金主亶,繩果死,其妻爲固論所收,故金主養於固論家。及吳乞買卒,其子宋國王與固論、粘罕爭立,以金主爲嫡,遂立之。
《節要》曰:亶立,置三省六部,改易官制,升所居曰㑹寧府,建爲上京,封左副元帥粘罕晉國王,領三省事,除元帥府右監軍兀室尚書右丞相 粘罕、兀室乃亶所忌者也,故以相位易其兵柄耳。然二酋皆傑黠之魁,而亶遽能易其兵柄者,何哉?蓋二酋於四年夏,自白水泊入見虜主吳乞買,值劉豫有寇江之請,閑居本土,故至是亶能徙而易之,加之二酋在燕雲則有眾,在本土,止匹夫耳!雖欲抗之而不可得也 ,封先虜主吳乞買長子宗盤宋國王,領三省事 自阿骨打之開國,與弟吳乞買約,子孫互相傳位,故阿骨打在之時,以吳乞買爲諳版孛極列,後吳乞買繼位,故復以阿骨打之長孫亶爲諳版孛極列。至是,亶既得位,於義當復除吳乞買之長子宗盤爲諳版孛極列,而擅改官制,以三公之位易宗盤儲貳之地,是致宗盤失望,後國變亂也 ,除知燕京樞密院事韓企先尚書右丞相,除山西路兵馬都部署、留守大同府尹髙慶裔尚書右丞相,除前河東南路兵馬都總管、平陽府尹蕭慶尚尚書右丞 慶裔與慶,皆粘罕之腹心也,故置之於内,不欲用於外 ,封窩里嗢冀國王,除左副元帥撻懶魯國王,除右副元帥兀朮潘王,除左監軍、僞陜西路經畧使撒离曷右監軍,駐於雲中。
又曰:初,女眞之域,尚無城郭,星散而居,虜主完顔晟常浴於河,牧於野,其爲君草創,斯可見矣,蓋女眞初起,阿骨打之徒爲君也,粘罕之徒爲臣也,雖有君臣之稱,而無尊卑之别,樂則同享,財則同用,至于舍屋車馬,衣服飲食之類,俱無異焉。虜主所獨享,惟一殿,名曰乾元殿,此殿之餘,於所居四外栽柳行,以作禁圍而已,其殿也,遶壁盡置大炕,平居無事則鎖之,或開之,則與臣下雜坐於炕,僞妃后躬侍飲食,或虜主復來臣下之家,君臣宴然之際,携手握臂,齩頭扭耳,至於同歌共舞,莫分尊卑,其無閒,故譬諸禽獸,情通心一,各無覬覦之意焉。今虜主完顔亶也,自童稚時,金人已寇中原,得燕人韓昉,及中國儒士教之,其亶之學也,雖不能明經博古,而稍解賦詩翰墨,雅歌儒服、烹茶焚香、弈棋戰象,徒失女眞之本態耳,由是則與舊大功臣君臣之道,殊不相合,渠視舊大功臣,則曰:「無知夷狄也!」,舊大功臣視渠,則曰:「宛然一漢家少年子也!」,既如是也,欲上下同心,不亦難乎?
又曰:僭位以來,左右諸儒日進諂諛,教之宮室之壯、服御之美、妃嬪之盛、燕樂之侈、乗輿之貴、禁衛之嚴、禮儀之尊、府庫之限,以盡中國爲君之道。今亶出則清道警蹕,入則端居九重,舊大功臣非惟道不相合,仍非時莫得見,瞻望墀堦,迥分霄壤矣!
《金國聞見錄》曰:天眷二年,奏請定臣制劄子:「竊以設官分職,創制立法者,乃帝王之能事,而不可闕者也。在昔致治之主,靡不皆然,及世之衰也,侵冒放廢,官無常守,事與言戾,實由名喪,至於不可復振,逮聖人之作也,剗弊救失,乗時變通,致治之具,然後煥然一新,九辨復貫,知言之選,其此之謂矣。太祖皇帝聖武經啟,文物度數,曽不遑暇,太宗皇帝嗣位之十二載也,威德暢洽,萬里同風,聰明自用,不凝於物,下明詔,建官正名,欲垂範於將來,以爲民極,聖謨宏逺,可舉而行,克成厥緒,正在今日。伏惟皇帝陛下至性孝德,欽奉先猷,爰命有司,用精詳訂。臣等謹按,當唐之治朝,品位爵秩,考覈選舉,其法號爲精密,尚慮拘牽,故逺自開元所記,降及遼宋之傳,参用講求,有便於今者,不必泥古,取正於法者,亦無循習,今先定到官號品秩職守,上進御府,以塵乙覽,恭俟聖斷,曲加正定,言順事成,名賓實舉,興化阜民,於是乎在。凡新書未載,並乞姑仍舊貫,除用討論,繼此奏請,臣等顧惟虛薄,講究不能及逺,以塞明命,是懼儻涓埃有取,伏乞先次頒降施行。」答詔曰:「朕聞可則循,否則革,事不憚於改,爲言之易,成之難,政或譏於欲速,審以後舉,示將不刋,爰有先皇,已頒明命,順攷古道,作新斯人,欲端本於朝廷,首建官於臺省,豈止百司之職守,必也正名,是將一代之典章,無乎不在,能事未畢。眇躬嗣承,懼墜先猷,惕増夕厲,勉圖繼述,申命講求,雖曰法唐,宜後先之一揆,至於因夏,固損益之殊途,務折衷以適時,肆於今而累嵗,庶同乃繹,僅有成書,掇所先行,用敷眾聽,作室肯構,第遵成法之良,若網在綱,庶弭百條之紊,自餘欵備,繼此施陳,已革乃孚,行取四時之信,所由式治,揭為萬世之常,凡在見聞,共思遵守。」翰林學士韓昉撰詔書曰:「皇祖有訓,非繼體者所敢忘,聖人無心,每立事於不得已。朕丕承洪緒,一紀於兹,祇遹先猷,百爲不越,故在朝廷之上,其猶草昧之初,比以大臣力陳懇奏,謂綱紀以未舉,在國家之何觀?且名可言,而言可行,所由師事,蓋變則通,而通則久,以用裕民,宜法古官,以開政府,正號以責實效,著儀而辨等威。天有雷風,詞命安得不作?人皆顔閔,印符然後可捐,凡此數條,皆今急務,禮樂之備,源流在兹,期以必行,斷宜有定。仰惟先帝,亦鑒愚衷,神豈可誣?方在天而對,越時由易,偶若非地,則皆然是用。載惟殆非相反,何必改作,蓋當三復於斯言,皆曰可行,庶將一變而至道,乃從所議,用創新規,維兹故主之風,頗尚先民之質,性成於習,遽易爲難?政有所因,殆宜仍舊,漸期胥効,翕致大同,凡在遐邇,當體朕意。其所改創事件,宜令尚書省就便從宜施行。」
宋兗諸王之誅,韓昉作詔曰:「周行管叔之誅,漢致燕王之辟,兹惟無赦,古不爲非,豈親親之道有所未敦,以惡惡之心是不可忍。朕自惟沖昧,猥承嗣統,蓋由文烈之公,欲大武元之後,得之爲正,義亦當然,不圖骨肉之閒,有懷蠭蠆之毒。皇伯、太師、宋國王宗磐,族聨諸父,位冠三師,朕始承祧,乃繄協力,肆登極品,兼綰劇權,何爲失圖,以底不類,謂爲先帝之元子,常蓄無君之禍心,昵信宵人,煽爲姦黨,坐圖重鼎,行將弄兵。皇叔、太傅、領三省事、兗國王宗雋,爲國至親,與朕同體,内懷悖德,外縱虚驕,肆己之怒,專殺以取威,擅公之財,市恩而惑眾,力擯勲舊,欲孤朝廷,即其所懷,濟以同惡。皇叔、虞王宗英、滕王宗偉、殿前左副㸃檢渾覩、㑹寧少尹胡實刺、郎君石家奴、千户述孛离、古楚等,競爲禍始舉好,亂從逞躁,欲以無厭,助逆謀之妄,作意所非,冀獲其必成,先將賊其大臣,次欲危其宗廟,造端累嵗,舉事有期,早露端倪,每存含覆,苐嚴禁衞,載肅禮文,庶見君親之威,少安臣子之分,蔑然不顧,狂甚自如,尚賴神明之靈,克開社稷之福,日者叛人吳十,稔心稱亂,授首底亡,爰致克奔之徒,乃窮相結之黨,得厥情狀,孚於見聞,皆由左驗以質成,莫敢詭辭而抵賴,欲申三宥,公議豈容,不頓一兵,羣凶悉殄,於今月三日,已各伏辜,并令有司除屬籍訖,自餘詿誤,更不躡尋,庶示寛容,用安反側,民畫衣而莫犯,古猷欽哉,予素服以如喪,情可知也。」
天眷二年,皇后裴摩申氏謝表曰:「龍衮珠旒,端臨天陛,玉書金璽,榮昇椒房,恭受以還,浚競罔措,恭惟道兼天覆,明並日升,誠意正心,基周王之風化,制禮作樂,煥堯帝之文章,俯矜奉事之勞,飭遣光華之使,温言獎飾,美號重仍,顧拜命之甚優,慚省躬而莫稱,謹當恪遵睿訓,益勵夙心,庶幾婦道之修,仰助人文之化。」
渤海賀正表曰:「三陽應律,載肇於嵗華,萬壽稱觴,欣逢於元㑹。惟受天之祐,如日之升,布治惟新,順夏時而謹始,卜年方永,邁周歷以垂庥,臣幸際明昌,良深抃頌,逺馳信幣,用申祝聖之誠,仰冀清躬,茂集履端之慶。」
夏國賀正表曰:「斗柄建寅,正帝曆更新之旦,葭灰飛管,屬皇圖正始之辰,四序推先,一人履慶,恭惟化流中外,德徧邇遐,方熙律之載陽,應令時而布惠,克凝神於窔奥,務行政於要荒,四表無虞,羣黎仰治,爰鳳闕屆春之早,恊龍廷展賀之初,百辟稱觴,用盡輸誠之意,萬邦薦祉,克呈獻嵗之心。臣無任 云云 。大使、武功郎沒細好德、副使、宣德郎李膺等齎表詣闕以聞。」
髙麗賀正表曰:「帝出乎震,方當遂三陽之生,王次乎春,所以大一統之始,覆幬之内,歡慶皆均,恭惟中孚應天,大有得位,所過者化,閲眾彙以常新,不怒而威,覲庶邦之率服,茂對佳辰之復,備膺諸福之休,臣幸際昌期,逺居海外,千萬嵗壽考,曽莫預於臚傳,億兆人同心,但竊深於普祝 云云 。」使朝散大夫、衛尉少卿、輕車都尉、賜紫金魚袋李仲衍,奉表稱賀以聞。」

十六日庚申,韓世忠加少保。

十七日辛酉,劉光世少保,依前兩鎭節度使,充淮南西路宣撫使。

劉豫揭榜,曉示退軍。

劉光世、韓世忠、張俊來朝。

賜劉光世、韓世忠、張俊詔。【舊校云:是詔沈與求撰】

「朕自渡江以來,志在恢復,深惟足食足兵之計,夙夜疚懷,凡財賦所入,未嘗一毫妄費,悉用以養兵而已。故比年訓練士卒精强,而器械亦皆犀利,比之曩昔,實不相侔,是以去冬,敵人之來,卒賴卿等極力捍禦,遂致遁歸,蓋前此所未有也,朕甚嘉之。然中原未復,二聖未還,而僭僞之徒,方扶彊國之援,狡謀日急,顧我所以勝之者,惟是上下内外,合爲一家,如執私仇,乃克有濟,儻或各以其職,自分彼此,日復一日,成功實難,卿等鸎國重臣,安危所繫,諒必察此,不待朕言。今國用空殫,民財耗竭,雖有司錙銖積累,而費出之數,日以寖廣,茍無以繼,何以聚人?每一念之,心常怵惕,想卿亦爲朕慮及於此也,至於差辟官屬,保明功賞,軍須用度之類,更在精覈,勿至泛濫,使賞當而爵祿不私,用足而資給不匱,則存養事力,漸圖進取,朕與卿等同享無窮之利,顧不美哉?布朕此意,卿宜悉之。」

二月三日丁丑,車駕至自平江府,張守上疏。

上在平江府,知福州張守屢上疏言敵情,上諭輔臣曰:「張守所陳,皆如朕所慮,憂國之誠,可見也,宜即施行。」且賜詔獎諭。既還臨安,又賜詔問守曰:「卻敵之圖、善後之計,凡今攻戰之利、守備之宜,綏懷之畧、措置之方,可備具來。」守上疏,其畧曰:「明詔四事,臣以爲莫急於措置,措置茍當,則其餘不足爲陛下道,蓋措置失當,則不能守備,守備不固,則不能攻戰,攻戰不勝,則不能綏懷,臣請言之 —— 措置之要,其一軍旅,其二軍食。神武中軍當專衞行在,而以餘軍分戍諸路,一軍駐淮東,一軍駐淮西,一軍駐鄂州,或荆南,使北至關隴,西抵川陝,血脉相通,號令相聞,有唇齒輔車之勢,則自江而南,可得安枕而卧也。今大將握重兵,貴極富溢,前無利禄之望,退後無誅罰之憂,故朝廷之勢日削,兵將之權日盛,臣謂宜拔擢麾下之將,使爲統制,每將不過五千,分布三路,朝廷命令,徑達其軍。諸將既已分屯,則所患者錢穀也,宜以二浙之粟,專供行在,而江東之粟,以餉淮東,江西之粟,以餉淮西,荆湖之粟,以餉鄂岳荆南,量所用之數,責在漕臣,歸其餘於行在,錢帛亦然,然後戒飭諸將,不得秋毫侵擾州縣,以復業之民戶口多寡,爲諸將殿最,嵗終遣大臣爲都督,使諸路之兵,進相援,退相保,如常山之蛇,首尾相應,居則可以守禦,進則可以攻戰,綏懐之畧,亦在是矣。雖然此臣措置大畧,臣熟計之,猶爲未也,究其本原,其在陛下内修德而外修政耳!召公之告武王曰:『明王愼德,四夷咸賓』,周詩之頌宣王曰:『内修政事,外攘夷狄』,修德則不過正心誠意,畏天愛民,儉於家,勤於邦,逺聲色,屏貨利,兢兢業業,凡有累德者,無不戒也。修政則不過任賢使能,信賞必罰,絶僥倖,裁冗濫,謹法度,興廉恥,凡有以害治者,無不去也。陛下果斷而力行之,何患逺人之不服乎?」上覽疏大悦。

劉光世、韓世忠、張俊辭囘軍。

初,劉光世、韓世忠、張俊來朝,上嘉其卻敵之功,賜賚甚厚,服御之物有可予者,亦以予之,光世等拜賜,皆感泣曰:「願身率士卒,圖復中原以報。」及辭,又命近侍出内金盤尊斚,各賜酒一行,并以飲器賜之。

張守加資政殿大學士。

張守疏陳四事,上大悅,除資政殿大學士。

十三日丁亥,趙鼎爲尚書左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都督諸路軍馬;張浚爲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都督諸路軍馬。

張浚制,畧曰:「髙明而宏達,剛大而直方,資兼文武,而可以憲萬邦,學洞天人,而可以該百聖,自敷求於密勿,首協濟於艱難,勤勞王家,有精貫神明之誓,芟夷禍亂,有計安社稷之忠,知無不爲,言可底績,宣威井絡之野,耀武斗樞之庭,出入薦更,險夷一致,望久隆於師尹,名大震於羌戎,屬胡馬之長驅,挾逆雛之反噬,召從閒燕,付以經綸,秉鉞以麾六師,共推於尚父,運籌而決千里,獨頼於子房,方振旅以時行,彼潜兵而宵遁,風聲鶴唳,遂收不陣之功,羊狠狼貪,迄蹈自焚之禍,兹策勲於舍爵,迺孚號於揚廷,正是魁衡,拔之鼎鉉,宅端揆辨章之任,總中樞深密之權,内則統率百寮,以釐常績之熙,外則盡䕶諸將,以董戎旃之重。」[1]
《行狀》曰:「公既除相,與鼎益相勉勵,同志協謀,以爲爲治之要,必以正本澄源爲先務,誠能陳善閉邪,使人君無過舉,則國勢奠安,醜虜自服,是以進見之際,於塞倖門,抑近習,尤諄切致意焉,嘗奏曰:『王者以百姓爲心,修德立政爲務,治其在我,則大邦畏其力,小邦懷其德,天下舍我,將安歸哉?非僥倖於近績也。仰惟陛下躬不世之資,當行王者之事,以大有爲,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國勢既隆,强虜自服。』因書王朴《平邊䇿》以獻。又奏:『臣昨奉清光,竊見陛下於君子小人之分,聖意拳拳於此,宗社生靈之福也。昔唐李德裕言於武宗曰:「邪正二者,勢不相容,正人指邪人爲邪,邪人亦指正人爲邪,人主辨之甚難。」臣以爲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蘿,非附他物,不能自起,臣嘗類推而言之,君子小人見矣!大抵不私其身,慨然以天下百姓爲心,此君子也;謀身之計甚宻,而天下百姓之利害,我不顧焉,此小人也。志在於爲道,不求名而名自歸之,此君子也;志在於爲利,掠虚名,邀浮譽,此小人也。其言之剛正不撓,無所阿徇,此君子也;詞氣柔佞,切切焉伺候人主之意於眉目顔色之閒,此小人也。樂道人之善惡,稱人之惡,此君子也;人之有善,必力攻其所未至而掩之,人之有過,則欣喜自得,如獲至寶,旁引曲借,必欲聞於人主之前,此小人也。難進易退,此君子也;叨冒爵祿,蔑無廉恥,此小人也。臣嘗以此而求之君子小人之分,庶乎其可以㮣見矣。小人在位,則同於己,譽之以爲君子,異於己,排之以爲小人,不顧公議,不恤治亂,不畏天地鬼神。是以自崇觀以來,以至今日,有異於己者而稱其爲君子乎?臣以爲必無之也,彼其專爲進身自榮之計,故好惡不公,以至於亡身亂天下而莫之悔,惟陛下親學問,節嗜慾,清明在躬,以照臨百官,則君子小人之情狀,又何隱焉?』上皆嘉納之。」

親征詔。【舊校云:此詔沈與求撰,見《龜溪集》】

「朕猥以寡昧,屬兹艱虞,迫臣民愛戴之誠,續正統於將墜,痛父兄播遷之難,履尊位以何安?夙夜以圖,策慮並用,豈不能躬擐甲胄,親冒煙塵,乗將士欲戰之心,慰黎元厭亂之意,然以兩宮萬里,一别九年,覬迎鑾輅之還,期遂廷闈之奉,故暴虎慿河之怒,敵雖逞於凶殘,而投鼠忌器之嫌,朕寧甘於屈辱。是以卑辭厚幣,遣使通和,庶殫孝悌之思,冀徇哀恫之請,至於土地梗絶,生齒流離,師徒懐暴露之憂,閭里起繹騷之歎,繇朕不德,嗟彼何辜,仰懷故國之廟祧,至于隕涕,俯見中原之父老,寧不汗顔。比得强敵之情,稍有休兵之議,而叛臣劉豫,懼禍及身,造爲事端,閒諜和好,信逆雛之狂悖,率羣賊以陸梁,借彼援師,倚爲威勢,簽我赤子,脅使征行,涉地稱兵,操戈犯順,逆天不道,一至於斯!警奏既聞,神人共憤,凡是在列,怒髮上衝,朕以謂逆順之理既分,勝負之形可見,皆願挺身而効死,不忍與賊而俱生,朕乃下詔總師,卜日引道,前驅方戒,積隂頓開,天地鬼神,莫不助順,將帥輔弼,罔不協心,今朕此行,士氣百倍,雖自纂承之後,每乖舉措之方,尚念祖宗在天之靈,共刷國家累嵗之恥,殪彼逆黨,成此雋功,載惟風霜跋履之勤,仍蹈鋒鏑戰爭之苦,興言及此,無所措躬,然而能建非常之功,必有不次之賞,初詔具在,朕不食言,咨爾六師,咸體朕意。」

改効用入資法。

効用資法:一公據,二甲頭。公據改爲進勇副尉,甲頭改爲進勇校尉。

秦檜復觀文殿學士;李綱復觀文殿大學士;葉夢得復資政殿學士;路允迪復端明殿大學士。

詔羣臣修政事。

「朕以寇戎内侮,流毒兩淮,頼天之靈,將相多士,戮力同心,迄平外患。然中原未靜,今處一隅,九廟阻越,莫致蒸嘗之思,兩宮逺播,尚隔晨昏之養,夙夜怵惕,靡敢遑寕,若涉淵冰,罔知攸濟,公卿大夫,師尹百執,將何以佐朕新厥德,正厥度?以開上帝悔禍之衷,以副黎民願治之意,其各悉意,交修不逮,用弼成我邦家,咨爾有眾,宜體至懷。」上以外寇己遁,思與羣臣内修政事,乃降是詔。
  1. 張浚拜右相制,詳參《宋宰輔編年錄》卷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