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東賢奏議
卷八
作者:李喜朝
1719年
卷九

文元公 李彦迪 编辑

中庸九經衍義 编辑

爲天下國家之本修身六言行威儀之謹 编辑

臣按:古之修己治人者,必自敬身始。身有不敬,則無以正其本矣,又何以治天下國家乎?人君尊居天位,一言一動,百官萬民之所視傚。苟能敬其身而無言行之過,則下民不命而敬恭,可以保其安富尊榮,而無辱身危親之患矣。

右在「禮記孔子曰君子過言則民作辭」條下。

臣按:人君居九重之邃,言出於口甚微也,而一言之發,則布之朝廷,播于四方。其言善,則朝野悅服,而國家有隆泰之漸;其言不善,則臣庶離心,而宗社有危亡之兆,言其可易乎?《易》曰:「誣善之人,其辭游。」爲人上者倡之以誠愨篤實之言,天下猶有欺詐以罔上者。苟以游言倡之,則天下蕩然,虛浮之風作矣。言之無稽,可言而不可行;行之苟難,可行而不可言。君子遵道而行,言行不越乎中矣。

右在「禮記子曰王言如絲其出如綸」條下。

臣按:言辭以開諭之,可以導人之善,而無以禁人之不善。必有實行以感化之,民乃信服而恥爲惡矣。然或立言造行,而不慮其所終,不稽其所敝,則一言之過,流禍或至於無窮;一行之差,貽弊有不可勝救者矣。夫,論道德而過者也,其終爲浮虛之害;,學仁義而差者也,其流入於無父無君。況尊居人上,言行得失,安危所繫,故必謹之審之而不敢苟,則民亦從其化而不苟於言行矣。謹言動,敬容止,武公文王之所以爲聖。故又引《詩》以證之。

右在「詩云愼爾出話敬爾威儀」條下。

臣按: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情之所同,無隱顯之間也。人君爲民父母,苟能善其言行而倡之,彼同有是心者,安有不從而應乎?極言行之善可以動天地。景公一言,而熒惑退舍;武丁脩德,而桑穀自消;成王感悟,而天乃反風。天地亦爲之感應,而況於人乎?然必有孚於中,乃能如是。苟或謹於臨朝對群臣之際,而不能謹於宮庭屋漏之中,則邇者且無以感格,而況於千萬里之外哉?故曰:「不誠,未有能動人者也。」謹言行之要,在於孚信之在中,故孔子取鳴鶴之義以垂訓戒,其旨深哉!

右在「易大傳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條下。

臣按:君子之道貴於篤實,故言欲訥而行欲敏,常思勉其所不足,而不敢盡其所有餘。非言之難,而行之難故也。古之帝王有能言而不能踐者,如漢武帝嘗語公卿欲效之治,而無躬行之實,故申生諷之以力行而不悟,所謂言過其行而可恥之甚也。又有言不足而行有餘者,如漢文帝宋仁宗退然淵默,而寬仁恭儉之德始卒不渝,海內被其澤,所謂不言而躬行者也。《詩》云:「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又曰:「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然則爲人上者,其可不知所謹勉乎?

右在「中庸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條下。

臣按:君子體道於身,而動必以禮。故其動也,世爲天下道,而一言一行皆可以爲天下之法則。遠者悅其德之被,故有企慕之意;近者習其行之常,故無厭斁之意。蓋君子之道,始自庸言庸行之謹,而至於至誠盡性,則聲爲律而身爲度,可以爲萬民之表準矣。

右在「中庸是故君子動而世爲天下道」條下。

臣按:孔子以此爲卿大夫之孝。夫卿大夫而其服飾言行有不循先王之法,則無以守其宗廟。而況人君爲四方之極、臣民之儀範,一容儀之失,一言行之過,皆足以離人心而召禍亂,可不謹哉?

右在「孝經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條下。

以上論謹言行。

臣按:古之王者,德配天地,明竝日月,可謂聖矣,而猶慮動靜威儀之間,或有差失而累其德。外而在朝廷之上,內而處宮壼之邃,無時無處而不由理義之正。至於宴息行步之時,出入起居之際,其所以閑邪養德之方,無所不備。故動靜無違,而表裏交正也。嗚呼!此其所以能正其身,而百官萬事皆得其正也歟!

右在「禮記天子與天地參」條下。

臣按:古之君子,脩身養德無所不至,而又能致謹於動作威儀之際。環佩中宮徵之音,步趨有詩樂之節,行必中於規矩。進退俯仰之間,莫不節之以禮,和之以樂,此所以動容周旋中禮,而非僻之心無自入也。蓋外貌旣得其正,則內心亦無以不正矣,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也。

右在「古之君子必佩玉」條下。

臣按:莊敬,所以自强而有進德之漸,故日强;安肆,所以自棄而有敗度之漸,故日偸。蓋常人之情,纔檢束,則日就規矩;纔放肆,則日就曠蕩。至於人君,處崇高之位,極富貴之奉,苟非莊敬以自持,而有一念之怠忽,其不流於放逸者幾希。是故古之聖王兢兢業業,昧爽丕顯,正其威儀,雖在深宮燕閑之地、屋漏幽獨之中,肅然自持,不敢少解者也。儳者,參錯不齊之貌。外旣散亂而不整,內亦拘迫而不安,故不能終日也。若主一以直內,而心廣體胖,則何至於此乎?

右在「君子莊敬日强」條下。

臣按:服以稱其德,容與辭,德之見於外者也。齊襄王望之不似人君,是服其服而無其容也。漢成帝尊嚴若神,有穆穆天子之容,而發號施令無善可稱,是有其容而無其辭也。武帝雄辯駿發,見於制詔,燁然可觀,然由內多欲而不能行仁義,是有其辭而無其德也。是以服其服,則思所以有其容;有其容,則思所以有其辭;有其辭,則思所以實之以德。蓋有諸中,必形於外。旣有其德,則自然有其容、有其辭,而無愧於服矣。苟無其德,其容與辭,僞而已矣。

右在「禮記君子服其服則文以君子之容」條下。

臣按:君子之容如此,是豈勉强矯飾而爲之?蓋心存誠敬,而無時間斷,則動容周旋,無不合於禮矣。

右在「禮記足容重」條下。

臣按:道雖無所不在,而君子所重者在此三事。斯言也雖爲學者發,實人君恭己正南面之要道也。然必有諸中而後見於外,未有不養其內而能正其外者也。要須存之於靜,察之於動,敬義挾持,而無少間斷,則內得其正,而外無不正矣。

右在「曾子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條下。

臣按:匡衡之所以告成帝者善矣。史稱「帝臨朝淵默,尊嚴若神,有穆穆天子之容」,其亦有得於是歟?然之論專在於動作容儀之際,而不及於主敬以脩德。故帝雖善於威儀,而湛于酒色,卒爲漢家基禍之主。豈非輔導之有未盡,故但知脩飾於外而不知所本歟?

右在「漢成帝初卽位丞相匡衡上書」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尊賢一總論尊賢之義 编辑

臣按:乾德雖大,而不資於坤順,則無以成生物之功;君德雖明,而苟不得賢臣之輔佐,則亦無以施澤於天下。故聖人在天位,必求得在下同德之人,與之共天位,治天職,所謂「同聲相應,同氣相求」者也。

右在「易乾之九五飛龍在天」條下。

臣按:魯哀公問政,孔子告之以爲治之道,而首及乎此。蓋仁義者,人道之所由立也。仁莫大於親親,義莫大於尊賢,二者,帝王爲政之本也。至於敍九經之目,又以尊賢列於親親之上者,蓋不能尊賢,則無以明道義而盡親親之道矣。

右在「中庸仁者人也親親爲大」條下。

臣按: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夫所謂尊賢者,非但隆之以虛禮。或尊以賓師之位而詢訪道義,或委以輔相之職而調燮陰陽,或置諸論事之地以資其講劘之益,一心崇信,去讒遠色,終始不貳者,是乃尊賢之實也。人君有好賢之誠,而群哲在位,則庶巖穴之士莫不聞而慕之,束帶結髮,願立於朝而行其志矣。天下之善士合而萃於朝,豈非國家生民之福乎?

右在「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條下。

臣按:周子之論非專爲學者發,有位者亦當體念,故錄焉。蓋天地之間,惟道爲至尊,惟德爲至貴。古之聖帝明王忘其勢位,而致敬於有道、有德之君子,詢訪道義而有之於身,此所謂由師友得貴且尊也。後世但知君臣之分,而無復有隆師親友之道,或外爲敬賢之貌,而內無樂善之誠;或尊之以虛禮,而不受其誨,烏足與有爲乎?嗚呼!此君德之所以不明,治道之所以日汚,而賢者常有不遇之嘆也。

右在「通書又曰道義者身有之則貴且尊」條下。

以上總論尊賢之義。

爲天下國家之要尊賢二存好賢之誠 编辑

臣按:此詩凡三章,皆言燕樂嘉賓之意。蓋周家盛時,致敬於賢德之臣,接之以賓客之禮,燕饗之際,禮意甚厚,所以樂其心而望其示敎以道義也。是時君德之脩、治道之隆,其皆本於是乎!

右在「詩鹿鳴之一章呦呦鹿鳴」條下。

臣按:揚雄曰:「天下雖大,治之在心;四海雖遠,治之在道。」然則聖人之治天下,心與道而已矣。然必汲汲於求賢如是,何也?蓋天下之務,非一人之所獨理。聖人之治天下,雖曰以心與道爲本,苟不得賢聖之臣而任之,其心與道亦無以施諸天下矣。故其未得之也,憂之深;旣得之,任之專。此所以垂拱無爲而天下治也。

右在「孟子曰堯以不得舜爲己憂」條下。

臣按:治天下有九經,而尊賢爲急;達尊有三,而德居其一。夫所謂賢者,乃天民之先覺,而道德之所在也。人主尊而師之,則可以崇德而廣業;尊而任之,則可以經世而濟物。故古之聖王莫不屈體以禮之,虛己以訪之,不敢自負勢位之崇高而慢之也。賢者之抱道養德,遯世無悶,必待王公致敬盡禮而後至者,非欲自爲尊大,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爲也。

右在「孟子曰伊尹耕於有莘之野」條下。

<divclass="xsl_paraxsl_indent_0"style="text-align:left;">臣按:天之生賢,蓋將以用於世。而高宗恭默思道之心,能合上天生賢之心,故有夢賚之應,至誠感通之妙有如是者。然漢文之於鄧通高麗明宗之於閔令謨恭愍之於遍照,皆以夢得之。其爲夢一也,而所得有賢邪之異,何也?蓋心之所存者正而誠一於思賢,則賢者應於夢;心之所存者雜而不誠於求賢,則妖邪入於夢,此又理之自然也。然則人主於用人之際,其可不察賢否之實,而遽以夢讖爲足憑乎?漢光武以讖得王梁 右在「說命高宗恭默思道夢帝賚良弼」條下。

臣按:賢者之處世,樂道無悶,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是時呂望非遇西伯之獵,亦終焉而已矣。然則聖賢生於世上,無明君,卒老於耕釣而不遇者多矣,斯非有位之責乎?

右在「史記呂望年已八十釣于渭濱」條下。

臣按:《記》曰:「大學之法,雖詔於天子,無北面,所以尊師也。」蓋古之帝王尊賢訪道,而接之以賓師之禮,其敬之也至矣。賢者安得不樂告以善道乎?

右在「禮踐阼篇武王踐阼三日」條下。

臣按:周豐之賢而隱者,故哀公屈己見之。其曰不可者,蓋古者不爲臣不見,故不敢當君之臨見也。黃帝之於廣成之於伊尹,請必下風,聘必三幣,豈以一辭而止乎?此其樂善不倦者也。哀公之於周豐,執贄請見,一辭以不可則止焉,使人問之而已,其無樂善之誠可知矣。之所以告哀公者,實帝王爲治之本也。蓋言有心之固結,不若無心之感孚,其言甚正,是非有道者之言乎?人君誠能有禮義、忠信、誠愨之心以莅之,以感人心,則民自敬信,而天下平矣。惜乎,哀公之不能及也!

右在「禮記魯人有周豐也者」條下。

臣按:戰國之時,去古未遠,故王公猶知尊賢之禮。惠王卑禮厚幣,致敬於孟子,無異於成湯之聘伊尹也。然之志在於天下,而又有尊德樂道之誠,故伊尹得行其道,而天下被其澤。惠王雖有好賢之名,而實無樂善之誠,且其志在於利國,而無復有行仁義、濟天下之意。故孟子卒不能行其道,而使天下赤子不得乳於其母,可勝惜哉?

右在「梁惠王卑禮厚幣以招賢者而孟軻至」條下。

臣按:尹起莘曰:「朱子於《綱目》書『劉備諸葛亮隆中』,其與聘野、訪濱者,越千載如出一轍。」夫孔明,王者之佐,之儔也。躬耕南陽而無意於當世,苟不遇昭烈三聘之勤,則將槁死巖穴,與草木俱腐耳,其肯枉己求售於亂世乎?然昭烈之遇孔明,魚水同歡,無異於成湯文王之遇伊尹太公也,而其功業有不侔,何也?蓋孔明之所同者,心也;其所不同者,時也,天也。使孔明之地,而得卒其功業,則必能誅亂賊而安天下矣,豈有優劣之可言乎?

右在「昭烈帝初爲豫州刺史三見諸葛亮於隆中」條下。

以上存好賢之誠。

爲天下國家之要尊賢三辨賢邪之實 编辑

臣按:人主以孔子五儀之說觀人,則人品之高下、心術之邪正,不難辨矣。

右在「家語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欲論魯國之士與之爲治」條下。

臣按:君子之志,常在於審幾微而防之於未然。故見微而知著,見柔而知剛;爲難於其易,爲大於其細;知堅氷於履霜之初,知女壯於一陰之長。此所以制治于未亂,保邦于未危也。人君以是而察之,則亦可以知君子矣。

右在「易大傳子曰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條下。

臣按:小人之心膽,於斯益著矣。蓋小人無忌憚,賊仁害義,而略無恥畏。小則妬賢疾能,妨政害治;大則專擅威福,弑君簒國,甚可懼也。蓋其心惟知趨利避害,故見利而後勸於爲善,畏威而後懲於爲惡。苟能懲之於小,使不至於大,則小人之福也。

右在「子曰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條下。

臣按:中庸之士,世不易得。然人主常以仲尼之言察群下之邪正,則凡持心公正,論議平恕,引君謀國務合道理,行止去就隨時得宜者,君子也。雖其履行有未盡合於中庸,而考其志操,要在去惡而趨善,則是亦有志乎中庸者也。若其持心險陂,論議乖僻,偏黨反側,徇私背公,不恥不仁,不畏不義,小人也。苟能得此中行之士而用之,則可以輔成德業而致中和矣。如或不能然,而用此無忌憚之小人,則必至於罔上行私,賊仁害義,無所不爲,而亂亡至焉。嗚呼!可不戒哉?

右在「中庸子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條下。

臣按:君子之心廣大寬平,而樂善循理;小人之心偏狹刻薄,而黨惡疾善,故其所爲不同如是。然究其所由分,則只在義利公私之間而已矣。聖人於君子小人,摘其心術之隱微,辨別甚明,如白黑、薰蕕之不可混。不惟欲學者察夫二者之間,而審其取舍之幾,抑亦使人主灼見賢邪之情狀,而不迷於用舍之際,聖人之爲天下後世慮深矣。

右在「子曰君子喩於義小人喩於利」條下。

臣按:尊尊親親,禮之常也。然或尊者親者未必賢,則必進疎遠之賢而用之,所謂立賢無方也。左右前後皆得正人,則其言固不可不信。若有一憸邪廁於其間,變亂黑白,眩惑聰明,則如以一指蔽目,雖天地日月亦不得辨矣。故人主不可偏聽近臣之言,而必廣迎衆論,博采公議。至於廷臣同謂之賢,同謂之不可,則宜可信矣。然朝廷之上,善類萃而公道行,則固可矣。如或不然,而兇邪植黨,薦進同類,排陷異己,同聲唱和,無敢有異議,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故人主必因廷論之僉同,而更加審覈,不敢輕於進退,富弼所謂「大防姦邪朋比毁正譽邪」是也。至於國人之論,則公矣。然人或有同流合汚,欺世盜名,而虛譽隆洽者;亦有守道循理,特立獨行,而不合於時俗者。故人君必自察之,因言以觀行,考跡以原心,洞見其賢否之實。然後從而進退之,則於賢者,知之深、信之篤,而無所疑貳;於不賢者,燭之審、去之決,而不復留滯。此蓋古昔帝王用人之要法也。後世人主不明此義,輕於擧措,故用賢而不能終,去邪而不能斷,或以一人之言而進之,或以一人之言而斥之。甚至前以爲賢而任之者,後以爲邪而屛之;昨以爲姦而黜之者,今以爲良而寵之。用舍顚倒,賢邪貿亂,遂底於亂亡者多矣,可不戒哉?

蓋如孟子之言,亦必人主之心大公至正,無一毫私邪之蔽,無一毫好惡之偏,然後乃可因衆論而察其眞妄。苟無其本,而是非取舍斷於一己之見,擧朝言之而不聽,國人議之而不察,進賢如轉巨石,去奸如拔泰山,有如宋神宗之爲者,則大不可矣。韓琦富弼司馬光,天下同謂之賢,而擯斥不復召;至於王安石呂惠卿之徒,天下同謂之姦,而寵任不疑,遂至於敗毁天下,塗炭生靈。豈非不明不公,偏執一己之謬見,不循天下之公議而然耶?然則孟子之意,亦爲賢邪之疑似難辨者言爾。若其爲人眞如龍虎狐鼠之異類,鳳麟梟獍之易分,則便當因朝廷公論而夬斷,豈必待國人之言而後察也?是又孟子言外之意,人主不可不知也。

右在「孟子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條下。

臣按:王素之論,正與德裕松柏、藤蘿之喩合。蓋君子以直道自持,特立朝端,守正不撓,惟道是依,無所阿徇。小人則不恥不仁,不畏不義,枉道求合,或攀緣宮壼,或交結近習,或陰附戚里,千蹊萬徑以媒寵於人主,故譽言日聞。人君苟能知此,則邪正不難辨矣。

右在「宋仁宗問於王素曰大寮中孰可命以相事者」條下。

臣按:邵雍以下諸子之論,於君子小人之情狀,尤極形容。人主誠能虛心照察,先觀孔子之言以定其取舍,又取先賢之說反覆參省焉,則賢邪自難遁其情矣。

臣按:爲治之道,莫急於尊賢,而所尊者或非其人,則亦無益矣。人君如欲得賢而尊之,必先廣詢博訪,審其德業之醇疵、心術之隱微,如之詢咨四嶽然後尊之,則無此患矣。如或偏信近習之言,或悅才辯之美,誤認兇邪爲賢德,置諸師相之位,謬加尊寵,崇信不貳,雖有言者而不復省悟,如漢成帝之於張禹宋徽宗之於蔡京高宗之於秦檜度宗之於賈似道,則其禍又有不可勝言者矣。此亦人主所當戒也。

右在「朱子曰知人之難堯舜以爲病」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尊賢四審消長之幾 编辑

臣按:否泰之理起於人君一念之微,而利害及於天下萬姓。方其一念之正,其畫爲陽,泰自是而起矣;一念之不正,其畫爲陰,否自是而起矣。蓋人主之心鑑空衡平,而好惡無偏私之累,則君子進、小人退、而爲泰;人主之心不能公正,而好惡拂人之性,則小人進、君子退而爲否。此蓋理之必然也。然則爲人君者可不思所以正其本,而以謹其所以爲否泰之幾哉?君子、小人未嘗不以類相從。故時之泰而君子在位,則衆賢彙進,而布列朝廷,協贊治道;時之否而小人得志,則群邪竝進,而朋比亂政,罔上誤國。於斯時也,君子括囊晦藏,高蹈遠引,以避禍亂,雖欲榮以祿位,不可得也。孔子所謂「天地閉,賢人隱」是也。嗚呼!君子皆去而隱淪,在位者無非奸僞,則國之喪亡無日矣,豈不寒心?人主誠能深思天下否泰之源之所在,而常存敬畏,無所昏蔽,抑邪與正,明以斷之;又能察於消長往來之幾,防微杜漸,無時怠忽,則無此患矣。

右在「易否不利君子貞大往小來」條下。

臣按:王巖叟言:「致天下之泰易,守天下之泰難。」人君如有志於保泰之道,宜先審陰邪潛長之幾。防之於微,杜之於漸,使不順長,則君子得行其道,而天下不至於否矣。蓋小人之惡,始於濫觴,而終於滔天。明君見其微,而沮之於始萌,故其惡不得稔;昏闇之主忽於微,而不知所以防制,養成馴致其禍,終至於簒弑而後已,是乃不早辯之過也。聖人設此戒,使天下後世知所以制小人之要在於審微而豫防,其慮遠矣。

右在「坤初六履霜堅氷至」條下。

臣按:陰陽者,造化之本,不能相無而消長有常,亦非人所能損益也。然聖人作《易》,常以陽爲君子而引翼扶持,惟恐其不盛;陰爲小人而排擯抑黜,惟恐其不衰,何也?蓋陽之德主於生育,其類則爲剛、爲明、爲公、爲義,而凡君子之道屬焉;陰之德主於慘殺,其類則爲柔、爲暗、爲私、爲利,而凡小人之道屬焉。陽用事,則萬物發榮而長養;陰用事,則萬物夷傷而彫瘁。此雖二氣消長變化生成之常,然天地之心常在於生養,而不在於殺戮。故曰:「復,其見天地之心。」聖人體天地之道而立極焉,則安得不致其扶陽抑陰之意,而進君子退小人乎?君子好仁,小人好暴。君子進,則天下被其澤,而昆蟲草木咸遂其性;小人進,則天下被其禍,而子孫黎民亦不能保。故聖人於消長進退之際,明示訓戒,欲其謹於微而防於漸,其爲天下後世慮深矣。

右在「姤女壯勿用取女」條下。

臣按:當《剝》之時,亂已極矣,天下之事無可爲者。然上九一爻尙存,如碩果不食,將有復生之理。蓋雖衰亂之極,世之賢人君子未嘗亡也。人主不幸處《剝》之世,雖無可倚賴者,而亦必有可爲之幾,不宜委之於天,而不思所以興復之道也。

右在「剝上九碩果不食」條下。

臣按:人君好賢惡邪之心,昭著於天下,則人之觀感變化,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蓋天下之人,善者常寡,而不善者常多。聖人化天下之道,豈得人人而喩之?亦得其要而已矣。能擧仁賢而用之,則不仁者皆將化而從善,不見有不仁者,若其遠去爾。不仁者遠而天下泰矣,豈復有陰邪害正之患乎?

右在「論語子夏曰舜選於衆擧皐陶不仁者遠矣」條下。

臣按:人君有好善之誠,則天下之士皆至而告之以善道,其於治天下乎何有?如或不好善,而有自足驕傲之貌,則士將聞聲觀色,高蹈遠引,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密矣。夫人之邪正,隨上之所好,迭爲消長。故直諒多聞之士遠,則讒諂面諛之人至,此天下國家否泰治亂之所由分也。蓋人君心上,邪正之念常相往來消長。正念長,而好惡合於理,則君子進、小人退,而天下以泰;邪念長,而好惡拂於人,則小人進、君子退,而天下以否。故周子曰:「心純則賢才輔,賢才輔則天下治。」未有不純其心而能致天下之泰者也。純心之要在於窒欲循理而已,爲人上者可不勉哉?

右在「孟子曰好善優於天下」條下。

臣按:人君雖知尊賢之道,苟不能審其消長之幾而決於進退,則必爲讒邪所間,而終不能遂其好賢之志矣。夫所謂消長之幾者,不在於人,而在於人主之好惡,好惡著於外,而消長判矣。蓋人主好賢惡邪之心誠一而無間,則君子之道長,而小人之道消;一有不誠,而邪念雜之,則小人乘間而入,肆其姦慝,陷害良善,君子非惟不得行其道,而反被其禍矣。其幾在於方寸之間,而天下國家之否泰治亂皆源於此。人君知此,則寧不惕然警省,而思所以愼其念慮之萌乎?

右在「邵雍曰天與人相爲表裏」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尊賢五去讒邪之間 编辑

臣按:此伯益陳戒于之辭也。任賢而以小人間之,謂之貳;去邪而不能果斷,謂之疑。蓋爲治之道莫先於任賢,而任賢之要又在於不貳。然或去邪而不能夬決,則必有眩惑君聽、排陷善類之禍,賢者亦不得以行其道矣。夫以之聖,戒之猶如此,而況德未至於聖者乎?

右在「大禹謨益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條下。

臣按:命九官,終之以「堲讒說殄行」,何也?蓋讒人之禍,無世無之,故雖極治之世,猶畏夫巧言孔壬。是時聖明在上,群賢布列,宜若無虞者。而猶懼一姦邪廁於其間,肆其讒說,以正爲邪,以邪爲正,以是爲非,以非爲是,則君心不能無惑,而賢者不得行其道矣,而況後世乎?孔子顔回以爲邦之道,而繼之以「遠佞人」,亦此意也。

右在「舜典帝曰龍朕堲讒說殄行」條下。

臣按:治道以賢才爲本,媢疾之人,賢才之賊也。人君雖得之佐,苟不能去此媢疾之人,去之而或不能遠,則必爲讒說所間,而終不能任賢才矣。故曾子述《大學》之書,以去邪夬決爲平天下之要,蓋爲治之道無急於此也。

右在「大學秦誓人之有技媢疾以惡之」條下。

臣按:周公以元聖之資,盡忠王室,功德格于皇天,精誠又感於祖考神靈。而武王疾瘳,猶未免讒邪之間,狼跋而東,至於作《鴟鴞》之詩以遺王,而王之疑猶未釋然,讒說之可畏也如是。設使是時無風雷之變,而成王終不悟,則之基業其不至於覆墜乎?《詩》曰:「讒人罔極,交亂四國。」又曰:「取彼譖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夫所謂投畀者,如之誅四兇是也。三叔得罪於天下,天下之所共誅也。周公豈得而私之?東征之擧,蓋有不得已焉者也。

右在「金縢武王旣喪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於國」條下。

臣按:是時玄宗在位歲久,倦於萬機,移心宴安,其所厭聞者,忠諫之言,而所喜者,諛佞。李林甫伺候上意,因其所喜而中之,乘其所厭而排之,張九齡之忠直,安得久容於朝乎?先儒謂明皇失國奔竄之禍,不發於天寶十四年,而實兆於開元二十四年罷張九齡、相李林甫之日。賢邪進退之際,治亂所由判,可不戒哉?

右在「開元二十二年以張九齡爲中書門下平章事」條下。

臣按:末,侯覽曹節欲盡陷天下諸賢,目之爲黨人。昏惑,略不省察,盡錮海內名賢,死者百餘人,而祚隨之。厥後小人之欲陷害君子者,必襲侯覽等之故智,皆以黨目之,斯乃一網盡去之術也。朋黨之說,歐陽脩盡之,人主亦可以辨其邪正矣。仁宗雖少剛斷之資,亦非闇弱之主,而讒言一入,不能無疑,未幾韓琦等相繼罷去,卒不能興善治而攘夷狄。而況昏亂之世乎?

右在「宋仁宗慶曆中杜衍富弼韓琦范仲淹執政」條下。

臣按:是時明君在上,群哲萃於朝,將大有爲。而姦邪之徒疾惡如仇讎,萋斐成文,無所不至,卒乃搆虛成言,詐作詔草,欲以激怒上心,用以陷等於不測之誅,其計慘矣。然而仁宗寬仁明恕,不遽加威怒,徐議宰相,從容審處,竟得照察情僞,而二人者得免於禍,其亦幸矣。後世人主如聞小人讒毁之言,必以仁宗爲法,不暴加刑誅,廣議於朝,審察而明辨之,則免者必多,而讒邪之情狀自露矣。

右在「初范仲淹以忤呂夷簡放逐者數年」條下。

臣按:歐陽脩蔡襄皆一時名臣,天子所眷注。故群邪疾惡,百計排陷,欲以黯黮詐僞之事激怒君上與左右。是時,非遇仁明之主,奸邪之術,誰得以辨之?是以古之聖哲之主有志於任賢才、保國家,必以去讒佞爲急。

右在「英宗踐位有惡三司使蔡襄而譖之者」條下。

臣按:《易》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宋室屢爲小人所誤,致有靖康之禍。當是時,宜改覆車之轍,誅竄奸邪,委任賢哲,庶可以報君父之讎,而恢復舊物矣。今乃以一君子任事,而又使兩小人參之,是小人衆而君子獨,其何以有濟?《宋史》言:「使畢力殫慮於靖康建炎間,莫或撓之,二帝豈至於北行,而亦豈至爲南渡之偏安哉?」嗚呼!「邦之扤捏,曰惟一人;邦之榮懷,亦尙一人之慶。」自古君子之道,每爲讒邪所間而不得行,此天下之所以多亂而鮮治也。夫以之奸回,排擯忠賢,固不足怪,張浚是何心,而乃復劾耶?揭傒斯之南渡不得恢復,歸其罪於張浚李綱、引秦檜,君子是之。嗚呼!此何等時,而張浚乃如是耶?其妨賢誤國之罪,有不可掩者矣。

右在「侍御史張浚私意殺侍從且論其買馬招軍之罪」條下。

臣按:李綱岳飛皆一世之偉人也。天之生此兩人也,夫豈偶然哉?蓋將以攘夷狄而救生民也。高宗庸闇,旣爲讒邪所惑,罷斥李綱;又爲賊所罔,沮岳飛破虜之功,使恣其矯殺。是自絶于天也,天豈保佑乎?卒至播遷窮僻,偸安忍恥,稱臣戎虜,君父之讎置之度外,厥罪大矣。

右在「冬十月秦檜矯詔下岳飛于大理獄」條下。

臣按:《宋史》,居相位十九年,屛塞人言,脅制君父,倡和誤國,一時忠臣良將誅鋤略盡。其頑鈍無恥者率爲用,爭以誣陷善類爲己功。凡無罪可狀者,則曰立黨沽名,曰謗訕,曰指斥,甚則曰有無君心。章疏皆自操,以授言者。晩年殘忍尤甚,屢興大獄。嗚呼!亦非喪心病風者,豈不知犯義賊仁、殺戮無辜之爲禍耶?然其惟務快意,略無顧忌,如是之甚,其意必有在也。張時泰言:「人始以張邦昌帝,劉豫厚賂㺚獺,又得僞帝于之還自虜廷,專主和議,其志不過欲爲張邦昌劉豫耳。當人以和議餌則首倡之,㺚獺必以立者許,陰縱其還,使主和議以亡,故堅執其議,而衆言不能破也。」

臣謂時泰之論,可謂深見之肺肝者。自古忠賢在朝,則奸兇沮謀,無以稔惡。故之爲相,專以殺戮忠良、誅鋤善類爲急務,其意欲使國勢空虛危弱,而靖康之事復作,則已得乘機遂其志,其謀雖秘,其情見矣。雖然,非獨也如是,歷考前史,奸兇欲專擅權柄、簒竊人國者,未有不以殺戮立威以陷害忠賢、夷滅善類爲先,人主不可不察。

右在「秦檜怨趙鼎不附和議安置永州」條下。

臣按:汝愚賢相,而爲權倖所忌,竄死遐荒,誠神人之所共憤,天理所不容也。初,朱熹言於汝愚,宜以重賞酬侂胄之勞,帝之立,侂胄有勞。不使預政。汝愚謂其易制,不以爲慮,竟爲侂胄所陷,以至於斯。嗚呼!「履霜堅氷至」,「羸豕孚蹢躅」,聖人垂戒之意明矣。小人之惡始於細微,而終於難禦。當侂胄預政之初,委曲善處,豈無其道?汝愚昧於履霜、羸豕之戒,不能早辯而豫防,卒至於此,可勝惜哉?

右在「寧宗慶元元年春正月白虹貫日韓侂胄欲逐趙汝愚而難其名」條下。

臣按:君子小人之所爲,如陰陽氷炭之相反,固難以相容也。然君子之待小人以公,隨其罪之大小而處之,不置一毫私意於其間;小人之害君子以私,疾惡排陷,甚於仇讎,必欲極其慘酷,薙獮無遺類,然後快於其心。夫人臣之受禍,固不足論。然自古國家亂亡之禍,靡不由此,其所繫顧不大哉?人主誠能虛心察理,明以照姦,豈至於是乎?由其蔽於物欲而爲姦佞所罔,於是非邪正之際,漠然不能辨,乃至此極,可不戒哉?

右在「韓侂胄怨趙汝愚朱熹」條下。

以上去讒邪之間。

爲天下國家之要親親一總論親親之義 编辑

臣按:明德而施澤於天下,始於九族,而及於百姓萬邦,蓋推親親之仁而浹於天下也。然親親之道莫先於孝弟,史敍之德,止言親睦九族,而不及於孝弟,何也?孟子言:「之道,孝弟而已。」未有不盡孝弟之道,而能親其九族者也。

右在「堯典克明峻德以親九族」條下。

臣按:親親,若之親九族也。蓋帝王經世育物之道,皆本於仁愛之心,而施仁之要,必始於親親。故自達於成周之世,其爲治之法,必以是爲先。然《周禮》以親親爲八統之首,而敬故、進賢次之。至於孔子敍九經,又以親親次於尊賢,何也?蓋以人君施德之序言之,則親親爲本;以帝王爲治之務言之,則尊賢爲急。能尊賢,則親親之道益明矣。

右在「周禮大宰之職以八統詔王」條下。

臣按:人道親親,言人道之大者在於親親也,如所謂「仁者,人也,親親爲大」之意。蓋人君上以致誠敬、奉廟社,下以施惠政、安百姓,以至敎化行而禮俗成,天下和平而群生安樂者,皆自親親之仁推之也。

右在「大傳曰人道親親也」條下。

臣按:五者皆爲治之要務,而治親乃其所當先也。蓋聖人之治天下必本於仁,而施仁之道必始於親親,未有不親其親而仁及於天下者也。

右在「聖人南面而聽天下所且先者五」條下。

臣按:此言君子盡親親之道,而推之以仁民愛物也。蓋由親而及疎,由近而及遠,此所謂一本,而施之有序,未有不親其親而仁愛及於民物者也。古之帝王施德於天下,以至於黎民於變、鳥獸魚鱉咸若者,皆自親親之仁始也。

右在「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親親二盡孝悌之道 编辑

臣按:居則致其敬,謂「洞洞屬屬,如不勝,如將失之」,「進退周旋,愼齊。升降出入,揖遊。不敢噦噫、嚔咳、欠伸、跛倚、睇視,不敢唾咦」是也。養則致其樂,謂「樂其心,不違其志,樂其耳目,安其寢處,以其飮食忠養之」是也。病則致其憂,謂「冠者不櫛,行不翔,言不惰,琴瑟不御,食肉不至變味,飮食不至變貌,笑不至矧,怒不至詈」是也。喪則致其哀,「擗踊哭泣」,「寢苫枕塊」,「三日不怠,三月不懈,期悲哀,三年憂」是也。祭則致其嚴,謂「散齊七日以定之,致齊三日以齊之」,「防其邪物,訖其嗜欲,耳不聽樂」,「心不苟慮,必依於道;手足不苟動,必依於禮」,「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旋出戶,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戶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嘆息之聲」是也。人子事親之心,自始至終,無一毫之不盡,可謂備矣。如有一事之未盡,則不可謂之孝矣。

右在「子曰孝子之事親居則致其敬」條下。

臣按:君子之爲善,以其理之所當爲也;其不爲不善,以其理之不當爲也,夫豈有爲而爲之?然孝子之心未嘗一念不在於父母,一言一動必思父母之榮辱,而果於爲善,戒於爲惡,此其所以能立身行道以顯父母也。凡人皆不可不念。至於人主,所繫尤大,一行一政之善,增光前烈,而令聞垂於無窮;一言一動之過,人心離怨,而宗廟有危亡之漸,其可不愼乎?如古之聖帝明王積善修德,而福慶綿於宗社,其爲孝大矣!後世昏亂之主縱欲敗度,無所忌憚,而卒至於覆滅宗祀,其忘親之罪亦大矣!

右在「內則曰父母雖沒將爲善思貽父母令名必果」條下。

臣按:此言孝親之道不止於奉養承順之備至,而又在於敬謹其身也。蓋身雖在我,其氣與性受之於親,非己得以慢而辱之也。親之於身,如木之有本,相須而一體,一有不謹而失其持守,則是傷其本也。本旣傷矣,枝幹安得不從而亡乎?古之君子脩身愼行,洞洞屬屬,造次顚沛,無敢忽焉者,爲此故也。曾子臨終而啓手足,以示平日戰兢臨履之意,其亦有感於夫子之言而興起與?

夫敬身之道,固在於謹言動、愼威儀,而體受歸全,尤其敬之大者。凡爲人子者,皆所當念。至於人主之身,廟社神人之攸托,其可不自愛重而失於保攝乎?然所謂全歸者,不止於全其形體而已。道德仁義之具於心者,尤其全受之大者。苟不能全性分之所有,而有一行之虧、一善之不備,則雖或苟全形體以沒,亦不可謂之全矣。人主誠能念仲尼傷親之戒,體曾子臨履之意,而又知德性之全受者,尤不可以或虧焉,則必不至荒于酒色以伐其性矣,必不至淫于逸豫以滅其德矣,必不至冒于原獸以陷其險矣。又何至於賊仁害義以喪其身,慢天虐民以墜其宗也哉?奉持遺體,常恐羞之,一擧足而不敢忘父母,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凡可以傷性傷親之事,皆有以戒於未萌而防於未然。獨以治心養性、振民育德爲事,節嗜欲,定心氣,廣廈之下,細氈之上,日接儒紳,討論墳典,講劘道義,涵泳從容,優游自得。則聰明開廣,志氣舒泰,德崇業廣,道充身安,心無陷溺之危,體有康强之樂,必得其壽,而永保天祿矣。

人主敬身之道,無逾於此者。夫然後庶可謂之全歸,而免於不孝之罪矣。世主有不能敬其身而遂至於忘身者多矣。身且忘矣,況念其宗社生靈乎?嗚呼!可不戒哉?

右在「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遺體也」條下。

臣按:孔子以立身行道以顯父母爲孝。如或不能脩身愼德,而一失其身,雖以天子之尊、諸侯之富,而不能事其親矣。夫人主之所以失身,以其忘身也。身在於此,何至於遺忘?由其不能敬而肆其欲耳,可不戒哉?

右在「孟子曰事孰爲大事親爲大」條下。

臣按:人子之事親,必以恭敬爲本,而以脩身愼行爲先。如有一毫驕矜之心、爭亂之事,必至於辱身危親,其不孝大矣。口腹之養,奚足贖哉?此雖通上下而言,人主之事親,尤不可不知此也。夫天子以天下奉其親,諸侯以一國奉其親,其榮極矣。然不能恭敬以自持,一萌驕泰之念,則傲賢慢士,淫逸遊田,無所不爲,而亂亡至矣。或生悖亂之心,或務爭鬪之事,則人禍天刑有不能免,殘民動衆,構怨於諸侯,而禍敗及之,雖以天下之大、一國之富,而不能悅其親矣。孟子曰:「之道,孝弟而已。」之允恭,之溫恭,乃孝弟之本也。爲人上者可不念哉?

右在「子曰事親者居上不驕」條下。

臣按:先儒之說曰:「人之欲孝其親,心雖無窮,而分則有限。得爲而不爲與不得爲而爲之,均於不孝。」夫所謂分者,天理之當然,固不可不盡,亦不可違越也。得爲而不爲者,未能盡事親之道,固不得爲孝。若不得爲而爲之,是欲尊其親而逾越其分禮,亦不得爲孝矣。如三家僭禮之類,固不足論。仁宗率百官朝皇太后于會寧殿英宗欲尊濮王以天子之禮,遂取譏於天下後世,烏足爲孝乎?

右在「子曰生事之以禮」條下。

臣按:此章喪親之禮略備,人子於此有一未盡焉,則無復有可爲者矣。夫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君子雖終身之喪,未足以紓無窮之悲。先王制禮,喪不過三年,何也?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此君子所以不忍於親,而喪必三年之故。然孝子哀慕之心,豈止於三年而已?特以聖人立爲中制,而使不敢過,非以三年之喪爲足以報其親也。夫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此所謂天下之通喪也。世降敎失,戰國之世已無能遵其禮者,唯滕文公排父兄百官之議而斷然行之,四方之來弔者,莫不喜悅。自漢文帝率意變古,景帝不師典禮,始爲易月之制。後世遵之,喪紀遂廢,未有能易之者。獨元魏孝文聖宗孝宗乃能行之,千載以來,數君而已。嗚呼!天理之在人心者,未嘗泯滅,自以來,帝王不能行喪制者,豈皆無思親之心而然歟?但以循襲前代之謬擧,又惑於群臣之邪說,不能復古制爾,可勝嘆哉!

右在「子曰孝子之喪親也哭不偯」條下。

臣按:先儒之說曰:「不以欲惡哀樂二其心,而致一於其所祭。故無形之中,視有所見;無聲之中,聽有所聞,皆其思之所能達。親之居處、笑語、志意、樂嗜,往而不返,非有實也,夫豈形體之所能交哉?思之所至,足以通之。」程子謂:「齊不容有思,有思非齊也。齊者,湛然純一,方能與鬼神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此孝子平日思親之心,非齊也。」臣謂孝子平日思親之心,固無所不至。至於將祭而齊,追慕之心益切,安得不思其居處、言笑、志意、樂嗜乎?然此乃散齊之日所爲也。至於致齊日,則湛然純一,專致其精明之德,乃可交於神明。

右在「致齊於內散齊於外」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親親三盡孝悌之道 编辑

臣按:《史記》,瞽瞍盲而母死,瞽瞍更娶妻而生。父母及皆下愚不移,瞽瞍惑於後妻,嘗欲殺盡孝悌之道,事父母,待其弟,每尤加恭順。此所謂「烝烝乂,不格姦」也。烝烝,進而不已之意,言不幸遭此,而能和以孝,使之進進以善自治,而不至於姦惡。非至誠之積薰蒸浸灌,何以至此?以不獲於父母之故,號泣于旻天于父母,自負其罪,不敢以爲父母之罪;自引其慝,不敢以爲父母之慝。敬畏小心以盡其子職,其純誠篤至如此,宜其卒能感動也。誠之至,可以感鬼神、格天地,而況於人乎?

右在「堯典曰有鰥在下曰虞舜」條下。

臣按:以聖人之德,居天子之位,其福祿上及於宗廟,而下延於子孫,此所以爲大孝也。後世人主有不敬厥德,而終至於覆滅宗祀者多矣,其爲不孝亦大矣!

右在「禮記子曰舜其大孝也」條下。

臣按:帝王之孝,莫大於繼志述事。祖父之有美志,子孫善繼其志而成就之;祖父之有美政,子孫善述其事而遵守之,此所謂善繼善述也。至於法令、刑政之間,隨時變通,以順人心,以安天下者,亦無害於繼述也。宋哲宗不達是義,惑於群邪之說,紹述神宗之弊法,崇信奸回,屛斥諸賢,遂至斲喪國脈,敗壞天下,馴致亂亡之禍。是可謂之善繼善述乎?

右在「子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條下。

臣按:太宗以生日爲父母劬勞之日,不爲宴樂,至於悲痛流涕。其思親之心發於眞誠,至今讀者猶爲之感愴。厥後明皇以生日宴百官於華萼樓,每歲八月五日爲千秋節,布於天下,咸令宴樂。明皇享國旣久,寢肆驕侈,創立節名,後世沿循,遂成故典,下至士大夫,亦莫不以生日宴樂習以爲常,其忘親甚矣。先儒程子之說曰:「人無父母,生日當倍悲痛,更安忍置酒張樂以爲樂?若具慶者可矣。」其言正與太宗之意合。爲人子者寧不於是而惻然動念乎?

右在「太宗嘗謂近臣曰吾今日生日」條下。

臣按:光宗初卽位,五日一朝重華宮,初非無愛父之心也。第惑於宦豎離間之說,又爲悍妻所制,遂喪其本心。昔瞽瞍有殺之志,負罪引慝,祇載見瞽瞍,夔夔齊慄,亦允若。孝宗略無廢立之意,而光宗妄生猜疑,或累月不朝,父疾不問,父死不哭,通天之罪有浮於肅宗。原其情,其違楊廣不遠矣。

是時朱熹進言曰:「人之有此身者,受形於母,而資始於父。雖有强暴之人,見子則憐;至於襁褓之兒,見父則笑。此父子之道所以爲天性,而不可解也。然父子之間,或有不盡其道者,是豈爲父而天性有不足於慈,亦豈爲子而天性有不足於孝者哉?人心本明,天理素具,但爲物欲所昏,利害所蔽,故小則傷恩害義而不可開,大則滅天亂倫而不可救。假如或好飮酒,或好貨財,或好聲色,或好安逸,如此之類皆物欲也。淸明之地,物欲昏之,則父或忘其爲慈,子或忘其爲孝。然後造爲讒慝者,指疑似以爲眞實,指毫髮以爲丘山。利害旣有以蔽其心,此心日益猜疑。子一擧足而得罪於其父,父一出言而取怨於其子,父子之情毁而禍亂作矣。試於暇時,或於中夜,或於觀書之際,或於靜坐之頃,捐去物欲之私,盡祛利害之蔽,默觀此心之本然,則父子之間固未嘗不慈且孝也。」

之言懇惻切至如是,而光宗終不悔悟,卒爲萬世不孝之子。是蓋一念之間不能撤其私邪之蔽,遂至於此。吁!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右在「五年春正月癸亥朔帝朝于重華宮壽皇聖帝有疾」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親親四盡孝悌之道 编辑

臣按:順父母之道,在於悅其心。人能和於妻子,宜於兄弟如此,則父母必安樂之。故孔子誦此詩而贊之。

右在「中庸詩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條下。

臣按:《大學》以孝悌慈爲立敎之本,而人情之每易失者,兄弟。故特擧而申言之。

右在「大學詩云宜兄宜弟」條下。

臣按:孝友慈,名雖殊而同出於一源者也。安有孝而不友,友而不慈者哉?明皇之心始初淸明,無物欲之累,無讒邪之蔽,故能篤於友愛如是。及其享國旣久,寢肆奢欲,聲色以蕩其心,姦邪又乘而惑亂,遂至於喪其本心。無罪而廢正后,殺三子,略無惻隱之念。至是友愛之心亦不能如初矣。古之帝王純心一德,方寸之間,天理渾全,而不爲外物所惑,故能盡其孝友之道而始終不渝。由家以及於國,由國以及於天下,群黎品彙咸被其澤,此無他,能淸其源而善推其所爲而已矣。嗚呼!爲人上者可不以是爲鑑戒乎?

右在「唐明皇素友愛」條下。

臣按:宋太祖遵母后遺敎,不以天下私其子,而竟以授其弟,其孝友之道,可謂至矣。

右在「宋太祖卽位尊其母杜氏爲太后」條下。

臣按:太宗初無遵金匱約誓之意,故一聞流言,更不加察,卽罷廷美而賞其上變者。夫人之至親,莫如兄弟。今太宗於一弟尙不能容,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矣。然太宗傳子之意雖萌,而實決於趙普之一言。自古奸諛之臣逢君之惡而陷主於不義,以固其寵祿,但知利之爲大,而不知有害於義理,其爲罪大矣。江充入宮,而武帝之父子見殘;趙普爲相,而太宗之兄弟見賊。雖有平成之功,不足贖也。

右在「太宗卽位以弟廷美爲開封尹」條下。

臣按:先儒言:「太祖用心,之心也。之協之承,而太宗獨無是心乎?」嗚呼!太祖以金戈鐵馬取天下,不以與子而與弟者,非止有公天下之心,實由友愛之篤也。而太宗之所以報太祖者,何其大謬耶?至於授受之際,人不與聞,不能不起萬世之疑,而又使一弟一姪皆不得其死,其爲不仁甚矣。

右在「趙普復相廉得盧多遜交通秦王事」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親親五嚴正家之法 编辑

臣按:順父母之道,在於悅其心。人能和於妻子,宜於兄弟如此,則父母必安樂之。故孔子誦此詩而贊之。

右在「中庸詩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條下。

臣按:《大學》以孝悌慈爲立敎之本,而人情之每易失者,兄弟。故特擧而申言之。

右在「大學詩云宜兄宜弟」條下。

臣按:孝友慈,名雖殊而同出於一源者也。安有孝而不友,友而不慈者哉?明皇之心始初淸明,無物欲之累,無讒邪之蔽,故能篤於友愛如是。及其享國旣久,寢肆奢欲,聲色以蕩其心,姦邪又乘而惑亂,遂至於喪其本心。無罪而廢正后,殺三子,略無惻隱之念。至是友愛之心亦不能如初矣。古之帝王純心一德,方寸之間,天理渾全,而不爲外物所惑,故能盡其孝友之道而始終不渝。由家以及於國,由國以及於天下,群黎品彙咸被其澤,此無他,能淸其源而善推其所爲而已矣。嗚呼!爲人上者可不以是爲鑑戒乎?

右在「唐明皇素友愛」條下。

臣按:宋太祖遵母后遺敎,不以天下私其子,而竟以授其弟,其孝友之道,可謂至矣。

右在「宋太祖卽位尊其母杜氏爲太后」條下。

臣按:太宗初無遵金匱約誓之意,故一聞流言,更不加察,卽罷廷美而賞其上變者。夫人之至親,莫如兄弟。今太宗於一弟尙不能容,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矣。然太宗傳子之意雖萌,而實決於趙普之一言。自古奸諛之臣逢君之惡而陷主於不義,以固其寵祿,但知利之爲大,而不知有害於義理,其爲罪大矣。江充入宮,而武帝之父子見殘;趙普爲相,而太宗之兄弟見賊。雖有平成之功,不足贖也。

右在「太宗卽位以弟廷美爲開封尹」條下。

臣按:先儒言:「太祖用心,之心也。之協之承,而太宗獨無是心乎?」嗚呼!太祖以金戈鐵馬取天下,不以與子而與弟者,非止有公天下之心,實臣按:政在愛人,而愛之無節,則必至於亂,故又有禮以治之。禮主於敬,而敬之至則大昏爲大,故雖以天子諸侯之尊,而亦必冕而親迎,所以正其始也。蓋夫婦之際,人道之大端,凡人皆所當謹。至於人君,處至尊之位,其擇配也,將以繼先聖之後,爲天地宗廟社稷之主,其可苟乎?敬而親之,所以成男女之別、立夫婦之義也。男女有別,而後夫婦有義;夫婦有義,而後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後君臣有正。故昏禮者,禮之本也。《易》曰:「正其本,萬事理。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故君子愼始。」蓋謂是也。

右在「禮記孔子侍坐於哀公」條下。

臣按:王者聽男敎,后聽女順,一有不脩,謫見于天。故匡衡之說曰:「大上者,民之父母。后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則無以奉神靈之統,而理萬物之宜。自上世以來,三代興廢,未有不由此者也。」然則人主於配匹之際,其可不致愼重之意乎?

右在「是故男敎不脩」條下。

臣按:家人之道在於正倫理、篤恩義,蓋必先正其倫理,然後恩義可篤也。自古人君不能正其家,而父子、兄弟、夫婦之間離貳怨隙,有不克相保者,其禍始於倫理之不正也。故《家人》卦以嚴爲本,非處身之嚴者,亦何以正其一家之倫理乎?

右在「易家人上九有孚威如」條下。

臣按:《漸》卦專以女歸爲義,蓋禮義廉恥之重,天下國家之本,無若女之歸也。故其歸也,必以正而有漸。自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禮備而成婚,乃女歸之得其正也。以正而進,則可以配君子而成內治,以正家國以及於天下矣。如或選不以德,而進不以正,則未有不至於亂邦家者也。是故古之帝王重之,妙選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而其進之也,又必隆禮致敬而不敢苟也。

後世禮義廢而情欲勝,選后不以女德爲先,而或以色進,或以親進,其進也已不正矣。至如褒姒驪姬以俘女進,衛后趙后以謳歌者進,武后以先帝才人進,如此之類甚多。是又不正之甚者也。夫以帝王之配天地神人之主,而其輕且褻如此,又何以正王化而隆福祚乎?其卒有敗家覆國之禍,宜哉!蓋婚禮者,萬世之始也。始之不正,未有能終者也。故臣因《漸》卦之義而推明之,以爲後戒云。

右在「漸女歸吉利貞」條下。

臣按:女之賢正者配陰柔不正之夫,豈但自守幽貞而已?又當輔助規警,使不至於失德,則尤善矣。自古人君修省畏飭,而無荒淫之失者,非獨有忠義之臣箴諫於外,亦由賢妣貞女夙夜警戒以成其德,如周宣姜后齊桓衛姬楚莊樊妃是也。蓋夫爲妻綱,夫而能正其身以齊其家,如《思齊》之刑家者,德之至也。夫道不得其正,而幸賴內助之賢,如《鷄鳴》之警戒,以輔其德,則亦可以窒欲遷善而正邦矣。故臣推衍《易》爻言外之意,用規于女之賢者,蓋如此而後方爲盡幽貞之道。

右在「歸妹之彖曰歸妹天地之大義也」條下。

臣按:自昔柔闇之主受制於悍妻,以亂家國者多矣。如高宗中宗受制於晉惠帝受制於賈后,卒有隕身覆國之禍者,不足怪也。至於隋文,創業之君,而受制於獨孤唐肅宗,中興之主也,而亦受制於張后,何哉?由自處不正故耳。自處不正,然後妻得制之。程頤之論,垂戒深矣。

右在「小畜九三輿說輻」條下。

臣按:婦人之德,以柔順爲正,而無專制之義;夫之道,則以剛健爲貴,而有率人之智,故曰「夫子制義」也。「夫也者,夫也」,謂當盡丈夫之道也。苟或夫而不夫,從婦之道,則反常逆理,而家道亂矣,其有凶禍必矣。如惟婦言是用,昏亂之極,固無足論。後世中常之君率多溺於情愛,不能以義統制,縱令干預政事,以亂家國,馴致喪亡之禍,聖人丁寧垂戒之意深矣。人主誠能剛以執德,嚴以治家,每存黃裳之戒,以絶柔道之牽,則無此患矣。

右在「家語曰女子順男子之敎而長其理者也」條下。

臣按:婦人之職在於居中而主饋事,所謂「無非無儀,惟酒食是議」是也。《禮》有之:「天子聽男敎,后聽女順;天子聽外治,后聽內職。」古者於男女內外之辨,其嚴如此。儻或不戒女壯之漸,使之預政幹蠱,則比如牝鷄之司晨,陰陽反常,是爲妖孼,而禍亂作矣。臨朝,漢祚中絶;專政,唐室幾亡。如此之類甚多,前鑑孔昭,可不戒哉?美哉,我朝家法也!列聖遺訓,宮闈甚肅。當主幼時艱之際,雖或有垂簾之政,輔翼維持,功存廟社;迨至上年稍長,旋卽復辟,朝野相慶。其視鄧后貪權不釋,曾霄壤之不侔矣。以此爲子孫萬世家法,安有禍亂之萌乎?

右在「小學婦主中饋惟事酒食衣服之禮耳」條下。

臣按:先儒言:「『偏』之一字爲脩身齊家之深病。」蓋心有不正而接物之際有所偏著,不能平其好惡,則身不能脩,而無以齊其家矣。然臣謂偏之爲害,非止於身不脩而家不齊,天下國家亂亡之禍,未有不由是者。蓋偏於愛,則溺焉而不知其惡;偏於惡,則阻焉而不知其善。如周幽王偏嬖褒姒而黜申后晉獻公偏寵驪姬而殺申生唐高宗偏惑武曌而殺正后與顧命大臣,玄宗偏愛武惠妃而一日殺三子,天理人倫於是乎絶滅,而禍亂起矣。漢元帝偏聽之譖而不省蕭望之之忠賢,唐德宗偏信裴延齡之奸而疾惡陸贄之剛正,隋煬帝偏悅虞世基之佞而猜忌薛道衡之規諷,宋高宗偏惑秦檜之讒而枉殺岳飛之忠烈,是非邪正於是乎貿亂,而危亡兆矣。嗚呼!偏之爲害起於一念之不中,而其禍及於天下國家,甚可懼也。然則奈何?曰公其心而已。敬以直內,而存諸中者不偏不倚;義以方外,而接於物者無過不及,則無此患矣。《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人主誠能以大公至正爲心,而去其偏黨之私,則安有身不正而家不齊,以致禍敗者乎?

右在「大學曰所謂齊其家在脩其身者」條下。

臣按:三者皆人君正家之本,可以爲萬世戒也。有一於此,家道亂而禍階成矣。後世人主溺於嬖寵,犯此者多矣,是則五霸之罪人也。蓋有國家者,心有偏惑而失好惡之正,則必至紊禮分而不能閑有家矣。自周幽王晉獻公以來,亂亡之禍,靡不由此,不可不戒。

右在「春秋傳齊桓公葵丘之盟」條下。

臣按:《易ㆍ履》之象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故妾不可以竝后,庶不可以加嫡,臣不可以儗君。此天地之常經,古今之大義也。名分一紊,禍亂之階,可不謹哉?

右在「辛伯諫周桓公曰內寵竝后」條下。

臣按:分者,天理當然之則。天之生物,理無虧欠;而人之處物,每不盡理。如君臣、父子、兄弟、夫婦,皆出於天性而各有當然之則,有一毫不盡其心,不當乎理,是爲不盡分也。聖人所以爲人倫之至者,只是盡其分也。夫帝王之治,本於彝倫。故三綱正於上,則萬化循其軌;三綱亂於上,則萬物失其所,此理勢之必然也。蓋必盡己之性,而後盡人物之性。人主一身,四方之極,苟非盡人倫之分,何以繼天立極,而爲萬民之標準乎?自古君而盡君道、臣而盡臣道者蓋寡。至於宮壼之內,又多惑於嬖寵,失男女之正,亂嫡妾之分;至於父子、兄弟之間,亦或未免於離貳怨隙,不能相保者,蓋由讒邪間於其間,而情意不相合也。故程子於《噬嗑》卦名深明是理,乃言曰:「凡天下至於一國一家,至於萬事,所以不和合者,皆由有間也。除去之,則和合矣。故間隔者,天下之大害也。」嗚呼!人主誠欲明倫正家,以親九族,以及萬民,其要固在於明善誠身,而尤當以去讒邪爲急。

右在「程子曰天地生物各無不足之理」條下。

臣按:父子、兄弟、夫婦,至親也,而讒間離之,則疎隔有同於胡、者矣。偏之爲害至於此極,禍亂之所由作也。在上者誠能公以處心,而明以照奸,則無此患矣。窮理則明矣,寡欲則公矣。

右在「胡宏曰人君盡下則聰明開而萬里之遠親於衽席」條下。

臣按:宋朝家法最正,世有賢后之助,謙損抑畏,檢其戚屬,使無驕恣亂政之禍,可以爲後世法。故之論及此。

右在「林駉曰易著家人詩首關雎」條下。

由友愛之篤也。而太宗之所以報太祖者,何其大謬耶?至於授受之際,人不與聞,不能不起萬世之疑,而又使一弟一姪皆不得其死,其爲不仁甚矣。

右在「趙普復相廉得盧多遜交通秦王事」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親親六惇九族之敍 编辑

臣按:皐陶陳爲治之謨,以脩身爲本,而繼之以惇敍九族,卽《堯典》所謂「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也。蓋人君脩身於上,而將施澤於天下,必思永久之道,先厚於敍九族,此出治之本也。然必賴群哲之勉勵輔翼,然後可以推親親之仁,而由近及遠,無所不被矣。

右在「皐陶謨愼厥身脩思永」條下。

臣按:古之人君於族屬,非徒施恩以篤敍之,又必設官以敎誨之,使明人倫之道。而其敎之也,又以孝弟爲本,睦友、子愛皆孝弟之推也。睦者,和於族;友者,和於弟;子者,慈於子;愛者,慈於幼。四者備矣,和順輯睦之風成,而無乖爭陵犯之患矣。我朝宗學之設,蓋爲是也。

右在「禮記庶子之正於公族者」條下。

臣按:聖人於宗族,不以公盡法,故無宮刑;不以義掩恩,故又有三宥之心。而有司之正終不可奪,仁之至,義之盡也。

右在「公族之罪雖親不以犯有司正術也」條下。

臣按:漢高祖以天下初定,懲亡孤立之敗,剖裂彊土,大封同姓,其苗裔支別,則置宗正官以糾合之。此其敬宗之意厚矣。厥後王子分封之令下,而侯國削弱,侯國不得宿衛之禁嚴,而宗室無有在位者。異時劉龔諸人畔,獻符於王莽者,豈非有所激耶?吾觀《漢ㆍ諸侯王表》,王莽中外殫微,本末俱弱,亡所忌憚,生其姦心。然則有國者之於宗族,其可不思所以保護而封殖乎?

右在「漢高祖七年初置宗正官以敍九族」條下。

臣按:有天下,分封子弟,親者固寵殊恩,疎者亦疎王爵。此其親愛之意厚矣。夫何未及再傳,而降封之禮已薄,迨至親盡,而仕宦之制無別,或至流落於民間?識者慨歎。異時名儒劉秩武氏之禍,欲行封建者,豈非有所感耶?

右在「唐宗室世系表」條下。

臣按:宋朝親九族之意,可謂厚矣。但其封王也,設爵無土,聚在一城,至於靖康之變,擧族被擄,其禍慘矣。苟能如之封同姓,列爵分土,以爲磐石之宗,豈至於此乎?

右在「宋仁宗景祐二年帝以皇族散處都城」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