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賢奏議/卷八
文元公 李彥迪
編輯中庸九經衍義
編輯爲天下國家之本修身六言行威儀之謹
編輯臣按:古之修己治人者,必自敬身始。身有不敬,則無以正其本矣,又何以治天下國家乎?人君尊居天位,一言一動,百官萬民之所視傚。苟能敬其身而無言行之過,則下民不命而敬恭,可以保其安富尊榮,而無辱身危親之患矣。
右在「禮記孔子曰君子過言則民作辭」條下。
臣按:人君居九重之邃,言出於口甚微也,而一言之發,則布之朝廷,播於四方。其言善,則朝野悅服,而國家有隆泰之漸;其言不善,則臣庶離心,而宗社有危亡之兆,言其可易乎?《易》曰:「誣善之人,其辭游。」爲人上者倡之以誠愨篤實之言,天下猶有欺詐以罔上者。苟以游言倡之,則天下蕩然,虛浮之風作矣。言之無稽,可言而不可行;行之苟難,可行而不可言。君子遵道而行,言行不越乎中矣。
右在「禮記子曰王言如絲其出如綸」條下。
臣按:言辭以開諭之,可以導人之善,而無以禁人之不善。必有實行以感化之,民乃信服而恥爲惡矣。然或立言造行,而不慮其所終,不稽其所敝,則一言之過,流禍或至於無窮;一行之差,貽弊有不可勝救者矣。夫老、莊,論道德而過者也,其終爲浮虛之害;楊、墨,學仁義而差者也,其流入於無父無君。況尊居人上,言行得失,安危所繫,故必謹之審之而不敢苟,則民亦從其化而不苟於言行矣。謹言動,敬容止,武公、文王之所以爲聖。故又引《詩》以證之。
右在「詩云愼爾出話敬爾威儀」條下。
臣按: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情之所同,無隱顯之間也。人君爲民父母,苟能善其言行而倡之,彼同有是心者,安有不從而應乎?極言行之善可以動天地。景公一言,而熒惑退舍;武丁脩德,而桑穀自消;成王感悟,而天乃反風。天地亦爲之感應,而況於人乎?然必有孚於中,乃能如是。苟或謹於臨朝對群臣之際,而不能謹於宮庭屋漏之中,則邇者且無以感格,而況於千萬里之外哉?故曰:「不誠,未有能動人者也。」謹言行之要,在於孚信之在中,故孔子取鳴鶴之義以垂訓戒,其旨深哉!
右在「易大傳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條下。
臣按:君子之道貴於篤實,故言欲訥而行欲敏,常思勉其所不足,而不敢盡其所有餘。非言之難,而行之難故也。古之帝王有能言而不能踐者,如漢武帝嘗語公卿欲效唐、虞之治,而無躬行之實,故申生諷之以力行而不悟,所謂言過其行而可恥之甚也。又有言不足而行有餘者,如漢文帝、宋仁宗退然淵默,而寬仁恭儉之德始卒不渝,海內被其澤,所謂不言而躬行者也。《詩》云:「予懷明德,不大聲以色。」又曰:「不顯惟德,百辟其刑之。」然則爲人上者,其可不知所謹勉乎?
右在「中庸曰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條下。
臣按:君子體道於身,而動必以禮。故其動也,世爲天下道,而一言一行皆可以爲天下之法則。遠者悅其德之被,故有企慕之意;近者習其行之常,故無厭斁之意。蓋君子之道,始自庸言庸行之謹,而至於至誠盡性,則聲爲律而身爲度,可以爲萬民之表準矣。
右在「中庸是故君子動而世爲天下道」條下。
臣按:孔子以此爲卿大夫之孝。夫卿大夫而其服飾言行有不循先王之法,則無以守其宗廟。而況人君爲四方之極、臣民之儀範,一容儀之失,一言行之過,皆足以離人心而召禍亂,可不謹哉?
右在「孝經非先王之法服不敢服」條下。
以上論謹言行。
臣按:古之王者,德配天地,明竝日月,可謂聖矣,而猶慮動靜威儀之間,或有差失而累其德。外而在朝廷之上,內而處宮壼之邃,無時無處而不由理義之正。至於宴息行步之時,出入起居之際,其所以閑邪養德之方,無所不備。故動靜無違,而表裏交正也。嗚呼!此其所以能正其身,而百官萬事皆得其正也歟!
右在「禮記天子與天地參」條下。
臣按:古之君子,脩身養德無所不至,而又能致謹於動作威儀之際。環佩中宮徵之音,步趨有詩樂之節,行必中於規矩。進退俯仰之間,莫不節之以禮,和之以樂,此所以動容周旋中禮,而非僻之心無自入也。蓋外貌旣得其正,則內心亦無以不正矣,制於外,所以養其中也。
右在「古之君子必佩玉」條下。
臣按:莊敬,所以自強而有進德之漸,故日強;安肆,所以自棄而有敗度之漸,故日偸。蓋常人之情,纔檢束,則日就規矩;纔放肆,則日就曠蕩。至於人君,處崇高之位,極富貴之奉,苟非莊敬以自持,而有一念之怠忽,其不流於放逸者幾希。是故古之聖王兢兢業業,昧爽丕顯,正其威儀,雖在深宮燕閑之地、屋漏幽獨之中,肅然自持,不敢少解者也。儳者,參錯不齊之貌。外旣散亂而不整,內亦拘迫而不安,故不能終日也。若主一以直內,而心廣體胖,則何至於此乎?
右在「君子莊敬日強」條下。
臣按:服以稱其德,容與辭,德之見於外者也。齊襄王望之不似人君,是服其服而無其容也。漢成帝尊嚴若神,有穆穆天子之容,而發號施令無善可稱,是有其容而無其辭也。武帝雄辯駿發,見於制詔,燁然可觀,然由內多欲而不能行仁義,是有其辭而無其德也。是以服其服,則思所以有其容;有其容,則思所以有其辭;有其辭,則思所以實之以德。蓋有諸中,必形於外。旣有其德,則自然有其容、有其辭,而無愧於服矣。苟無其德,其容與辭,僞而已矣。
右在「禮記君子服其服則文以君子之容」條下。
臣按:君子之容如此,是豈勉強矯飾而爲之?蓋心存誠敬,而無時間斷,則動容周旋,無不合於禮矣。
右在「禮記足容重」條下。
臣按:道雖無所不在,而君子所重者在此三事。斯言也雖爲學者發,實人君恭己正南面之要道也。然必有諸中而後見於外,未有不養其內而能正其外者也。要須存之於靜,察之於動,敬義挾持,而無少間斷,則內得其正,而外無不正矣。
右在「曾子曰君子所貴乎道者三」條下。
臣按:匡衡之所以告成帝者善矣。史稱「帝臨朝淵默,尊嚴若神,有穆穆天子之容」,其亦有得於是歟?然衡之論專在於動作容儀之際,而不及於主敬以脩德。故帝雖善於威儀,而湛於酒色,卒爲漢家基禍之主。豈非輔導之有未盡,故但知脩飾於外而不知所本歟?
右在「漢成帝初卽位丞相匡衡上書」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尊賢一總論尊賢之義
編輯臣按:乾德雖大,而不資於坤順,則無以成生物之功;君德雖明,而苟不得賢臣之輔佐,則亦無以施澤於天下。故聖人在天位,必求得在下同德之人,與之共天位,治天職,所謂「同聲相應,同氣相求」者也。
右在「易乾之九五飛龍在天」條下。
臣按:魯哀公問政,孔子告之以爲治之道,而首及乎此。蓋仁義者,人道之所由立也。仁莫大於親親,義莫大於尊賢,二者,帝王爲政之本也。至於敍九經之目,又以尊賢列於親親之上者,蓋不能尊賢,則無以明道義而盡親親之道矣。
右在「中庸仁者人也親親爲大」條下。
臣按:恭敬而無實,君子不可虛拘。夫所謂尊賢者,非但隆之以虛禮。或尊以賓師之位而詢訪道義,或委以輔相之職而調燮陰陽,或置諸論事之地以資其講劘之益,一心崇信,去讒遠色,終始不貳者,是乃尊賢之實也。人君有好賢之誠,而群哲在位,則庶巖穴之士莫不聞而慕之,束帶結髮,願立於朝而行其志矣。天下之善士合而萃於朝,豈非國家生民之福乎?
右在「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條下。
臣按:周子之論非專爲學者發,有位者亦當體念,故錄焉。蓋天地之間,惟道爲至尊,惟德爲至貴。古之聖帝明王忘其勢位,而致敬於有道、有德之君子,詢訪道義而有之於身,此所謂由師友得貴且尊也。後世但知君臣之分,而無復有隆師親友之道,或外爲敬賢之貌,而內無樂善之誠;或尊之以虛禮,而不受其誨,烏足與有爲乎?嗚呼!此君德之所以不明,治道之所以日汚,而賢者常有不遇之嘆也。
右在「通書又曰道義者身有之則貴且尊」條下。
以上總論尊賢之義。
爲天下國家之要尊賢二存好賢之誠
編輯臣按:此詩凡三章,皆言燕樂嘉賓之意。蓋周家盛時,致敬於賢德之臣,接之以賓客之禮,燕饗之際,禮意甚厚,所以樂其心而望其示敎以道義也。是時君德之脩、治道之隆,其皆本於是乎!
右在「詩鹿鳴之一章呦呦鹿鳴」條下。
臣按:揚雄曰:「天下雖大,治之在心;四海雖遠,治之在道。」然則聖人之治天下,心與道而已矣。然必汲汲於求賢如是,何也?蓋天下之務,非一人之所獨理。聖人之治天下,雖曰以心與道爲本,苟不得賢聖之臣而任之,其心與道亦無以施諸天下矣。故其未得之也,憂之深;旣得之,任之專。此所以垂拱無爲而天下治也。
右在「孟子曰堯以不得舜爲己憂」條下。
臣按:治天下有九經,而尊賢爲急;達尊有三,而德居其一。夫所謂賢者,乃天民之先覺,而道德之所在也。人主尊而師之,則可以崇德而廣業;尊而任之,則可以經世而濟物。故古之聖王莫不屈體以禮之,虛己以訪之,不敢自負勢位之崇高而慢之也。賢者之抱道養德,遯世無悶,必待王公致敬盡禮而後至者,非欲自爲尊大,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爲也。
右在「孟子曰伊尹耕於有莘之野」條下。
<divclass="xsl_paraxsl_indent_0"style="text-align:left;">臣按:天之生賢,蓋將以用於世。而高宗恭默思道之心,能合上天生賢之心,故有夢賚之應,至誠感通之妙有如是者。然漢文之於鄧通,高麗明宗之於閔令謨,恭愍之於遍照,皆以夢得之。其爲夢一也,而所得有賢邪之異,何也?蓋心之所存者正而誠一於思賢,則賢者應於夢;心之所存者雜而不誠於求賢,則妖邪入於夢,此又理之自然也。然則人主於用人之際,其可不察賢否之實,而遽以夢讖爲足憑乎?〈漢光武以讖得王梁。〉 右在「說命高宗恭默思道夢帝賚良弼」條下。
臣按:賢者之處世,樂道無悶,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是時呂望非遇西伯之獵,亦終焉而已矣。然則聖賢生於世上,無明君,卒老於耕釣而不遇者多矣,斯非有位之責乎?
右在「史記呂望年已八十釣於渭濱」條下。
臣按:《記》曰:「大學之法,雖詔於天子,無北面,所以尊師也。」蓋古之帝王尊賢訪道,而接之以賓師之禮,其敬之也至矣。賢者安得不樂告以善道乎?
右在「禮踐阼篇武王踐阼三日」條下。
臣按:周豐,魯之賢而隱者,故哀公屈己見之。其曰不可者,蓋古者不爲臣不見,故不敢當君之臨見也。黃帝之於廣成,湯之於伊尹,請必下風,聘必三幣,豈以一辭而止乎?此其樂善不倦者也。哀公之於周豐,執贄請見,一辭以不可則止焉,使人問之而已,其無樂善之誠可知矣。豐之所以告哀公者,實帝王爲治之本也。蓋言有心之固結,不若無心之感孚,其言甚正,是非有道者之言乎?人君誠能有禮義、忠信、誠愨之心以蒞之,以感人心,則民自敬信,而天下平矣。惜乎,哀公之不能及也!
右在「禮記魯人有周豐也者」條下。
臣按:戰國之時,去古未遠,故王公猶知尊賢之禮。惠王卑禮厚幣,致敬於孟子,無異於成湯之聘伊尹也。然湯之志在於天下,而又有尊德樂道之誠,故伊尹得行其道,而天下被其澤。惠王雖有好賢之名,而實無樂善之誠,且其志在於利國,而無復有行仁義、濟天下之意。故孟子卒不能行其道,而使天下赤子不得乳於其母,可勝惜哉?
右在「梁惠王卑禮厚幣以招賢者而孟軻至」條下。
臣按:尹起莘曰:「朱子於《綱目》書『劉備見諸葛亮於隆中』,其與聘莘野、訪渭濱者,越千載如出一轍。」夫孔明,王者之佐,伊、呂之儔也。躬耕南陽而無意於當世,苟不遇昭烈三聘之勤,則將槁死巖穴,與草木俱腐耳,其肯枉己求售於亂世乎?然昭烈之遇孔明,魚水同歡,無異於成湯、文王之遇伊尹、太公也,而其功業有不侔,何也?蓋孔明、伊、呂之所同者,心也;其所不同者,時也,天也。使孔明處伊、呂之地,而得卒其功業,則必能誅亂賊而安天下矣,豈有優劣之可言乎?
右在「昭烈帝初爲豫州刺史三見諸葛亮於隆中」條下。
以上存好賢之誠。
爲天下國家之要尊賢三辨賢邪之實
編輯臣按:人主以孔子五儀之說觀人,則人品之高下、心術之邪正,不難辨矣。
右在「家語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慾論魯國之士與之爲治」條下。
臣按:君子之志,常在於審幾微而防之於未然。故見微而知著,見柔而知剛;爲難於其易,爲大於其細;知堅氷於履霜之初,知女壯於一陰之長。此所以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也。人君以是而察之,則亦可以知君子矣。
右在「易大傳子曰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條下。
臣按:小人之心膽,於斯益著矣。蓋小人無忌憚,賊仁害義,而略無恥畏。小則妬賢疾能,妨政害治;大則專擅威福,弒君簒國,甚可懼也。蓋其心惟知趨利避害,故見利而後勸於爲善,畏威而後懲於爲惡。苟能懲之於小,使不至於大,則小人之福也。
右在「子曰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條下。
臣按:中庸之士,世不易得。然人主常以仲尼之言察群下之邪正,則凡持心公正,論議平恕,引君謀國務合道理,行止去就隨時得宜者,君子也。雖其履行有未盡合於中庸,而考其志操,要在去惡而趨善,則是亦有志乎中庸者也。若其持心險陂,論議乖僻,偏黨反側,徇私背公,不恥不仁,不畏不義,小人也。苟能得此中行之士而用之,則可以輔成德業而致中和矣。如或不能然,而用此無忌憚之小人,則必至於罔上行私,賊仁害義,無所不爲,而亂亡至焉。嗚呼!可不戒哉?
右在「中庸子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條下。
臣按:君子之心廣大寬平,而樂善循理;小人之心偏狹刻薄,而黨惡疾善,故其所爲不同如是。然究其所由分,則只在義利公私之間而已矣。聖人於君子小人,摘其心術之隱微,辨別甚明,如白黑、薰蕕之不可混。不惟欲學者察夫二者之間,而審其取捨之幾,抑亦使人主灼見賢邪之情狀,而不迷於用舍之際,聖人之爲天下後世慮深矣。
右在「子曰君子喩於義小人喩於利」條下。
臣按:尊尊親親,禮之常也。然或尊者親者未必賢,則必進疎遠之賢而用之,所謂立賢無方也。左右前後皆得正人,則其言固不可不信。若有一憸邪廁於其間,變亂黑白,眩惑聰明,則如以一指蔽目,雖天地日月亦不得辨矣。故人主不可偏聽近臣之言,而必廣迎衆論,博採公議。至於廷臣同謂之賢,同謂之不可,則宜可信矣。然朝廷之上,善類萃而公道行,則固可矣。如或不然,而兇邪植黨,薦進同類,排陷異己,同聲唱和,無敢有異議,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故人主必因廷論之僉同,而更加審覈,不敢輕於進退,富弼所謂「大防姦邪朋比毀正譽邪」是也。至於國人之論,則公矣。然人或有同流合汚,欺世盜名,而虛譽隆洽者;亦有守道循理,特立獨行,而不合於時俗者。故人君必自察之,因言以觀行,考跡以原心,洞見其賢否之實。然後從而進退之,則於賢者,知之深、信之篤,而無所疑貳;於不賢者,燭之審、去之決,而不復留滯。此蓋古昔帝王用人之要法也。後世人主不明此義,輕於擧措,故用賢而不能終,去邪而不能斷,或以一人之言而進之,或以一人之言而斥之。甚至前以爲賢而任之者,後以爲邪而屛之;昨以爲姦而黜之者,今以爲良而寵之。用舍顚倒,賢邪貿亂,遂底於亂亡者多矣,可不戒哉?
蓋如孟子之言,亦必人主之心大公至正,無一毫私邪之蔽,無一毫好惡之偏,然後乃可因衆論而察其眞妄。苟無其本,而是非取捨斷於一己之見,擧朝言之而不聽,國人議之而不察,進賢如轉巨石,去奸如拔泰山,有如宋神宗之爲者,則大不可矣。韓琦、富弼、司馬光,天下同謂之賢,而擯斥不復召;至於王安石、呂惠卿之徒,天下同謂之姦,而寵任不疑,遂至於敗毀天下,塗炭生靈。豈非不明不公,偏執一己之謬見,不循天下之公議而然耶?然則孟子之意,亦爲賢邪之疑似難辨者言爾。若其爲人眞如龍虎狐鼠之異類,鳳麟梟獍之易分,則便當因朝廷公論而夬斷,豈必待國人之言而後察也?是又孟子言外之意,人主不可不知也。
右在「孟子曰國君進賢如不得已」條下。
臣按:王素之論,正與德裕松柏、藤蘿之喩合。蓋君子以直道自持,特立朝端,守正不撓,惟道是依,無所阿徇。小人則不恥不仁,不畏不義,枉道求合,或攀緣宮壼,或交結近習,或陰附戚里,千蹊萬徑以媒寵於人主,故譽言日聞。人君苟能知此,則邪正不難辨矣。
右在「宋仁宗問於王素曰大寮中孰可命以相事者」條下。
臣按:邵雍以下諸子之論,於君子小人之情狀,尤極形容。人主誠能虛心照察,先觀孔子之言以定其取捨,又取先賢之說反覆參省焉,則賢邪自難遁其情矣。
臣按:爲治之道,莫急於尊賢,而所尊者或非其人,則亦無益矣。人君如欲得賢而尊之,必先廣詢博訪,審其德業之醇疵、心術之隱微,如堯、舜之詢咨四嶽然後尊之,則無此患矣。如或偏信近習之言,或悅才辯之美,誤認兇邪爲賢德,置諸師相之位,謬加尊寵,崇信不貳,雖有言者而不復省悟,如漢成帝之於張禹、宋徽宗之於蔡京、高宗之於秦檜、度宗之於賈似道,則其禍又有不可勝言者矣。此亦人主所當戒也。
右在「朱子曰知人之難堯舜以爲病」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尊賢四審消長之幾
編輯臣按:否泰之理起於人君一念之微,而利害及於天下萬姓。方其一念之正,其畫爲陽,泰自是而起矣;一念之不正,其畫爲陰,否自是而起矣。蓋人主之心鑑空衡平,而好惡無偏私之累,則君子進、小人退、而爲泰;人主之心不能公正,而好惡拂人之性,則小人進、君子退而爲否。此蓋理之必然也。然則爲人君者可不思所以正其本,而以謹其所以爲否泰之幾哉?君子、小人未嘗不以類相從。故時之泰而君子在位,則衆賢彙進,而布列朝廷,協贊治道;時之否而小人得志,則群邪竝進,而朋比亂政,罔上誤國。於斯時也,君子括囊晦藏,高蹈遠引,以避禍亂,雖欲榮以祿位,不可得也。孔子所謂「天地閉,賢人隱」是也。嗚呼!君子皆去而隱淪,在位者無非奸僞,則國之喪亡無日矣,豈不寒心?人主誠能深思天下否泰之源之所在,而常存敬畏,無所昏蔽,抑邪與正,明以斷之;又能察於消長往來之幾,防微杜漸,無時怠忽,則無此患矣。
右在「易否不利君子貞大往小來」條下。
臣按:宋儒王巖叟言:「致天下之泰易,守天下之泰難。」人君如有志於保泰之道,宜先審陰邪潛長之幾。防之於微,杜之於漸,使不順長,則君子得行其道,而天下不至於否矣。蓋小人之惡,始於濫觴,而終於滔天。明君見其微,而沮之於始萌,故其惡不得稔;昏闇之主忽於微,而不知所以防制,養成馴致其禍,終至於簒弒而後已,是乃不早辯之過也。聖人設此戒,使天下後世知所以制小人之要在於審微而豫防,其慮遠矣。
右在「坤初六履霜堅氷至」條下。
臣按:陰陽者,造化之本,不能相無而消長有常,亦非人所能損益也。然聖人作《易》,常以陽爲君子而引翼扶持,惟恐其不盛;陰爲小人而排擯抑黜,惟恐其不衰,何也?蓋陽之德主於生育,其類則爲剛、爲明、爲公、爲義,而凡君子之道屬焉;陰之德主於慘殺,其類則爲柔、爲暗、爲私、爲利,而凡小人之道屬焉。陽用事,則萬物發榮而長養;陰用事,則萬物夷傷而彫瘁。此雖二氣消長變化生成之常,然天地之心常在於生養,而不在於殺戮。故曰:「復,其見天地之心。」聖人體天地之道而立極焉,則安得不致其扶陽抑陰之意,而進君子退小人乎?君子好仁,小人好暴。君子進,則天下被其澤,而昆蟲草木咸遂其性;小人進,則天下被其禍,而子孫黎民亦不能保。故聖人於消長進退之際,明示訓戒,欲其謹於微而防於漸,其爲天下後世慮深矣。
右在「姤女壯勿用取女」條下。
臣按:當《剝》之時,亂已極矣,天下之事無可爲者。然上九一爻尙存,如碩果不食,將有復生之理。蓋雖衰亂之極,世之賢人君子未嘗亡也。人主不幸處《剝》之世,雖無可倚賴者,而亦必有可爲之幾,不宜委之於天,而不思所以興復之道也。
右在「剝上九碩果不食」條下。
臣按:人君好賢惡邪之心,昭著於天下,則人之觀感變化,自有不期然而然者矣。蓋天下之人,善者常寡,而不善者常多。聖人化天下之道,豈得人人而喩之?亦得其要而已矣。能擧仁賢而用之,則不仁者皆將化而從善,不見有不仁者,若其遠去爾。不仁者遠而天下泰矣,豈復有陰邪害正之患乎?
右在「論語子夏曰舜選於衆擧皐陶不仁者遠矣」條下。
臣按:人君有好善之誠,則天下之士皆至而告之以善道,其於治天下乎何有?如或不好善,而有自足驕傲之貌,則士將聞聲觀色,高蹈遠引,惟恐入山之不深、入林之不密矣。夫人之邪正,隨上之所好,迭爲消長。故直諒多聞之士遠,則讒諂面諛之人至,此天下國家否泰治亂之所由分也。蓋人君心上,邪正之念常相往來消長。正念長,而好惡合於理,則君子進、小人退,而天下以泰;邪念長,而好惡拂於人,則小人進、君子退,而天下以否。故周子曰:「心純則賢才輔,賢才輔則天下治。」未有不純其心而能致天下之泰者也。純心之要在於窒慾循理而已,爲人上者可不勉哉?
右在「孟子曰好善優於天下」條下。
臣按:人君雖知尊賢之道,苟不能審其消長之幾而決於進退,則必爲讒邪所間,而終不能遂其好賢之志矣。夫所謂消長之幾者,不在於人,而在於人主之好惡,好惡著於外,而消長判矣。蓋人主好賢惡邪之心誠一而無間,則君子之道長,而小人之道消;一有不誠,而邪念雜之,則小人乘間而入,肆其姦慝,陷害良善,君子非惟不得行其道,而反被其禍矣。其幾在於方寸之間,而天下國家之否泰治亂皆源於此。人君知此,則寧不惕然警省,而思所以愼其念慮之萌乎?
右在「邵雍曰天與人相爲表裏」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尊賢五去讒邪之間
編輯臣按:此伯益陳戒於舜之辭也。任賢而以小人間之,謂之貳;去邪而不能果斷,謂之疑。蓋爲治之道莫先於任賢,而任賢之要又在於不貳。然或去邪而不能夬決,則必有眩惑君聽、排陷善類之禍,賢者亦不得以行其道矣。夫以舜之聖,益戒之猶如此,而況德未至於聖者乎?
右在「大禹謨益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條下。
臣按:舜命九官,終之以「堲讒說殄行」,何也?蓋讒人之禍,無世無之,故雖唐、虞極治之世,猶畏夫巧言孔壬。是時聖明在上,群賢布列,宜若無虞者。而猶懼一姦邪廁於其間,肆其讒說,以正爲邪,以邪爲正,以是爲非,以非爲是,則君心不能無惑,而賢者不得行其道矣,而況後世乎?孔子告顔回以爲邦之道,而繼之以「遠佞人」,亦此意也。
右在「舜典帝曰龍朕堲讒說殄行」條下。
臣按:治道以賢才爲本,媢疾之人,賢才之賊也。人君雖得稷、契、伊、呂之佐,苟不能去此媢疾之人,去之而或不能遠,則必爲讒說所間,而終不能任賢才矣。故曾子述《大學》之書,以去邪夬決爲平天下之要,蓋爲治之道無急於此也。
右在「大學秦誓人之有技媢疾以惡之」條下。
臣按:周公以元聖之資,盡忠王室,功德格於皇天,精誠又感於祖考神靈。而武王疾瘳,猶未免讒邪之間,狼跋而東,至於作《鴟鴞》之詩以遺王,而王之疑猶未釋然,讒說之可畏也如是。設使是時無風雷之變,而成王終不悟,則文、武之基業其不至於覆墜乎?《詩》曰:「讒人罔極,交亂四國。」又曰:「取彼譖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夫所謂投畀者,如舜之誅四兇是也。三叔得罪於天下,天下之所共誅也。周公豈得而私之?東征之擧,蓋有不得已焉者也。
右在「金縢武王旣喪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於國」條下。
臣按:是時玄宗在位歲久,倦於萬機,移心宴安,其所厭聞者,忠諫之言,而所喜者,諛佞。李林甫伺候上意,因其所喜而中之,乘其所厭而排之,張九齡之忠直,安得久容於朝乎?先儒謂明皇失國奔竄之禍,不發於天寶十四年,而實兆於開元二十四年罷張九齡、相李林甫之日。賢邪進退之際,治亂所由判,可不戒哉?
右在「開元二十二年以張九齡爲中書門下平章事」條下。
臣按:漢末,侯覽、曹節欲盡陷天下諸賢,目之爲黨人。桓、靈昏惑,略不省察,盡錮海內名賢,死者百餘人,而漢祚隨之。厥後小人之欲陷害君子者,必襲侯覽等之故智,皆以黨目之,斯乃一網盡去之術也。朋黨之說,歐陽脩盡之,人主亦可以辨其邪正矣。仁宗雖少剛斷之資,亦非闇弱之主,而讒言一入,不能無疑,未幾韓琦等相繼罷去,卒不能興善治而攘夷狄。而況昏亂之世乎?
右在「宋仁宗慶曆中杜衍富弼韓琦范仲淹執政」條下。
臣按:是時明君在上,群哲萃於朝,將大有爲。而姦邪之徒疾惡如仇讎,萋斐成文,無所不至,卒乃搆虛成言,詐作詔草,欲以激怒上心,用以陷弼等於不測之誅,其計慘矣。然而仁宗寬仁明恕,不遽加威怒,徐議宰相,從容審處,竟得照察情僞,而二人者得免於禍,其亦幸矣。後世人主如聞小人讒毀之言,必以仁宗爲法,不暴加刑誅,廣議於朝,審察而明辨之,則免者必多,而讒邪之情狀自露矣。
右在「初范仲淹以忤呂夷簡放逐者數年」條下。
臣按:歐陽脩、蔡襄皆一時名臣,天子所眷注。故群邪疾惡,百計排陷,欲以黯黮詐僞之事激怒君上與左右。是時,非遇仁明之主,奸邪之術,誰得以辨之?是以古之聖哲之主有志於任賢才、保國家,必以去讒佞爲急。
右在「英宗踐位有惡三司使蔡襄而譖之者」條下。
臣按:《易》曰:「開國承家,小人勿用。」宋室屢爲小人所誤,致有靖康之禍。當是時,宜改覆車之轍,誅竄奸邪,委任賢哲,庶可以報君父之讎,而恢復舊物矣。今乃以一君子任事,而又使兩小人參之,是小人衆而君子獨,其何以有濟?《宋史》言:「使綱畢力殫慮於靖康、建炎間,莫或撓之,二帝豈至於北行,而宋亦豈至爲南渡之偏安哉?」嗚呼!「邦之扤捏,曰惟一人;邦之榮懷,亦尙一人之慶。」自古君子之道,每爲讒邪所間而不得行,此天下之所以多亂而鮮治也。夫以汪、黃之奸回,排擯忠賢,固不足怪,張浚是何心,而乃復劾綱耶?元儒揭傒斯以宋之南渡不得恢復,歸其罪於張浚抑李綱、引秦檜,君子是之。嗚呼!此何等時,而張浚乃如是耶?其妨賢誤國之罪,有不可掩者矣。
右在「侍御史張浚私意殺侍從且論其買馬招軍之罪」條下。
臣按:李綱、岳飛皆一世之偉人也。天之生此兩人也,夫豈偶然哉?蓋將以攘夷狄而救生民也。高宗庸闇,旣爲讒邪所惑,罷斥李綱;又爲賊檜所罔,沮岳飛破虜之功,使檜恣其矯殺。是自絶於天也,天豈保佑乎?卒至播遷窮僻,偸安忍恥,稱臣戎虜,君父之讎置之度外,厥罪大矣。
右在「冬十月秦檜矯詔下岳飛於大理獄」條下。
臣按:《宋史》,檜居相位十九年,屛塞人言,脅制君父,倡和誤國,一時忠臣良將誅鋤略盡。其頑鈍無恥者率爲檜用,爭以誣陷善類爲己功。凡無罪可狀者,則曰立黨沽名,曰謗訕,曰指斥,甚則曰有無君心。章疏皆檜自操,以授言者。晩年殘忍尤甚,屢興大獄。嗚呼!檜亦非喪心病風者,豈不知犯義賊仁、殺戮無辜之爲禍耶?然其惟務快意,略無顧忌,如是之甚,其意必有在也。張時泰言:「金人始以張邦昌爲楚帝,劉豫厚賂㺚獺,又得僞帝於齊。檜之還自虜廷,專主和議,其志不過欲爲張邦昌、劉豫耳。當金人以和議餌宋,檜則首倡之,㺚獺必以立豫者許檜,陰縱其還,使主和議以亡宋,故檜堅執其議,而衆言不能破也。」
臣謂時泰之論,可謂深見檜之肺肝者。自古忠賢在朝,則奸兇沮謀,無以稔惡。故檜之爲相,專以殺戮忠良、誅鋤善類爲急務,其意欲使國勢空虛危弱,而靖康之事復作,則已得乘機遂其志,其謀雖秘,其情見矣。雖然,非獨檜也如是,歷考前史,奸兇欲專擅權柄、簒竊人國者,未有不以殺戮立威以陷害忠賢、夷滅善類爲先,人主不可不察。
右在「秦檜怨趙鼎不附和議安置永州」條下。
臣按:汝愚賢相,而爲權倖所忌,竄死遐荒,誠神人之所共憤,天理所不容也。初,朱熹言於汝愚,宜以重賞酬侂胄之勞,〈帝之立,侂胄有勞。〉不使預政。汝愚謂其易制,不以爲慮,竟爲侂胄所陷,以至於斯。嗚呼!「履霜堅氷至」,「羸豕孚蹢躅」,聖人垂戒之意明矣。小人之惡始於細微,而終於難禦。當侂胄預政之初,委曲善處,豈無其道?汝愚昧於履霜、羸豕之戒,不能早辯而豫防,卒至於此,可勝惜哉?
右在「寧宗慶元元年春正月白虹貫日韓侂胄欲逐趙汝愚而難其名」條下。
臣按:君子小人之所爲,如陰陽氷炭之相反,固難以相容也。然君子之待小人以公,隨其罪之大小而處之,不置一毫私意於其間;小人之害君子以私,疾惡排陷,甚於仇讎,必欲極其慘酷,薙獮無遺類,然後快於其心。夫人臣之受禍,固不足論。然自古國家亂亡之禍,靡不由此,其所繫顧不大哉?人主誠能虛心察理,明以照姦,豈至於是乎?由其蔽於物慾而爲姦佞所罔,於是非邪正之際,漠然不能辨,乃至此極,可不戒哉?
右在「韓侂胄怨趙汝愚朱熹」條下。
以上去讒邪之間。
爲天下國家之要親親一總論親親之義
編輯臣按:堯明德而施澤於天下,始於九族,而及於百姓萬邦,蓋推親親之仁而浹於天下也。然親親之道莫先於孝弟,虞史敍堯之德,止言親睦九族,而不及於孝弟,何也?孟子言:「堯、舜之道,孝弟而已。」未有不盡孝弟之道,而能親其九族者也。
右在「堯典克明峻德以親九族」條下。
臣按:親親,若堯之親九族也。蓋帝王經世育物之道,皆本於仁愛之心,而施仁之要,必始於親親。故自堯、舜達於成周之世,其爲治之法,必以是爲先。然《周禮》以親親爲八統之首,而敬故、進賢次之。至於孔子敍九經,又以親親次於尊賢,何也?蓋以人君施德之序言之,則親親爲本;以帝王爲治之務言之,則尊賢爲急。能尊賢,則親親之道益明矣。
右在「周禮大宰之職以八統詔王」條下。
臣按:人道親親,言人道之大者在於親親也,如所謂「仁者,人也,親親爲大」之意。蓋人君上以致誠敬、奉廟社,下以施惠政、安百姓,以至敎化行而禮俗成,天下和平而群生安樂者,皆自親親之仁推之也。
右在「大傳曰人道親親也」條下。
臣按:五者皆爲治之要務,而治親乃其所當先也。蓋聖人之治天下必本於仁,而施仁之道必始於親親,未有不親其親而仁及於天下者也。
右在「聖人南面而聽天下所且先者五」條下。
臣按:此言君子盡親親之道,而推之以仁民愛物也。蓋由親而及疎,由近而及遠,此所謂一本,而施之有序,未有不親其親而仁愛及於民物者也。古之帝王施德於天下,以至於黎民於變、鳥獸魚鱉咸若者,皆自親親之仁始也。
右在「孟子曰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親親二盡孝悌之道
編輯臣按:居則致其敬,謂「洞洞屬屬,如不勝,如將失之」,「進退周旋,愼齊。升降出入,揖遊。不敢噦噫、嚔咳、欠伸、跛倚、睇視,不敢唾咦」是也。養則致其樂,謂「樂其心,不違其志,樂其耳目,安其寢處,以其飮食忠養之」是也。病則致其憂,謂「冠者不櫛,行不翔,言不惰,琴瑟不御,食肉不至變味,飮食不至變貌,笑不至矧,怒不至詈」是也。喪則致其哀,「擗踴哭泣」,「寢苫枕塊」,「三日不怠,三月不懈,期悲哀,三年憂」是也。祭則致其嚴,謂「散齊七日以定之,致齊三日以齊之」,「防其邪物,訖其嗜欲,耳不聽樂」,「心不苟慮,必依於道;手足不苟動,必依於禮」,「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周旋出戶,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戶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嘆息之聲」是也。人子事親之心,自始至終,無一毫之不盡,可謂備矣。如有一事之未盡,則不可謂之孝矣。
右在「子曰孝子之事親居則致其敬」條下。
臣按:君子之爲善,以其理之所當爲也;其不爲不善,以其理之不當爲也,夫豈有爲而爲之?然孝子之心未嘗一念不在於父母,一言一動必思父母之榮辱,而果於爲善,戒於爲惡,此其所以能立身行道以顯父母也。凡人皆不可不念。至於人主,所繫尤大,一行一政之善,增光前烈,而令聞垂於無窮;一言一動之過,人心離怨,而宗廟有危亡之漸,其可不愼乎?如古之聖帝明王積善修德,而福慶綿於宗社,其爲孝大矣!後世昏亂之主縱欲敗度,無所忌憚,而卒至於覆滅宗祀,其忘親之罪亦大矣!
右在「內則曰父母雖沒將爲善思貽父母令名必果」條下。
臣按:此言孝親之道不止於奉養承順之備至,而又在於敬謹其身也。蓋身雖在我,其氣與性受之於親,非己得以慢而辱之也。親之於身,如木之有本,相須而一體,一有不謹而失其持守,則是傷其本也。本旣傷矣,枝幹安得不從而亡乎?古之君子脩身愼行,洞洞屬屬,造次顚沛,無敢忽焉者,爲此故也。曾子臨終而啓手足,以示平日戰兢臨履之意,其亦有感於夫子之言而興起與?
夫敬身之道,固在於謹言動、愼威儀,而體受歸全,尤其敬之大者。凡爲人子者,皆所當念。至於人主之身,廟社神人之攸托,其可不自愛重而失於保攝乎?然所謂全歸者,不止於全其形體而已。道德仁義之具於心者,尤其全受之大者。苟不能全性分之所有,而有一行之虧、一善之不備,則雖或苟全形體以沒,亦不可謂之全矣。人主誠能念仲尼傷親之戒,體曾子臨履之意,而又知德性之全受者,尤不可以或虧焉,則必不至荒於酒色以伐其性矣,必不至淫於逸豫以滅其德矣,必不至冒於原獸以陷其險矣。又何至於賊仁害義以喪其身,慢天虐民以墜其宗也哉?奉持遺體,常恐羞之,一擧足而不敢忘父母,一出言而不敢忘父母,凡可以傷性傷親之事,皆有以戒於未萌而防於未然。獨以治心養性、振民育德爲事,節嗜欲,定心氣,廣廈之下,細氈之上,日接儒紳,討論墳典,講劘道義,涵泳從容,優游自得。則聰明開廣,志氣舒泰,德崇業廣,道充身安,心無陷溺之危,體有康強之樂,必得其壽,而永保天祿矣。
人主敬身之道,無逾於此者。夫然後庶可謂之全歸,而免於不孝之罪矣。世主有不能敬其身而遂至於忘身者多矣。身且忘矣,況念其宗社生靈乎?嗚呼!可不戒哉?
右在「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遺體也」條下。
臣按:孔子以立身行道以顯父母爲孝。如或不能脩身愼德,而一失其身,雖以天子之尊、諸侯之富,而不能事其親矣。夫人主之所以失身,以其忘身也。身在於此,何至於遺忘?由其不能敬而肆其欲耳,可不戒哉?
右在「孟子曰事孰爲大事親爲大」條下。
臣按:人子之事親,必以恭敬爲本,而以脩身愼行爲先。如有一毫驕矜之心、爭亂之事,必至於辱身危親,其不孝大矣。口腹之養,奚足贖哉?此雖通上下而言,人主之事親,尤不可不知此也。夫天子以天下奉其親,諸侯以一國奉其親,其榮極矣。然不能恭敬以自持,一萌驕泰之念,則傲賢慢士,淫逸遊田,無所不爲,而亂亡至矣。或生悖亂之心,或務爭鬪之事,則人禍天刑有不能免,殘民動衆,構怨於諸侯,而禍敗及之,雖以天下之大、一國之富,而不能悅其親矣。孟子曰:「堯、舜之道,孝弟而已。」堯之允恭,舜之溫恭,乃孝弟之本也。爲人上者可不念哉?
右在「子曰事親者居上不驕」條下。
臣按:先儒之說曰:「人之欲孝其親,心雖無窮,而分則有限。得爲而不爲與不得爲而爲之,均於不孝。」夫所謂分者,天理之當然,固不可不盡,亦不可違越也。得爲而不爲者,未能盡事親之道,固不得爲孝。若不得爲而爲之,是欲尊其親而逾越其分禮,亦不得爲孝矣。如魯三家僭禮之類,固不足論。宋之仁宗率百官朝皇太后於會寧殿,英宗欲尊濮王以天子之禮,遂取譏於天下後世,烏足爲孝乎?
右在「子曰生事之以禮」條下。
臣按:此章喪親之禮略備,人子於此有一未盡焉,則無復有可爲者矣。夫欲報之德,昊天罔極,君子雖終身之喪,未足以紓無窮之悲。先王制禮,喪不過三年,何也?孔子曰:「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此君子所以不忍於親,而喪必三年之故。然孝子哀慕之心,豈止於三年而已?特以聖人立爲中制,而使不敢過,非以三年之喪爲足以報其親也。夫三年之喪,自天子達於庶人,此所謂天下之通喪也。世降敎失,戰國之世已無能遵其禮者,唯滕文公排父兄百官之議而斷然行之,四方之來弔者,莫不喜悅。自漢文帝率意變古,景帝不師典禮,始爲易月之制。後世遵之,喪紀遂廢,未有能易之者。獨元魏孝文、遼之聖宗、宋之孝宗乃能行之,千載以來,數君而已。嗚呼!天理之在人心者,未嘗泯滅,自漢以來,帝王不能行喪制者,豈皆無思親之心而然歟?但以循襲前代之謬擧,又惑於群臣之邪說,不能復古制爾,可勝嘆哉!
右在「子曰孝子之喪親也哭不偯」條下。
臣按:先儒之說曰:「不以欲惡哀樂二其心,而致一於其所祭。故無形之中,視有所見;無聲之中,聽有所聞,皆其思之所能達。親之居處、笑語、志意、樂嗜,往而不返,非有實也,夫豈形體之所能交哉?思之所至,足以通之。」程子謂:「齊不容有思,有思非齊也。齊者,湛然純一,方能與鬼神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此孝子平日思親之心,非齊也。」臣謂孝子平日思親之心,固無所不至。至於將祭而齊,追慕之心益切,安得不思其居處、言笑、志意、樂嗜乎?然此乃散齊之日所爲也。至於致齊日,則湛然純一,專致其精明之德,乃可交於神明。
右在「致齊於內散齊於外」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親親三盡孝悌之道
編輯臣按:《史記》,舜父瞽瞍盲而母死,瞽瞍更娶妻而生象。父母及象皆下愚不移,瞽瞍惑於後妻,嘗欲殺舜。舜盡孝悌之道,事父母,待其弟,每尤加恭順。此所謂「烝烝乂,不格姦」也。烝烝,進而不已之意,言舜不幸遭此,而能和以孝,使之進進以善自治,而不至於姦惡。非至誠之積薰蒸浸灌,何以至此?舜以不獲於父母之故,號泣於旻天於父母,自負其罪,不敢以爲父母之罪;自引其慝,不敢以爲父母之慝。敬畏小心以盡其子職,其純誠篤至如此,宜其卒能感動也。誠之至,可以感鬼神、格天地,而況於人乎?
右在「堯典曰有鰥在下曰虞舜」條下。
臣按:舜以聖人之德,居天子之位,其福祿上及於宗廟,而下延於子孫,此所以爲大孝也。後世人主有不敬厥德,而終至於覆滅宗祀者多矣,其爲不孝亦大矣!
右在「禮記子曰舜其大孝也」條下。
臣按:帝王之孝,莫大於繼志述事。祖父之有美志,子孫善繼其志而成就之;祖父之有美政,子孫善述其事而遵守之,此所謂善繼善述也。至於法令、刑政之間,隨時變通,以順人心,以安天下者,亦無害〈於繼〉述也。宋哲宗不達是義,惑於群邪之說,紹述神宗之弊法,崇信奸回,屛斥諸賢,遂至斲喪國脈,敗壞天下,馴致亂亡之禍。是可謂之善繼善述乎?
右在「子曰武王周公其達孝矣乎」條下。
臣按:太宗以生日爲父母劬勞之日,不爲宴樂,至於悲痛流涕。其思親之心發於眞誠,至今讀者猶爲之感愴。厥後明皇以生日宴百官於華萼樓,每歲八月五日爲千秋節,布於天下,咸令宴樂。明皇享國旣久,寢肆驕侈,創立節名,後世沿循,遂成故典,下至士大夫,亦莫不以生日宴樂習以爲常,其忘親甚矣。先儒程子之說曰:「人無父母,生日當倍悲痛,更安忍置酒張樂以爲樂?若具慶者可矣。」其言正與太宗之意合。爲人子者寧不於是而惻然動念乎?
右在「太宗嘗謂近臣曰吾今日生日」條下。
臣按:光宗初卽位,五日一朝重華宮,初非無愛父之心也。第惑於宦豎離間之說,又爲悍妻所制,遂喪其本心。昔瞽瞍有殺舜之志,舜負罪引慝,祇載見瞽瞍,夔夔齊慄,瞽亦允若。孝宗略無廢立之意,而光宗妄生猜疑,或累月不朝,父疾不問,父死不哭,通天之罪有浮於唐之肅宗。原其情,其違楊廣不遠矣。
是時朱熹進言曰:「人之有此身者,受形於母,而資始於父。雖有強暴之人,見子則憐;至於襁褓之兒,見父則笑。此父子之道所以爲天性,而不可解也。然父子之間,或有不盡其道者,是豈爲父而天性有不足於慈,亦豈爲子而天性有不足於孝者哉?人心本明,天理素具,但爲物慾所昏,利害所蔽,故小則傷恩害義而不可開,大則滅天亂倫而不可救。假如或好飮酒,或好貨財,或好聲色,或好安逸,如此之類皆物慾也。淸明之地,物慾昏之,則父或忘其爲慈,子或忘其爲孝。然後造爲讒慝者,指疑似以爲眞實,指毫髮以爲丘山。利害旣有以蔽其心,此心日益猜疑。子一擧足而得罪於其父,父一出言而取怨於其子,父子之情毀而禍亂作矣。試於暇時,或於中夜,或於觀書之際,或於靜坐之頃,捐去物慾之私,盡祛利害之蔽,默觀此心之本然,則父子之間固未嘗不慈且孝也。」
熹之言懇惻切至如是,而光宗終不悔悟,卒爲萬世不孝之子。是蓋一念之間不能撤其私邪之蔽,遂至於此。吁!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右在「五年春正月癸亥朔帝朝於重華宮壽皇聖帝有疾」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親親四盡孝悌之道
編輯臣按:順父母之道,在於悅其心。人能和於妻子,宜於兄弟如此,則父母必安樂之。故孔子誦此詩而贊之。
右在「中庸詩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條下。
臣按:《大學》以孝悌慈爲立敎之本,而人情之每易失者,兄弟。故特擧而申言之。
右在「大學詩云宜兄宜弟」條下。
臣按:孝友慈,名雖殊而同出於一源者也。安有孝而不友,友而不慈者哉?明皇之心始初淸明,無物慾之累,無讒邪之蔽,故能篤於友愛如是。及其享國旣久,寢肆奢欲,聲色以蕩其心,姦邪又乘而惑亂,遂至於喪其本心。無罪而廢正後,殺三子,略無惻隱之念。至是友愛之心亦不能如初矣。古之帝王純心一德,方寸之間,天理渾全,而不爲外物所惑,故能盡其孝友之道而始終不渝。由家以及於國,由國以及於天下,群黎品彙咸被其澤,此無他,能淸其源而善推其所爲而已矣。嗚呼!爲人上者可不以是爲鑑戒乎?
右在「唐明皇素友愛」條下。
臣按:宋太祖遵母后遺敎,不以天下私其子,而竟以授其弟,其孝友之道,可謂至矣。
右在「宋太祖卽位尊其母杜氏爲太后」條下。
臣按:太宗初無遵金匱約誓之意,故一聞流言,更不加察,卽罷廷美而賞其上變者。夫人之至親,莫如兄弟。今太宗於一弟尙不能容,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矣。然太宗傳子之意雖萌,而實決於趙普之一言。自古奸諛之臣逢君之惡而陷主於不義,以固其寵祿,但知利之爲大,而不知有害於義理,其爲罪大矣。江充入宮,而武帝之父子見殘;趙普爲相,而太宗之兄弟見賊。雖有平成之功,不足贖也。
右在「太宗卽位以弟廷美爲開封尹」條下。
臣按:先儒言:「太祖用心,堯、舜之心也。舜之協堯,禹之承舜,而太宗獨無是心乎?」嗚呼!太祖以金戈鐵馬取天下,不以與子而與弟者,非止有公天下之心,實由友愛之篤也。而太宗之所以報太祖者,何其大謬耶?至於授受之際,人不與聞,不能不起萬世之疑,而又使一弟一姪皆不得其死,其爲不仁甚矣。
右在「趙普復相廉得盧多遜交通秦王事」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親親五嚴正家之法
編輯臣按:順父母之道,在於悅其心。人能和於妻子,宜於兄弟如此,則父母必安樂之。故孔子誦此詩而贊之。
右在「中庸詩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條下。
臣按:《大學》以孝悌慈爲立敎之本,而人情之每易失者,兄弟。故特擧而申言之。
右在「大學詩云宜兄宜弟」條下。
臣按:孝友慈,名雖殊而同出於一源者也。安有孝而不友,友而不慈者哉?明皇之心始初淸明,無物慾之累,無讒邪之蔽,故能篤於友愛如是。及其享國旣久,寢肆奢欲,聲色以蕩其心,姦邪又乘而惑亂,遂至於喪其本心。無罪而廢正後,殺三子,略無惻隱之念。至是友愛之心亦不能如初矣。古之帝王純心一德,方寸之間,天理渾全,而不爲外物所惑,故能盡其孝友之道而始終不渝。由家以及於國,由國以及於天下,群黎品彙咸被其澤,此無他,能淸其源而善推其所爲而已矣。嗚呼!爲人上者可不以是爲鑑戒乎?
右在「唐明皇素友愛」條下。
臣按:宋太祖遵母后遺敎,不以天下私其子,而竟以授其弟,其孝友之道,可謂至矣。
右在「宋太祖卽位尊其母杜氏爲太后」條下。
臣按:太宗初無遵金匱約誓之意,故一聞流言,更不加察,卽罷廷美而賞其上變者。夫人之至親,莫如兄弟。今太宗於一弟尙不能容,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矣。然太宗傳子之意雖萌,而實決於趙普之一言。自古奸諛之臣逢君之惡而陷主於不義,以固其寵祿,但知利之爲大,而不知有害於義理,其爲罪大矣。江充入宮,而武帝之父子見殘;趙普爲相,而太宗之兄弟見賊。雖有平成之功,不足贖也。
右在「太宗卽位以弟廷美爲開封尹」條下。
臣按:先儒言:「太祖用心,堯、舜之心也。舜之協堯,禹之承舜,而太宗獨無是心乎?」嗚呼!太祖以金戈鐵馬取天下,不以與子而與弟者,非止有公天下之心,實臣按:政在愛人,而愛之無節,則必至於亂,故又有禮以治之。禮主於敬,而敬之至則大昏爲大,故雖以天子諸侯之尊,而亦必冕而親迎,所以正其始也。蓋夫婦之際,人道之大端,凡人皆所當謹。至於人君,處至尊之位,其擇配也,將以繼先聖之後,爲天地宗廟社稷之主,其可苟乎?敬而親之,所以成男女之別、立夫婦之義也。男女有別,而後夫婦有義;夫婦有義,而後父子有親;父子有親,而後君臣有正。故昏禮者,禮之本也。《易》曰:「正其本,萬事理。失之毫釐,謬以千里,故君子愼始。」蓋謂是也。
右在「禮記孔子侍坐於哀公」條下。
臣按:王者聽男敎,後聽女順,一有不脩,謫見於天。故匡衡之說曰:「大上者,民之父母。後夫人之行不侔乎天地,則無以奉神靈之統,而理萬物之宜。自上世以來,三代興廢,未有不由此者也。」然則人主於配匹之際,其可不致愼重之意乎?
右在「是故男敎不脩」條下。
臣按:家人之道在於正倫理、篤恩義,蓋必先正其倫理,然後恩義可篤也。自古人君不能正其家,而父子、兄弟、夫婦之間離貳怨隙,有不克相保者,其禍始於倫理之不正也。故《家人》卦以嚴爲本,非處身之嚴者,亦何以正其一家之倫理乎?
右在「易家人上九有孚威如」條下。
臣按:《漸》卦專以女歸爲義,蓋禮義廉恥之重,天下國家之本,無若女之歸也。故其歸也,必以正而有漸。自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六禮備而成婚,乃女歸之得其正也。以正而進,則可以配君子而成內治,以正家國以及於天下矣。如或選不以德,而進不以正,則未有不至於亂邦家者也。是故古之帝王重之,妙選有德之世,考卜窈窕之女,而其進之也,又必隆禮致敬而不敢苟也。
後世禮義廢而情慾勝,選後不以女德爲先,而或以色進,或以親進,其進也已不正矣。至如周之褒姒、晉之驪姬以俘女進,漢之衛後、趙後以謳歌者進,唐之武后以先帝才人進,如此之類甚多。是又不正之甚者也。夫以帝王之配天地神人之主,而其輕且褻如此,又何以正王化而隆福祚乎?其卒有敗家覆國之禍,宜哉!蓋婚禮者,萬世之始也。始之不正,未有能終者也。故臣因《漸》卦之義而推明之,以爲後戒雲。
右在「漸女歸吉利貞」條下。
臣按:女之賢正者配陰柔不正之夫,豈但自守幽貞而已?又當輔助規警,使不至於失德,則尤善矣。自古人君修省畏飭,而無荒淫之失者,非獨有忠義之臣箴諫於外,亦由賢妣貞女夙夜警戒以成其德,如周宣之姜後、齊桓之衛姬、楚莊之樊妃是也。蓋夫爲妻綱,夫而能正其身以齊其家,如《思齊》之刑家者,德之至也。夫道不得其正,而幸賴內助之賢,如《鷄鳴》之警戒,以輔其德,則亦可以窒慾遷善而正邦矣。故臣推衍《易》爻言外之意,用規於女之賢者,蓋如此而後方爲盡幽貞之道。
右在「歸妹之彖曰歸妹天地之大義也」條下。
臣按:自昔柔闇之主受制於悍妻,以亂家國者多矣。如唐之高宗、中宗受制於武、韋,晉惠帝受制於賈后,卒有隕身覆國之禍者,不足怪也。至於隋文,創業之君,而受制於獨孤;唐肅宗,中興之主也,而亦受制於張後,何哉?由自處不正故耳。自處不正,然後妻得制之。程頤之論,垂戒深矣。
右在「小畜九三輿說輻」條下。
臣按:婦人之德,以柔順爲正,而無專制之義;夫之道,則以剛健爲貴,而有率人之智,故曰「夫子制義」也。「夫也者,夫也」,謂當盡丈夫之道也。苟或夫而不夫,從婦之道,則反常逆理,而家道亂矣,其有凶禍必矣。如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亂之極,固無足論。後世中常之君率多溺於情愛,不能以義統制,縱令干預政事,以亂家國,馴致喪亡之禍,聖人丁寧垂戒之意深矣。人主誠能剛以執德,嚴以治家,每存黃裳之戒,以絶柔道之牽,則無此患矣。
右在「家語曰女子順男子之敎而長其理者也」條下。
臣按:婦人之職在於居中而主饋事,所謂「無非無儀,惟酒食是議」是也。《禮》有之:「天子聽男敎,後聽女順;天子聽外治,後聽內職。」古者於男女內外之辨,其嚴如此。儻或不戒女壯之漸,使之預政幹蠱,則比如牝鷄之司晨,陰陽反常,是爲妖孼,而禍亂作矣。呂、王臨朝,漢祚中絶;武、韋專政,唐室幾亡。如此之類甚多,前鑑孔昭,可不戒哉?美哉,我朝家法也!列聖遺訓,宮闈甚肅。當主幼時艱之際,雖或有垂簾之政,輔翼維持,功存廟社;迨至上年稍長,旋卽復辟,朝野相慶。其視漢之鄧後貪權不釋,曾霄壤之不侔矣。以此爲子孫萬世家法,安有禍亂之萌乎?
右在「小學婦主中饋惟事酒食衣服之禮耳」條下。
臣按:先儒言:「『偏』之一字爲脩身齊家之深病。」蓋心有不正而接物之際有所偏著,不能平其好惡,則身不能脩,而無以齊其家矣。然臣謂偏之爲害,非止於身不脩而家不齊,天下國家亂亡之禍,未有不由是者。蓋偏於愛,則溺焉而不知其惡;偏於惡,則阻焉而不知其善。如周幽王偏嬖褒姒而黜申後,晉獻公偏寵驪姬而殺申生,唐高宗偏惑武曌而殺正後與顧命大臣,玄宗偏愛武惠妃而一日殺三子,天理人倫於是乎絶滅,而禍亂起矣。漢元帝偏聽恭、顯之譖而不省蕭望之之忠賢,唐德宗偏信裴延齡之奸而疾惡陸贄之剛正,隋煬帝偏悅虞世基之佞而猜忌薛道衡之規諷,宋高宗偏惑秦檜之讒而枉殺岳飛之忠烈,是非邪正於是乎貿亂,而危亡兆矣。嗚呼!偏之爲害起於一念之不中,而其禍及於天下國家,甚可懼也。然則奈何?曰公其心而已。敬以直內,而存諸中者不偏不倚;義以方外,而接於物者無過不及,則無此患矣。《書》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人主誠能以大公至正爲心,而去其偏黨之私,則安有身不正而家不齊,以致禍敗者乎?
右在「大學曰所謂齊其家在脩其身者」條下。
臣按:三者皆人君正家之本,可以爲萬世戒也。有一於此,家道亂而禍階成矣。後世人主溺於嬖寵,犯此者多矣,是則五霸之罪人也。蓋有國家者,心有偏惑而失好惡之正,則必至紊禮分而不能閑有家矣。自周幽王、晉獻公以來,漢、晉、隋、唐亂亡之禍,靡不由此,不可不戒。
右在「春秋傳齊桓公葵丘之盟」條下。
臣按:《易ㆍ履》之象曰:「上天下澤,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故妾不可以竝後,庶不可以加嫡,臣不可以儗君。此天地之常經,古今之大義也。名分一紊,禍亂之階,可不謹哉?
右在「辛伯諫周桓公曰內寵竝後」條下。
臣按:分者,天理當然之則。天之生物,理無虧欠;而人之處物,每不盡理。如君臣、父子、兄弟、夫婦,皆出於天性而各有當然之則,有一毫不盡其心,不當乎理,是爲不盡分也。聖人所以爲人倫之至者,只是盡其分也。夫帝王之治,本於彝倫。故三綱正於上,則萬化循其軌;三綱亂於上,則萬物失其所,此理勢之必然也。蓋必盡己之性,而後盡人物之性。人主一身,四方之極,苟非盡人倫之分,何以繼天立極,而爲萬民之標準乎?自古君而盡君道、臣而盡臣道者蓋寡。至於宮壼之內,又多惑於嬖寵,失男女之正,亂嫡妾之分;至於父子、兄弟之間,亦或未免於離貳怨隙,不能相保者,蓋由讒邪間於其間,而情意不相合也。故程子於《噬嗑》〈卦名〉深明是理,乃言曰:「凡天下至於一國一家,至於萬事,所以不和合者,皆由有間也。除去之,則和合矣。故間隔者,天下之大害也。」嗚呼!人主誠欲明倫正家,以親九族,以及萬民,其要固在於明善誠身,而尤當以去讒邪爲急。
右在「程子曰天地生物各無不足之理」條下。
臣按:父子、兄弟、夫婦,至親也,而讒間離之,則疎隔有同於胡、越者矣。偏之爲害至於此極,禍亂之所由作也。在上者誠能公以處心,而明以照奸,則無此患矣。窮理則明矣,寡慾則公矣。
右在「胡宏曰人君盡下則聰明開而萬里之遠親於衽席」條下。
臣按:宋朝家法最正,世有賢后之助,謙損抑畏,檢其戚屬,使無驕恣亂政之禍,可以爲後世法。故駉之論及此。
右在「林駉曰易著家人詩首關雎」條下。
由友愛之篤也。而太宗之所以報太祖者,何其大謬耶?至於授受之際,人不與聞,不能不起萬世之疑,而又使一弟一姪皆不得其死,其爲不仁甚矣。
右在「趙普復相廉得盧多遜交通秦王事」條下。
爲天下國家之要親親六惇九族之敍
編輯臣按:皐陶陳爲治之謨,以脩身爲本,而繼之以惇敍九族,卽《堯典》所謂「克明俊德,以親九族」也。蓋人君脩身於上,而將施澤於天下,必思永久之道,先厚於敍九族,此出治之本也。然必賴群哲之勉勵輔翼,然後可以推親親之仁,而由近及遠,無所不被矣。
右在「皐陶謨愼厥身脩思永」條下。
臣按:古之人君於族屬,非徒施恩以篤敍之,又必設官以敎誨之,使明人倫之道。而其敎之也,又以孝弟爲本,睦友、子愛皆孝弟之推也。睦者,和於族;友者,和於弟;子者,慈於子;愛者,慈於幼。四者備矣,和順輯睦之風成,而無乖爭陵犯之患矣。我朝宗學之設,蓋爲是也。
右在「禮記庶子之正於公族者」條下。
臣按:聖人於宗族,不以公盡法,故無宮刑;不以義掩恩,故又有三宥之心。而有司之正終不可奪,仁之至,義之盡也。
右在「公族之罪雖親不以犯有司正術也」條下。
臣按:漢高祖以天下初定,懲亡秦孤立之敗,剖裂彊土,大封同姓,其苗裔支別,則置宗正官以糾合之。此其敬宗之意厚矣。厥後王子分封之令下,而侯國削弱,侯國不得宿衛之禁嚴,而宗室無有在位者。異時劉龔諸人畔漢,獻符於王莽者,豈非有所激耶?吾觀《漢ㆍ諸侯王表》,王莽知漢中外殫微,本末俱弱,亡所忌憚,生其姦心。然則有國者之於宗族,其可不思所以保護而封殖乎?
右在「漢高祖七年初置宗正官以敍九族」條下。
臣按:唐有天下,分封子弟,親者固寵殊恩,疎者亦疎王爵。此其親愛之意厚矣。夫何未及再傳,而降封之禮已薄,迨至親盡,而仕宦之制無別,或至流落於民間?識者慨歎。異時名儒劉秩因武氏之禍,欲行封建者,豈非有所感耶?
右在「唐宗室世系表」條下。
臣按:宋朝親九族之意,可謂厚矣。但其封王也,設爵無土,聚在一城,至於靖康之變,擧族被擄,其禍慘矣。苟能如周之封同姓,列爵分土,以爲磐石之宗,豈至於此乎?
右在「宋仁宗景祐二年帝以皇族散處都城」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