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第025卷

理學彙編 文學典 第二十四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
理學彙編 第二十五卷
理學彙編 文學典 第二十六卷


欽定古今圖書集成理學彙編文學典

 第二十五卷目錄

 文學名家列傳十三

  晉三

  陸機       陸雲

  陸喜       潘岳

  歐陽建      虞溥

  何劭       裴頠

文學典第二十五卷

文學名家列傳十三 编辑

晉三 编辑

陸機 编辑

按《晉書》本傳,「機字士衡,吳郡人也。祖遜,吳丞相。父抗, 吳大司馬。機身長七尺,其聲如雷,少有異才,文章冠 世,伏膺儒術,非禮不動。抗卒,領父兵為牙門將。年二 十而吳滅,退居舊里,閉門勤學,積有十年。以孫氏在 吳,而祖、父世為將相,有大勳於江表,深慨孫皓舉而 棄之,乃論權所以得,皓所以亡,又欲述其祖父功業」, 遂作《辨亡論》二篇。其上篇曰:「昔漢氏失御,姦臣竊命, 禍基京畿,毒遍宇內,皇綱弛頓,王室遂卑,於是群雄 蜂駭,義兵四合。吳武烈皇帝慷慨下國,電發荊南,權 略紛紜,忠勇伯世,威稜則夷羿震盪,兵交則醜虜授 馘,遂掃清宗祊,蒸禋皇祖。于時雲興之將,帶州焱起 之師,跨邑哮闞之群風驅,熊羆之族霧合。」雖兵以義 動,同盟戮力,然皆包藏禍心,阻兵怙亂,或師無謀律, 喪威稔寇,忠規武節,未有如此其著者也。武烈既沒, 長沙桓王逸才命世,弱冠秀發,招攬遺老,與之述業。 神兵東驅,奮寡犯眾,攻無堅城之將,戰無交鋒之虜, 誅叛柔服,而江外底定。飭法修師,則威德翕赫。賓禮 名賢而張公為之雄,「交御豪俊而周瑜為之傑。」彼二 君子,皆弘敏而多奇,雅達而聰哲,故同方者以類附, 等契者以氣集,江東蓋多士矣,將北伐諸華,誅鉏干 紀,旋皇輿於夷庚,反帝座於紫闥,挾天子以令諸侯, 清天步而歸舊物。戎車既次,群凶側目,大業未就,中 世而殞。用集我大皇帝以奇蹤襲逸軌,叡心因令圖 從政,「咨於故實,播憲稽乎遺風,而加之以篤敬,申之 以節儉」,疇諮俊茂,好謀善斷,束帛旅於丘園,旌命交 於塗巷。故豪彥尋聲而響臻,志士晞光而景騖,異人 輻輳,猛士如林。於是張公為師傅,周瑜、陸公、魯肅、呂 蒙之儔,入為腹心,出為股肱。甘寧、凌統、程普、賀齊、朱 桓、朱然之徒奮其威,韓當、潘璋、黃蓋、蔣欽、「周泰之屬 宣其力」;風雅則諸葛瑾、張承、步騭以名聲光國,政事 則顧雍、潘濬、呂範、呂岱以器任幹職,奇偉則虞翻、陸 績、張惇以風義舉政;奉使則趙咨、沈珩以敏達延譽, 術數則吳範、趙達以機祥協德,董襲、陳武殺身以衛 主,駱統、劉基彊諫以補過,謀無遺計,舉不失策,故遂 割據山川,跨制荊、吳,而與天下爭衡矣。魏氏嘗藉戰 勝之威,率百萬之師,浮鄧塞之舟,下漢陰之眾,羽楫 萬計,龍躍順流,銳師千旅,武步原隰,謨臣盈室,武將 連衡,喟然有吞江滸之志,壹宇宙之氣。而周瑜驅我 偏師,黜之赤壁,喪旗亂轍,僅而獲免,收跡遠遁。漢王 亦憑帝王之號,帥巴漢之人,乘危騁變,結壘千里,志 報關羽之「敗,圖收湘西之地,而我陸公亦挫之西陵, 覆師敗績,困而後濟,絕命永安,續以濡須之寇,臨川 摧銳,蓬蘢之戰,孑輪不反。」由是二邦之將,喪氣挫鋒, 勢衂財匱,而吳莞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請好,漢氏乞 盟,遂躋天號,鼎跱而立。西界庸益之郊,北裂淮漢之 涘,東苞百越之地,南括群蠻之表。於是講八代之禮, 蒐三王之樂,告類上帝,拱揖群后。武臣毅卒,循江而 守;長棘勁鎩,望焱而奮,庶尹盡規於上,黎元展業於 下,化協殊裔,風衍遐圻。乃俾一介行人,撫巡外域,巨 象逸駿,擾於外閑;明珠瑋寶,耀於內府,珍瑰重跡而 至,奇玩應響而赴,輶軒騁於南荒,衝輣息於朔野,黎 庶免干戈之患,戎馬無晨服之虞,而帝業固矣。大皇 既沒,幼主蒞朝,姦回肆虐,景皇聿興,虔修遺憲,政無 大闕,守文之良主也。降及歸命之初,典刑未滅,故老 猶存。大司馬陸公以文武熙朝,左丞相陸凱以謇諤 盡規而施績,范慎以威重顯,丁奉、鍾離斐以武毅稱。 孟宗、丁固之徒為公卿,樓元、賀卲之屬掌機事。元首 雖病,股肱猶良。爰逮末葉,群公既喪,然後黔首有瓦 解之患,皇家有土崩之釁,歷命應化而微,王師躡運 而發,卒散於陣,眾奔於邑,城池無籓籬之固,山川無 溝阜之勢,非有公輸雲梯之械,智伯灌激之害,楚子 築室之圍,燕人濟西之隊,軍未浹辰而社稷夷矣。雖 忠臣孤憤,烈士死節,將奚救哉?夫曹、劉之將,非一世 所選,向時之師,無曩日之眾,戰守之道抑有前符,險 阻之利,俄然未改,而成敗貿理,古今詭趣,何哉?彼此 之化殊,授任之才異也。其下篇曰:「昔三方之王也,魏 人據中夏,漢氏有岷益,吳制荊揚,而奄有交、廣。曹氏 雖功濟諸華,虐亦深矣。其人怨劉翁,因險以飾智,功已薄矣,其俗陋。夫吳桓王基之以武」,太祖成之以德, 聰明叡達,懿度弘遠矣。其求賢如弗及,卹人如稚子, 接士盡盛德之容,親仁罄丹府之愛,拔呂蒙於戎行, 試潘濬於係虜。推誠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 不患權之我偪。執鞭鞠躬,以重陸公之威;悉委武衛, 以濟周瑜之師。卑宮菲食,豐功臣之賞;披懷虛己,納 謨士之算。故魯肅一面而自託,士燮蒙險而效命。高 張公之德,而省游田之娛;賢諸葛之言,而割情欲之 歡;感陸公之規,而除刑法之煩;奇劉基之議,而作三 爵之誓。「屏氣跼蹐,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損甘,以育凌 統之孤;登壇忼愾,歸魯子之功;削投怨言」,信子瑜之 節。是以忠臣競盡其謨,志士咸得肆力。洪規遠略,固 不厭夫區區者也。故百官苟合,庶務未遑。初都建鄴, 群臣請備禮秩,天子辭而弗許,曰:「天下其謂朕何?」宮 室輿服,蓋慊如也。爰及中葉,天人之分既定,故百度 之缺粗修,雖醲化懿綱,未齒乎上代。抑其體國經邦 之具,亦足以為政矣。地方幾萬里,帶甲將百萬,其野 沃其兵,練其器,利其財豐。東負滄海,西阻險塞,長江 制其區宇,峻山帶其封域,國家之利,未有弘於茲者 也。借使守之以道,御之有術,敦率遺典,勤人謹政,修 定策,守常險,則可以長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也。或 曰:「吳、蜀脣齒之國也。」夫蜀滅吳亡,理則然矣。夫蜀蓋 藩援之與國,而非吳人之存亡也。其郊境之接,重山 積險,陸無長轂之徑,川阨流迅,水有驚波之艱。雖有 銳師百萬,啟行不過千夫;軸轤千里,前驅不過百艦。 故劉氏之伐陸公,喻之「長蛇」,其勢然也。昔蜀之初亡, 朝臣異謀,或欲積石以險其流,或欲機械以禦其變。 天子總群議以諮之大司馬陸公,公以四瀆,天地之 所以節宣其氣,固無可遏之理,而機械則彼我所共, 彼若棄長「技以就所屈,即荊楚而爭舟楫之用,是天 贊我也,將謹守峽口以待擒耳。」逮步闡之亂,憑寶城 以延彊寇,資重幣以誘群蠻。於時大邦之眾,雲翔電 發,懸旍江介,築壘遵渚,衿帶要害,以止吳人之西。巴 漢舟師,沿江東下。陸公偏師三萬,北據東坑,深溝高 壘,按甲養威。反虜踠跡待戮,而不敢北窺生路。彊寇 敗績宵遁,喪師大半。分命銳師五千,西禦水軍,東西 同捷,獻俘萬計。信哉賢人之謀,豈欺我哉!自是烽燧 罕驚,封域寡虞。陸公沒而潛謀兆,吳釁深而六師駭。 夫太康之役,眾未盛乎?曩日之師,廣州之亂,禍有愈 乎向時之難,而邦家顛覆,宗廟為墟。嗚呼!人之云亡, 邦家殄瘁,不其然歟?《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或曰:「亂 不極則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時也。古人有言曰:「天 時不如地利。」《易》曰:「王侯設險以守其國。」言為國之恃 險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德不在險。」言守險之在 人也。吳之興也,參而由焉,孫卿所謂合其參者也。及 其亡也,恃險而已。又孫卿所謂舍其參者也。夫四州 之萌,非無眾也;「大江以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險易守 也,勁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策易修也,功不興而禍 遘」,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故先王達經國之長規,審 存亡之至數,謙己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寬沖以 誘俊乂之謀,慈和以結士庶之愛。是以其安也,則黎 元與之同慶,及其危也,則兆庶與之同患。安與眾同 「慶,則其危不可得也;危與下同患,則其難不足卹也。 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麥秀》無悲殷之思, 《黍離》無愍周之感也。」至太康末,與弟雲俱入洛,造太 常張華。華素重其名,如舊相識,曰:「伐吳之役,利獲二 俊。」又嘗詣侍中王濟,濟指羊酪謂機曰:「卿吳中何以 敵此?」答云:「千里蓴羹,未下鹽豉。」時人稱為名對,張華 薦之諸公。後太傅楊駿辟為祭酒,會駿誅,累遷太子 洗馬。著作郎范陽盧志於眾中問機曰:「陸遜、陸抗,於 君近遠?」機曰:「如君於盧毓、盧珽。」志默然。既起,雲謂機 曰:「殊邦遐遠,容不相悉,何至於此?」機曰:「我父祖名播 四海,寧不知邪?」議者以此定二陸之優劣。吳王晏出 鎮淮南,以機為郎中令,遷尚書中兵郎,轉殿中郎。趙 王倫輔政,引為相國參軍。豫誅賈謐功,賜爵關中侯。 倫將篡位,以為中書郎。倫之誅也,齊王冏以機職在 中書,《九錫文》及禪詔,疑機與焉,遂收機等九人付廷 尉。賴成都王穎、吳王晏並救理之,得減死徙邊,遇赦 而止。初,機有駿犬,名曰「黃耳」,甚愛之。既而羈寓京師, 久無家問,笑語犬曰:「我家絕無書信,汝能齎書取消 息不?」犬搖尾作聲。機乃為書,以竹筩盛之,而繫其頸。 犬尋路南走,遂至其家,得報還洛。其後因以為常。時 中國多難,顧榮、戴若思等咸勸機還吳。機負其才望, 而志匡世難,故不從。冏既矜功自伐,受爵不讓,機惡 之,作《豪士賦》以刺焉。其序曰:「夫立德之基有常,而建 功之路不一。何則?修心以為量者,存乎我;因物以成 務者係乎彼。存乎我者,隆殺止乎其域;係乎彼者,豐 約惟所遭遇。落葉俟微飆以隕,而風之力蓋寡;孟嘗 遭雍門以泣,而琴之感以末。何哉?欲隕之葉,無所假 烈風;將墜之泣,不足煩哀響也。是故苟時啟於天,理 盡於人,庸夫可以濟聖賢」之功,斗筲可以定烈士之業,故曰:「才不半古,功已倍之。」蓋得之於時世也。歷觀 今古,徼一時之功而居伊周之位者有矣。夫我之自 我,智士猶嬰其累;物之相物,昆蟲皆有此情。夫以自 我之量,而挾非常之勳,神氣暉其顧盼,萬物隨其俯 仰,心玩居常之安,耳飽從諛之說,豈識乎功在身外, 任出才表者哉?且好榮惡辱,有生之所大期;忌盈害 上,鬼神猶且不免。人主操其常柄,天下服其大節,故 曰:「天可讎乎?」而時有袨服荷㦸,立乎廟門之外,援旗 誓眾,奮於阡陌之上,況乎世主制命,自下裁物者乎? 廣樹恩不足以敵怨,勤興利不足以補害,故曰:「代大 匠斲者,必傷其手。」且政由甯氏,忠臣所以慷慨;祭則 寡人,人主所不久堪。是以君奭怏怏,不悅公旦之舉; 高平師師,側目博陸之勢。而成王不遣嫌吝於懷,宣 帝若負芒刺於背,非其然者歟?嗟乎!光於四表,德莫 富焉;王曰叔父,親莫昵焉;登帝天位,功莫厚焉;守節 沒齒,忠莫至焉。而傾側顛沛,僅而自全,則伊生抱明 允以嬰戮,文子懷忠敬而齒劍,「固其所也。」因斯以言, 夫以篤聖穆親,如彼之懿;大德至忠,如此之盛,尚不 能取信於人主之懷,止謗於眾多之口。過此以往,惡 睹其可安危之理,斷可識矣。又況乎饕大名以冒道 家之忌運,短才而易聖哲所難者哉!身危由於勢過, 而不知去勢以求安;禍積起於寵盛,而不知辭寵以 招福。見百姓之謀己,則申宮禦守,以崇不畜之威;懼 萬方之不服,則嚴刑峻制,以賈傷心之怨。然後威窮 乎震主,而怨行乎上下。眾心日陊,危機將發,而方偃 仰瞪盱,謂足以夸世。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 知曩勳之可矜,闇成敗之有會。是以事窮運盡,必於 顛仆,風起塵合,而禍至常酷也。聖人忌功名之過己, 「惡寵祿之踰量」,蓋為此也。夫惡欲之大端,賢愚所共 有。而遊子殉高位於生前,志士思垂名於身後,受生 之分,惟此而已。夫蓋世之業,名莫大焉;震主之勢,位 莫盛焉,率意無違,欲莫順焉。借使伊人頗覽天道,知 盡不可益,盈難久持,超然自引,高揖而退,則巍巍之 盛,仰邈前賢;洋洋之風,俯觀來籍,而「大欲不止於身, 至樂無愆乎舊,節彌效而德彌廣,身逾逸而名逾劭, 此之不為而彼之必昧。然後河海之跡,堙為窮流,一 匱之釁,積成山嶽。名編凶頑之條,身厭荼毒之痛,豈 不謬哉!故聊為賦焉,庶使百世少有悟云。」冏不之悟, 而竟以敗機。又以聖王經國,義在封建,因採其遠指, 著《五等論》曰:「夫體國經野,先王所慎,創制垂基,思隆 後業。然而經略不同,長世異術。五等之制,始於黃、唐, 郡縣之治,創於秦、漢,得失成敗,備在典謨,是以其詳 可得而言。夫王者知帝業至重,天下至廣,廣不可以 偏制,重不可以獨任,任重必於借力,制廣終乎因人, 故設官分職,所以輕其任也;並建伍長,所以弘其制 也,於」是乎立其封疆之典,裁其親疏之宜,使萬國相 維,以成磐石之固;宗庶雜居,而定維城之業。又有以 見綏世之長御,識人情之大方,知其為人不如厚己, 利物不如圖身。安上在於悅下,為己存乎利人。故《易》 曰:「悅以使人,人忘其勞。」孫卿曰:「不利而利之,不如利 而後利之利也。」是以分天下以厚樂,則己「得與之同 憂;饗天下以豐利,而己得與之共害。利博而恩篤,樂 遠則憂深,故諸侯享食土之實,萬國受傳世之祚。」夫 然則南面之君各務其政,九服之內知有定主,上之 子愛於是乎生,下之禮信於是乎結,世平足以敦風, 道衰足以禦暴,故彊毅之國不能擅一時之勢,雄俊 之人無所寄霸王之志,然後國安由萬邦之思化,主 尊賴群后之圖身。譬猶眾目營方,則天綱自昶;四體 辭難,而心膂獲乂。蓋三代所以直道,四王所以垂業 也。夫盛衰隆弊,理所固有,教之廢興,繫乎其人。原法 期於必諒,明道有時而闇。故世及之制,弊于彊禦;厚 下之典,漏於末折。侵弱之釁,遘自三季;陵夷之禍,終 乎七雄。昔成湯親照夏后之鍳,公旦目涉商人之戒, 文質相濟,損益有物。然五等之禮不革於時,封畛之 制有隆爾者,豈玩二王之禍而闇經世之算乎?固知 百世非可懸御,善制不能無弊,而侵弱之辱愈於殄 祀,土崩之困痛於陵夷也。是以經始獲其多福,慮終 取其少禍,非謂侯伯無可亂之符,郡縣非興化之具。 故國憂賴其釋位,主弱憑於翼戴。及承微積弊,王室 遂卑,猶保名位,祚垂後嗣,皇統幽而不輟,神器否而 必存者,豈非事勢使之然歟?降及亡秦,棄道任術,懲 周之失,自矜其得。尋斧始於所庇,制國昧於弱下。國 慶獨饗其利,主憂莫與共害。雖速亡趣亂,不必一道, 顛沛之釁,實由孤立。是蓋思五等之小怨,亡萬國之 大德,知陵夷之可患,闇土崩之為痛也。周之不競,有 自來矣。國乏令王,十有餘世。然片言勤王,諸侯必應, 一朝振矜,遠國先叛。故強晉收其請隧之圖,暴楚頓 其觀鼎之志。豈劉、項之能窺關,勝、廣之敢號澤哉?借 使秦人因循其制,雖則無道,有與共亡,覆滅之禍,豈 在曩日。漢矯秦枉,大啟王侯,境土踰溢,不遵舊典,故 賈生憂其危,晁錯痛其亂。是以諸侯岨其國家之富憑其士庶之力,勢足者反疾,土狹者逆遲,六臣犯其 弱綱,七子衝其漏網,皇祖夷於黥徒,西京病於東帝, 是蓋過正之災,而非建侯之累也。然呂氏之難,朝士 外顧,宋昌策漢,必稱諸侯。逮至中葉,忌其失節,割削 宗子,有名無實,天下曠然,復襲亡秦之軌矣。是以五 侯作威,不忌萬國,新都襲漢,易於拾遺也。光武中興, 纂隆皇統,而猶遵覆車之遺轍,養喪家之宿疾,僅及 數世,姦宄充斥,卒有強臣專朝,則天下風靡,一夫從 衡而城池自夷,豈不危哉!在周之衰,難興王室,放命 者七臣,干位者三子,嗣王委其九鼎,「凶族據其天邑」, 鉦鼙震於閫宇,鋒鏑流於絳闕,然禍止畿甸,害不覃 及,天下晏然,以安待危。是以宣王興於共和,襄、惠振 于晉、鄭,豈若二漢階闥暫擾,而四海已沸,嬖臣朝入, 九服夕亂哉!遠惟王莽篡逆之事,近覽董卓擅權之 際,億兆悼心,愚智同痛。然周以之存,漢以之亡,夫何 故哉?豈世乏曩時之「臣,士無匡合之志」歟?蓋遠績屈 於時異,雄心挫於卑勢耳。故烈士扼腕,終委寇讎之 手;中人變節,以助虐國之桀。雖復時有鳩合同志,以 謀王室,然上非奧主,下皆市人,師旅無先定之班,君 臣無相保之志。是以義兵雲合,無救劫殺之禍,眾望 未改,而已見大漢之滅矣。或以諸侯世位,不必常全, 昏主「暴君,有時比跡,故五等所以多亂。」今之牧守,皆 官方庸能,雖或失之,其得固多,故郡縣易以為政。夫 德之休明,黜陟日用,長率連屬,咸述其職,而淫昏之 君,無所容過,何則其不治哉?故先代有以之興矣。苟 或衰陵,百度自悖,鬻官之吏,以貨準才,則貪殘之萌 皆群后也,安在其不亂哉?故後王有以之「廢矣。」且要 而言之,五等之君,為己思政,郡縣之長,為吏圖物。何 以徵之?蓋企及進取,仕子之常志;修己安人,良士所 希及。夫進取之情銳,而安人之譽遲。是故侵百姓以 利己者,在位所不憚;損實事以養名者,官長所夙慕 也。君無卒歲之圖,臣挾一時之志。五等則不然,知國 為己土,眾皆我民,民安己「受其利,國傷家嬰其病。故 前人欲以垂後,後嗣思其堂構,為上無苟且之心,群 下知膠固之義。使其並賢居政,則功有厚薄;兩愚處 亂,則過有深淺。然則八代之制,幾可以一理貫;秦漢 之典,殆可以一言蔽也。」時成都王穎推功不居,勞謙 下士。機既感全濟之恩,又見朝廷屢有變難,謂穎必 能康隆晉室,遂委身焉。穎以機參大將軍軍事,表為 平原內史。太安初,穎與河間王顒起兵討長沙王乂, 假機後將軍、河北大都督,督北中郎將王粹、冠軍牽 秀等諸軍二十餘萬人。機以三世為將,道家所忌,又 羈旅入宦,頓居群士之右,而王粹、牽秀等皆有怨心, 固辭都督,穎不許。機鄉人孫惠亦勸機讓都督於粹。 機曰:「將謂吾為首鼠,避賊適所以速禍也。」遂行。穎謂 機曰:「若功成事定,當爵為郡公,位以台司,將軍勉之 矣。」機曰:「昔齊桓任夷吾以建九合之功,燕惠疑樂毅 以失垂成之業。今日之事在公不在機也。」穎左長史 盧志心害機寵,言於穎曰:「陸機自比管、樂,擬君闇主。 自古命將遣師,未有臣陵其君而可以濟事者也。」穎 默然。機始臨戎而牙旗折,意甚惡之。列軍自朝歌至 於河橋,鼓聲聞數百里,漢、魏以來,出師之盛,未嘗有 也。長沙王乂奉天子與機戰於鹿苑,機軍大敗,赴七 里澗而死者如積焉,水為之不流,將軍賈稜皆死之。 初,宦人孟玖弟超並為穎所嬖寵,超領萬人,為小都 督,未戰,縱兵大掠。機錄其主者,超將鐵騎百餘人直 入機麾下奪之,顧謂機曰:「貉奴能作督不?」機司馬孫 拯勸機殺之,機不能用。超宣言於眾曰:「陸機將反。」又 還書與玖,言機持兩端,軍不速決。及戰,超不受機節 度,輕兵獨進而沒。玖疑機殺之,遂譖機於穎,言其有 異志。將軍王闡、郝昌、公師藩等皆玖所用,與牽秀等 共證之。穎大怒,使秀密收機。其夕,機夢黑幰繞車,手 決不開。天明而秀兵至,機釋戎服,著白帢,與秀相見, 神色自若。謂秀曰:「自吳朝傾覆,吾兄弟宗族,蒙國重 恩,入侍帷幄,出剖符竹。成都命吾以重任,辭不獲已。 今日受誅,豈非命也!」因與穎牋,詞甚悽惻。既而歎曰: 「華亭鶴唳,豈可復聞乎!」遂遇害於軍中,時年四十三。 二子蔚、夏,亦同被害。機既死,非其罪,士卒痛之,莫不 流涕。是日,昏霧晝合,大風折木,平地尺雪,議者以為 陸氏之冤。機天才秀逸,辭藻宏麗。張華嘗謂之曰:「人 之為文,常恨才少,而子更患其多。」弟雲嘗與《書》曰:「君 苗見兄文,輒欲燒其筆硯。」後葛洪著書,稱:「機文猶元 圃之積玉,無非夜光焉,五河之吐流,泉源如一焉。」其 弘麗妍贍,英銳漂逸,亦一代之絕乎。其為人所推服 如此。然好游權門,與賈謐親善,以進趨獲譏。所著文 章二百餘篇,並行於世。

陸雲 编辑

按《晉書陸機傳》:「機弟雲。雲字士龍,六歲能屬文,性清 正,有才理。少與兄機齊名,雖文章不及機,而持論過 之,號曰二陸。幼時,吳尚書廣陵閔鴻見而奇之,曰:『此 兒若非龍駒,當是鳳雛』。後舉雲賢良,時年十六。吳平入洛。機初詣張華,華問雲何在,機曰:『雲有笑疾,未敢 自見』。俄而雲至。華為人多姿制,又好帛繩纏鬚,雲見」 而大笑,不能自已。先是,嘗著縗絰上船,於水中顧見 其影,因大笑落水,人救獲免。雲與荀隱素未相識,嘗 會華坐,華曰:「今日相遇,可勿為常談。」雲因抗手曰:「雲 間陸士龍。」隱曰:「日下荀鳴鶴。」鳴鶴,隱字也。雲又曰:「既 開青雲睹白雉,何不張爾弓,挾爾矢?」隱曰:「本謂是雲 龍騤騤,乃是山鹿野麋。獸微弩強,是以發遲。」華撫手 大笑。刺史周浚召為從事,謂人曰:「陸士龍當今之顏 子也。」俄而公府掾為太子舍人,出補浚儀令。縣居都 會之要,名為難理。雲到官肅然,下不能欺,市無二價。 人有見殺者,主名不立,雲錄其妻而無所問。十許日 遣出,密令人隨後,謂曰:「其去不出十里,當有男子候 之,與語便縛來。」既而果然,問之具服。云與此妻通,共 殺其夫。聞妻得出,欲與語,憚近縣,故遠相要候。於是 一縣稱其神明。郡守害其能,屢譴責之,雲乃去官。百 姓追思之,圖畫形象,配食縣社。尋拜吳王晏郎中令。 晏於西園大營第室,雲上書曰:「臣竊見世祖武皇帝 臨朝,拱默,訓世以儉。即位二十有六載,宮室臺榭,無 所新」營。屢發明詔,厚戒豐奢。國家纂承,務在遵奉。而 世俗陵遲,家競盈溢,漸漬波蕩,遂已成風。雖嚴詔屢 宣,而侈俗滋廣。每觀詔書,眾庶歎息。清河王昔起墓 宅,時手詔追述先帝節儉之教,懇切之旨,形於四海。 清河王毀壞成宅,以奉詔命,海內聽望,咸用欣然。臣 愚以先帝遺教,日以陵替。今與國家協崇「大化,追闡 前蹤者,實在殿下。先敦素朴,而後可以訓正四方。凡 在崇麗,一宜節之以制,然後上厭帝心,下允時望。臣 以凡才,特蒙拔擢,亦思竭忠效節,以報所受之施。是 以不慮犯迕,敢陳所懷。如愚臣言有可采,乞垂三省。」 時晏信任部將,使覆察諸官錢帛雲。又陳曰:「伏見令 書,以部曲將李咸、馮南、司」馬吳定、給使徐泰等覆校 諸官《市買錢帛簿》。臣愚以聖德龍興,光有大國,選眾 官材,庶工肄業。中尉該、大農誕,皆清廉淑慎,恪居所 司,其下眾官,悉州閭一介,疏闇之咎,雖可日聞,至於 處義用情,庶無大戾。今咸、南軍旅小人,定、泰士卒廝 賤,非有清慎素著,忠公足稱。大臣所關,猶謂未詳,咸 等督察,然後得信,既非開國勿用之義,又傷殿下推 誠曠蕩之量。雖使咸等能盡節益國,而功利百倍,至 於光輔國美,猶未若開懷信士之無失,況所益不過 姑息之利,而使小人用事,大道陵替,此臣所以慷慨 也。臣備位大臣,職在獻可,苟有管見,敢不盡規。愚以 《宜發明》,令罷此等,覆察眾事,一付治書,則大信「臨下, 人思盡節矣。」雲愛才好士,多所貢達。移書太常府,薦 同郡張贍曰:「蓋聞在昔聖王,承天御世,殷薦明德,思 和人神,莫不崇典謨以教思,興禮學以陶遠。是以帝 堯昭煥而道協人天,西伯質文而周隆二代。大晉建 皇,業配天地,區夏既混,禮樂將庸。君侯應歷運之會, 贊天人之期,博延俊茂,熙隆載典。伏見衛將軍舍人 同郡張贍,茂德清粹,器思深通,初慕聖門,棲心重仞, 啟塗及階,遂升樞奧」,抽靈匱於祕宮,披金縢於元夏。 思樂百氏,博採其珍,辭邁翰林,言敷其藻,探微集逸, 思心洞神,論道屬書,篇章光覿。含奇宰府,婆娑公門, 棲靜隱寶,淪虛藏器,褧裳襲錦,緇衣被玉,曾泉改路, 懸車將邁,考槃下位,歲聿屢遷,搢紳之士,具懷愾恨。 方今太清闢宇,四門啟籥,元綱括地,天網廣羅。慶雲 興以招龍,和風起而儀鳳,誠巖穴耀穎之秋,河津託 乘之日也。而贍沉淪下位,群望悼心。若得端委太學, 錯綜先典,垂纓玉階,論道紫宮,誠帝室之瑰寶,清廟 之偉器。廣樂九奏,必登昊天之庭;《韶》《夏》六變,必饗上 「帝之祀矣。」入為尚書郎、侍御史、太子中舍人、中書侍 郎。成都王穎表為清河內史。穎將討齊王冏,以雲為 前鋒都督,會冏誅,轉大將軍右司馬。穎晚節政衰,雲 屢以正言忤旨。孟玖欲用其父為邯鄲令,左長史盧 志等並阿意從之,而雲固執不許,曰:「此縣皆公府掾 資,豈有黃門父居之邪!」玖深忿怨。張昌為亂,穎上雲: 「為使持節、大都督、前鋒將軍以討昌。」會伐長沙王,乃 止。機之敗也,井收雲、穎官屬江統、蔡克、棗嵩等上疏 曰:「統等聞人主聖明,臣下盡規,苟有所懷,不敢不獻。 昨聞教以陸機後失軍期,師徒敗績,以法加刑,莫不 謂當。誠足以肅齊三軍,威示遠近,所謂一人受戮,天 下知誡者也。且聞重」教,以機圖為反逆,應加族誅,未 知本末者,莫不疑惑。「夫爵人於朝,與眾共之;刑人於 市,與眾棄之。」惟刑之恤,古人所慎。今明公興舉義兵, 以除國難,四海同心,雲合響應,罪人之命,縣於漏刻, 泰平之期,不旦則夕矣。機兄弟並蒙拔擢,俱受重任, 不當背罔極之恩,而向垂亡之寇;去泰山之安,而赴 累卵之危也。直以機計慮淺近,不能董攝群帥,致果 殺敵,進退之間,事有疑似,故令聖鍳未察其實耳。刑 誅事大,言機有反逆之徵,宜令王粹、牽秀檢校其事, 令事驗顯然,暴之萬姓,然後加雲等之誅,未足為晚。

今此舉措,實為太重,得則足令天下情服,失則必使
考證
四方心離,不可不令審諦,不可不令詳慎。「統等區區,

非為陸雲請一身之命,實慮此舉有得失之機,敢竭 愚戇,以備誹謗。」穎不納。統等重請,穎遲迴者三日。《盧 志》又曰:「昔趙王殺中護軍趙浚,赦其子驤,驤詣明公 而擊趙,即前事也。」蔡克入至穎前,叩頭流血曰:「雲為 孟玖所怨,遠近莫不聞,今果見殺,罪無彰驗,將令群 心疑惑,竊為明公惜之!」僚屬隨克入者數十人,流涕 固請,穎惻然有宥雲色。孟玖扶穎入,催令殺雲。時年 四十二。有二女,無男。門生故吏迎喪葬清河,修墓立 碑,四時祠祭。所著文章三百四十九篇,又撰《新書》十 篇,並行於世。初,雲嘗行逗宿故人家,夜暗迷路,莫知 所從,忽望草中有火光,於是趣之,至一家便寄宿。見 一年少,美風姿,共談《老子》,辭致深遠。向曉辭去,行十 許里,至故人家,云「此數十里中無人居。」雲意始悟。卻 尋昨宿處,乃王弼冢。雲本無元學,自此談老殊進。雲 弟耽為平東祭酒,亦有清譽,與雲同遇害。大將軍參 軍孫惠與淮南內史朱誕書曰:「不意三陸,相㩦闇朝, 一旦湮滅,道業淪喪,痛酷之深,荼毒難言。國喪儁望, 悲豈一人」,其為州里所痛悼如此。後東海王越討穎, 移檄天下,亦以機、雲兄弟枉害,罪狀穎云。

陸喜 编辑

按《晉書陸機傳》:機從父兄喜,喜字恭仲。父瑁,吳吏部 尚書。喜仕吳,累遷吏部尚書。少有聲名,好學有才思, 嘗為自序,其略曰:劉向省《新語》而作《新序》,桓譚詠《新 序》而作《新論》,余不自量,感子雲之《法言》而作《言道》,睹 賈子之美才而作《訪論》,觀子政《洪範》而作《古今歷覽》, 蔣子通萬機而作《審機》,讀《幽通》,思元《四愁》而作《娛賓 九思》,真所謂忍愧者也。其書近百篇。吳平又作《西州 清論》傳於世,借稱諸葛孔明以行其書也。有《較論格 品篇》曰:「或問予:『薛瑩最是國士之第一者乎』?答曰:『以 理推之,在乎四五之間』。問者愕然請問,答曰:『夫孫皓 無道,肆其暴虐,若龍蛇其身,沉默其體,潛而勿用,趣 不可測,此第一人也。避尊居卑,祿代耕養,元靜守約, 沖退澹然』」,此第二人也。侃然體國思治,心不辭貴,以 方見憚,執政不懼,此第三人也。斟酌時宜,在亂猶顯, 意不忘忠,時獻微益,此第四人也。溫恭修慎,不為謟 首,無所云補,從容保寵,此第五人也。過此已往,不足 復數。故第二已上,多淪沒而遠悔吝,第三已下,有聲 位而近咎累,是以深識君子晦其明而履柔順也。問 者曰:「始聞高論,終年啟寤矣。」太康中,下詔曰:「偽尚書 陸喜等十五人,南士歸稱,並以貞潔不容皓朝,或忠 而獲罪,或退身修志,放在草野。主者可皆隨本位,就 下拜除。敕所在以禮發遣,須到隨才授用。」乃以喜為 散騎常侍。尋卒。子育為尚書郎、弋陽太守。

潘岳 编辑

按《晉書》本傳,「岳字安仁,滎陽中牟人也。祖瑾,安平太 守。父芘,琅邪內史。岳少以才穎見稱,鄉邑號為奇童」, 謂終賈之儔也。早辟司空太尉府,舉秀才。泰始中,武 帝躬耕籍田,岳作賦以美其事,曰:「伊晉之四年正月 丁未,皇帝親率群后籍於千畝之甸,禮也。」於是乃使 甸師,清畿,野廬掃路,封人壝宮,掌舍設枑。青壇鬱其 嶽立兮,翠幕黕以雲布。結崇基之靈阯兮,啟四塗之 廣阼。沃野墳腴,膏壤平砥。清洛濁渠,引流,激水遐阡, 繩直,邇陌如矢。蔥犗服於縹軛兮,紺轅綴於黛耜。儼 儲駕於廛左兮,俟萬乘之躬履。百寮先置位以職分。 自上下下,具惟命臣。襲春服之萋萋兮,接游車之轔 轔。微風生於輕幰兮,纖埃起乎朱輪。森奉璋以偕列 兮,望皇軒而肅震。若湛露之晞朝陽兮,眾星之拱北 辰也。於是前驅魚麗,屬車鱗萃,閶闔洞啟,參塗方駟。 常伯陪乘,太僕執轡,后妃獻穜稑之種,司農撰播殖 之器,挈壺掌升降之節,宮政設門閭之蹕。天子乃御 玉輦,蔭華蓋,衝牙錚鎗,綃紈綷䌨。金根照耀以炯晃 兮,龍驥騰驤而沛艾。表朱元於《離》坎兮,飛青縞於震 兌。中黃曄以發輝兮,方綵紛其繁會。五路鳴鑾,九旗 揚斾。瓊鈒入蕊,雲罕晻藹。簫管嘲𠹗以啾嘈兮,鼓鼙。 以砰磕。筍簴嶷以軒翥兮,洪鐘越乎區外。震震 填填,塵霧連天,以幸乎籍田。蟬冕熲以灼灼兮,碧色 肅其芊芊,似夜光之剖荊璞兮,若茂松之倚山顛也。 於是我皇乃降靈壇,撫御耦,游場深屨,洪縻在手。三 推而舍,庶人終畝,貴賤以班,或五或九。於斯時也,居 靡都鄙,人無華裔,長幼雜遝以交集,士女頒斌而咸 戾。被褐振裾,垂髫總髻,躡踵側肩,椅裳連襼。黃塵為 之四合兮,陽光為之潛翳。動容發音而觀者,莫不抃 舞乎康衢,謳吟乎聖世。情欣樂乎昏作兮,慮盡力乎 樹藝。靡推督而常勤兮,莫之課而自厲。躬先勞而悅 使兮,豈嚴刑而猛制哉?有邑老田父,或進而稱曰:「蓋 損益隨時,理有常然。高以下為基,人以食為天。正其 末者端其本,善其後者慎其先。」夫九土之宜弗任,四 業之務不壹,野有菜蔬之色,朝乏代耕之秩,無儲蓄 以虞災,徒望歲以自必。三代之衰,皆此物也。今聖上 昧旦丕顯,夕惕若慄,圖匱於豐,防險於逸。欽哉欽哉惟穀之恤,展三時之弘務,致倉廩於盈溢,固堯舜之 用心,而存救之要術也。若乃廟祧有事,祝宗諏日,簠 簋普淖,則此之自寔縮鬯蕭茅,又於是乎出。黍稷馨 香,旨酒嘉栗,宜其時和年登而神降之吉也。古人有 言曰:「聖人之德,無以加於孝乎。」夫孝者,天之性,人之 所由靈也。昔者明王以孝治天下,其或繼之者,尟哉 希矣。逮我皇晉,寔光斯道,儀刑孚于萬國,愛敬盡於 祖考故躬稼以供粢盛,所以致孝也;勸穡以足百姓, 所以固本也。能本而孝,盛德大業,至矣哉!此一役也, 二美顯焉,不亦遠乎?不亦重乎?敢作《頌》曰:「思樂甸畿, 薄採其芳。大君戾止,言籍其農。其農三推,萬國以祗。 耨我公田,遂及我私。我簠斯盛,我簋斯齊。我倉如陵, 我庾如坻。念茲在茲。永言孝思,人力普存。祝史」正辭, 神祇攸歆,逸豫無期。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岳才名冠 世,為眾所疾,遂栖遲十年。出為河陽令,負其才而鬱 鬱不得志。時尚書僕射山濤領吏部王濟、斐楷等並 為帝所親遇,岳內非之,乃題閣道為謠曰:「閣道東,有 大牛,王濟鞅,斐楷。」和嶠刺促不得休,轉懷令。時以 逆旅逐末廢農,姦淫亡命,多所依湊,敗亂法度,敕當 除之。十里一官攡,使老小貧戶守之。又差吏掌主,依 客舍收錢。岳議曰:「謹案逆旅久矣,其所由來也,行者 賴以頓止,居者薄收其直,交易貿遷,各得其所。官無 賦役,因人成利,惠加百姓,而公無末費。《語》曰:『許由辭 帝堯之命,而舍於逆』」旅。《外傳》曰:「晉陽處父過甯,舍於 逆旅。」魏武皇帝亦以為宜。其詩曰:「逆旅整設,以通商 賈。」然則自堯到今,未有不得客舍之法。惟商鞅尤之, 固非聖世所言也。方今四海會同,九服納貢,八方翼 翼,公私滿路。近畿輻湊,客舍亦稠。冬有溫廬,夏有涼 蔭,芻秣成行,器用取給,疲牛必投,乘涼近進,發槅寫 鞍。此處原本恐有訛字「皆有所憩。又諸劫盜皆起於迥絕,止乎 人眾。十里蕭條,則姦軌生心;連陌接館,則寇情震懾。 且聞聲有救,已發有追,不救有罪,不追有戮,禁暴捕 亡,恆有司存。凡此皆客舍之益,而官攡之所乏也。」又 行者貪路,告糴炊爨,皆以昏晨,盛夏晝熱,又兼星夜, 既限早閉,不及攡門,或避晚關,迸逐路隅,祇是慢藏 誨盜之原。苟「『以客舍多敗法教,官守棘攡,獨復何人? 彼河橋孟津,解券輸錢,高第督察,數入較出,品郎,兩 岸相檢,猶懼或失之,故懸以祿利,許以功報。今賤吏 疲人,獨專攡稅,管開閉之權,籍不校之勢,此道路之 蠹,姦利所殖也。率歷代之舊俗,獲行留之懽心,使客 舍洒掃以待,征旅擇家而息,豈非眾庶顒顒之望』?請 曹列上」,朝廷從之。岳頻宰二邑,勤於政績。調補尚書 度支郎,遷廷尉評,以公事免。楊駿輔政,高選吏佐,引 岳為太傅主簿。駿誅,除名。初,譙人公孫宏,少孤貧,客 田於河陽,善鼓琴,頗屬文。岳之為河陽令,愛其才藝, 待之甚厚。至是,宏為楚王瑋長史,專殺生之政,時駿 綱紀皆當從坐,同署主簿朱振已就戮,岳其夕取急 在外,宏言之瑋謂之「假吏」,故得免。未幾,選為長安令。 作《西征賦》,述所經人物山水,文清旨詣,辭多不錄。徵 補博士,未召,以母疾輒去官,免。尋為著作郎,轉散騎 侍郎。岳性輕躁,趨世利,與石崇等謟事賈謐。每候其 出,與崇輒望塵而拜。構愍懷之文,岳之辭也。謐二十 四友,岳為其首。謐《晉書》限斷,亦岳之辭也。其母數誚 之曰:「爾當知足而乾沒不已乎?」而岳終不能改。既仕 宦不達,乃作《閑居賦》曰:「岳讀《汲黯傳》至司馬安,四至 九卿,而良史書之,題以巧宦之目,未曾不慨然廢書 而歎也。曰:『嗟乎!巧誠有之,拙亦宜然。顧常以為士之 生也,非至聖無軌,微妙元通者,則必立功立事,效當 年之用。是以資忠履信以進德,修辭立誠以居業』。」僕 少竊鄉曲之譽,忝司空太尉之命,所奉之主,即太宰 魯武公其人也。舉秀才為郎,逮事世祖武皇帝,為河 陽懷令,尚書郎、廷尉評。今天子諒闇之際,領太傅主 簿。府誅,除名為民。俄而復官,除長安令,遷博士,未召 拜,親疾輒去官免。自弱冠涉於知命之年,八徙官而 一進階,再免一除名,一不拜職,遷者三而已矣。雖通 塞有遇,抑亦拙之效也。昔通人和長輿之論余也,固 曰:「拙於用多。」稱多者吾豈敢言,拙則信而有徵。方今 俊乂在官,百工惟時,拙者可以絕意乎寵榮之事矣。 太夫人在堂,有羸老之疾,尚何能違膝下色養,而屑 屑從斗筲之役?於是覽「止足之分,庶浮雲之志,築室 種樹,逍遙自得,池沼足以漁釣,舂稅足以代耕。灌園 鬻蔬,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俟伏臘之費。孝乎惟孝, 友于兄弟。此亦拙者之為政也。」乃作《閑居賦》以歌,事 遂情焉。其辭曰:「遨墳索之長圃,步先哲之高衢。雖吾 顏之云厚,猶內愧於甯蘧。有道余不仕,無道吾不愚。 何巧智之不足,而拙艱之有餘也。」於是退而閑居於 洛之涘,身齊逸民,名綴下士。背京泝伊,面郊後市。浮 梁黝以逕度,靈臺傑其高峙。闚天文之祕奧,睹人事 之終始。其西則有元戎禁營,元幕綠徽。谿子巨黍,異 絭同歸。砲石雷駭,激矢蝱飛。以先啟行,耀我皇威。其 東則有明堂辟雍,清穆敞閑,環林縈映,圓海「回泉,聿追孝以嚴父,宗文考以配天;祗聖敬以明順,養更老 以崇年。若乃背冬涉春,陰謝陽施。天子有事於柴燎, 以郊祖而展義。張鈞天之廣樂,備千乘之萬騎。服振 振以齊元,管啾啾而並吹。煌煌乎,隱隱乎,茲禮容之 壯觀,而王制之巨麗也。」兩學齊列,雙宇如一。右延國 胄,左納良逸。祁祁生徒,濟濟儒術,或升之堂,或入之 室,教無常師,而道在則。是故髦士投紱,名王懷璽,訓 若風行,應猶草靡,此里仁所以為美,孟母所以《三徙》 也。爰定我居,築室穿池,長楊映沼,芳枳樹䙰,遊鱗瀺 灂,菡萏敷披,竹木蓊藹,靈果參差,張公大谷之梨,梁 侯烏椑之柿,周文弱枝之棗,房陵朱仲之李,靡不畢 植,三桃表櫻「胡之別,二柰耀丹白之色,石榴蒲桃之 珍,磊落蔓延乎其側。梅杏郁棣之屬,繁榮藻麗之飾, 華實照爛,言所不能極也。」菜則蔥韭蒜芋,青筍紫薑, 堇薺甘旨,蓼荽芬芳,蘘荷依陰,時藿向陽,綠葵含露, 白薤負霜。於是凜秋暑退,熙春寒往,微雨新晴,六合 清朗。太失人乃御板輿,升輕軒,遠覽王畿,近周家園, 體以行和,藥以勞宣。常膳載加,舊痾有痊。於是席長 筵,列孫子。柳垂蔭,車結軌。陸摘紫房,水挂赬鯉。或宴 於林,或禊於汜。昆弟班白,兒童稚齒,稱萬壽以獻觴, 咸一懼而一喜。壽觴舉,慈顏和,浮盃樂飲,絲竹駢羅, 頓足起舞,抗音高歌。「人生安樂,孰知其他。退求己而 自省,信用薄而才劣。奉周任之格言,敢陳力而就列; 幾陋身之不保,而奚擬乎明哲。仰眾妙而絕思,終優 游以養拙。」初,芘為琅邪內史,孫秀為小史,給岳,而狡 黠自喜,岳惡其為人,數撻辱之,秀常銜忿。及趙王倫 輔政,秀為中書令。岳於省內謂秀曰:「孫令猶憶疇昔 周旋不?」答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於是自知不免。 俄而秀遂誣岳及石崇、歐陽建謀奉淮南王允、齊王 冏為亂,誅之,夷三族。岳將詣市,與母別曰:「負阿母。」初 被收,俱不相知,石崇已迸在市,岳後至,崇謂之曰:「安 仁,卿亦復爾邪?」岳曰:「可謂白首同所歸。」岳《金谷詩》云: 「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乃成其讖。岳母及兄侍御 史釋、弟燕令豹、司徒掾據、據弟詵,兄弟之子,已出之 女,無長幼,一時被害,唯釋子伯武逃難得免,而豹女 與其母相抱號呼,不可解。會詔原之。岳美姿儀,辭藻 絕麗,尤善為哀誄之文。少時常挾彈出洛陽道,婦人 遇之者,皆連手縈繞,投之以果,遂滿車而歸。時張載 甚醜,每行,小兒以瓦石擲之,委頓而反。岳從子尼。

歐陽建 编辑

按《晉書石崇傳》:「建字堅石,世為冀方右族。雅有理思, 才藻美贍,擅名北州。時人為之語曰:『渤海赫赫,歐陽 堅石』。辟公府,歷山陽令、尚書郎、馮翊太守,甚得時譽。 及遇禍,莫不悼惜之。年三十餘。臨命作詩,文甚哀楚。」

虞溥 编辑

按《晉書》本傳:「溥字允源,高平昌邑人也。父祕,為偏將 軍,鎮隴西。溥從父之官,專心墳籍。時疆場閱武,人爭 視之,溥未嘗寓目。郡察孝廉,除郎中,補尚書都令史。 尚書令衛瓘、尚書褚䂮並器重之。溥謂瓘曰:『往者金 馬啟符,大晉應天,宜復先王五等之制,以綏久長,不 可承暴秦之法,遂漢、魏之失也』。瓘曰:『歷代歎此,而終』」 未能改。稍遷公車司馬令,除鄱陽內史。大脩庠序,廣 招學徒,移告屬縣曰:「學所以定情理性而積眾善者 也。情定於內而行成於外,善積於心而名顯於教。故 中人之性,隨教而移,善積則習與性成。唐虞之時,皆 比屋而可封,及其廢也,而云可誅,豈非化以成俗,教 移人心者哉!」自漢氏失御,天下分崩,「江表寇隔,久替 王教,庠序之訓,廢而莫修。今四海一統,萬里同軌,熙 熙兆庶,咸休息乎太和之中。宜崇尚道素,廣開學業, 以讚協時雍,光揚盛化。」乃具為條制,於是至者七百 餘人。溥乃作誥以獎訓之曰:「文學諸生,皆冠帶之流, 年盛志美,始涉學庭,講修典訓,此大成之業,立德之 基也。夫聖人之道,淡」而寡味,故始學者不好也。及至 期月,所觀彌博,所習彌多,日聞所不聞,日見所不見, 然後心開意朗,敬業樂群,忽然不覺大化之陶己,至 道之入神也。故學之染人,甚於丹青。丹青吾見其久 而渝矣,未見久學而渝者也。夫工人之染,先修其質, 後事其色。質修色積,而染工畢矣。「學亦有質,孝悌忠 信是也。君子內正其心,外修其行,行有餘力,則以學 文,文質彬彬,然後為德。」夫學者不患才不及,而患志 不立,故曰:「希驥之馬,亦驥之乘,希顏之徒,亦顏之倫 也。」又曰:「㓶而舍之,朽木不知;㓶而不舍,金石可虧。」斯 非其效乎?今諸生口誦聖人之典,體閒庠序之訓,比 及三年,可以小成,而令名宣流,雅譽日新,「朋友欽而 樂之,朝士敬而歎之。於是州府交命擇官而仕,不亦 美乎!」若乃含章舒藻,揮翰流離,稱述世務,探賾究奇, 使揚班韜筆,仲舒結舌,亦惟才所居,固無常人也。然 積一勺以成江河,累微塵以崇峻極,匪志匪勤,理無 由濟也。諸生若絕人間之務,心專親學,累一以貫之, 積漸以進之,則亦或遲或「速,或先或後耳。何滯而不 通,何遠而不至邪?」時祭酒求更起屋行禮,溥曰:「君子行禮,無常處也,故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而行禮於大 樹之下。況今學庭庠序,高堂顯敞乎!」溥為政嚴而不 猛,風化大行。有白烏集於郡庭。注《春秋經傳》,撰《江表 傳》及文章詩賦數十篇。卒於洛,時年六十二。子勃,過 江上,江表傳於元帝,詔藏於祕書。勃一作㪍

何劭 编辑

按《晉書》本傳,「劭字敬祖,少與武帝同年,有總角之好。 帝為王太子,以劭為中庶子。及即位,轉散騎常侍,甚 見親待。劭雅有姿望,遠客朝見,必以劭侍直。每諸方 貢獻,帝輒賜之,而觀其占謝焉。咸寧初,有司奏劭及 兄遵等受故鬲令袁毅貨,雖經赦宥,宜皆禁止。事下 廷尉。詔曰:『太保與毅有累世之交,遵等所取差薄,一 皆置之』。」遷侍中尚書。惠帝即位,初建東宮,太子年幼, 欲令親萬機,故盛選六傅,以劭為太子太師,通省尚 書事。後轉特進,累遷尚書左僕射。劭博學,善屬文,陳 說近代事,若指諸掌。永康初,遷司徒。趙王倫篡位,以 劭為太宰。及三王交爭,劭以軒冕而游其間,無怨之 者,而驕奢簡貴,亦有父風。衣裘服翫,新故巨積,食必 盡。四方珍異,一日之供,以錢二萬為限。時論以為大 官御膳,無以加之。然優游自足,不貪權勢。常語鄉人 王詮曰:「僕雖名位過幸,少無可書之事,惟與夏侯長 容諫授博士,可傳史冊耳。」所撰荀粲《王弼傳》及諸奏 議文章,並行於世。永寧元年薨,贈司徒,諡曰康。子岐 嗣。劭初亡,袁粲弔岐,岐辭以疾,粲獨哭而出曰:「今年 決下婢子品。」王詮謂之曰:「知死弔死,何必見生!岐前 多罪,爾時不下。何公新亡,便下岐品,人謂忠正,畏強 易弱。」粲乃止。

裴頠 编辑

按《晉書裴秀傳》:「秀子頠,字逸民,弘雅有遠識,博學稽 古,自少知名。御史中丞周弼見而歎曰:『頠若武庫,五 兵縱橫,一時之傑也』。賈充即頠從母夫也,表秀有佐 命之勳,不幸嫡長喪亡,遺孤稚弱。頠才德英茂,足以 興隆國嗣。詔頠襲爵,頠固讓不許。太康二年,徵為太 子中庶子,遷散騎常侍。惠帝即位,轉國子祭酒,兼右」 軍將軍。初,頠兄子憬為白衣頠,論述世勳,賜爵高陽 亭侯。楊駿將誅也,駿黨左軍將軍劉豫陳兵在門,遇 頠,問太傅所在,頠紿之曰:「向於西掖門遇公,乘素車, 從二人西出矣。」豫曰:「吾何之?」頠曰:「宜至廷尉。」豫從頠 言,遂委而去。尋而詔頠代豫領左軍將軍,屯萬春門。 及駿誅,以功當封武昌侯,頠請以封憬,帝竟封頠次 子該。頠苦陳「憬本承嫡,宜襲鉅鹿,先帝恩旨,辭不獲 命。武昌之封,己之所蒙,特請以封憬。」該時尚主,故帝 不聽。累遷侍中。時天下暫寧,頠奏修國學,刻石寫經。 皇太子既講釋奠,祀孔子,飲饗射侯,甚有儀序。又令 荀藩終父勗之志,鑄鐘鑿磬,以備郊廟朝享禮樂。頠 通博多聞,兼明醫術,荀勗之修律度也,檢得古尺,短 世所用四分有餘。頠上言:「宜改諸度量,若未能悉革, 可先改《太醫權衡》。此若差違,遂失神農、岐伯之正。藥 物輕重,分兩乖互,所可傷夭,為害尤深。古壽考而今 短折者,未必不由此也。」卒不能用。樂廣嘗與頠清言, 欲以理服之,而頠辭論豐博,廣笑而不言。時人謂頠 為言談之林藪。頠以賈后不悅太子,抗表請增崇太 子所生謝淑妃位號,仍啟增置後衛,率吏給三千兵, 於是東宮宿衛萬人。遷尚書,侍中如故,加光祿大夫。 每授一職,未嘗不殷勤固讓,表疏十餘上,博引古今 成敗以為言,覽之者莫不寒心。頠深慮賈后亂政,與 司空張華、侍中賈模議廢之而立謝淑妃。華、模皆曰: 「帝自無廢黜之意,若吾等專行之,上心不以為是。且 諸王方剛,朋黨異議,恐禍如發機,身死國危,無益社 稷。」頠曰:「誠如公慮。但昏虐之人,無所忌憚,亂可立待, 將如之何?」華曰:「卿二人猶且見信,然勤為左右陳禍 福之戒,冀無大悖。幸天下尚安,庶可優游卒歲。」此謀 遂寢。頠旦夕勸說從母廣城君,令戒諭賈后,親待太 子而已。或說頠曰:「幸與中宮內外可得盡言,言若不 行,則可辭病屏退;若二者不立,雖有《十表》,難乎免矣。」 頠慨然久之,而竟不能行。遷尚書左僕射,侍中如故。 頠雖后之親屬,然雅望素隆,四海不謂之以親戚進 也,惟恐其不居位。俄復使頠專任門下事,固讓不聽。 頠上言:「賈模適亡,復以臣代,崇外戚之望,彰偏私之 舉,后族何常?有能自保,皆知重親無脫者也。然漢二 十四帝,惟孝文、光武、明帝不重外戚,皆保其宗,豈將 獨賢,實以安理故也。昔穆叔不拜越禮之饗,臣亦不 敢聞殊常之詔。」又表云:「咎繇謨虞,伊尹相商,呂望翊 周,蕭張佐漢,咸播功化,光格四極,暨於繼體,咎單、傅 說,祖已、樊仲,亦隆中興。或明揚側陋,或起自庶族,豈 非尚德之舉,以臻斯美哉!歷觀近世,不能慕遠,溺於 近情,多任后親,以致不靜。昔疏廣戒太子以舅氏為 官屬,前世以為知禮。況朝廷何取於外戚?正復才均, 尚當先其疏者,以明至公。漢世不用馮野王,即其事 也。」表上,皆優詔敦譬。時以陳準子匡、韓蔚子嵩並侍 東宮。頠諫曰:「東宮之建,以儲皇極,其所與游接,必簡英俊,宜用成德。匡、嵩幼弱,未識人理立身之節,東宮 實體夙成之表,而今有童子侍從之聲,未是光闡遐 風之弘理也。」愍懷太子之廢也,頠與張華苦爭不從, 語在《華傳》。頠深患時俗放蕩,不尊儒術,何晏、阮籍素 有高名於世,口談浮虛,不遵禮法,尸祿耽寵,仕不事 事。至王衍之徒,聲譽大盛,位高勢重,不以物務自嬰, 遂相放效,風教陵遲。乃著《崇有之論》以釋其蔽曰:「夫 總混群本,宗極之道也;方以族異,庶類之品也;形象 著分,有生之體也;化感錯綜,理跡之原也。大品而為 族,則所稟者偏。偏無自足,故憑乎外資。是以生而可」 尋,所謂理也。理之所體,所謂有也。有之所須,所謂資 也。資有攸合,所謂宜也。擇乎厥宜,所謂情也。識智既 授,雖出處異業,默語殊塗,所以寶生存宜,其情一也。 眾理並而無害,故貴賤形焉;失得由乎所接,故吉凶 兆焉。是以賢人君子,知欲不可絕,而交物有會,觀乎 往復,稽中定務。惟夫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躬其力任, 勞而後饗,居以仁順,守以恭儉,率以忠信,行以敬讓, 志無盈求,事無過用,乃可濟乎!故大建厥極,綏理群 生,訓物垂範,於是乎在」斯則聖人為政之由也。若乃 淫抗陵肆則危害萌矣。故欲衍則速患,情佚則怨博, 擅恣則興攻,專利則延寇,可謂以厚生而失生者也。 悠悠之徙,駭乎!若茲之釁,而尋艱爭所緣。察夫偏質 有弊,而睹簡損之善,遂闡貴無之議,而建「賤有之論。 賤有則必外形,外形則必遺制,遺制則必忽防,忽防 則必忘禮。禮制弗存,則無以為政矣。」眾之從上,猶水 之居器也。故兆庶之情,信於所習,習則心服其業,業 服則謂之理然。是以君人必慎所教,班其政刑一切 之務,分宅百姓,各授四職,能令稟命之者,不肅而安, 忽然忘異,莫有遷志。況於據在三之尊,懷所隆之情, 敦以為訓者哉!斯乃昏明所階,不可不審。夫盈欲可 損,而未可絕有也;過用可節,而未可謂無貴也。蓋有 講言之具者,深列有形之故,盛稱空無之美,形器之 故有徵。空無之義難檢,辯巧之文可悅,似象之言,足 惑眾聽,眩焉溺其成說。雖頗有異,此心者辭不獲濟, 屈於所狎,因謂虛無之理,誠不可蓋,唱而有和,多往 弗反,遂薄綜世之務,賤功烈之用,高浮游之業,埤經 實之賢。人情所殉,篤夫名利。於是文者衍其辭,訥者 讚其旨,染其眾也。是以立言藉其虛無,謂之「元妙」;處 官不親所司,謂之「雅遠」;奉身散其廉操,謂之「曠達。」故 砥礪之風,彌以陵遲。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禮,而忽 容止之表,瀆棄長幼之序,混漫貴賤之級,其甚者至 於裸裎言笑,忘宜以不惜為弘士行又虧矣。老子既 著五千之文,表摭穢雜之弊,甄舉靜一之義,有以令 人釋然自夷,合於《易》之《損》《謙》《艮》節之旨,而靜一守本, 無虛無之謂也。損艮之屬,蓋君子之一道,非《易》之所 以為體守本無也。觀老子之書,雖博有所經,而云有 生於無,以虛為主,偏立一家之辭,豈有以而然哉?人 之既生,以保生為全,全之所階,以順感為務。若味近 以虧業,則沉溺之釁興;懷末以忘本,則天理之真減。 故動之所交,存亡之會也。夫有非有於無,非無於無 非無於有非有,是以申縱播之累,而著貴無之文。將 以絕所非之盈謬,存大善之中節,收流遁於既過,反 澄正於胸懷。宜其以無為辭,而旨在全有。故其辭曰: 「以為文不足。」若斯則是所寄之塗,一方之言也。若謂 至理信,以無為寇,則偏而害當矣。先賢達識,以非所 滯,示之深論,惟班固《著難》未足折其情,孫卿、揚雄大 體抑之,猶偏有所許。而虛無之言,日以廣衍,眾家扇 起,各到其說,上及造化,下被萬事,莫不貴無所存,僉 同情以眾固,乃號「凡有之理,皆義之埤者,薄而鄙焉。」 辯論人倫,及經明之業,遂易門肆,頠用矍然,申其所 懷,而攻者盈集,或以為一時口言,有客幸過,咸見,命 著文擿,列虛無不允之徵,若未能每事釋正,則無家 之義弗可奪也。頠退而思之,雖君子宅情,無求於顯, 及其立言,在乎達旨而已。然去聖久遠,異同紛糾,苟 少有彷彿,可以崇濟先典,扶明大業,有益於時,則惟 患言之不能,焉得靜默及未舉一隅,略示所存而已 哉!夫至無者無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自生而必 體有,則有遺而生虧矣。生以有為己分,則虛無是有 之所謂遺者也。故養既化之有,非無用之所能全也; 理既有之眾,非無為之所能循也。心非事也,而制事 必由於心,然不可以制事以非事,謂心為無也。匠非 器也,而制器必須於匠,然不可以制器以非器,謂匠 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泉之鱗,非偃息「之所能獲也;隕 高墉之禽,非靜拱之所能捷也;審投弦餌之用,非無 知之所能覽也。由此而觀,濟有者皆有也,虛無奚益 於已有之群生哉!」王衍之徒攻難交至,並莫能屈。又 著《辯才論》,《古今精義》皆辯釋焉,未成而遇禍。初,趙王 倫諂事賈后,頠甚惡之。倫數求官,頠與張華復固執 不許。由是深為倫所怨。倫又潛懷篡逆,欲先除朝望, 因廢賈后之際,遂誅之,時年三十四。二子嵩、該,倫亦 欲害之。梁王肜、東海王越稱頠父秀有勳王室,配食太廟,不宜滅其後嗣,故得不死,徙帶方。惠帝反正,追 復頠本官,改葬以卿禮,諡曰成。以嵩嗣爵,為中書黃 門侍郎。該出後從伯。「為散騎常侍,並為乞活賊陳 午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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