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文章正宗 (四庫全書本)/全覽

續文章正宗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目録
  巻一
  論理上
  巻二
  論理下
  巻三
  叙事一
  巻四
  叙事二
  巻五
  叙事三
  卷六
  叙事四
  巻七
  叙事五
  巻八
  叙事六
  巻九
  叙事七
  巻十
  叙事八
  巻十一
  叙事九
  巻十二
  叙事十
  巻十三
  叙事十一
  巻十四
  叙事十二
  巻十五
  叙事十三
  巻十六
  叙事十四
  巻十七
  論事一
  巻十八
  論事二
  巻十九
  論事三
  巻二十
  論事四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一   宋 真徳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論理
  本論上          歐陽修
  佛法為中國患千餘歲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嘗去矣而復大集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遂至於無可奈何是果不可去邪葢亦未知其方也夫醫者之於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來而治其受病之處病之中人乘乎氣虛而入焉則善醫者不攻其疾而務養其氣氣實則病去此自然之効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來而治其受患之處佛為夷狄去中國最逺而有佛固已久矣堯舜三代之際王政修明禮義之教充於天下於此之時雖有佛無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闕禮義廢後二百餘年而佛至乎中國由是言之佛所以為吾患者乘其闕廢之時而來此其受患之本也補其闕修其廢使王政明而禮義充則雖有佛無所施於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埶也昔堯舜三代之為政設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計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勝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歛以什一差其征賦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盡於南畆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懼其勞且怠而入於邪僻也於是為制牲牢酒醴以養其體弦一作笙匏俎豆以悅其耳目於其不耕休力之時而教之以禮故因其田獵而為蒐狩之禮因其嫁娶而為婚姻之禮因其死葬而為喪祭之禮因其飲食羣聚而為鄉射之禮非徒以防其亂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長幼凡人之大倫一有者字也故凡養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為之制飾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悅之使其易趣也順其情性而節焉所以防之使其不過也然猶懼其未也又為立學以講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鄉黨莫不有學擇民之聰明者而習焉使相告語而誘勸其愚惰嗚呼何其備也葢一有堯舜二字三代之為政如此其慮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備防民之術甚周誘民之道甚篤行之以勤而被於物者洽浸之以漸而入於人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畆則從亊於禮樂之際不在其家則在乎庠序之間耳聞目見無非仁義一有禮字樂而趣之不知其倦終身不見異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雖有佛無由而入者謂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并天下盡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後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強其為治之具不備防民之漸不周佛於此時乘間而出千有餘歲之間佛之來者日益衆吾之所為者日益壞井田最先廢而兼并游惰之姦起其後所謂蒐狩婚姻喪祭鄉射之禮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盡廢然後民之姦者有暇而為佗其良者泯然不見禮義之及已夫姦民有餘力則思為邪僻良民不見禮義則莫知所趣佛於此時乘其隙一無此六字方鼓其雄誕之說而牽一作率之則民不得不從而歸矣又況王公大人往往倡而敺之曰佛是真可歸依者然則吾民何疑而不歸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而怒曰佛何為者吾將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將有說以排之一有何其不思之甚也七字夫千歲之患徧於天下豈一人一日之可為民之沈酣入於骨髓非口舌之可勝然則將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勝之昔戰國之時楊墨交亂孟子患之而專言仁義故仁義之說勝則楊墨之學廢漢之時百家並興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一有自字息此所謂修其本以勝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㦸勇葢三軍然而見佛則拜聞佛之說則有畏慕之誠者何也彼誠壯佼其中心茫然無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眇然柔懦進趨畏怯然而聞有道佛者一無此字則義形於色非徒不為之屈又欲驅而絶之者何也彼無佗焉學問明而禮義熟中心有所守以勝之也然則禮義者勝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禮義者尚能不為之屈使天下皆知禮義則勝之矣此自然之執也
  本論下
  昔荀卿子之說以為人性本惡著書一篇以持其論予始愛之及見世人之歸佛者然後知荀卿之說繆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為佛者棄其父子絶其夫婦於人之性甚戾又有蠶食蟲蠧之弊然而民皆相率而歸焉者以佛有為善之說故也嗚呼誠使吾民曉然知禮義之為善則安知不相率而從哉奈何教之諭之之不至也佛之說熟於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於禮義之亊則未嘗見聞今將號於衆曰禁汝之佛而為吾禮義則民將駭而走矣莫若為之以漸使其不知而趣焉可也葢鯀之治水也鄣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導之則其患息葢患深勢盛則難與敵莫若馴致而去一有其害二字之易也今堯舜三代之政其說尚傳其具皆在誠能講而修之行之以勤而浸之以漸使民皆樂而趣焉則充行乎天下而佛無所施矣傳曰物莫能兩大自然之勢也奚必曰火其書而廬其居哉昔者戎狄蠻夷雜居九州之間所謂徐戎白狄荆蠻淮夷之類是也三代既衰若此之類並侵於中國故秦以西戎據宗周吳楚之國一作君皆僣稱王春秋書用鄫子傳記被髪於伊川而仲尼亦以不左衽為幸當是之時佛雖不來中國幾何其不夷狄也以是而言王道不明而仁義廢則夷狄之患至矣及孔子作春秋尊中國而賤夷狄然後王道復明方今九州之民莫不右衽而冠帶其為患者特佛爾其所以勝之之道非有甚髙難行之說也患乎忽而不為爾夫郊天祀地與乎宗廟社稷朝廷之儀皆天子之大禮也今皆舉而行之至於所謂蒐狩婚姻喪祭鄉射之禮此郡縣有司之事也在乎講明而頒布之爾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漸則不能入於人而成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世而後仁今之議者將曰佛來千餘歲有力者尚無可奈何何用此迂緩之說為是則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棄必世之功不為也可不惜哉昔孔子歎為俑者不仁葢歎乎啓其漸而至於用殉也然則為佛者不猶甚於作俑乎當其始來未見其害引而内之今之為害著矣非待先覺之明而後見也然而恬然不以為恠者何哉夫物極則反數窮則變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久矣乘其窮極之時可以反而變之不難也昔三代之為政皆聖人之事業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術皆變其質文而相救就使佛為聖人及其弊也猶將救之況其非聖者乎夫姦邪之士見信於人者彼雖小人必有所長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至於亂亡而不悟今佛之法可謂姦且邪矣葢其為說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世之君子雖見其弊而不思救豈又善惑者歟抑亦不得其救之之術也救之莫若修其本以勝之捨是而將有為雖賁育之勇孟軻之辯太公之陰謀吾見其力未及施言未及出計未及行而先已陷於禍敗矣何則患深勢盛難與敵非馴致而為之莫能也故曰修其本以勝之作本論按公荅李詡書云前辱示書及性詮三篇兄吾子好學善辯而文能盡其意之詳今世之言性者多矣有所不及也故思與吾子卒其說修患世之學者多言性故嘗為說曰夫性非學者之所急而聖人之所罕言也易六十四卦不言性其言者動静得失吉凶之常理也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不言性其言者善惡是非之實録也詩三百五篇不言性其言者政教興衰之美刺也書五十九篇不言性其言者堯舜三代之治亂也禮樂之書雖不完而雜出於諸儒之說然其大要治國修身之法也六經之所載皆人事之切於世者是以言之甚詳至於性也百不一二言之或因言而及焉非為性而言也故雖言而不究予之所謂不言者非謂絶而無言葢其言者鮮而又不主於性而言也論語所載七十二子之問於孔子者問孝問忠問仁義問禮樂問修身問為政問朋友問鬼神者有矣未嘗有問性者孔子之告其弟子者凡數千言其及於性者一言而已子故曰非學者之所急而聖人之罕言也書曰習與性成語曰性相近習相逺者戒人慎所習而言也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者明性無常必有以率之也樂記亦曰感物而動性之欲者明物之感人無不至也然終不言性果善果惡但戒人慎所習與所感而勤其所以率之者爾予故曰因言以及之而不究也修少好學知學之難凡所謂六經之所載七十二子之所問者學之終身有不能達者矣於其所達行之終身有不能至者矣以予之汲汲於此而不暇乎其他因以知七十二子亦以是汲汲而不暇也又以知聖人所以教人垂世亦皇皇而不暇也今之學者於古聖賢所皇皇汲汲者學之行之或未至其一二而好為性說以窮聖賢之所罕言而不究者執後儒之偏說事無用之空言一作文此予之所不暇也或有一作者問曰性果不足學乎子曰性者與身俱生而人之所皆有也為君子者修身治人而已性之善惡不必究也使性果善邪身不可以不修人不可以不治使性果惡耶身不可以不修人不可以不治不修其身雖君子而為小人書曰惟聖罔念作狂是也能修其身雖小人而為君子書曰惟狂克念作聖是也治道備人斯為善矣書曰黎民於變時雍是也治道失人斯為惡矣書曰殷頑民又曰舊染汙俗是也故為君子者以修身治人為急而不窮性以為言夫七十二子之不問六經之不主言或雖言而不究豈畧之哉葢有意也或又問曰然則三子言性過歟曰不過也其不同何也曰始異而終同也使孟子曰人性善矣遂怠而不教則是過也使荀子曰人性惡矣遂棄而不教則是過也使揚子曰人性混矣遂肆而不教則是過也然三子者或身奔走諸侯以行其道或著書累千萬言以告于後世未嘗不區區以仁義禮樂為急葢其意以謂善者一日不教則失而入于惡惡者勤而教之則可使至于善混者驅而率之則可使去惡而就善也其說與書之習與性成語之性近習逺中庸之有以率之樂記之慎物所感皆合夫三子者推其言則殊察其用心則一故予以為推一無此字其言不過始異而終同也凡論三子者以予言而一之則譊譊者可以息矣修之所說如此吾子其擇焉○愚謂公以世人之歸佛而知荀卿性惡之說為非其論美矣至與李詡書其說乃如此故附見焉
  易或問
  或問大衍之數易之藴一作數乎學者莫不盡心焉曰大衍易之末也何必盡心焉一無此字也易者文王之作也其書則六一無此字經也其文則聖人之言也其事則天地萬物君臣父子夫婦人倫之大端也大衍筮占一作卜筮之一法耳非文王之事也然則不足學乎曰得其大者可以兼其小未有學其小而能至其大者也知此然後知學易矣六十四卦自古用焉夏商之世筮占之說畧見於書文王遭紂之亂有憂天下之心有慮萬世之志而無所發以謂一作為卦爻起於竒耦之數陰陽變易交錯而成文有君子小人進退動靜剛柔之象而治亂盛衰得失吉凶之理具焉因假取以寓其言而名之曰易至其後世用以占一作卜筮孔子出於周末懼文王之志不見於後世而易專為筮占一作卜筮用也乃作彖象發明卦義必稱聖人君子王后以當其事而常以四方萬國天地萬物之大以為言葢明非止於卜筮也所以推原本意而矯世失然後文王之志大明而易始列乎六經矣易之淪于卜筮非止今世也㣲孔子則文王之志沒而不見矣夫六爻之文占辭也一有文王之作也五字大衍之數占法也自一作皆古所用也文王更其辭而不改其法故曰大衍非文王之事也所謂辭者有君子小人進退動靜剛柔之象治亂盛衰得失吉凶之理學者專其辭於筮占一作卜筮猶見非於孔子況遺其辭而執其占法欲以見文王作易之意不亦逺乎凡欲為君子者學聖人之言欲為占者學大衍之數惟所擇之一無此字焉耳
  詩譜補亡後序
  歐陽子曰昔者聖人已沒六經之道幾熄於戰國而焚棄於秦自漢已來收拾亡逸發明遺義而正其訛繆得以粗備傳于一作於今者豈一有止字一人之力哉後之學者因迹前世之所傳而較其得失或有之矣若使徒抱焚餘殘脫之經倀倀於去聖千百年後不見先儒中間之說而欲特立一家之學者果有能哉吾未之信也然則先儒之論苟非詳其終始而抵捂質於聖人而悖理害經之甚有不得已而後改易者何必徒為異論以相訾也毛鄭於詩其學亦已博矣予嘗依其箋傳考之於經而證以序譜惜其不合者頗多葢詩述商周自生民𤣥鳥上陳稷契下迄一作訖陳靈公千五六百歲之間旁及列國君臣世次國地山川封域圖牒鳥獸草木魚蟲之名與其風俗善惡方言訓故一作詁盛衰治亂美刺之由無所不載然則孰能無失於其間哉予疑毛鄭之失既多然不敢輕為改易者意其為說不止於箋傳而恨已一作已恨不得盡見二家之書未能徧通其㫖夫不盡見其書而欲折其是非猶不盡人之辭一作辯而欲斷其訟之曲直其能果於自決乎其能使之必服乎世言鄭氏詩譜最詳求之久矣不可得雖崇文總目祕書所藏亦無之慶歴四年奉使河東至于絳州偶得焉其文有注而不見名氏然首尾殘缺自周公致太平已上皆亡之其國譜旁行尤易為訛舛悉皆顛倒錯亂不可復考凡詩雅頌兼列商魯其正變之風十有四國而其次比莫詳其義惟封國變風之先後不可以不知周召王豳同出於周邶鄘并於衛檜魏無世家其可考者陳齊衛晉曹鄭秦此封國之先後也豳齊衛檜陳唐秦鄭魏曹此變風之先後也周南召南邶鄘衛王鄭齊豳秦魏唐陳曹此孔子未刪詩之前周大師樂歌之次第也周召邶鄘衛王檜鄭齊魏唐秦陳曹豳此鄭氏詩譜次第也黜檜後陳此今詩次比也初予未見鄭譜嘗畧考春秋史記本紀世家年表而合以毛鄭之說為詩圖十四篇今因取以補鄭譜之亡者足以見二家所說世次先後甚備因據而求其得失較然矣而仍存其圖庶幾以見予於鄭氏之學盡心焉耳夫盡其說而有所不通然後得以論正予豈好為異論者哉凡補其譜十有五補其文字二百七一本注云譜序自周公致太平已上皆亡其文予取孔頴達正義所載之文補足因為之注自周公已下即用舊注云増損塗乙改正者三一作八百八十三而鄭氏之譜復完一有矣字
  春秋論一
  事有不達出於久逺而傳乎二說則奚從曰從其一之可信者然則安知可信者而從之曰從其人而信之可也衆人之說如彼君子之說如此則捨衆人而從君子君子博學而多聞矣然其傳不能無失也君子之說如彼聖人之說如此則捨君子而從聖人此舉世之人皆知其然而學春秋者獨異乎是孔子聖人也萬世取信一人而已若公羊髙穀梁赤左氏一本氏作邱明三子者博學而多聞矣其傳不能無失者也孔子之於經三子之於傳有所不同則學者寧捨經而從傳不信孔子而信三子甚哉其惑也經於魯隱公之事書曰公及邾儀父盟于蔑其卒也書曰公薨孔子始終謂之公三子者曰非公也是攝也學者不從孔子謂之公而從三子謂之攝其於晉靈公之事孔子書曰趙盾弑其君夷臯三子者曰非趙盾也是趙穿也學者不從孔子信為趙盾而從三子信為趙穿其於許悼公之事孔子書曰許世子止弑其君買三子者曰非弑之也買病死而止不嘗藥耳學者不從孔子信為弑君而從三子信為不嘗藥其捨經而從傳者何哉經簡而直傳新而竒簡直無悅耳之言而一無此字新竒多一作有可喜之論是以學者樂聞而易惑也予非敢曰不惑然信於孔子而篤者也經之所書予所信也經所不言予不知也難者曰子之言有激而云爾夫三子者皆學乎聖人而傳所以述經也經文隱cq=202而意深三子者從而發之故經有不言傳得而詳爾非為二說也予曰經所不書三子者何從而知其然也曰推其前後而知之且其有所傳而得也國君必即位而隱不書即位此傳得知其攝也弑君者不復見經而盾復見經此傳得知弑君非盾也君弑賊不討則不書塟而許悼公書葬此傳得知世子止之非實弑也經文隱矣傳曲而暢之學者以謂三子之說聖人之深意也是以從之耳非謂捨孔子而信三子也予曰然則妄意聖人而惑學者三子之過而已使學者必信乎三子予不能奪也使其惟是之求則予不得不為之辨
  春秋論二
  孔子何為而修春秋正名以定分求情而責實别是非明善惡此春秋之所以作也自周衰以來臣弑君子弑父諸侯之國相屠戮而爭為君者天下皆是也當是之時有一人焉能好廉而知讓立乎爭國之亂世而懷讓國之髙節孔子得之於經宜如何而别白之宜如何而褒顯之其肯沒其攝位之實而雷同衆君誣以為公乎所謂攝者臣行君事之名也伊尹周公共和之臣嘗攝矣不聞商周之人謂之王也使息姑實攝而稱號無異於正君則名分不正而是非不别夫攝者心不欲為君而身假行君事雖行君亊而其實非君也今書曰公則是息姑心不欲之實不為之而孔子加之失其本心誣以虚名而沒其實善夫不求其情不責其實而善惡不明如此則孔子之意踈而春秋繆矣春秋辭有同異尤謹嚴而簡約所以别嫌明㣲慎重而取信其於是非善惡難明之際聖人所盡心也息姑之攝也㑹盟征伐賞刑祭祀皆出於已舉魯之人皆聽命於已其不為正君者幾何惟不有其名爾使其名實皆在已則何從而知其攝也故息姑之攝與不攝惟在為公與不為公别嫌明㣲繫此而已且其有讓桓之志未及行而見殺其生也志不克伸其死也被虚名而違本意則息姑之恨何申於後世乎其甚髙之節難明之善亦何望於春秋乎今說春秋者皆以名字氏族與奪為輕重故曰一字為褒貶且公之為字豈不重於名字氏族乎孔子於名字氏族不妄以加人其肯以公妄加於人而沒其善一作實乎以此而言隱實為攝則孔子決不書曰公孔子書為公則隱決非攝難者曰然則何為不書即位曰惠公之終不見其事則隱之始立亦不可知孔子從二百年後得其遺書而修之闕其所不知所以傳信也難者又曰謂為攝者左氏耳公羊榖梁皆以為假立以待桓也故得以假稱公予曰凡魯之事出於已舉魯之人聽於已生稱曰公死書曰薨何從而知其假
  春秋論三
  弑逆大惡也其為罪也莫贖其於人也不容其在法也無赦法施於人雖小必慎況舉大法而加大惡乎既輒加之又輒赦之則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用法不如是之輕易也三子說春秋書趙盾以不討賊故加之大惡既而以盾非實弑則又復見于經以明盾之無罪是輒加之而輒赦之爾以盾為無弑心乎其可輕以大惡加之以盾不討賊情可責而宜加之乎則其後頑然未嘗討賊既不改過以自贖何為遽赦使同無罪之人其於進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趙穿弑君大惡也盾不討賊不能為君復讎而失刑於下二者輕重不較可知就使盾為可責然穿焉得免也今免首罪為善人使無辜者受大惡此決知其不然也春秋之法使為惡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辯明一有此字所謂是非之公也據三子之說初靈公欲殺盾盾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弑而盾不討其迹涉於與弑矣此疑似難明之事聖人尤當求情責實以明白之使盾果有弑心乎則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為法受惡而稱其賢也使果無弑心乎則當為之辯明必先正穿之惡使罪有所歸然後責盾縱賊則穿之大惡不可幸而免盾之疑似之迹獲辨而不討之責亦不得辭如此則是非善惡明矣今為惡者獲免而疑似之人陷於大惡此決知其不然也若曰盾不討賊有幸弑之心與自弑同故寧捨穿而罪盾此乃逆詐用情之吏矯激之為爾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孔子患舊史是非錯亂而善惡不明所以修春秋就令舊史如此其肯從而不正之乎其肯從而稱美又教人以越境逃惡乎此可知其繆傳也問者曰然則夷臯孰弑之曰孔子所書是矣趙盾弑其君也今有一人焉父病躬進藥而不嘗又有一人焉父病而不躬進藥而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操刃而殺其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雖庸吏猶知其不可同也躬藥而不知嘗者有愛父之孝心而不習於禮是可哀也無罪之人爾不躬藥者誠不孝矣雖無愛親之心然未有殺父之意使善治獄者猶當與操刃殊科況以躬藥之孝反與操刃同其罪乎此庸吏之不為也然則許世子止實不嘗藥則孔子決不書曰弑君孔子書為弑君則止決非不嘗藥難者曰聖人借止以垂教爾對曰不然夫所謂借止以垂教者不過欲人之知甞藥耳聖人一言明以告人則萬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惡之名而甞藥之事卒不見于文使後世但知止為弑君而莫知藥之當甞也教未可垂而已陷人於大惡矣聖人垂教不如是之迂也果曰責止不如是之刻也難者曰然則盾曷為復見於經許悼公曷為書葬曰弑君之臣不見經此自三子說爾果聖人法乎悼公之葬且安知其不討賊而書葬也自止以弑見經後四年吳敗許師又十有八年當定公之四年許男始見於經而不名許之書于經者畧矣止之事迹不可得而知也難者曰三子之說非其臆出也其得於所傳如此然則所傳者皆不可信乎曰傳聞何可盡信公羊榖梁以尹氏卒為正卿左氏以尹氏卒為隱母一以為男子一以為婦人得於所傳者葢如是是可盡信乎
  送王陶序
  六經皆載聖人之道而易著著一作尤明聖人之用吉凶得失動静進退易之事也其所以為之用者剛與柔也乾健坤順剛柔之大用也至於八卦之變六爻之錯剛與柔迭居其位而吉亨利无咎凶厲悔吝之象生焉葢剛為陽為德為君子柔為陰為險為小人自乾之初九為姤而上至於剥其卦五皆陰剥陽之卦也小人之道長君子静以退之時也自坤之初六為復而上至於夬其卦五皆剛決柔之卦也小人之道消君子動以進而用事之時也夫剛之為徳君子之常用也庇民利物功莫大焉其為卦一有也字過泰之三而四為大壯一本畫卦五為夬一本畫卦壯者壯也夬者決也四陽雖盛而猶有二陰然陽衆而陰寡則可用壯以一作以壯而攻之故其卦為壯五陽而一陰陰不足為直可決之而已故其卦為夬然則君子之用其剛也審其力視其時知陰險小人之必可去然後以壯而決之夫勇者可犯也彊者可詘也聖人於壯決之用必有戒焉故大壯之彖辭曰大壯利貞其象辭曰君子非禮弗履夬之彖辭曰健而說決而和其象辭曰居徳則忌以明夫剛之不可獨任也故復始而亨臨浸而長泰交而大壯以衆攻其寡夬乘其衰而決之夫君子之用其剛也有漸而不失其時一作宜又不獨任必以正以禮以說以和而濟之則功可成此君子動以進而用事之方也太原王陶字樂道好剛之士也常嫉世陰險三字一作夫君子少而小人多居京師不妄與人遊力學好古以一無此字一作篤信自守今其初仕於易得君子動以進之象故予為剛說以贈之大壯之初九曰壯于趾征凶夬之初九亦曰壯于趾往不勝為咎以此見三字一作此皆聖人之戒用剛也不獨於其一作著于彖象而又常深戒於其初嗚呼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多君之力學好剛以蓄其志未始施之於事也今其往尤宜慎乎其初一有修述
  章望之字序
  校書郎章君一作望之一無此字以其名望之一無二字來請字曰願有所教使得以勉焉而自朂者予為之字曰表民而告之曰古之君子所以異乎衆人者言出而為民信事行而為世法其動作容貌皆可以表於民一作皆有以為民表也故紘綖一作纓旒冕弁以為首容佩玉玦環以為行容衣裳黼黻一作設色以為身容手有手容足有足容揖讓登降獻酬俯仰莫不有容又見其寛柔温厚剛嚴果毅之色以為仁義之容服其服載其車立乎朝廷而正君臣出入宗廟而臨大事儼然人皆望而畏之曰此吾民之所尊也非民之知尊君子而君子者能自修而尊者也然而行不充於内徳不備於人雖盛其服文其容民不尊也一作民弗尊也已名山大川一方之望也山川之岳瀆一有則字天下之望也故君子之賢於一鄉者一鄉之望也賢於一國者一國之望也名烈著于天下者天下之望也功徳被于後世者萬世之望也孝慈友悌達於一鄉一作於州閭古所謂鄉先生者一鄉之望也春秋之賢大夫若隨之季良鄭之子産者一作春秋諸侯之大夫若鄭之子産吳之季札之類一國之望也位于二字一作居中而姦臣賊子不敢竊一作輒發于外如漢之大將軍出入將相朝廷以為輕重天下繫其一作以為安危如唐之裴丞相一有若此二字者天下之望也其人已沒一作死其事已久一作矣聞其名想其人若不可及者夔龍稷契是也其功可以及百一作被萬世其道可以師百王雖有賢一作後聖莫敢過之一作自謂莫及者周孔是也此萬世之望而皆所以為民之表也傳曰其在一作在其賢者識其大者逺三字一作逺大一有若此數者皆可自擇而勉焉者也今十四字章君儒其衣冠氣剛色仁好學而有志三字一作志於古視其絜然修乎其外而煇然充乎其内以發乎一作為文辭則又辯博放一作宏肆而無涯一作不淹是數者皆可以自擇而勉焉者也一無此十三字是固一無此字能識夫一作其逺大者矣雖予何何字一作信可以朂焉第一作敢因其志廣其說一作彊為之言以塞請
  送祕書丞宋君歸太學序此必次道也
  陋巷之士甘藜藿而修仁義毁譽不干其守饑寒不累其心此衆人以為難而君子以為易生於髙門世襲軒冕而躬布衣韋帶之行其驕榮佚欲之樂生長於其間而不溺其習日見於其外而不動乎其中此雖君子猶或難之學行足以立身而進不止材能足以髙人而志愈下此雖聖人亦以為難也書曰不自滿假又曰汝惟不矜不伐一有夫字以舜禹之明一有且字猶以是為相戒懼況其下者哉此誠可謂難也已廣平宋君宣獻公之子公以文章為當世宗師顯於朝廷登於輔弼清德著於一時令名垂於後世君少自立不以門地驕於人既長學問好古為一無此字文章天下賢士大夫皆稱慕其為人而君慊然常若不足于已者守官太學甘寂寞以自處日與寒士往來而從先生國子講論道德以求其益夫生而不溺其習此葢出其一作於天性其見焉而不動于中者由性之明學之而後至也學一作進而不止髙而愈下予自其幼見其長行而不倦久而愈篤可知其將無所不至焉也孟子所謂孰能禦之者歟予陋巷之士也遭時奮身竊位于朝守其貧賤之節其臨利害禍福之際常恐其奪也以予行君子之所易者猶若是知君行聖賢之所難者為難能也歲之三月來自京師拜其舅氏予得延之南齋聽其論議而慕其為人雖與之終身久處而不厭也留之數日而去於其去也不能忘言遂為之序
  刪正黄庭經序
  無僊子者不知為何人也無姓名無爵里世莫得而名之其自號為無僊子者以警世人之學僊者也其為言曰自古有道無僊而後世之人知有道而不得其道不知無僊而妄學一作求僊此我之所哀也道者自然之道也生而必死亦自然之理也以自然之道養自然之生不自戕賊夭閼而盡其天年此自古聖智之所同也禹走天下乘四載治百川可謂勞其形矣而夀百年顔子蕭然卧於陋巷簞食瓢飲外不誘於物内不動於心可謂至樂矣而年不及三十斯二人者皆古之仁人也勞其形者長年安其樂者短命葢命有一作之長短禀之於天非人力之所能為也惟不自戕賊而各盡其天年則二人之所同也此所謂以自然之道養自然之生後世貪生之徒為養生之術者無所不至至茹草木服金石吸日月之精光又有以謂此外物不足恃而反求諸内者於是息慮絶欲鍊精氣勤吐納專於内守以養其神其術雖本於貪生及其至也尚或可以全形而却疾猶愈於肆欲稱情以害其生者是謂養内之術故上智任之自然其次養内以却疾最下妄意而貪生世傳黄庭經者魏晉間道士養生之書也其說專於養内多竒怪故其傳之久則易為訛舛今家家異本莫可考正無僊子既甚好古家多集録古書文字以為翫好之娱有黄庭經石本者迺永和十三年晉人所書其文頗簡以較今世俗所傳者獨為有理疑得其真於是喟然歎曰吾欲曉世以無僊而止人之學者吾力顧未能也吾視世人執竒怪訛舛之書欲求生而反害其生者可不哀哉矧以我玩好之餘拯世人之謬惑何惜而不為乃為刪正諸家之異一以永和石本為定其難曉之言畧為注解庶幾不為訛謬之說惑世以害生是亦不為無益若大雅君子則豈取於此
  與石推官公操書
  前歲於洛陽得在鄆州時所寄書卒然不能即報遂以及今然其勤心未必若書之怠而獨不知公操察不察也修來京師已一歲也宋州臨汴水公操之譽日與南方之舟至京師修少與時人相接尤寡而譽者無日不聞若幸使盡識舟上人則公操之美可一作何勝道哉凡人之相親者居則握手共席道歡欣既别則問疾病起居以相為憂者常人之情爾若聞如足下之譽者何必問其他乎聞之欣然亦不減握手之樂也夫不以相見為歡樂不以疾病為憂問是豈無情者乎得非相期者在於道爾其或有過而不至于道者乃可為憂也近於京師頻得足下所為文讀之甚善其好古閔世之意皆公操自得於古人不待修之贊也然有自許太髙詆時太過其論若未深究其源一作原者此事有本末不可卒然一作卒語須相見乃能盡然有一事今詳而說此計公操可朝聞而暮改者誠先陳之君貺家有足下手作書一通及有二像記石本始見之駭然不可識徐而視定辨其㸃畫乃可漸通吁何怪之甚也既而持以問人曰是不能乎書者邪曰非不能也書之法當爾邪曰非也古有之乎曰無今有之乎亦曰無也然則何謂而若是曰特欲與世異而已修聞君子之於學是而已不聞為異也好學莫如揚雄亦曰如此然古之人或有稱獨行而髙世者考其行亦不過乎君子但與世之庸人不合爾行非異世葢人不及而反棄之舉世斥以為異者歟及其過聖人猶欲就之於中庸況今書前不師乎古後不足以為來者法雖天下皆好之猶不可為況天下皆非之乃獨為之何也是果好異以取髙歟然嚮謂公操能使人譽者豈其履中道秉常徳而然歟抑亦昻然自異以驚世人而得之歟古之教童子者立必正聽不傾常視之毋誑勤謹乎其始惟恐其見異而惑也今足下端然居乎學舍以教人為師而反率然以自異顧學者何所法哉不幸學者皆從而効之足下又果為獨異乎今不急止則懼他日有責後生之好恠者推其事罪以奉歸此修所以為憂而敢告也惟幸察之
  
  前同年徐君行因得寓書論足下書之恠時僕有妹居襄城喪其夫匍匐將往視之故不能盡其所以云者而畧陳焉足下雖不以僕為狂愚而絶之復之以書然果未能諭僕之意非足下之不諭由僕聽之不審而論之之畧之過也僕見足下書久矣不即有云而今乃云者何邪始見之疑乎不能書又疑乎忽而不學夫書一藝爾人或不能與忽不學時不必論是以黙黙然及來京師見二像石本及聞說者云足下不欲同俗而力為之如前所陳者是誠可諍矣然後一進其說及得足下書自謂不能與前所聞者異然後知所聽之不審也然足下於僕之言亦似未審者足下謂世之善書者能鍾王虞栁不過一藝已之所學乃堯舜周孔之道不必善書又云因僕之言欲勉學之者此皆非也夫所謂鍾王虞栁之書者非獨足下薄之僕固亦薄之矣世之有好學其書而悅之者與嗜飲茗閱畫圖無異但其性之一僻爾豈君子之所務乎然至於書則不可無法古之始有文字也務乎記事而因物取類為其象故周禮六藝有六書之學其㸃畫曲直皆有其說揚子曰斷木為棊梡革為鞠亦皆有法焉而況書乎今雖𨽻字已變於古而變古為𨽻者非聖人不足師法然其㸃畫曲直猶有凖則如母毋彳亻之相近易之則亂而不可讀矣今足下以其直者為斜以其方者為圓而曰我苐行堯舜周公之道此甚不可也譬如設饌於案加帽於首正襟而坐然後食者此世人常爾若其納足於帽反衣而衣坐乎案上以飯實酒巵而食曰我行堯舜周孔之道者以此之於世可乎不可也則書雖未事而當從常法不可以為怪亦猶是矣然足下了不省僕之意凡僕之所陳者非論書之善不但患乎近怪自異以惑後生也若果不能又何必學僕豈區區勸足下以學書者乎足下又云我實有獨異於世者以疾釋老斥文章之雕刻者此又大不可也夫釋老惑者之所為雕刻文章薄者之所為足下安知世無明誠質厚君子之不為乎足下自以為異是待天下無君子之與已同也仲尼曰後生可畏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是則仲尼一言不敢遺天下之後生足下一言待天下以無君子此故所謂大不可也夫士之不為釋老與不雕刻文章者譬如為吏而不受貨一作禄財葢道當爾不足恃以為賢也
  雜說
  星殞于地腥礦頑醜化為惡石其昭然在上而萬物仰之者精氣之聚爾及其斃也瓦礫之不若也人之死骨肉臭腐螻蟻之食爾其貴乎萬物者亦精氣也其精氣不奪于物則藴而為思慮發而為事業著而為文章昭乎百世之上而仰乎百世之下非如星之精氣隨其斃而滅也可不貴哉而生也利慾以昬耗之死也臭腐而棄之而一無而字惑者方曰足乎利慾所一無所字以厚吾身吾於是乎有感
  天西行日月五星皆東行日一歲而一周月疾於日一本無三字一月而一周天又疾於月一日而一周星有遲有速有逆有順是四者各自行而若不相為謀其動而不勞運而不已自古已來未嘗一刻息也是何為哉夫四者所以相須而成晝夜四時寒暑者也一刻而息則四時不得其平萬物不得其生葢其所任者重矣人之有君子也其任亦重矣萬世之所治萬物之所利故曰自彊不息又曰死而後已者其知所任矣然則君子之學也其可一日而息乎吾於是乎有感一本此屬首篇
  跋唐華陽頌
  右華陽頌唐𤣥宗詔附𤣥宗尊號曰聖文神武皇帝可謂盛矣而其自稱曰上清弟子者何其陋哉方其肆情奢滛以極富貴之樂葢窮天下之力不足以贍其欲使神僊道家之事為不無亦非其所可冀矧其實無可得哉甚矣佛老之為世惑也佛之徒曰無生者是畏死之論也老之徒曰不死者是貪生之說也彼其所以貪畏之意篤則棄萬事絶人倫而為之然而終於無所得者何哉死生天地之常理畏者不可以苟免貪者不可以苟得也惟積習之久者成其邪妄之心佛之徒有臨死而不懼者妄意乎無生之可樂而以其所樂勝其所可畏也老之徒有死者則相與諱之曰彼超去矣彼解化矣厚自誣而託之不可詰或曰彼術未至故死爾前者苟以遂其非後者從而惑之以為誠然也佛老二者同出於貪而所習則異然尢必棄萬事絶人理而為之其貪於彼者厚則捨於此者果若𤣥宗者方溺於此而又慕於彼不勝其勞是真可笑也
  跋唐李德裕平泉草木記
  右平泉草木記李德裕撰余嘗讀鬼谷子書見其馳說諸侯之國必視其為人材性賢愚剛柔緩急而因其好惡喜懼憂樂而捭闔之陽開陰塞變化無窮顧天下諸侯無不在其術中者惟不見其所好者不可得而說也以此知君子宜慎其所好葢泊然無欲而禍福不能動其利害不能誘此鬼谷之術所不能為者聖賢之髙致也其次簡其所欲不溺於所好斯可矣若徳裕者處富貴招權利而好竒貪得之心不已至或疲弊精神於草木斯其所以敗也其遺戒有云壞一草一木者非吾子孫此又近乎愚矣
  跋唐磻溪廟記
  右磻溪廟記張翔撰髙駢書駢為將嘗立戰功威惠著於蠻蜀筆研固非其所事然書雖非工字亦不俗葢其明爽豪雋終異庸人至其惑妖人吕用之諸葛殷等信其左道以冀長年乃騎木鶴而習凌虚僊去之勢此至愚下品皆知為可笑而駢為之惟恐不至者何哉葢其貪心已動集本作薰於内故邪說可誘於外内貪外誘則其何所集本増有而二字不為哉
  跋唐人書楊公史傳記
  右楊公史傳記文字訛缺原作者之意所以刻之金石者欲為公不朽計也碑無年月不知何時然其字畫之法迺唐人所書爾今纔幾時而磨滅若此然則金石果能傳不朽邪楊公之所以不朽者八字集本作楊公者震也其所不朽者果待金石之傳邪凡物有形必有終敝自古聖賢之傳也非皆託於物固能無窮也迺知為善之堅堅於金石也集本無也字
  跋唐放生池碑
  右放生池碑不著書撰人名氏放生池唐世處處有之王者仁澤及於草木昆蟲使一物必遂其生而不為私惠也惟天地生萬物所以資於人集本有也字然代天而治物者常為之節使其足用而取之不過故集本作萬物得遂其生而不夭三代之政如斯而已易大傳曰庖犧氏之王也能通神明之徳以類萬物之情作結繩而為網罟以佃以漁葢言其始教民取物資生而為萬世之利此所以為聖人也浮圖氏之說乃謂殺物者有罪而放生者得福苟如其言則庖犧氏遂為集本有人間之聖人五字地下之罪人矣














  續文章正宗巻一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二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論理
  禮論           王安石
  嗚呼荀卿之不知禮也其言曰聖人化性而起偽吾是以知其不知禮也知禮者貴乎知禮之意而荀卿盛稱其法度節奏之美至於言化則以為偽也亦烏知禮之意哉故禮始於天而成於人知天而不知人則野知人而不知天則偽聖人惡其野而疾其偽以是禮興焉今荀卿以謂聖人之化性為起偽則是不知天之過也然彼亦有見而云爾凡為禮者必詘其放傲之心逆其嗜欲之性莫不欲逸而為尊者勞莫不欲得而為長者讓擎跽曲拳以見其恭夫民之於此豈皆有樂之之心哉患上之惡已而隨之以刑也故荀卿以為特劫之法度之威而為之於外爾此亦不思之過也夫斵木而為之器服馬而為之駕此非生而能者也故必削之以斧斤直之以繩墨圓之以規而方之以矩束聨膠漆之而後器適於用焉前之以銜勒之制後之以鞭䇿之威馳驟舒疾無得自放而一聽於人而後馬適於駕焉由是觀之莫不劫之於外而服之以力者也然聖人捨木而不為器捨馬而不為駕者固亦因其天資之材也今人生而有嚴父愛母之心聖人因其性之欲而為之制焉故其制雖有以強人而乃以順其性之欲也聖人苟不為之禮則天下葢將有慢其父而疾其母者矣此亦可謂失其性也得性者以為偽則失其性者乃可以為真乎此荀卿之所以為不思也夫狙猿之形非不若人也欲繩之以尊卑而節之以揖讓則彼有趨於深山大麓而走耳雖畏之以威而馴之以化其可服邪以謂天性無是而可以化之使偽邪則狙猿亦可使為禮矣故曰禮始於天而成於人天則無是而人欲為之者與天下之物吾葢未之見也
  原過
  天有過乎有之陵歴鬬蝕是也地有過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舉有過卒不累覆且載者何善復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間則固不能無過卒不害聖且賢者何亦善復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憚改過揚雄貴遷善皆是術也予之朋有過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則曰是向之從事云爾今從事與向之從事弗類非其性也飾表以疑世也夫豈知言哉天播五行於萬靈人固備而有之有而不思則失思而不行則廢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復得廢而復舉也顧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財見簒於盜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財向簒於盜矣可歟不可也財之在已固不若性之為已有也財失復得曰非其財且不可性失復得曰非其性可乎
  送孫正之序
  時然而然衆人也已然而然君子也已然而然非私已也聖人之道在焉爾夫君子有窮苦顛跌不肯一失詘已以從時者不以時勝道也故其得志於君則變時而之道若反手然彼其術素修而志素定也時乎楊墨已不然者孟軻氏而已時乎釋老已不然者韓愈氏而已如孟韓者可謂術素修而志素定也不以時勝道也惜也不得志於君使真儒之效不白於當世然其於衆人也卓矣嗚呼予觀今之世圓冠峩如大裙襜如坐而堯言起而舜趨不以孟韓之心為心者果異衆人乎予官於揚得友曰孫正之正之行古之道又善為古文予知其能以孟韓之心為心而不已者也夫越人之望燕為絶域也北轅而首之苟不已無不至孟韓之道去吾黨豈若越人之望燕哉以正之之不已而不至焉予未之信也一日得志於吾君而真儒之效不白於當世予亦未之信也正之之兄官於温奉其親以行將從之先為言以處予予欲黙安得而黙也
  送胡叔才序
  叔才銅陵大宗世以貲名子弟豪者馳騁漁弋為已事謹者務多闢田以殖其家先是邑之豪子弟有命儒者耗其千金之産卒無就邑豪以為謬莫肯命儒者遇儒冠者皆指目逺去若將浼已然雖胡氏亦然獨叔才之父母不然於叔才之幼捐重幣逆良先生教之既壯可以遊資而遣之無所靳居數年朋試於有司不合而歸邑人之訾者半竊笑者半其父母愈篤不悔復資而遣之叔才純孝人也悱然感父母所以教已之篤追四方才賢學作文章思顯其身以及其親不數年遂能褎然為材進士復朋試於有司不幸復詘於不已知不予愚而從之遊嘗為予言父母之恩而慙其邑人不能歸予曰歸也夫禄與位庸者所待以為榮者也彼賢者道弸於中而襮之以藝雖無禄與位其榮者固在也子之親矯羣庸而置子於聖賢之途可謂不賢乎或訾或笑而終不悔不賢者能之乎今而舍道德而榮禄與位殆不其然然則子之所以榮親而釋慙者亦多矣昔之訾者竊笑者固庸者爾豈子所宜慙哉姑持予言以歸為父母夀其亦喜無量於子何如因釋然寤治裝而歸予即書其所以為父母夀者送之云爾
  請杜醇先生入縣學書
  人之生久矣父子夫婦兄弟賓客朋友其倫也孰持其倫禮樂刑政文物數制事為其具也其具孰持之為之君臣所以持之也君不得師則不知所以為君臣不得師則不知所以為臣為之師所以并持之也君不知所以為君臣不知所以為臣人之類其不相賊殺以至於盡者非幸歟信乎其為師之重也古之君子尊其身恥在舜下雖然有鄙夫問焉而不敢忽斂然後其身似不及者有歸之以師之重而不辭曰天之有斯道固將公之而我先得之得之而不推餘於人使同我所有非天意且有所不忍也某得縣於此踰年矣方因孔子廟為學以教養縣子弟願先生留聴而賜臨之以為之師某與有聞焉伏惟先生不與古之君子者異意也幸甚
  再書
  惠書何推褒隆而辭讓之過也仁人君子有以教人義不辭讓固已為先生道之今先生過引孟子柳宗元之說以自辭孟子謂人之患在好為人師者謂無諸中而為有之者豈某人謂哉彼宗元惡知道韓退之毋為師其孰能為師天下士將惡乎師哉夫謗與譽非君子所䘏也適於義而已矣不曰適於義而唯謗之恤是薄世終無君子唯某人圖之示詩質而無邪亦足見仁人之所存甚善甚善
  推命對
  吳里處士有善推命知貴賤禍福者或俾予問之予辭焉他日復以請予對曰夫貴若賤天所為也賢不肖吾所為也吾所為者吾能自知之天所為者吾獨懵乎哉吾賢歟可以位公卿歟則萬鍾之禄固有焉不幸而貧且賤則時也吾不賢歟不可以位公卿歟則簞食豆羮無歉焉若幸而富且貴則咎也此吾知之無疑奚率於彼者哉且禍與福君子置諸外焉君子居必仁行必義反仁義而福君子不有也由仁義而禍君子不屑也是故文王拘羑里孔子畏於匡彼聖人之智豈不能脫禍患哉葢道之存焉耳曰子以為貴若賤天所為也然世賢而賤不肖而貴者亦天所為歟曰非也人不能合於天耳夫天之生斯人也使賢者治不賢故賢者宜貴不賢者宜賤天之道也擇而行之者人之謂也天人之道合則賢者貴不肖者賤天人之道悖則賢者賤而不肖者貴也天人之道悖合相半則賢不肖或貴或賤堯舜之世元凱用而四凶殛是天人之道合也桀紂之世飛廉進而三仁退是天人之道悖也漢魏而下賢不肖或貴或賤是天人之道悖合相半也葢天之命一而人之時不能率合焉故君子修身以俟命守道以任時貴賤禍福之來不能沮也子不力於仁義以信其中而屑屑焉甘意於誕謾虚怪之說不已溺哉按公以性命道德自名者也而論理之文可取者僅如此葢其論性曰性可以為惡也又曰性不可以善惡言也其論髙明中庸曰髙明所以處已中庸所以處人也至論楊墨則曰楊氏之學為已而近於儒墨氏之學為人而逺於道論伊尹夷惠則曰伯夷之清所以救伊尹之弊柳下惠之和又以救伯夷之弊論揚雄之事莽則以為是合於孔子之無不可也公之立論如此則公之學從可知矣故於其論理之文不得而多取也公之學問源流不得而考然於濂溪周子葢嘗接其餘論退而思之至忘寢食則亦不可不謂其嘗親有道者也而考其平生之言無一與周子合者亦獨何哉若其他文章則葢有卓然與歐曽並馳而爭先者各見之别巻云云
  新序目録序        曽 鞏
  劉向所集次新序三十篇録一篇隋唐之世尚為全書今可見者十篇而已臣既考一作為正其文字因為其序論曰古之治天下者一道徳同風俗葢九州之廣萬民之衆千嵗之逺其教已明其習已成之後所守者一道所傳者一說而已故詩書之文歴世數十作者非一而其言未嘗不相為終始化之如此其至也當是之時異行者有誅異言者有禁防之又如此其備也故二帝三王之際及其中間嘗更衰亂而餘澤未熄之時百家衆說未有能出於一無於字其間者也及周之末世先王之教化法度既廢餘澤既熄世之治方術者各得其一偏故人奮其私智家尚其私學者蠭起於中國皆明其所長而昧其短矜其所得而諱其失天下之士各自為方一作言而不能相通世之人不復知夫學之有統道之有歸也先王之遺文雖在皆絀而不講況至於秦為世之所大禁哉漢興六藝皆得於斷一作散絶殘脫之餘世復無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諸儒苟見傳記百家之言皆悅而嚮之故先王之道為衆說之所蔽闇而不明鬱而不發而恠竒可喜之論各師異見皆自名家者誕漫於中國一切不異於周之末世其弊至於今尚在也自斯以來天下學者知折衷於聖人而能純於道徳之美者揚雄氏而止耳如向之徒皆不免乎為衆說之所蔽而不知有所折衷者也孟子曰待文王而興者凡民也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漢之士豈特無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哉亦其出於是時者豪傑之士少故不能特起於流俗之中絶學之後也葢向之序此書於今為最近古雖不能無失然逺至舜禹而次及於周秦以來古人之嘉言善行亦往往而在也要在慎取之而已故臣既惜其不可見者而校其可見者特詳焉亦足以知臣之攻其失者豈好辯哉臣之所不得已也
  梁書目録序
  梁書六本紀五十列傳合五十六篇唐貞觀三年詔右散騎常侍姚思廉撰思廉者梁史官察之子推其父意又頗采諸儒謝吳等所記以成此書臣等既校正其文字又集次為目録一篇而敘之曰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並起佛最晚出為中國之患而在梁為尤甚故不得而不論也葢佛之徒自以謂吾之所得者内而世之論佛者皆外也故不可詘雖然彼惡睹聖人之内哉書曰思曰睿睿作聖葢思者所以致其知也能致其知者察三材之道辯萬物之理小大精粗無不盡也此之謂窮理知之至也知至矣則在我者之足貴在彼者之不足玩未有不能明之者也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誠心以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樂之未可也故加之至意以樂之能樂之則能安之矣如是則萬物之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萬物之所不能累故吾之所以盡其性也能盡其性則誠矣誠者成也不惑也既誠矣必充之使可大焉既大矣必推之使可化焉能化矣則含智之民肖翹之物有待於我者莫不由之以全其性遂其宜而吾之用與天地參矣惪如此其至也而應乎外者未嘗不與人同此吾之道所以為天下之通道也故與之為衣冠飲食冠婚喪祭之具而由之以教其為君臣父子兄弟夫婦者莫不一出乎人情與之同其吉凶而防其憂患者莫不一出乎人理故與之處而安且治之所集也危且亂之所去也與之處者其具如此使之化者其惪如彼可不謂聖矣乎既聖矣則無思也其至者循理而已無為也其動者應物而已是以覆露乎萬物鼓舞乎羣衆而未有能測之者也可不謂神矣乎神也者至妙而不息者也此聖人之内也聖人者道之極也佛之說其有以易此乎求其有以易此者故其所以為失也夫得於内者未有不可行於外也有不可行於外者斯不得於内矣易曰智周乎萬物而道濟乎天下故不過此聖人所以兩得之也知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盡萬事之理道足以為一方而不足以適天下之用此百家之一本無之字所以兩失之也佛之失其不以此乎則佛之徒自以為得諸内者亦可謂妄矣夫學史者將以明一代之得失也一本無上一句臣等故因梁之事而為著聖人之所以得及佛之所以失以傳之者使知君子之所以距物者非外一本作以傳之學者使佛之徒知臣等所以距之者非外而有志於内者庶一作知不以此而易彼也
  列女傳目録序
  劉向所敘列女傳凡八篇事具漢書向列傳而隋書及崇文總目皆稱向列女傳十五篇曹大家注以頌義考之葢大家所注離其七篇為十四與頌義凡十五篇而益以陳嬰母及東漢以來凡十六事非向書本然也葢向舊書之亡久矣嘉祐中集賢校理蘇頌始以頌義為篇次復定其書為八篇與十五篇者並藏於館閣而隋書以頌義為劉歆作與向列傳不合今驗頌義之文葢向之自敘又藝文志有向列女傳頌圖明非歆作也自唐之亂古書之在者少矣而唐志録列女傳凡十六家至大家注十五篇者亦無録然其書今在則古書之或有録而亡或無録而在者亦衆矣非一作亦可惜哉今校讎其八篇及十五篇者已定可繕寫初漢承秦之敝風俗已大壞矣而成帝後宫趙衛之屬尤自放向以謂王政必自内始故列古女善惡所以致興亡者以戒天子此向述作之大意也其言大任之娠文王也目不視惡色耳不聴淫聲口不出敖言又以謂古之人胎教者一無者字皆如此夫能正其視聴言動者此大人之事而有道者之所畏也顧令天下之女子能之何其盛也以臣所聞葢為之師傅保姆之助詩書圖史之戒珩璜琚瑀之節威儀動作之度其教之者雖有此具然古之君子未嘗不以身化也故家人之義歸於反身二南之業本於文王夫豈自外至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興能得内助而不知其所以然者葢本於文王之躬化故内則后妃有闗睢之行外則羣臣有二南之美與之相成其推而及逺則商辛之昬俗江漢之小國兔罝之野人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謂身修故國家天下治者也後世自學問一作問學之士多徇於外物而不安其守其室家既不見可法故競於邪侈豈獨無相成之道哉士之苟於自恕顧利冒恥而不知反已者往往以家自累故也故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信哉如此人者非素處顯也然去二南之風亦已逺矣況於南鄉天下之主哉向之所述勸戒之意可謂篤矣然向號博極羣書而此傳稱詩芣苢栢舟大車之類與今序詩者之說尤乖異葢不可考至於式㣲之一篇又以謂二人之作豈其所取者博故不能無失歟其言象計謀殺舜及舜所以自脫者頗合於孟子然此傳或有之而孟子所不道者葢亦不足道也凡後世諸儒之言經傳者固多如此覽者采其有補而擇其是非可也故為之敘論以發其端云
  禮閣新儀目録序
  禮閣新儀三十篇韋公肅撰記開元以後至元和之變禮史館祕閣及臣書皆三十篇集賢院書二十篇以參相校讎史館祕閣及臣書多複重其篇少者八集賢院書獨具然臣書有目録一篇以考其次序葢此書本三十篇則集賢院書雖具然其篇次亦亂既正其脫謬因定著從目録而禮閣新儀三十篇復完夫禮者其本在於養人之性而其用在於言動視聴之間使人之言動視聴一於禮則安有放其邪心而窮於外物哉不放其邪心不窮於外物則禍亂可息而財用可充其立意㣲其為法逺矣故設其器制其物為其數立其文以待其有亊者皆人之起居出入吉凶哀樂之具所謂其用在乎言動視聴之間者也然而古今之變不同而俗之便習亦異則法制數度其久而不能無敝者勢固然也故為禮者其始莫不宜於當世而其後多失而難遵亦其理然也失則必改制以求其當故羲農以來至於三代禮未嘗同也後世去三代葢千有餘嵗其所遭之變所習之便不同固已逺矣而議者不原聖人制作之方乃謂設其器制其物為其數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而為其起居出入吉凶哀樂之具者當一二以追先王之迹然後禮可得而興也至其說之不可求其制之不可考或不宜於人不合於用則寧至於漠然而不敢為使人之言動視聴之間蕩然莫之為節至患夫為罪者之不止則繁於為法以禦之故法至於不勝其繁而犯者亦至於不勝其衆豈不惑哉葢上世聖人有為耒耜者或不為宫室為舟車者或不為棺椁豈其智不足為哉以謂人之所未病者不必改也至於後聖有為宫室者不以土處為不可變也為棺椁者不以葛溝為不可易也豈好為相反哉以謂人之所既病者不可因也又至於後聖則有設兩觀而更采椽之質攻文梓而易瓦棺之素豈不能從儉哉以謂人情之所好者能為之節而不能變一作絶也由是觀之古今之變不同而俗之便習亦異則亦屢變其法以宜之何必一二以追先王之迹哉其要在於養民之性防民之欲者本末先後能合乎先王之意而已此制作之方也故元尊之尚而薄酒之用大羮之先而庶羞之飽一以為貴本一以為親一作貴用則知有聖人作而為後世之禮者必貴俎豆而今之器用不廢也先弁冕而今之衣服不禁也其推之皆然然後其所改易更革不至乎怫天下之勢駭天下之情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意矣是以羲農以來至於三代禮未嘗同而制作之如此者亦未嘗異也後世不推其如此而或至於不敢為或為之者特出於其勢之不得已故苟簡而不能備希濶而不常行又不過用之於上而未有加之於民者也故其禮本在於養人之性而其用在於言動視聴之間者歴千餘嵗民未嘗得接於其耳目況於服習而安之者乎至其一無其字陷於罪戾則繁於為法以禦之其亦不仁也哉此書所紀雖其事已淺然凡世之記禮者亦皆有所本而一時之得失具焉昔孔子於告朔愛其禮之存況於一代之典籍哉故其書不得不貴因為之定著以俟夫論禮者考而擇焉
  戰國䇿目録序
  劉向所定戰國䇿三十三篇崇文總目稱十一篇者闕臣訪之士大夫家始盡得其書正其誤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後戰國䇿三十三一作二篇復完敘曰向敘此書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後謀詐用而仁義之路塞所以大亂其說既美矣卒一作率以為此書戰國之謀士度時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則可謂惑於流俗而不篤於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時去周之初已數百嵗其舊法已亡一有其字舊俗已熄久矣二子乃獨明先王之道以謂不可改者豈將強天下之主以後世之所不可為哉亦將因其所遇之時所遭之變而為當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也二帝三王之治其變固殊其法固異而其為國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後未嘗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葢法者所以適變也不必盡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豈好為異論哉能勿苟而已矣可謂不惑乎流俗而篤於自信者也戰國之游士則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樂於說之易合其設心注意偷為一切之計而已故論詐之便而諱其敗言戰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勝其害也有得焉而不勝其失也卒至蘇秦商鞅孫臏吳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諸侯及秦用之者一無者字亦滅其國其為世之大禍明矣而俗猶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時適變為法不同而考之無疵用之無敝故古之聖賢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說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則此書之不泯一作不泯泯其可乎對曰君子之禁邪說也固將明其說於天下使當世之人皆知其說之不可從然後以禁則齊使後世之人皆知其說之不可為然後以戒則明豈必滅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於是是以孟子之書有為神農之言者有為墨子之言者皆著而非之至於此書之作則上繼春秋下至楚漢之起二百四五一無五字十年之間載其行亊固不得而廢也此書有髙誘注者二十一篇或曰三十二篇崇文總目存者八篇今存者十篇云
  徐幹中論目録序
  臣始見館閣及世所有徐幹中論二十篇以謂盡於此及觀貞觀政要恠太宗稱甞見幹中論復三年喪篇而今書此篇闕因考之魏志見文帝稱幹著中論二十餘篇於是知館閣及世有幹中論二十篇者非全書也幹字偉長北海人生於漢魏之間魏文帝稱幹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而先賢行狀亦稱幹篤行體道不耽世榮魏太祖特旌命之辭疾不就後以為上艾長又以疾不行葢漢承周衰及秦滅學之餘百氏雜家與聖人之道並傳學者罕能獨觀於道惪之要而不牽於俗儒之說至於治心養性去就語黙之際能不悖於理者固希矣況至於魏之濁世哉幹獨能考六藝推仲尼孟軻之㫖述而論之求其辭時若有小失者要其歸不合於道者少矣其所得於内者又能信而充之逡巡濁世有去就顯晦之大節臣始讀其書察其意而賢之因其書以求其為人又知其行之可賢也惜其有補於世而識之者少葢迹其言行之所至而以世俗之好惡觀之彼惡足以知其意哉顧臣之力豈足以重其書使學者尊而信之因校其脫謬而序其大畧葢所以致臣之意焉
  說苑目録序
  劉向所序說苑二十篇崇文總目云今存者五篇餘皆亡臣從士大夫間得之者十有三篇與舊為十有八篇正其脫謬疑者闕之而敘其篇目曰向采傳記百家所載行事之迹以為此書奏之欲以為法戒然其所取往往不當於理故不得而不論也夫學者之於道非知其大畧之難也知其精㣲之際固難矣孔子之徒三千其顯者七十二人皆髙世之材也然獨稱顔氏之子其殆庶幾乎及回死又以謂無好學者而回亦稱夫子曰仰之彌髙鑽之彌堅子貢又以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則其精㣲之際固難知久矣是以取舍不能無失於其間也故曰學然後知不足豈虚言哉向之學博矣其著書及建言尤欲有為於世忘其枉已而為之者有矣何其徇物者多而自為者少也葢古之聖賢非不欲有為也然而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故孔子所至之邦必聞其政而子貢以謂非夫子之求之也豈不求之有道哉子曰道之將行也歟命也道之將廢也歟命也豈不得之有命哉令向知出此安於行止以彼其志能擇其所學以盡乎精㣲則其所至未可量也是以孔子稱古之學者為已孟子稱君子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則取諸左右逢其原豈汲汲於外哉向之得失如此亦學者之戒也故見之敘論令讀其書者知考而擇之也然向數困於讒而不改其操與夫患失之者異矣可謂有志者也
  相國寺維摩院聴琴序
  古者學士之於六藝射能弧矢之事矣又當善其揖讓之節御能車馬之事矣又當善其驅馳之節書非能肆筆而已又當辨其體而皆通其意數非能布䇿而已又當知其用而各盡其法而五禮之威儀至於三千六樂之節文可謂㣲且多矣噫何其煩且勞如是然古之學者必能此亦可謂難矣然習其射御於禮習其干戈於樂則少於學長於朝其於武備固修矣其於家有塾於黨有庠於鄉有序於國有學於教有師於視聴言動有其容於衣冠飲食有其度几杖有銘盤杅有戒在輿有和鸞之聲行步有佩玉之音燕處有雅頌之樂而非有故琴瑟未嘗去於前也葢其出入進退俯仰左右接於耳目動於四體達於其心者所以養之至如此其詳且密也雖然此尚為有待於外者爾若夫三材萬物之理性命之際力學以求之深思以索之使知其要識其㣲而齊戒以守之以盡其材成其惪至合於天地而后已者又當得之於心夫豈非難哉噫古之學者其役之於内外以持其心養其性者至於如此此君子所以愛日而自强不息以求至乎極也然其習之有素閑之有具如此則求其放心伐其邪氣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徳之實者可謂易矣孔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葢樂者所以感人之心而使之化故曰成於樂昔舜命夔典樂教冑子曰直而温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則樂者非獨去邪又所以救其性之偏而納之中也故和鸞佩玉雅頌琴瑟之音非有故不去於前豈虚也哉今學士大夫之於持其身養其性凡有待於外者皆不能具得之於内者又亦一無亦字皆略其事可謂簡且易矣然所以求其放心伐其邪氣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徳之實者豈不難哉此予所以懼不至於君子而入於小人也夫有待於外者余既力不足而於琴竊有志焉久矣然患其一無其字莫余授也治平三年夏得洪君於京師始合同舍之士聴其琴於相國寺之維摩院洪君之於琴非特能其音又能其意者也予將就學焉故道予之所慕於古者庶乎其有以自發也同舍之士丁寶臣元珍鄭穆閎中孫覺莘老林希子中而予曽鞏子固也洪君名規字方叔以文學吏事稱於世云
  王無咎字序
  名字者人之所假借以自稱道亦使人假借以稱道已之辭也非若行然不可以假借云也何也問其名曰志一作忠下同與義其字亦然則人無有求其信然者責其不然者知其假借云也問其行曰志與義則人皆求其信然者責其不然者其可以假借云乎然而人無貴賤愚良一欲善其名字夫欲善其名字者非他亦曰愛其身而已一本無而已字一本而已下有有道以名字五字愛其身而不善充之猶曰姑以聖賢之道假借其身而已不誠乎身莫大焉豈愛其身也不若於名字乎勿求勝焉於行乎汲汲爾以愛其身是以聖賢之道歸諸其身也以為愛其身非至夫然而人一無人字一皆善其名字未嘗一皆善其行有愛其身之心而於其身反爾其薄也可嗟也已南城王無咎來請字予思夫字雖不必求勝也然古之人重冠於冠重字字則亦未可忽也今冠禮廢字亦非其時古禮之不行也甚矣無咎之請也雖非時之當然庶幾存其禮予欲拒安得而拒也取易所謂無咎者善補過者也為之字曰補之夫勉焉而補其所不至顔子之所以為學者也補之明經術為古文辭其材卓然可畏也以顔子之所以為學者期乎已余之所望於補之也假借乎已而已矣豈予之所望於補之哉
  荀卿論          蘇 軾
  嘗讀孔子世家觀其言語文章循循莫不有規矩不敢放言髙論言必稱先王然後知聖人憂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逺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婦之所共知而所行者聖人有所不能盡也嗚呼是亦足矣使後世有能盡吾說者雖為聖人無難而不能者不失為寡過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貢之辯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謂難能而可貴者也然三子者每不為夫子之所悅顔淵黙然不見其所能若無以異於衆人者而夫子亟稱之且夫學聖人者豈必其言之云爾哉亦觀其意之所嚮而已夫子以為後世必有不足行其說者矣必有竊其說而為不義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為非常可喜之論要在於不可易也昔者常恠李斯事荀卿既而焚濊其書大變古先聖王之法於其師之道不啻若冦讎及今觀荀卿之書然後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於荀卿而不足恠也荀卿者喜為異說而不讓敢為髙論而不顧者也其言愚人之所驚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軻世之所謂賢人君子也荀卿獨曰亂天下者子思孟軻也天下之人如此其衆也仁人義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獨曰人性惡桀紂性也堯舜偽也由是觀之意其為人必也剛愎不遜而自許太過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為不善猶必有所顧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紂之殘暴而先王之法度禮樂刑政猶未至於絶滅而不可考者是桀紂猶有所存而不敢盡廢也彼李斯者獨能奮而不顧焚燒夫子之六經烹滅三代之諸侯破壞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見其師歴詆天下之賢人以自是其愚以為古先聖王皆無足法者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時之論而荀卿亦不知其禍之至於此也其父殺人報仇其子必且行劫荀卿明王道述禮樂而李斯以其學亂天下其髙談異論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論未嘗異也而天下卒無有及者苟天下果無有及者則尚安以求異為哉
  韓非論
  聖人之所為惡夫異端盡力而排之者非異端之能亂天下而天下之亂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𣆀莊周列禦冦之徒更為虚無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說紛紜顛倒而卒歸於無有由其道者蕩然莫得其當是以忘乎富貴之樂而齊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於天下髙世逺舉之人所以放心而無憂雖非聖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無惡於天下自老𣆀之死百餘年有商鞅韓非著書言治天下無若刑名之嚴及秦用之終於勝廣之亂教化不足而法有餘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後世之學者知申韓之罪而不知老𣆀莊周之使然何者仁義之道起於夫婦父子兄弟相愛之間而禮法刑政之原出於君臣上下相忌之際相愛則有所不忍相忌則有所不敢不敢與不忍之心合而後聖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𣆀莊周論君臣父子之間汎汎乎若萍浮於江湖而適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愛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愛其父則仁不足以懷義不足以勸禮樂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於無有夫無有豈誠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韓非求為其說而不得得其所以輕天下齊萬物之術是以敢為殘忍而無疑今夫不忍殺人而不足以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則是殺人不足以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亂天下如此則舉天下惟吾之所為刀鋸斧鉞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嘗一日易其言雖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視天下眇然若不足為者此其所以輕殺人歟太史遷曰申子卑卑施於名實韓子引繩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極慘覈少恩皆原於道徳之意嘗讀而思之事固有不相謀而相感者莊老之後其禍為申韓自三代之衰至於今凡所以亂聖人之道者其弊固已多矣而未知其所終柰何其不為之所也
  六一居士集敘
  夫言有大而非夸達者信之衆人疑焉孔子曰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而予距楊墨葢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喪何與於天而禹之功與天地並孔子孟子以空言配之不已夸乎自春秋作而亂臣賊子懼孟子之言行而楊墨之道廢天下以為是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既没有申商韓非之學違道而趣利殘民以厚主其說至陋也而士以是㒺其上下之人僥倖一切之功靡然從之而世無大人先生如孔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權其禍福之輕重以救其惑故其學遂行秦以是喪天下陵夷至於勝廣劉項之禍死者十八九天下蕭然洪水之患葢不至此也方秦之未得志也使復有一孟子則申韓為空言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者必不至若是烈也使楊墨得志於天下其禍豈減於申韓哉由此言之雖以孟子配禹可也太史公曰葢公言黄老賈誼晁錯明申韓錯不足道也而誼亦為之余以是知邪說之移人雖豪傑之士有不免者況衆人乎自漢以來道術不出於孔氏而亂天下者多矣晉以老莊亡梁以佛亡莫或止之五百餘年而後得韓愈學者以愈配孟子葢庶幾焉愈之後三百有餘年而後得歐陽子其學推韓愈孟子以達於孔氏著禮樂仁義之實以合於大道其言簡而明信而通引物連類折之於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師尊之自歐陽子之存世之不說者譁而攻之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其言士無賢不肖不謀而同曰歐陽子今之韓愈也宋興七十餘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聖景祐極矣而斯文終有愧於古士亦因陋守舊論卑而氣弱自歐陽子出天下爭自濯磨以通經學古為髙以救時行道為賢以犯顔納說為忠長育成就至嘉祐末號稱多士歐陽子之功為多嗚呼此豈人力也哉非天其孰能使之歐陽子没十有餘年士始為新學以佛老之似亂周孔之實識者憂之賴天子明聖詔修取士法風厲學者專治孔氏黜異端然後風俗一變考論師友淵源所自復知誦習歐陽子之書予得其詩文七百六十六篇於其子棐乃次而論之曰歐陽子論大道似韓愈論事似陸贄記事似司馬遷詩賦似李白此非余言也天下之言也歐陽子諱修字永叔既老自謂六一居士云
  剛說
  孔子曰剛毅木訥近仁又曰巧言令色鮮矣仁所好夫剛者非好其剛也好其仁也所惡夫佞者非惡其佞也惡其不仁也吾平生多難常以身試之凡免我于厄者皆平日可畏人也擠我于嶮者皆異時可喜人也吾是以知剛者之必仁佞者之必不仁也建中靖國之初吾歸自海南見故人問存殁追論平生所見剛者或不幸死矣若孫君介夫諱立節者真可謂剛者也始吾弟子由為條例司屬官以議不合引去王荆公謂君曰吾條例司當得開敏如子者君笑曰公過矣當求勝我者若我輩人則亦不肯為條例司矣公不答徑起入戸君亦趨出君為鎮江軍書記吾時通守錢塘往來常潤間見君京口方新法之初監司皆新進少年馭吏如束濕不復以禮遇士大夫而獨敬憚君曰是抗丞相不肯為條例司者謝麟經制溪洞事宜州守王竒與蠻戰死君為桂州節度判官被㫖鞫吏士有罪者麟因收大小使臣十二人付君并按且盡斬之君持不可麟以語侵君君曰獄當論情吏當守法逗撓不進諸將罪也既伏其辜矣餘人可盡戮乎若必欲以非法斬人則經制司自為之我何與焉麟奏君抗拒君亦奏麟侵獄事刑部定如君言十二人皆不死或以遷官吾以是益知剛者之必仁也不仁而能以一言活十二人於必死乎方孔子時可謂多君子而曰未見剛者以明其難得如此而世乃曰太剛則折士患不剛耳長養成就猶恐不足當憂其太剛而懼之以折耶折不折天也非剛之罪為此論者鄙夫患失者也君平生可紀者甚多獨書此二事遺其子勰勴明剛者之必仁以信孔子之說
  問養生
  余問養生於吳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謂和曰子不見天地之為寒暑乎寒暑之極至於折膠流金而物不以為病其變者㣲也寒暑之變晝與日俱逝夜與月並馳俯仰之間屢變而人不知者㣲之至和之極也使此二極者相尋而狎至則人之死久矣何謂安曰吾嘗自牢山浮海達于淮遇大風焉舟中之人如附於桔橰而與之上下如蹈車輪而行反逆眩亂不可止而吾飲食起居如他日吾非有異術也惟莫與之爭而聴其所為故凡病我者舉非物也食中有蛆人之見者必嘔也其不見而食者未嘗嘔也請察其所從生論八珍者必嚥言糞穢者必唾二者未嘗與我接也唾與嚥何從生哉果生於物乎果生於我乎知其生於我也則雖與之接而不變安之至也安則物之感我者輕和則我之應物者順外輕内順而生理備矣吳子古之靜者也其觀於物也審矣是以私識其言而時省觀焉
  說稼
  曷嘗觀於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餘其田美而多則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餘則種之常不後時而斂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粃而多實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畆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鋤耰銍艾相尋於其上者如魚鱗而地力竭矣種之常不及時而斂之常不待其熟此豈能復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過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養而不敢輕用以待其成者閔閔焉如嬰兒之望長也弱者養之以至於剛虛者養之以至於充三十而後仕五十而後爵信於久屈之中而用於至足之後流於既溢之餘而發於持滿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於學不幸而早得與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謂不早也吾今雖欲自以為不足而衆且妄推之矣嗚呼吾子其去此而務學也哉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吾告子止於此矣子歸過京師而問焉有曰轍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語之



  續文章正宗巻二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三   宋 真徳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敘事元老大臣事迹
  太尉文正王公神道碑銘并序  歐陽修
  至和二年七月乙未樞密直學士右諫議大夫王素奏事殿中已而泣且言曰臣之先臣旦相真宗皇帝十有八年今臣素又得待罪侍從之臣惟是先臣之訓其遺業餘烈臣實無似不能顯大而墓碑至今無辭以刻惟陛下哀憐不忘先帝之臣以假寵於王氏而朂其子孫天子曰嗚呼惟汝父旦事我文考真宗叶徳一心克終厥位有始有卒其可謂全徳元老矣汝素以是刻于碑素拜稽首一有泣而二字出明日有詔史館修撰歐陽修曰王旦墓碑未立汝可以銘臣修謹按故推誠保順同徳守正翊戴功臣開府儀同三司守太尉充玉清昭應宫使上柱國太原郡開國公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追封魏國公一作上柱國魏國公食邑一萬三千戸食實封陸阡伍伯户贈太師尚書令諡曰文正王公諱旦字子明大名莘人也皇曽祖諱言滑州黎陽令追封許國公皇祖諱徹左拾遺追封魯國公皇考諱祐尚書兵部侍郎追封晉國公皆累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曽祖妣姚氏魯國夫人祖妣田氏秦國夫人妣任氏徐國夫人邊氏秦國夫人公之皇考以文章自顯漢周之際逮事太祖太宗為名臣嘗諭杜重威使無反漢拒盧多遜害趙普之謀以百口明符彦卿無罪故世多稱王氏有隂徳公之皇考亦自植三槐于庭曰吾之後世必有為三公者此其所以志也公少好學有文太平興國五年進士及第為大理評事知臨一作平江縣監潭州銀場再遷著作佐郎與編文苑英華遷殿中丞通判鄭濠二州王禹偁薦其材任轉運使驛召至京師辭不受獻其所為文章得試直史館遷右正言知制誥知淳化三年禮部貢舉遷虞部員外郎同判吏部流内詮知考課院右諫議大夫趙昌言參知政事公以壻避嫌求解職太宗嘉之改禮部郎中集賢殿修撰昌言罷復知制誥仍兼修撰判院事召賜金紫久之遷兵部郎中居職真宗即位拜中書舍人數日召為翰林學士知審官院通進銀臺封駮事公為人嚴重能任大事避逺權勢不可干以私由是真宗益知其賢錢若水名能知人嘗稱公曰真宰相器也若水為樞密副使罷召對苑中問誰可大用者若水言公可一有用字一有大用二字真宗曰吾固已知之矣咸平三年又知禮部貢舉居數日拜給事中知樞密院事明年以工部侍郎參知政事再遷刑部侍郎景徳元年契丹犯邊真宗幸澶州雍王元份留守東京得暴疾命公馳自行在代元份留守二年遷尚書左丞三年拜工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監修國史是時契丹初請盟趙徳明亦納誓約願守河西故地二邊兵罷不用真宗遂欲以無事治天下公以謂宋興三世祖宗之法具在故其為相務行故事慎所改作進退能否賞罰必當真宗久而益信之所言無不聴雖他宰相大臣有所請必曰王某以謂如何事無大小非公所言不决公在相位十餘年外無夷狄之虞兵革不用海内富實羣工百司各得其職故天下至今稱為賢宰相公於用人不以名譽必求其實苟賢且材一作能矣必久其官而一無而字衆以為宜某職然後遷其所薦引人未嘗知寇凖為樞密使當罷使人私一作告公求為使相公大驚曰將相之任豈可求邪且吾不受私請凖深恨之已而制出除凖武勝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凖入見泣涕曰非陛下知臣何以至此真宗具道公所以薦凖者凖始媿歎以為不可及故參知政事李穆子行簡有賢行以將作監丞居于家真宗召見慰勞之遷太子中允初遣使者召之一無之字不知其所止真宗命至中書問王某然後人知行簡公所薦也公自知制誥至為相薦士尤多其後公薨史官修真宗實録得内出奏章乃知朝廷之士多公所薦者公與人寡言笑其語雖簡而能以理屈人黙然終日莫能窺其際及奏事上前羣臣異同公徐一言以定今上為皇太子太子諭徳見公稱太子學書有法公曰諭徳之職止於是邪趙徳明言民飢求糧百萬斛大臣皆曰徳明新納誓而敢違請以詔書責之真宗以問公公請勑有司具粟百萬於京師詔徳明来取真宗大喜徳明得詔書慚且拜曰朝廷有人大中祥符中天下大蝗真宗使人於野得死蝗以示大臣明日佗宰相有袖死蝗以進者曰蝗實死矣請示于一作於朝率百官賀公獨以為不可後數日方奏事飛蝗蔽天真宗顧公曰使百官方賀而蝗如此豈不為天下笑邪宦者劉承規一作珪以忠謹得幸病且死求為節度使真宗以語公曰承規一作珪待此以瞑目公執以為不可曰他日將有求為樞密使者奈何至今内臣官不過留後公任事久人有謗公於上者公輒引咎未嘗自辨至人有過失雖人主盛怒可辨者辨之必得而後已榮王宫火延前殿有言非天災請置獄劾火事當坐死者百餘人公獨請見曰始失火時陛下以罪已詔天下而臣等皆上章待罪今反歸咎於人何以示信且火雖有迹寧知非天譴邪由是當坐者皆免日者上書言宫禁事坐誅籍其家得朝士所與往還占一作書問吉凶之說真宗怒欲付御史問狀公曰此人之常情且語不及朝廷不足罪真宗怒不解公因自取嘗所占問之書進曰臣少賤時不免為此必以為罪願并臣付獄真宗曰此事已發何可免公曰臣為宰相執國法豈可自為之幸於不發而以罪人真宗意解公至中書悉焚所得書既而真宗悔復馳取之公曰臣已焚之矣由是獲免者衆公累官至太保以病求罷入見滋福殿真宗曰朕方以大事託卿而卿病一作疾如此因命皇太子拜公公言皇太子盛徳必任陛下事因薦可為大臣者十餘人其後不至宰相者李及凌䇿二人而已然亦皆為名臣公屢以疾請真宗不得已拜公太尉兼侍中五日一朝視事遇軍國大事不以時入參决公益惶恐因卧不起以疾懇辭冊拜太尉玉清昭應宫使自公病使者存問日常三四真宗手自和藥賜之疾亟遽幸其第賜以白金五千兩辭不受以天禧元年九月癸酉薨于家享年六十有一真宗臨哭輟視朝三日發哀于苑中其子弟門人故吏皆被恩澤即以其年十一月庚申𦵏公於開封府開封縣新里鄉大邊村公娶趙氏封榮國夫人後公五年卒子男三人長曰司封郎中雍次曰贊善大夫冲次曰素女四人長適太子太一作少傅韓億次適兵部員外郎直集賢院蘇耆次適右正言范令孫次適龍圗閣直學士兵部郎中吕公弼一本有諸孫十四人公事寡嫂謹與其弟旭相一無相字友悌尤篤任以家事一無所問而務以儉約率勵子弟使在富貴不知為驕侈一作後兄子睦欲舉進士公曰吾常以大一作太盛為懼其可與寒士爭進至其薨也子素猶未官遺表不求恩澤有文集二十巻乾興元年詔配享真宗廟庭臣修曰景徳祥符之際盛矣觀公之所以相而先帝之所以用公者可謂至哉是以君明臣賢徳顯名尊生而俱享其榮殁而長配於廟可謂有始有卒如明詔所褒昔者烝民江漢推大臣下之事所以見任賢使能之功雖曰山甫穆公之詩實歌宣王之徳也臣謹考國史實録至於縉紳故老之傳得公終始之節而録其可紀者輒聲一無聲字為銘詩昭示後世一無昭示後世四字以彰先帝之明以稱聖恩褒顯王氏流澤子孫與宋無極之意銘曰
  烈烈魏公相我真宗真廟翼翼魏公配食公相真宗不言以躬時有大事事有大疑匪卜匪筮公為蓍龜公在相位終日如黙問其夷狄包裹兵革問其卿士百工以職問其庶民耕織衣食相有一作所賞罰功當罪明相所一作有黜升惟否惟能執其權衡萬物之平孰不事君胡能必信孰不為相其誰有終公薨于位太尉之崇天子孝思来薦清廟侑我聖考惟時元老天子念功報公之隆春秋從享萬祀無窮作為詩歌以諗廟工
  觀文殿大學士司空兼侍中晏公神道碑銘并序
  至和元年六月觀文殿大學士行兵部尚書西京留守臨淄公以疾歸于京師八月疾少間入見天子曰噫予舊學之臣也乃留侍講邇英閣詔五日一朝前殿明年正月疾作不能朝敕一作飭太醫朝夕往視有司除道将幸其家公歎曰吾無狀乃以疾病憂吾君即馳奏曰臣疾少間行愈矣乃止其月丁亥以公薨聞天子震悼亟臨其喪以不即視公為恨贈公司空兼侍中諡曰元獻有司請輟視朝一日詔特輟二日以其年三月癸酉𦵏公于許州陽翟縣麥秀鄉之北原既𦵏賜其墓隧之碑首曰舊學之碑既又勑史臣修考次公事具書于碑下臣修伏讀國史見真宗皇帝時天下無事天子方推讓功徳祠祀天地山川講禮樂以文頌聲而儒學文章雋賢偉異之人出公世家江西之臨川年始十四一日起田里進見天子時方親閱天下貢士會廷中者千餘人與夫宫臣衞官擁列圜視公不動聲氣操筆為文辭立成以獻天子嘉賞賜同進士出身遂登館閣掌書命以文章為天下所宗逮陛下養徳東宫先帝選用臣屬即以公遺陛下由王官宫臣卒登宰相凡所以輔道聖徳憂勤國家有舊有勞自始至卒五十餘年公既薨而先帝之名臣與陛下東宫之舊人皆無在者冝其褒寵優異比公甘盤臣修幸得執筆史官奉明詔謹昩死上臨淄公事曰公諱殊字同叔姓晏氏其世次晦顯徙遷不常自其髙祖諱墉唐咸通中舉進士卒官江西始著籍于髙安其後三世不顯曽祖諱延昌又徙其籍于臨川祖諱郜追封英國公考諱固追封秦國公自曽祖已下皆用公貴累贈開府儀同三司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曽祖妣張氏陳國太夫人祖妣傅氏許國太夫人妣吳氏唐一作越國太夫人公生七嵗知學問一作始學知為文章鄉里號為神童故丞相張文節公安撫江西一作南得公以聞真宗召見既賜出身後二日又召試詩賦論公徐啓曰臣嘗私習此賦不敢隠真宗益嗟異之因試以佗題以為秘書省正字置之秘閣使得悉讀秘書命故僕射陳文僖公視其學明年獻其所為文召試中書遷太常寺奉禮郎封祀太山推恩遷光禄寺丞數月充集賢校理明年遷著作佐郎丁父憂去官已而真宗思之即其家起復命淮南發運使具舟送之一作至京師從祀太清宫賜緋衣銀魚同判太常禮院又丁母憂求去官服喪不許今天子始封昇王公以選為府記室參軍再遷左正言直史館今天子為皇太子以户部員外郎充太子舍人賜金紫知制誥判集賢院遷翰林學士充景靈宫判官太子左庶子兼判太常寺知禮儀院公既以道徳文章佐佑東宫真宗每所諮訪多以方寸小紙細書問之由是參與機密凡所對必以其藁進示不洩其後悉閱真宗閤中遺書得公所進藁類為八十巻藏之禁中人莫之見也初真宗遺詔章獻明肅太后權聴軍國事宰相丁謂樞密使曹利用各欲獨見奏事無敢决其議者公建言羣臣奏事太后者垂簾聴之皆毋得見議遂定乾興元年拜右諫議大夫兼侍讀學士遷給事中景靈宫副使判吏部流内銓以易侍講崇政殿遷禮部侍郎知審官院為樞密副使遷刑部侍郎上疏論張耆不可為樞密使由是忤太后㫖坐以笏撃其僕誤折其齒罷留守南京大興學校以教諸生自五代以来天下學廢興自公始召拜御史中丞改兵部侍郎兼祕書監資政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知天聖八年禮部貢舉明年為三司使復為樞密副使未拜改參知政事遷尚書左丞太后謁太廟有請服衮冕者太后以問公公以周官后服對太后崩大臣執政者皆罷一有以字公為禮部尚書知亳州徙知陳州遷刑部尚書復召為御史中丞又為三司使知樞密院事拜樞密使再加檢校太尉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慶歴三年三月遂以刑部尚書居相位充集賢殿大學士兼樞密使自公復召用而趙元昊反師出陜西天下弊於兵公數建利害請罷監軍無以陣圖授諸將使得應敵為攻守及制財用為一無為字出入之要皆有法天子悉為施行自宫禁先以率天下而財賦之職悉歸有司卒能以謀臣元昊使聴約束乃還其王號公為人剛簡遇人必以誠雖處富貴如寒士罇酒相對歡如也得一善稱之如已出當世知名之士如范仲淹孔道輔等皆出其門及為相益務進賢材當公居相府時范仲淹韓琦富弼皆進用至於臺閣多一時之賢天子既厭西兵閔天下困弊奮然有意遂欲因羣材以更治數詔大臣條天下事方施行而小人權倖皆不便明年秋會公以事罷而仲淹等相次亦皆去事遂已公既罷以工部尚書知潁州徙知陳州又徙許州三遷户部尚書拜觀文殿大學士知永興軍充一路都部署安撫使徙知河南府兼西京留守累進階至開府儀同三司勲上柱國爵臨淄公食邑萬二千户實封三阡七百户公享年六十有五自少篤學至其病亟猶手不釋巻有文集二百四十巻嘗奉勑修上訓及真宗實録又集類古今文章為集選二百巻其一作公為政敏而務以簡便其民其於家嚴子弟之見有時事寡姊孝謹未嘗為子弟求恩澤其在陳州上問宰相曰晏某居外未嘗有所請其亦有所欲邪宰相以告公公自為表問起居而已故其薨也天子尤哀悼之賜予加等以其子承一作成下同裕為崇文院檢討孫及甥之未官者九人皆命以官公初娶李氏工部侍郎虚已之女次孟氏屯田員外郎虚舟之女封鉅鹿郡夫人次王氏太師尚書令超之女封榮國夫人子八人長曰居厚大理評事早卒次承裕尚書屯田員外郎宣禮贊善大夫崇讓著作佐郎明逺祇徳皆大理評事幾道傳正皆太常寺太祝女六人長適户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富弼次適禮部侍郎三司使楊察其四尚幼孫十有二一作三人公既樂善而稱為知人士之顯于朝者多公所薦達至擇其女之所從又得二人者如此一有嗚呼字可謂賢也已銘曰
  有姜之裔齊為晏氏齊在春秋晏顯諸侯傳載桓子嬰稱于丘其後無聞不亡僅存有煒自公厥聲以振公之顯聲實相天子天子曰噫予考真宗唯多名臣以臻盛隆汝初事我王官東宫以暨相予始卒一躬輔我以徳有勞於邦公疾在外来歸自洛天子曰留汝予舊學凡今在庭莫如汝舊孰以畀予唯予聖考今既亡矣孰為予老何以贈之司空侍中禮則有加予思何窮有篆其文在其碑首天子之褒史臣有詔銘以述之永昭厥後
  資政殿學士文正范公神道碑銘并序
  皇祐四年五月甲子資政殿學士尚書户部侍郎汝南文正公薨于徐州以其年十有二月壬申葬于河南尹樊里之萬安山下公諱仲淹字希文五代之際世家蘇州事吳越太宗皇帝時吳越獻其地公之皇考從錢俶朝京師後為武寧軍掌書記以卒公生二嵗而孤母夫人貧無依再適長山朱氏既長知其世家感泣去之南都入學舍掃一室晝夜講誦其起居飲食人所不堪而公自刻益苦居五年大通六經之㫖為文章論說必本於仁義祥符八年舉進士禮部選第一遂中乙科為廣徳軍司理參軍始歸迎其毋以養及公既貴天子贈公曽祖蘇州糧料判官諱夢齡為太保祖祕書監諱贊時為太傅考諱墉為太師妣謝氏為吳國夫人公少有大節於富貴貧賤毁譽歡戚不一動其心而慨然有志於天下常自誦曰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擇利害為趨捨其所有為必盡其方曰為之自我者當如是其成與否有不在我者雖聖賢不能必吾豈苟哉天聖中晏丞相薦公文學以大理寺丞為祕閣校理以言事忤章獻太后㫖通判河中府一有陳州久之上記其忠召拜右司諫當太后臨朝聴政時以至日大㑹前殿上將率百官為夀有司已具公上疏言天子無北面且開後世弱人主以彊母后之漸其事遂已又上書請還政天子不報及太后崩言事者希㫖多求太后時事欲深治之公獨以謂太后受託先帝保佑聖躬始終十年未見過失宜掩其小故以全大徳初太后有遺命立楊太妃代為太后公諫曰太后母號也自古無代立者由是罷其冊命是嵗大旱蝗奉使安撫東南使還會郭皇后廢率諫官御史伏閤爭不能得貶知睦州又徙蘇州嵗餘即拜禮部員外郎天章閣待制召還益論時政闕失而大臣權倖多忌惡之居數月以公知開封府開封素號難治公治有聲事日益簡暇則益取古今治亂安危為上開說又為百官圖以獻曰任人各以其材而百職修堯舜之治不過此也因指其遷進遲速次序曰如此而可以為公可以為私亦不可以不察由是吕丞相怒至交論上前公求對辨語切坐落職知饒州明年吕公亦罷公徙潤州又徙越州而趙元昊反河西上復召相吕公乃以公為陜西經畧安撫副使遷龍圖閣直學士是時新失大將延州危公請自守鄜延捍賊乃知延州元昊遣人遺書以求和公以謂無事請和難信且書有僭號不可以聞乃自為書告以逆順成敗之說甚辯坐擅復書奪一官知耀州未逾月徙知慶州既而四路置帥以公為環慶路經畧安撫招討使兵馬都部署累遷諫議大夫樞密直學士公為將務持重不急近功小利於延州築青澗城墾營田復承平永平廢寨熟羌歸業者數萬户於慶州城大順以據要害一本有奪賊地而耕之六字又城細腰胡蘆於是明珠滅臧等大族皆去賊為中國用自邊制久隳至兵與將常不相識公始分延州兵為六將訓練齊整諸路皆用以為法公之所在賊不敢犯人或疑公見敵應變為如何至其城大順也一旦引兵出諸將不知所向軍至柔逺始號令告其地處使往築城至於版築之用大小畢具而軍中初不知賊以騎三萬来爭公戒諸將戰而賊走追勿過河已而賊果走追者不渡而河外果有伏賊一有既字失計乃引去於是諸將皆服公為不可及公待將吏必使畏法而愛已所得賜賚皆以上意分賜諸將使自為謝諸蕃質子縱其出入無一人逃者蕃酋来見召之卧内屏人徹衞與語不疑公居三嵗士勇邊實恩信大洽乃决䇿謀取横山復靈武而元昊數遣使稱臣請和上亦召公歸矣初西人籍為鄉兵者十數萬既而黥以為軍惟公所部但刺其手公去兵罷獨得復為民其於兩路既得熟羌為用使以守邊因徙屯兵就食内地而紓西人饋輓之勞其所設施去而人徳之與守其法不敢變者至今尤多自公坐吕公貶羣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為黨或坐竄逐及吕公復相公亦再起被用於是二公驩然相約勠力平賊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黨之論遂起而不能止上既賢公可大用故卒置羣議而用之慶歴三年春召為樞密副使五讓不許乃就道既至數月以為參知政事每進見必以太平責之公歎曰上之用我者至矣然事有先後而革弊於久安非朝夕可也既而上再賜手詔趣使條天下事又開天章閣召見賜坐授以紙筆使疏于前公惶恐避席始退而條列時所宜先者十數事上之其詔天下興學取士先徳行不專文辭革磨勘例遷以别能否減任子之數而除濫官用農桑考課守宰等事方施行而磨勘任子之法僥倖之人皆不便因相與騰口而嫉公者亦幸外有言喜為之佐佑會邊奏有警公即請行乃以公為河東陜西宣撫使至則上書願復守邊即拜資政殿學士知邠州兼陜西四路安撫使其知政事纔一嵗而罷有司悉奏罷公前所施行而復其故言者遂以危事中之賴上察其忠不聴是時夏人已稱臣公因以疾請鄧州守鄧三嵗求知杭州又徙青州公益病又求知潁州肩舁至徐遂不起享年六十有四方公之病上賜藥存問既薨輟朝一日以其遺表無所請使就問其家所欲一有為贈以兵部尚書所以哀䘏之甚厚公為人外和内剛樂善汎愛喪其母時尚貧終身非賓客食不重肉臨財好施意豁如也及退而視其私妻子僅給衣食其為政所至民多立祠畫像其行已臨事自山林一作搢紳處士里閭田野之人外至夷狄莫不知其名字而樂道其事者甚衆及其世次官爵誌于墓譜于家藏于有司者皆不論著著其繫天下國家之大者亦公之志也銘曰
  范於吳越世實陪臣俶納山川及其士民范始来北中間幾息公奮自躬與時偕逢事有罪功言有違從豈公必能天子用公其艱其勞一其初終夏童跳邊乗吏怠一作殆安帝命公往問彼驕頑有不聴順鋤其穴根公居三年怯勇隳完兒憐獸擾卒俾来臣夏人在廷其事方議帝趣公来以就予治公拜稽首兹惟難一作艱哉初匪其難在其終之羣言營營卒壊于成匪惡其成惟公是傾不傾不危天子之明存其顯榮殁有贈諡藏其子孫寵及後世惟百有位可勸無怠范文正公神道碑自公坐吕公貶羣士大夫各持二公曲直吕公患之凡直公者皆指為黨或坐竄逐及吕公復相公亦再起被用於是二公驩然相約勠力平賊天下之士皆以此多二公然朋黨之論遂起而不能止按司馬文正公記聞景祐中吕許公執政范文正公知開封屢攻吕短坐落職知饒州康定元年復舊職知永興會吕公復相言於仁宗曰仲淹賢者朝廷將用之豈可但除舊職即除龍圖閣直學士陜西經畧安撫副使上以許公為長者天下亦以許公不念舊惡又蘇文定公龍川志范文正自饒州還朝出領西事恐申公不為之地無以成功乃為書自咎解仇而去故歐陽公作文正碑有二公晚年歡然相得之語後生不知皆咎歐陽公予見張公安道言之乃信又邵氏聞見録當時文正子堯夫不以為然從歐陽公辨不可得則自削去歡然勠力等語公不樂謂蘇明允曰范公碑為其子弟擅於石本改動文字令人恨之故今羅氏本於坐落職知饒州下無明年吕公亦罷六字為陜西經畧安撫副使上無上復召相吕公六字又無自公坐吕公貶已下至故卒置羣議而用之一段以此觀之諸家本乃當時定本也羅氏本堯夫改本也今從衆而載堯夫所改如此陳無已談叢敘二公曲折未必盡然吕公薨范公雖有祭文蓋交際常禮今載集中詞意亦平平無已謂歸重而自訟過矣○朱文公答周益公書昨䝉寵喻范歐議論竊以為范歐二公之心明白洞逹無纎芥可疑吕公前過後功瑕瑜自不相掩若如尊喻却恐未為得其情者故願相公更熟思之也向見范公與吕公書列汾陽臨淮事者語意尤明白而集中却不見之恐亦為忠宣所刪也忠宣固賢然其規模氣象似與文正有未盡同者深諱此事雖不害為守正然未得為可與權也不審髙明以為如何云云再書曰前日累䝉誨諭范碑曲折考据精博論議正平而措意深逺尤非常情所及又得吕子約録記所被教墨參互開發其辯益明某之孤陋得與聞焉幸已甚矣復何敢措一詞於其間哉然隠之於心竊有所不能無疑者盖嘗竊謂吕公之心固非晚生所能窺度然當其用事之時舉措之不合衆心者盖亦多矣而又惡忠賢之異已必力排之使不得容於朝廷而後已是則一世之正人端士莫不惡之况范歐二公或以諷議為官或以諫諍為職又安可置之而不論且論之而合於天下之公議則又豈可謂之太過也哉逮其晚節知天下之公議不可以終拂亦以老病將歸而不復有所畏忌又慮失天下之事或終至於危亂不可如何而彼衆賢之排去者或將起而復用則其罪必歸於我而并及於吾之子孫是以寧損故怨以為收之桑榆之計盖其慮患之意雖未必盡出於至公而其補過之善天下實被其賜則與世之遂非長惡力戰天下之公議以貽患於國家者相去逺矣至若范公之心則其正大光明固無宿怨而惓惓之義實在國家故承其善意起而樂為之用其自訟之書所謂相公有汾陽之心之徳仲淹無臨淮之才之力者亦不可不謂之傾倒而無餘矣此書今不見於集中恐亦以忠宣刋去而不傳也此最為范公之盛徳而他人之難者歐陽公亦
  識其意而特書之盖吕公前日之貶范公自為可罪而今日之起范公自為可書二者各記其實而美惡初不相掩則又可見歐公之心亦非淺之為丈夫矣今讀所賜之書而求其指要則其言若曰吕公度量渾涵心術精深所以期於成務而其用人才徳兼取不為諸賢專取徳業之偏故范歐諸公不足以知之又未知其諸子之賢而攻之有太過者後来范公雖為之用然其集中歸重之語亦甚平平盖特州郡之常禮而實則終身未嘗解仇也其後歐公乃悔前言之過又知其諸子之賢故因范碑託為解仇之語以見意而忠宣獨知其父之心是以直於碑中刋去其語雖以取怒於歐公而不憚也凡此曲折指意㣲密必有不苟然者顧於愚見有所未安不敢不詳布其說以求是正伏惟恕其僭易而垂聴焉夫吕公之度量心術其於濟務則誠然矣然有度量則宜有以容議論之異同有心術則宜有以辨人才之邪正欲成天下之務則必從善去惡進賢退姦然後可以有濟今皆反之而使天下之勢日入於昏亂下而至於區區西事一方之病非再起范公幾有不能定者則其當日之所為又惡在其有度量心術而能成務也哉其用人也欲才徳之兼取則亦信然矣然范歐諸賢非徒有徳而短於才者其於用人盖亦兼收而並取雖以孫元規滕子京之流恃才自肆不入規矩亦皆將䕶容養以盡其能而未嘗有所廢棄則固非專用徳而遺才矣而吕公所用如張李二宋姑論其才亦决非能優於二公者乃獨去此而取彼至於一時豪俊跅弛之士窮而在下者不為無人亦未聞其有以羅致而器使之也且其初解相印而薦王隨陳堯佐以自代則未知其所取者為才也邪為徳也邪是亦不足以自解矣若謂范歐不足以知吕公之心又不料其子之賢而攻之太過則其所攻事皆有迹顯不可揜安得為過且為侍從諫諍之官為國論事乃視宰相子弟之賢否以為前却亦豈人臣之誼哉若曰范吕之仇初未嘗解則范公既以吕公而再逐及其起任西事而超進職秩乃適在吕公三入之時若范公果有怨於吕公而不釋乃閔黙受此而無一語以自明其前日之志是乃内懐憤毒不能以理自勝而但以貪得美官之故俛而受其籠絡為之驅使未知范公之心其肯為此否也若曰歐公晚悔前言之失又知其諸子之賢故因范碑以自解則是畏其諸子之賢而欲隂為自託之計於是寧賣死友以結新交雖至以無為有愧負幽㝠而不遑恤又不知歐公之心其忍為此否也况其所書但記解仇之一事而未嘗并譽其他美則前日斥逐忠賢之罪亦未免於所謂欲盖而彰者又何足以贖前言之過而媚其後人也哉若論忠宣之賢則雖亦未易輕議然觀其事業規模與文正之洪毅開豁終有未十分肖似處盖所謂可與立而未可與權者乃翁解仇之事度其心未必不深恥之但不敢出之於口耳故僭於墓碑刋去此事若有避諱然者歐公以此深不平之至屢見於書疏非但墨莊所記而已况龍川志之於此又以親聞張安道之言為左驗張實吕黨尤足取信無疑也若曰范公果無此事而直為歐公所誣則為忠宣者正當沫血飲泣貽書歐公具道其所以然者以白其父之心迹而俟歐公之命以為進退若終不合則引義告絶而更以屬人或姑無刻石而待後世之君子以定其論其亦可也乃不出此而直於成文之中刋去數語不知此為何等舉措若非實諱此事故隠忍寢黙而不敢誦言則曷為其不為彼之明白而直為此黯闇邪今不信范公出處文辭之實歐公丁寧反復之論而但取於忠宣進退無據之所為以為有無之决則區區於此誠有不能識者若摭實而言之但曰吕公前日未免蔽賢之罪而其後日誠有補過之功范歐二公之心則其終始本末如青天白日無一毫之可議若范公所謂平生無怨惡於一人者尤足以見其心量之廣大髙明可為百世之師表至於忠宣則所見雖狹然亦不害其為守正則不費詞說而名正言順無復可疑矣不審尊意以為如何狂瞽之言或未中理得賜鐫曉千萬幸甚後書誨論又以昭録不書解仇之語而斷其無有則某以為吕公拜罷范公進退既直書其嵗月則二公前憾之釋然不待言而喻矣不然則昭録書成歐公固已不為史宫而正獻忠宣又皆已為時用范固不以墓碑全文上史氏而吕氏之意亦恐其有所未快於歐公之言也是以姑欲置而不言以冺其迹而不知後世之公論有不可語者是以啓今日之紛紛耳如又不然則范公此舉雖其賢子尚不能識彼為史者知之必不能如歐公之深或者過為隠避亦不足怪恐亦未可以此而定其有無也墨莊之録出於張邦基者不知其何人其所記歐公四事以為得之公孫當世而子約以為紹興舍人所記此固未知其孰是但味其語意實有後人道不到處疑或有自来耳若談叢之書則其記事固有得於一時傳聞之誤者然而此病在古雖遷固之博近世則温公之誠皆所不免况於後世雖頗及見前輩然其平生蹤跡多在田野則其見聞之間不能盡得事實宜必有之恐亦未可以此便謂非其所著也丹朱之云誠為太過然歐公此言嘗為令狐父子文字繁簡而發初亦無大美惡但似一時語勢之適然不暇擇其擬倫之輕重耳故此言者雖未敢必其為公之言而亦未可定其非公之言也此等數條不足深論偶亦餘誨之及而并講之使得皆䝉裁正則亦不為無小補者惟是所與子約書中疑學道三十年為後學之言者則某深感焉而尤以為不可以不辨不審明公何所惡於斯言而疑之也以道為髙逺𤣥妙而不可學邪則道之得名正以人生日用當然之理猶四海九州百千萬人常行之路爾非若老佛之所謂道者空虚寂滅而無與於人也以道為迂逺疎闊而不必學邪則道之在天下君臣父子之間起居動息之際皆有一定之明法不可頃刻而暫廢故聖賢有作立言垂訓以著明之巨細精粗無所不備而讀其書者必當講明究索以存諸心行諸身而見諸事業然後可以盡人之職而立乎天地之間不但玩其文詞以為綴緝纂組之工而已也故子游誦夫子之言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而夫子是之則學道云者豈近世後學之言哉若謂歐公未嘗學此而不當以此自名邪則歐公之學雖於道體猶有欠闕然其用力於文字之間而泝其波流以求聖賢之意則於易於周禮於春秋皆嘗反復窮究以討先儒之繆而本論之篇推明性善之說以為息邪距詖之本其賢於當世之號為宗工鉅儒而不免於祖尚浮虚信惑妖妄者又逺甚其於史記善善惡惡如唐六臣傳之屬又能深究國家所以廢興存亡之幾而為天下後世深切著明之永鑒者固非一端其他文說雖或出於游戯翰墨之餘然亦隨事多所發明而詞氣藹然寛平深厚精切的當真韓公所謂仁義之人者恐亦未可謂其全不學道而直以燕許楊劉之等期之也若謂雖嘗學之而不當自命以取髙標掲已之嫌邪則為士而自言其學道猶為農而自言其服田為賈而自言其通貨亦非所以為夸若韓公者至乃自謂已之道乃夫子孟軻揚雄所傳之道則其言之不讓盖甚矣又可指為後生之語而疑之邪凡此又皆某之所未喻者盖嘗反覆思之而竟不得其說恭惟明公以事業文章而論世尚友其於范歐之間固已異世而同轍矣至於博觀今昔考訂是非又非肯妄下雌黄者且於六一之文收拾編彚讎正流通用力為多其於此必不草草况又當此正道湮微異言充塞之際餘論所及小有左右則輕重厚薄便有所分竊計念之已熟而處之亦已精矣顧某之愚獨有未能無疑者是以不敢黙黙而不以求正於有道伏惟髙明恕而教之幸甚
  太子太師杜祁公墓誌銘
  故太子大師致仕祁國公贈司徒兼侍中杜公諱衍字世昌越州山隂人也其先本出於堯之後歴三代常為諸侯後徙其封于杜而子孫散適他國者以杜為氏自杜赫為秦將軍後三世御史大夫周及其子建平侯延年仍顯于漢又九世當陽侯預顯于晉又十有四世岐國公佑顯于唐又九世而至于祁公其為家有法其吉凶祭祀齊戒日時幣祝從事一用其家書自唐滅士喪其舊禮而一切苟簡獨杜氏守其家法不遷於世俗盖自春秋諸侯之子孫歴秦漢千有餘嵗得不絶其世譜而唐之盛時公卿家法存于今者惟杜氏公自曽髙以来以恭儉孝謹稱鄉里至公為人尤潔亷自剋一作刻其為大臣事其上以不欺為忠推於人以行已取信故其動靜纎悉謹而有法至考其大節偉如也一作至考其始終之大節雖古君子有不能及也其立於朝廷天下國家以為重退而老也久而天子益思之公享年八十官至尚書左丞方其六十有九嵗且盡即上書告老明年以太子少師致仕累遷太子太保太傅太師封祁國公於其家天子祀明堂遣使者召公陪祠將有所問以疾不至而嵗時存問勞賜不絶公少舉進士髙第為揚州觀察推官知平遥縣通判晉州知乾州遷河東京西路提㸃刑獄知揚州河東陜西路轉運使入為三司戸部副使拜天章閣待制知荆南府未行以為河北路都轉運使遂知天雄軍召為御史中丞判流内銓知審官院拜樞密直學士知永興軍徙知并州遷龍圖閣學士復知永興軍權知開封府康定元年以刑部侍郎同知樞密院事即拜副使慶歴三年遷吏部侍郎樞密使明年以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公治吏事如其為人其聴獄訟雖明敏而審覈愈精故屢决疑獄人以為神其簿書出納推析毫髪終日無倦色至為條目必使吏不得為姦而已及其施於民者則簡而易行始居平遥嘗以吏事適他州而縣民爭訟者皆不肯决以待公歸知乾州未滿嵗安撫使察其治行以公權知鳳翔府二邦之民爭於界上一曰此我公也汝奪之一曰今我公也汝何有焉夏人初叛命天下苦於兵而自陜以西尤甚吏縁侵漁調發督迫至民破産不能足往往自經投水以死於是時公在永興語其人曰吾不能免汝然可使汝不勞爾乃為之區處計較量物有無貴賤道里逺近寛其期會使以次一作得次第輸送由是物不踴貴車牛芻秣宿食来往如平時而吏束手無所施民比他州費省十六七至於繕治城郭器械民皆不知開封治京師常撓於權要有干其法而能不為之屈者世皆以為難至公能使權要不敢有所干凡其為治以聴斷盗訟為能否爾獨公始有餘力省其民事如治他州而畿赤諸縣之民皆被其恵開封比比出能吏而兼於民政者惟公一人吏部審官主天下吏員而居職者類以不久遷去故吏得為姦公始視銓事一日選者三人爭某闕公以問吏吏受丙賕對曰當與甲乙不能爭遂一作乃授他闕居數日吏教丙訟甲負某事不當得公悟召乙問之乙謝曰業已得他闕不願爭公不得已與丙而笑曰此非吏罪乃吾未知銓法爾因命諸曹各具格式科條以白問曰盡乎曰盡矣明日勑諸吏無得升堂使坐曹聴行文書而已由是吏不得與銓事與奪一出於公居月餘翕然聲動京師其在審官有以賄求官者吏謝不受曰我公有賢名不久見用去矣姑少待之慶歴之初上厭西兵之久出而民弊亟用今丞相富公樞密韓公及范文正公而三人者遂欲盡革衆事以修紀綱而小人權倖皆不恱獨公與相佐佑而公尤抑絶僥倖凡内降與恩澤者一切不與每積至十數則連封而面還之或詰責其人至慙恨涕泣而去上嘗謂諫官歐陽脩曰外人知杜某封還内降邪吾居禁中有求恩澤者每以杜某不可告之而止者多於所封還也其助我多矣此外人及杜某皆不知也然公與三人者卒皆以此罷去公多知本朝故實善決大事初邊將議欲大舉以擊夏人雖韓公亦以為可舉公爭以為不可大臣至有欲以沮軍kao罪公者然兵後果不得出契丹與夏人爭銀瓮族大戰黄河外而鴈門麟府皆警范文正公安撫河東欲以兵從公以為契丹必不来兵不可妄出范公怒至以語侵公公不為恨後契丹卒不来二公皆世俗指公與為朋黨者其議論之際盖如此及三人者將罷去公獨以為不可遂一作故亦罷以尚書左丞知兖州嵗餘乃致仕公自布衣至為相衣服飲食無所加雖妻子亦有常節家故饒財諸父分産公以所得悉與昆弟之貧者俸禄所入分給宗族賙人急難至其歸老無屋以居寓於南京驛舍者久之自少好學工書畫喜為詩讀書雖老不倦推奬後進今世知名士多出其門居家見賓客必問時事聞有善喜若已出至有所不可憂見於色或夜不能寐如任其責者凡公所以行之終身者有能履其一君子以為人之所難而公自謂不足以名後世遺戒子孫無得紀述嗚呼豈所謂任重道逺而為善惟日一無此字不足者歟曽祖太子少保一作師諱某贈太師祖鴻臚卿諱叔詹追封吳國公父尚書度支員外郎諱遂良追封韓國公皆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娶相里氏封晉國夫人子男曰詵大理評事訢太常博士訥將作監主簿詒祕書省正字三子早卒女長適集賢校理蘇舜欽次適祕閣校理李綖次適單州團練推官張遵道公以嘉祐二年二月五日卒于家其子訢以其年十月十八日𦵏公于應天府宋城縣之仁孝原銘曰
  翼翼祁公率履自躬一其初終惟徳之恭公在于位士知貪廉退老于家四方之瞻豈惟士夫天子曰咨爾曲爾直繩之墨之正爾方圓有矩有規人莫之踰公無爾欺予左予右惟公是毘公雖告休受寵不已宫臣國公即命于第奕奕明堂萬邦從祀豈無臣工為予執事何以召之惟公舊徳公不能来予其往錫君子愷悌民之父母公雖百齡人以為少不俾黄耉喪予元老寵禄之隆則有止期惟其不已既去而思銘昭于逺萬世之詒
  太師中書令程公神道碑銘并序
  惟文簡公既塟之二年其子嗣隆泣而言于一作於朝曰先臣幸得備位將相官階品皆第一爵勲皆第二請得立碑如令於是天子曰噫惟爾父琳有勞于我國家余其可忘乃大書曰旌勞之碑遣中貴人即賜其家曰以此名爾碑又詔史臣修曰汝為之銘臣脩與文簡公故往来知其人又嘗誌其墓又嘗述其世徳于冀公太師之碑得其世次官封功行最詳乃不敢辭惟公字天球姓程氏曽祖諱新贈太師曽祖妣吴國夫人齊氏祖諱贊明贈太師中書令祖妣秦國夫人吳氏考諱元白袁州宜春令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冀國公妣晉國夫人楚氏公舉大中祥符四年服勤詞學髙第試祕書省校書郎泰寧軍節度推官改著作佐郎知并州夀陽縣祕書丞監左藏庫天禧中詔選文學履行召試直集賢院今天子即位遷太常博士三司戸部判官會修真宗實録而起居注闕命公追修大中祥符八年已後書成遂修起居注遷祠部員外郎提舉諸司庫務以本官知制誥同判吏部流内銓契丹嘗遣使賀上即位命公迓之使者妄有所言公折以理遂屈服其後又遣使賀天聖五年乾元節天子思公前嘗折其使乃以公為館伴使使者果言契丹見中國使者坐殿上位次髙而中國見契丹使者位下當遷議者以為小故可許雖天子亦將許之公爭以謂契丹所以與中國好者守先帝約也一切宜用故事若許其小將啓其大天子是之乃止嵗中遷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丞相張文節公少所稱許而最知公方除中丞文節當執筆喜曰不辱吾筆矣明年拜樞密直學士知益州公性方重寡言笑凡所處畫常先慮謹備所以條目巨細甚悉至臨事簡嚴僚吏莫能窺其際嘗夜張燈會五門大集州民而城中火起吏如公教不以白而隨即救止終宴民去始稍知火監軍得告者言軍某變懼而入白公笑曰豈有是哉監軍惶惑不敢去公曰軍中動靜吾自知之苟有謀者不能隠也已而卒無事其他多類此蜀妖人自名李冰神子署官屬吏卒以恐蜀人公捕斬之而謗者言公妄殺人蜀且亂天子遣人馳視之使者還言蜀人便公政方安樂而誅妖人所以止亂由是天子益知公賢召為給事中知開封府前為府者苦其治劇或不一無不字滿嵗罷不然被謗譏或以事去獨公居數嵗久而治益精明盗訟稀少獄屢空詔書數下褒美遷工部侍郎龍圖閣一有直字學士守御史中丞久之天子思其治召為翰林一有侍讀字學士復知開封府明年為三司使不恱苟利不貪近功時議者患民稅多目吏得為姦欲除其名而合為一公以謂合而没其名一時之便後有興利之臣必復増之是重困民也議者莫能奪其於出入尤謹禁中時有所取未嘗肯予宦官怒言陛下雖有一作所欲物在程某何可得公曰臣所以為陛下惜爾天子以為然累遷吏部侍郎景祐四年以本官參知政事一有遷尚書左丞公益自信不疑宰相有所欲私輒衆折之其語至今士大夫能道也初范仲淹以言事忤大臣貶饒州已而上悔悟欲復用之稍徙知潤州而惡仲淹者遽誣以事語入上怒亟命置之嶺南自仲淹貶而朋黨之論起朝士牽連出語及仲淹者皆指為黨人公獨為上開說上意解而後已是時元昊叛河西朝廷多故公在政事補益尤多而小人僥倖皆不便遂以事中之坐貶為光禄卿知潁州已而徙知青州又徙大名府居一嵗中遷戸部吏部二侍郎尚書左丞資政殿學士北京建遂以為留守宦者皇甫繼明方用事主治行宫務廣制度以市恩公為裁抑之與繼明章交上天子遣一御史往視之還直公天子為罷繼明獨委公以建都事公自知政事以論議不私見嫉被貶斥已稍復見用遂與繼明爭曲直由是益不妄合於世雖不復大用而契丹方遣使數有所求兵誅元昊未克西北宿重兵公於是時天子常委以河北陜西之重留守北京凡四年遷工部尚書資政殿大學士河北安撫使慶歴六年拜武昌軍節度使陜西安撫使知永興軍府事明年加宣徽北院使鄜延路經畧使馬步軍都部署判延州仍兼陜西安撫使皇祐元年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留守北京其於二方威恵信著尤知夷狄情偽山川險易行師制敵之要其在延州夏人數百驅畜産至界上請降言契丹兵至衙頭矣國且亂願自歸公曰契丹兵至元昊帳下當舉國取之豈容有来降者乎聞夏人方捕叛族此其是乎不然誘我也拒而不受已而夏人果以兵數萬臨界上公戒諸堡塞無得數一作輒出兵夏人以為有備引去自此不復窺邊公於河北最久民愛之為立生祠明年改武勝軍節度使猶在北京又改鎮安軍節度使在鎮四年猶上書鎮安一郡爾不足以自効願復守邊書未報得疾以至和三年一作嘉祐元年閏三月七日己丑薨于陳州之正寢享年六十有九天子輟視朝二日贈中書令諡曰文簡一本有以嘉祐二年十月十八日塟河南府伊闕縣神隂鄉張劉里明年祫享太廟推恩加贈公太師尚書令公累階至開府儀同三司勲上柱國廣平郡爵公封戸七千四百而實封貳阡壹伯賜號推誠保徳守正翊戴功臣娶陳氏封衞一作陳國夫人子男四人曰嗣隆太常博士嗣弼殿中丞嗣恭太常博士嗣先大理寺丞女五人皆適良族謹按程氏之先出自重黎至休父為周司馬國於程其後子孫遂以為氏自秦漢以来世有其人程氏必顯而各以其所居著姓後世因之至唐尤盛號稱中山程氏者皆祖魏安鄉侯昱公中山博野人也世有積徳至公始大顯聞臣修以謂古者功徳之臣進受國寵退而銘於器物非獨私其後世所以不忘君命示國有人而詩人又播其事聲於詠歌以揚無窮今去古逺為制不同而猶有幽堂之石隧道之碑得以紀徳昭烈而又幸䝉天子書而名之其所以昭臨程氏恩厚寵榮出古逺甚而臣又得刻銘其下銘臣職也懼不能稱銘曰
  程以國氏世逺支分因居著姓各以其人公世中山在昔有聞克大自公厥聲以振乃秉國鈞乃授將鉞出入其勤險夷一節帝曰噫歟余有勞臣何以旌之有爛其文惟此勞臣實余同徳憂國在心匪勞以力二方有事諸將無功俾我舊老不遑居中間息近藩庶休厥躬有請未一作嗇其報奄云其終殁而後已兹可謂忠惟帝之褒其言甚簡銘以述之萬世丕顯
  文元賈魏公神道碑     王安石
  公諱某字子明姓賈氏皇祕書省著作佐郎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晉國公諱某之子皇太子左贊善大夫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齊國公諱某之孫晉中書舍人史館修撰皇贈太師中書令諱某之曽孫其先南皮中人徙獲鹿令塟開封而為其縣人者自公皇考始公少則莊重謹密治經章解句達老師宿學譽歎以為賢已天禧元年獻文章召試賜同進士出身除常州晉陵縣主簿國子監說書又以江州徳化縣令兼潁川郡王伴讀當是時孫宣公領國子一見聴語待以公相數舉公學問當在人主左右大臣有以親嫌者故久弗用以知常州宜興開封東明兩縣監在京廣濟永濟兩倉又召置國子監說書景祐元年積官至尚書都官員外郎乃始置崇政殿說書而以公為之公於傳注訓詁不為曲釋至先王治心守身經理天下之意指物譬事析毫解縷言則感心自仁宗即位大臣或操法令斷天下事稽古不至秦漢以上以儒術為疏闊然上常獨意鄉堯舜三代得公以經開說則慨然皆以為善而公由此顯矣於是上所質問多道徳之要公請悉記録嵗終歸太史詔以章獻太后故為彭城郡王諱其名公言毋之諱禮不得以出於宫太平興國寺災公以易春秋進戒因言近嵗屢災觀寺天意盖有所在今此獨可勿繕治以稱陛下畏天威愛人力之意西域僧以佛骨銅像来獻公請加賜遣還毋以所獻示外上皆從之以直集賢院天章閣侍講史館修史判尚書禮部判太府寺天章置侍講自公始故事親祠郊廟燕遊慢戯之物皆在儀衞公奏除之未幾遂以知制誥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通進銀臺司兼門下封駮事權判吏部流内銓權知開封府又以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兼判國子監而侍講如初公之為銓也河北蟲旱以公安撫公舉能詘姦於利害多所興除異時縣令奉錢滿萬二千乃舉令公以為法如此則小縣終不得善治乃請㮣舉令而與其奉如大縣其在御史劉平為趙元昊所得邊吏以降敵告議收其族公言漢殺李陵母妻子陵不歸而漢悔真宗撫王繼忠家後賴其力且平妻固未可知乃不果收侍講林瑀者言天子即位當步其日占所得卦以知吉凶公奏瑀所言不經不可用上即為公罷瑀又奏劾駙馬都尉柴恭僖公奪其州人以為宜初元昊反公言兵事起財不贍宜及今度經費罷減諸不急至是詔與三司合議一嵗所省率緡錢百萬慶歴二年契丹来求地請婚公主其使責以信義告之利害客絀服不能發口執政議使契丹攻元昊公曰契丹許我而有功則必驕以弱我責報無窮已不且以我市於元昊矣且唐中極衰時聴吐蕃擊朱泚陸贄尚以為不可後乃知吐蕃隂與泚合而陽言助國今獨安知契丹計不出此乃言所以待夷狄者凡六事上皆行其䇿三年遂以本官參知政事四年以尚書工部侍郎檢校太傅為樞密使五年以集賢殿大學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居兩月拜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議祔章恵太后太廟公言其非禮及祔獻懿二后密敕遷文武位一等賜外内諸軍特支優給公又獨奏罷之既而敕兩府公又不從乃已元吴歸石元孫議賜死公爭言自古將帥被執歸多不死元孫以不死七年上以旱避正殿貶食自責公因稽首遜位章六七入乃除武勝軍節度使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河北安撫使妖人王則謀舉大名府反河南北使其黨挾書妄言冀得近公公疑為姦考問具服則惶急不及會獨嬰貝州以反公即使部將王信孟元郝質馳兵操攻具往且請自出搏賊不許終賊所以擒滅功居多移鎮山南東道檢校太師賜號安國公公因請寛諸吏民為則所脅者而捕河南北妖人治殺之無所漏河決商湖方暑公暴隄上躬親指畫出倉廩與被水百姓舍其流棄接以醫藥所活九十餘萬口契丹誘亡卒號為南軍以戰夏人而邊法卒亡自歸者死公變其法有歸者故擢起其任於是歸者衆因以知契丹國事契丹亦因以拒亡卒黜南軍不用邊人以地外質公請重禁絶主不時贖則聴人得贖而有之地盡歸邊以不爭皇祐元年判鄭州從公求也至見留為祥源觀使既而以尚書右僕射觀文殿大學士判尚書都省朝會班宰相視其儀物嵗中又求任外除山南東道節度使右僕射檢校太師兼侍中判鄭州固辭僕射侍中乃改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又欲遷公四子各一官亦以公辭而止二年母燕國太夫人薨命以故官不起賜書寵慰從之公事燕國以孝聞上嘗賜銀飾肩輿士大夫以為榮及薨自鄭歸塟扶舁蒼然肩足皆胝行路瞻望悲哀歎息四年除故官侍中居頃之出治許州將行矣仁宗問易之乾卦公既講解又作書以獻以亢龍為戒手詔褒答以公所獻藏太史五年又涖大名安撫河北中書議塞商湖決以公異論故使建言者專其事公猶爭不已河果不可塞建言者得罪而澶魏信棣徳博多水死公乃請使撫巡振救人用歸息嘉祐元年進封許國公又兼侍中方避未聴而以樞密使召卒罷侍中而以中書門下平章事為樞密使三年以鎮安軍節右僕射檢校太師兼侍中充景靈宫使出許州七年以保平軍節陜州大都督府長史移大名兼安撫公凡三至魏及許鄭皆以寛恵為治人安樂之他將相賜公使錢多使牟利公度所賜為用故在所尤不擾今皇帝即位改節度鳳翔加左僕射鳳翔尹進封魏國公治平元年求還使侍中守許州凡六七終不許二年乃授許州入見又辭所辭不許使使撫諭須秋乃發六月告疾中人將太醫問視相屬又力求解將相乃以左僕射觀文殿大學士判尚書都省七月戊寅薨于第上親臨哭發涕為不視朝二日賜龍腦水銀以斂制服出司賓祭弔别賜黄金給塟贈司空兼侍中諡曰文元以九月甲申塟開封汴陽里晉公之墓兆公年六十八散官開府儀同三司勲上柱國號推誠保徳崇仁守正忠亮佐運翊戴功臣食邑萬五千戸實封五千六百户公所著書有羣經音辨十巻通紀八十巻本朝時令十二巻又奏議文集合二十巻元配王氏尚書兵部郎中集賢殿修撰軫之女追封莒國夫人繼配陳氏武信軍節度使康肅公堯咨之女封魏國夫人六男子章太常博士集賢校理早卒圭尚書比部員外郎田尚書駕部員外郎青尚書司門員外郎齊大理寺丞炎未仕三女子國子博士程嗣弼大理寺丞宋恵國太常博士龎元英公壻也其後天子以炎守將作監丞又官公内外族親凡若干賈氏自誼及耽傅王相帝皆以儒學至公又以經術取將相出入文武有謀有功當中國治安四夷集附寵禄光大始終哀榮君臣相遭於是為盛銘曰於皇仁宗時宋之隆奠此中國四夷来同孰夾孰承有宰魏公帝曰詢爾羣公卿士朕欲考古以求亂治有博六藝使熈朕志魏公乃来錫帝之求筵于殿中登闡治幽乃尹開封治民不絿乃丞御史督制庶尤膏澤在下薫烝在上參國政事遂都將相帝巡大塗公帝之車帝御廣宫之屏之墉文條武鬯具獻膚功終徂在天公則隨邁廷喪元老隠加問賚有銘太史有諡太常次詩不誣斵石墓傍








  續文章正宗巻三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四   宋 真徳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增訂
  叙事元老大臣事迹
  富鄭公神道碑      蘇 軾
  宋興百三十年四方無虞人物嵗滋盖自秦漢以来未有若此之盛者雖所以致之非一道而其要在於兵不用用不久常使智者謀之而仁者守之雖至於無窮可也契丹自晉天福以来踐有幽薊北鄙之警畧無寜嵗凡六十有九年至景徳元年舉國来冦攻定武圍髙陽不克遂陷徳清以犯天雄真宗皇帝用宰相寇凖計决䇿親征既次澶淵諸道兵大㑹行在敵既震動兵始接射殺其驍將順國王達蘭敵懼遂請和時諸將皆請以兵會界河上邀其歸徐以精甲躡其後殱之敵懼求哀於上上曰契丹幽薊皆吾民也何多以殺為遂詔諸將按兵勿伐縱契丹歸國敵自是通好守約不復盗邉者三十有九年及趙元昊叛西方轉戰連年兵久不决契丹之臣有貪而喜功者以我為怯且厭兵遂教其主設詞以動我欲得晉高祖所與關南十縣慶厯二年聚重兵境上遣其臣蕭英劉六符来聘兵既壓境而使来非時中外忿之仁宗皇帝曰契丹吾兄弟之國未可棄也其有以大鎮撫之命宰相擇報聘者時敵情不可測羣臣皆莫敢行宰相舉右正言知制誥富公公即入對便殿叩頭曰主憂臣辱臣不敢愛其死上為動色乃以公為接伴英等入境上遣中使勞之英託足疾不拜公曰吾嘗使北病卧車中聞命輒起拜今中使至而公不起此何禮也英矍然起拜公開懐與語不以夷狄待之英等見公傾盖亦不復隱其情遂去左右宻以其主所欲得者告公且曰可從從之不可從更以一事塞之公具以聞上命御史中丞賈昌朝館伴不許割地而許增嵗幣且命公報聘既至六符館之往反十數皆論割地必不可狀及見遼主問故遼主曰南朝違約塞鴈門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此何意也羣臣請舉兵而南寡人以謂不若遣使求地求而不獲舉兵未晚也公曰北朝忘章聖皇帝之大徳乎澶淵之役若從諸將言北兵無得脫者且北朝與中國通好則人主専其利而臣下無所獲若用兵則利歸臣下而人主任其旤故北朝諸臣爭勸用兵者此皆其身謀非國計也遼主驚曰何謂也公曰晉髙祖欺天叛君而求助於北末帝昬亂神人棄之是時中國狹小上下離叛故契丹全師獨克雖敵獲金幣充牣諸臣之家而壯士健馬物故太半此誰任其旤者今中國提封萬里所在精兵以百萬計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勝乎曰不能公曰勝負未可知就使其勝所亡士馬羣臣當之歟抑人主當之歟若通好不絶嵗幣盡歸人主臣下所得止奉使者嵗一二人耳羣臣何利焉遼主大悟首肯者久之公又曰塞鴈門者以備元昊也塘水始於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地卑水聚勢不得不増城隍皆修舊民兵亦舊籍特補其缺耳非違約也晉髙祖以盧龍一道賂契丹周世宗復伐取關南皆異代事宋興已九十年若各欲求異代故地豈北朝之利也哉本朝皇帝之命使臣則有詞矣曰朕為祖宗守國必不敢以其地與人北朝所欲不過利其租賦耳朕不欲以地故多殺兩朝赤子故屈已增幣以代賦入若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敗盟假此為詞耳朕亦安得獨避用兵乎澶淵之盟天地鬼神實臨之今北朝首發兵端過不在朕天地鬼神豈可欺也哉遼大感悟遂欲求㛰公曰㛰姻易以生隙人命脩短不可知不若嵗幣之堅久也本朝長公主出降齎送不過十萬緡豈若嵗幣無窮之獲哉遼主曰卿且歸矣再来當擇一授之卿其遂以誓書來公歸復命再聘受書及口傳之詞于政府既行次樂夀謂其副曰吾為使者而不見國書萬一書詞與口傳者異則吾事敗矣發書視之果不同乃馳還都以晡入見宿學士院一夕易書而行既至遼不復求㛰専欲増幣曰南朝遺我書當曰獻否則曰納公爭不可遼主曰南朝既懼我矣何惜此二字若我擁兵而南得無悔乎公曰本朝皇帝兼愛南北之民不忍使蹈鋒鏑故屈已増幣何名為懼哉若不得已而至於用兵則南北敵國當以曲直為勝負非使臣之所憂也遼主曰卿勿固執古亦有之公曰自古惟唐髙祖借兵於突厥故臣事之當時所遺或稱獻納則不可知其後頡利為太宗所擒豈復有此禮哉公聲色俱厲遼知不可奪曰吾當自遣人議之於是留所許増幣誓書復使耶律仁先及六符以其國誓書来且求為獻納公奏曰臣既以死拒之彼氣折矣可勿復許彼無能為也上從之増幣二十萬而契丹平北方無事盖又四十八年矣契丹君臣至今誦其語守其約不忍敗者以其心曉然知通好用兵利害之所在也故臣嘗竊論之百餘年間兵不大用者真宗仁宗之徳而冦準與公之功也公諱弼字彦國河南人曾大父内黄令諱處謙大父商州馬歩使諱令荀考尚書都官員外郎諱言皆以公貴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封鄧韓秦三國公曽祖母劉氏祖母趙氏母韓氏封魯韓秦三國太夫人公幼篤學有大度范仲淹見而識之曰此王佐才也懐其文以示王曾晏殊殊即以女妻之仁宗復制科仲淹謂公子當以是進天聖八年公以茂才異等中第授將作監丞知河南府長水縣用李廸辟簽書河陽節度判官事丁秦國公憂服除㑹郭后廢范仲淹爭之貶知睦州公上言朝廷一舉而獲二過縱不能復后宜還仲淹以來忠言通判絳州景祐四年召試館職遷太子中允直集賢院從王曾辟通判鄆州寳元初趙元昊反公上疏陳八事且言元昊遣使求割地邀金帛使者部從儀物如契丹而詞甚倨此必元昊腹心謀臣自請行者宜出其不意斬之都市又言夏守贇庸人也平時猶不當用而況艱難之際可為樞宻乎議者以為有宰相器召還為開封府推官擢知諫院康定元年日食正旦公言請罷燕徹樂雖遼使在館亦宜就賜飲食而已執政以為不可公曰萬一北遼行之為朝廷羞後使遼還者云遼中罷燕如公言仁宗深悔之初宰相惡聞忠言下令禁越職言事公因論日食以謂應天變莫若通下情遂除其禁元昊冦鄜延殺二萬人破金明擒李士斌延帥范雍鈐轄盧守懃閉門不救中貴人黄徳和引兵先走劉平石元孫戰死而雍守懃歸罪於通判計用章都監李康伯皆竄嶺南徳和誣奏平降賊詔以兵圍守其家公言平自環慶引兵來援以姦臣不救故敗竟罵賊不食而死宜䘏其家守懃徳和皆中官怙勢誣人冀以自免冝竟其獄樞宻院奏方用兵獄不可遂公言大臣附下罔上獄不可不竟時守懃男昭序為御藥公奏乞罷之徳和竟坐腰斬延州民二十人詣闕告急上召問具得諸將敗亡狀執政惡之命邉郡禁民擅赴闕者公言此非陛下意宰相惡上知四方有敗耳民有急不得訴之朝則西走元昊北走契丹矣夏守贇為陜西都總管又以入内都知王守忠為都鈐轄公言用守贇既為天下笑而守忠鈐轄乃與唐中官監軍無異將吏必怨懼盧守懃黄徳和覆車之轍可復蹈乎詔罷守忠時又用觀察使魏昭昞為同州鄭守忠為殿前都指揮使高化為歩軍都指揮使公言昭昞乳臭兒必敗事守忠與化故親事官皆奴才小人不可用詔遣侍御史陳洎往陕西督修城且城潼關公言天子守在四夷今城潼關自關以西為棄之耶語皆侵執政自用兵以来吏民上書者甚衆初不省用公言知制誥本中書屬官可選二人置局中書考其所言可用用之宰相以付學士公言此宰相偷安欲以天下是非盡付他人乞與廷辨又言邉事系國安危不當専委樞宻院周宰相魏仁浦兼樞宻使國初范質王溥亦以宰相參知樞宻院事今兵興宜使宰相以故事兼領仁宗曰軍國之務當盡歸中書樞宻非古官然未欲遽廢内降令中書同議樞宻院事且書其檢宰相以内降納上前曰恐樞宻院謂臣奪權公曰此宰相避事耳非畏奪權也時西夏首領吹同乞砂吹同山乞各稱偽將相来降補借奉職羈置荆湖公言二人之降其家已族矣當厚賞以勸来者上命以所言送中書公見宰相論之宰相初不知也公嘆曰此豈小事而宰相不知耶更極論之上從公言以宰相兼樞宻使除鹽鐡判官遷太常丞史館修撰奉使契丹二年改右正言知制誥紏察在京刑獄時有用偽牒為僧者事覺乃堂吏為之開封按餘人而不及吏公白執政請以吏付獄執政指其坐曰公即居此無為近名公正色不受其言曰必得吏乃止執政滋不悅故薦公使契丹欲因事罪之歐陽修上書引顔真卿使李希烈事留公不報使還除吏部郎中樞宻直學士懇辭不受始受命聞一女卒再受命聞一男生皆不顧而行得家書不發而焚之曰徒亂人意尋遷翰林學士公見上力辭曰增嵗幣非臣本志也特以朝廷方討元昊未暇與遼角故不敢以死爭其敢受乎慶厯三年三月遂命公為樞宻副使辭之愈力改授資政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七月復除樞宻副使公言遼既通好議者便謂無事邉備漸弛遼萬一敗盟臣死且有罪非獨臣不敢受亦願陛下思邊方輕侮中原之恥坐薪嘗膽不忘修政因以告納上前而罷逾月復除前命時元昊使辭羣臣班紫宸殿門上俟公綴樞宻院班乃坐且使宰相章徳象諭公曰此朝廷特用非以使遼故也公不得已乃受時晏殊為相范仲淹為參知政事杜衍為樞宻使韓琦與公副之歐陽脩余靖王素蔡襄為諫官皆天下之望魯人石介作慶厯聖徳詩歴頌羣臣皆得其實曰維仲淹弼一䕫一契天下不以為過公既以社稷自任而仁宗責成於公與仲淹望太平於朞月之間數以手詔督公等條具其事又開天章閣召公等坐且給筆札使書其所欲為者遣中使二人更往督之且命仲淹主西事公主北事公遂與仲淹各上當世之務十餘條又自上河北安邉十三䇿大畧以進賢退不肖止僥倖去宿弊為本欲漸易諸路監司之不才者使澄汰所部吏於是小人始不悅矣元昊遣使以書来稱男而不臣公言契丹臣元昊而我不臣則契丹為無敵於天下不可許乃却其使卒臣之四年七月契丹來告舉兵討元昊十二月詔册元昊為夏國主使將行而止之以俟虜使公曰若虜使未至而行則事自我出既至則恩歸契丹矣從之是嵗契丹受禮雲中且發兵㑹元昊伐呆兒族於河東為近上問公曰遼得無與元昊襲我乎公曰遼自得幽薊不復由河東入冦者以河北平易富饒而河東嶮瘠且虞我出鎮定擣燕薊之虛也今兵出無名契丹大國決不為此就使妄動當出我不意不應先言受禮雲中也元昊本與契丹約相左右以困中國今契丹背約結好於我獨獲重幣元昊有怨言故遼築威塞州以備之呆兒屢殺威塞人遼疑元昊使之故為是役安能合而冦我哉或請調發為備公曰遼雖不来猶欲以虛聲困我若調發正墮其計臣請任之遼若入冦臣為罔上且誤國上乃止遼卒不動公謂契丹異日作難必於河朔既上十三䇿又請守一郡行其事小人怨公不已而大臣亦有以飛語讒公者上雖不信公懼因保州賊平求為河北宣撫使以避之使將還除資政殿學士知鄆州兼京東西路安撫使讒者不已罷安撫使嵗餘讒不驗加給事中移知青州兼京東東路安撫使河朔大水民流京東公擇所部豐稔者五州勸民出粟得十五萬斛益以官廩隨所在貯之得公私廬舍十餘萬區散處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資待闕寄居者皆給其禄使即民所聚選老弱病瘠者廩之山林河泊之利有可取以為生者聽流民取之其主不得禁官吏習書其勞約為奏請使他日得以次受賞於朝率五日輒遣人以酒肉糗飯勞之出於至誠人人為盡力流民死者為大冢塟之謂之叢冢自為文祭之明年麥大熟流民各以逺近受糧而歸凡活五十餘萬人募而為兵者又萬餘人上聞之遣使勞公即拜禮部侍郎公曰救災守臣職也辭不受前此救災者皆聚民城郭中煑粥食之飢民聚為疾疫及相蹈藉死或待次數日不食得粥皆僵仆名為救之而實殺之自公立法簡便周至天下傳以為法至于今不知所活者㡬千萬人矣王則據貝州叛齊州禁兵馬達張青與姦民張握等得劒印于妖師欲以其衆叛將屠城以應則握之壻楊俊詣公告之齊非公所部恐事泄變生時中貴人張從訓銜命至青公度從訓可使即以事付從訓使馳至郡發吏卒取之無得脫者且自劾擅遣中使罪仁宗嘉之再除禮部侍郎公又懇詞不受遷資政殿大學士以明堂恩除禮部侍郎徙知鄭州又徙蔡州加觀文殿學士知河陽遷户部侍郎除宣徽南院使判并州兼河東經畧安撫使至和二年召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與文彦博並命宣制之日士大夫相慶於朝仁宗宻覘知之歐陽脩奏事殿上上具以語脩且曰古之求相者或得於夢卜今朕用二相人情如此豈不賢於夢卜也哉脩頓首稱賀仁宗弗豫大臣不得見中外憂恐文彦博與公等直入問疾内侍止之不可因以監視禳禱為名乞留宿内殿事皆關白而後行禁中肅然嘉祐三年加禮部尚書昭文館大學士監脩國史公之為相守格法行故事而附以公議無心於其間故百官任職天下無事以所在民力困弊賦役不均遣使分道相視裁減謂之寛䘏民力又弛茶禁以通商賈省刑獄天下便之六年丁秦國太夫人憂詔為罷春燕故事執政遇喪皆起復公以謂金革變禮不可用於平世仁宗待公而為政五遣使起之卒不從命天下稱焉英宗即位拜樞宻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遷户部尚書逾年以足疾求解機務章二十上拜鎮海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河陽封祁國公公五上章辭使相且言真宗以前不輕以此授人仁宗即位之初執政欲自為地故開此比終仁宗之世宰相樞宻使罷者皆除使相至不稱軄有罪者亦然天下非之今陛下初即位願立法自臣始不從神宗即位改鎮武寜軍進封鄭國公公又乞罷使相乃以為尚書左僕射觀文殿大學士集禧觀使召赴闕公以足疾固辭復判河陽熙寜元年移汝州且詔入覲以公足疾許肩輿至殿門上特為御内東門小殿見之令男紹隆入扶且命無拜坐語從容至日昃賜紹隆五品服再對上欲留公為集禧觀使力辭赴郡明年二月除司空兼侍中昭文館大學士賜甲第一區皆辭不受復拜左僕射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公既至未見有於上前言災異皆天數非人事得失所致者公聞之歎曰人君所畏惟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為者去亂亡無㡬矣此必姦臣欲進邪說故先導上以無所畏使輔拂諫諍之臣無所復施其力此治亂之機也吾不可以不速救即上書數千言雜引春秋洪範及古今傳記人情物理以明其決不然者羣臣請上尊號及作樂上以久旱不許羣臣固請作樂公又言故事有災變皆徹樂恐上以同天節遼使當上夀故未斷其請臣以為此盛徳事正當以示逺人乞并罷上夀從之即日而雨公又上䟽願益畏天戒逺姦佞近忠良上親書答詔曰義忠言親理正文直苟非意在愛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之枕席銘諸肺腑終老是戒更願公不替今日之志則夭災不難弭太平可立俟也公既上䟽謝復申戒不已願陛下待羣臣不以同異為喜怒不以喜怒為用舎公始見上上問邉事公曰陛下即位之始當布徳行惠願二十年口不言兵因以九事為戒八月以疾辭位拜武寜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河南復以公請改亳州時方行青苖息錢法公以為此法行則財聚於上人散於下且富民不願請願請者皆貧民後不可復得故持之不行而提舉常平倉趙濟劾公以大臣格新法法行當自貴近者始若置而不問無以令天下乃除左僕射判汝州公言新法臣所不曉不可以復治郡願歸洛養疾許之尋請老拜司空復武寜節度及平章事進封韓國公致仕公雖居家而朝廷有大利害知無不言交趾叛詔郭逵等討之公言海嶠嶮逺不可以責其必進願詔逵等擇利進退以全王師契丹來爭河東地界上手詔問公公言熙河諸郡皆不足守而河東地界决不可許元豐三年官制行改授開府儀同三司是嵗故參知政事王堯臣之子同老上言至和三年仁宗弗豫其父堯臣甞與文彦博劉沆及公同決大䇿乞立儲嗣仁宗許之㑹翊日有瘳故緩其事人無復知者以其父堯臣所撰詔草上之上以問彦博彦博言與同老合上嘉公等勲績如此而終不自言下詔以公為司徒且以其子紹京為閤門祗候六年閏六月丙申薨于洛陽私第之正寢享年八十手封遺表使其子上之世莫知其所言者上聞訃震悼為輟視朝内出祭文遣使致奠所以賻䘏其家者甚厚贈太尉諡曰文忠十一月庚申塟于河南府河南縣金谷鄉南張里公之配曰周國夫人晏氏後公四年卒子男三人曰紹庭朝奉郎曰紹京供備庫副使後公一月卒曰紹隆光禄寺丞早卒女四人長適保寜軍節度使北京留守馮京卒又以其次繼室封安化郡夫人次適承議郎范大琮次適宣徳郎范大珪孫男三人定方承事郎直清承奉郎直亮假承務郎公性至孝恭儉好禮與人言雖幼賤必盡敬氣色穆然終身不見喜愠然以單車入不測之敵廷詰其君臣折其口而服其心無一語少屈所謂大勇者乎其好善疾惡盖出於天資常言君子小人如冰炭決不可以同器若兼收並用則小人必勝薫蕕雜處終必為臭其為宰相及判河陽最後請老家居凡三上章皆言天子無職事惟辨君子小人而進退之此天子之職也君子與小人並處其勢必不勝君子不勝則奉身而退樂道無悶小人不勝則交結構扇千岐萬轍必勝而後已小人復勝必遂肆毒於善良無所不為求天下不亂不可得也其為文章辯而不華質而不俚有文集八十巻天聖應詔集十一巻諫垣集三巻制草五巻奏議十三巻表章三十巻河北安邉䇿一巻奉使録四巻青州振濟䇿三巻平生所薦甚衆尤知名者十餘人如王質與其弟素余靖張瓌石介孫復吳奎韓維陳襄王鼎張温之杜杞陳希亮之流皆有聞於世世以為知人元祐元年六月有詔以公配享神宗皇帝廟庭明年以明堂恩加贈太師紹庭請于朝曰先臣墓碑未立願有以寵綏之上為親篆其首曰顯忠尚徳之碑且命臣軾撰次其事謹拜手稽首而獻言曰世未嘗無賢也自堯舜三代以至于今有是君則有是臣故仁宗英宗至于神考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則天畀以人光明偉傑有如公者觀公之行事而味其平生則三宗之盛徳可不問而知也古之人臣功高則身危名重則謗生故命世之士罕能以功名終始者臣觀三宗所以待公全其功名而保其終始盖可謂至矣方契丹求割地上命宰相歴問近臣孰能為朕使敵者皆以事辭免公獨慨然請行使事既畢上欲用公公逡廵退避不敢居而向之辭免者自恥其不行則惟公之怨比而讒公無所不至及石介為慶厯聖徳詩天下傳誦則大臣疾公如仇構以飛語必欲致之死地仁宗徐而察之盡辯其誣卒以公為相及英宗神宗之世公已老矣勲在史官徳在生民天子虛已聽公西戎北狄視公進退以為中國輕重然一趙濟敢揺之惟神宗日月之明知公愈深公雖請老有大政事必手詔訪問又追論定䇿之勲以告天下寵及其子孫然後小人不敢復議雍容進退卒為宗臣古人有言曰為君難為臣不易豈不然哉公既配食清廟宜有頌詩以昭示來世其詞曰
  五代八姓十有二君四十四年如絲之棼以人為嬉以殺為儇兵交兩河腥聞于天上帝憎之命我祖宗畀爾鑪錘往銷其鋒孰謂民逺我聞其呻寜爾小忍無殘我民六聖受命維一其心敕其後人帝命是承勿劓刵人矧敢好兵百三十年諱兵與刑惟彼北戎謂帝我驕帝聞其言折其萌芽篤生萊公尺箠笞之既服既馴則擾綏之堂堂韓公與萊相望再聘于燕北方以寜景徳元禩始盟契丹公生是嵗天命則然公之在母秦國寤驚旌旗鶴鴈降充其庭云有天赦已而生公天欲赦民公啓其衷北至燕然南至于河億萬維生公手撫摩水潦荐饑散流而東五十萬人仰哺于公公之在内自泉流瀕其在四方自葉流根百官維人百度維貞相我三宗重華恊明帝謂公來隕星其堂有墳其邱公豈是藏維嶽降神今歸不留臣軾作頌以配崧高
  趙清獻公神道碑
  故太子少師清獻趙公既薨之三年其子㞦除䘮來告于朝曰先臣既塟而墓隧之碑無名與文無以昭示來世敢以請天子曰嘻兹予先正以惠術擾民如鄭子産以忠言摩上如晉叔向乃以愛直名其碑而又命臣軾為之文臣軾逮事仁宗皇帝盖甞竊觀天地之盛徳而窺日月之末光矣未甞行也而萬事莫不畢舉未甞視也而萬物莫不畢見非有他術也善於用人而已惟清獻公擢自御史是時將用誎官御史必取天下第一流非學術才行備具為一世所高者不與用之至重故言行計從有不十年而為近臣者言不當有不旋踵而黜者是非明辨而賞罰必信故士居其官者少妄而天子穆然無為坐視其成功姦宄消亡而忠良全安此則清獻公與其僚之功也公諱抃字閱道其先京兆奉天人唐徳宗世植為嶺南節度使植生隠為中書侍郎隠生光逄光裔並掌内外制皆為唐聞人五代之亂徙家于越公則植之十世從孫也曾祖諱曇深州司户參軍祖諱湘廬州廬江尉始家于衢遂為西安人考諱亞才廣州南海主簿公既貴贈曾祖太子太保妣陳氏安國太夫人祖司徒妣袁氏崇國太夫人俞氏光國太夫人考開府儀同三司封榮國公妣徐氏魏國太夫人徐氏越國太夫人公少孤且貧刻意力學中景祐元年進士乙科為武安軍節度推官民有偽造印者吏皆以為當死公獨曰造在赦前而用在赦後赦前不用赦後不造法皆不死遂以疑讞之卒免死一府皆服閱嵗舉監潭之糧料嵗滿改著作佐郎知建州崇安徙通判宜州卒有殺人當死者方繫獄病癰未潰公使醫療之得不瘐死㑹赦以免公愛人之周類如此未㡬以越國喪廬于墓三年不宿于家縣榜其所居里為孝弟處士孫處為作孝子傳終䘮起知泰州海陵復知蜀州江原還通判泗州泗守昬不事事監司欲罷遣之公獨左右其政而晦其所以然使若權不已出者守得以善去濠守以廩賜不如法士卒謀欲為變或以告守恐怖日未夕輒閉門不出轉運使徙公治濠公至從容如平日濠以無事曾公亮為翰林學士未識公而以䑓官薦召為殿中侍御史彈劾不避權幸京師號公鐵面御史其言常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以謂小人雖小過當力排而絶之後乃無患君子不幸而有詿誤當保持愛惜以成就其徳故言事雖切而人不厭温成皇后方塟始命參知政事劉沆監䕶其役及沆為相而領事如故公論其當罷以全國體復言宰相陳執中不學無術且多過失章十二上執中卒罷去王拱辰奉使契丹還為宣徽使公言拱辰平生所為及奉使不如法事命遂寢復言樞宻使王徳用翰林學士李淑不稱職皆罷去是時邵必為開封推官以前任常州失入徒罪自舉遇赦而猶罷監邵武酒稅吳充鞠真卿發禮院吏代書事吏以贖論而充真卿皆出知軍吕景初馬遵吳仲復彈奏梁適適以罷相而景初等隨亦被逐馮京言吳充鞠真卿刁約不當以無罪黜而京亦奪修起居注公皆力言其非是必以復職知軍充真卿約景初遵皆召還京中復皆許補故闕先是吕溱出守徐蔡襄守泉吳奎守夀韓絳守河陽已而歐陽修乞蔡賈黯乞荆南公即上言近日正人賢士紛紛引去憂國之士為之寒心侍從之賢如脩輩無㡬今皆欲請郡者以正色立朝不能諂事權要傷之者衆耳修等由此不去一時名臣頼之以安仁宗晚嵗不豫而太子未定中外兇懼及上既康復公請擇宗室賢子弟教育於宫中封建任使以示天下大本已而求郡得睦睦嵗為杭市羊公為移文却之民籍有茶稅而無茶地公為奏蠲之民至今稱焉移充梓州路轉運使未幾移益兩蜀地逺而民弱吏恣為不法州郡以酒食相饋餉衙前治厨傳破家相屬也公身帥以儉不從者請以違制坐之蜀風為之一變窮城小邑民或生而不識使者公行部無所不至父老驚喜相慰姦吏亦竦以右司誎召論事不折如前入内副都知鄧保信引退兵董吉以燒鍊出入禁中公言漢文成五利唐普思靜能李訓鄭注多依宦官以結主假藥術以市姦者也其漸不可啓宋庠為樞宻使選用武臣多不如舊法至有訴於上前者公陳其不可陳升之除樞宻副使公與唐介吕誨范師道同言升之交結宦官進不以道章二十餘上不省即居家待罪詔强起之乃乞補外二人皆相次去位公與言者亦罷公得䖍州地逺而民好訟又謂公不樂公欣然過家上冢而去既至遇吏民簡易嚴而不苛悉召諸縣令告之為令當自任事勿以事諉郡苟事辦而民恱吾一無所問令皆喜爭盡力䖍事為少獄以屢空改修鹽法踈鑿灨石民賴其利䖍當二廣之衝行者常自䖍易舟而北公閒取餘材造舟得百艘移二廣諸郡曰仕宦之家有父兄没而不能歸者皆移文以遣當具舟載之至者既悉授以舟復量給公使物歸者相繼於道朝廷聞公治有餘力召知御史雜事不閱月為度支副使英宗即位奉使契丹還未至除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時賈昌朝以使相判大名府公欲按視府庫昌朝遣其屬来告曰前此監司未有按視吾事者公雖欲舉職恐事有不應法奈何公曰捨大名則列郡不服矣即往視之昌朝初不說也前此有詔募義勇過期不足者徒二年州郡不時辦官吏當坐者八百餘人公被㫖督其事奏言河朔頻嵗豐熟故募不如數請寛其罪以俟農隙從之坐者得免而募亦隨足昌朝乃愧服曰名不虛得矣旋除龍圖閣直學士知成都公以寛治蜀蜀人安之初公為轉運使言蜀人有以妖祀聚衆為不法者其首既死其為從者宜特黥配及為成都適有此獄其人皆懼意公必盡用法公察其無它曰是特坐樽酒至此耳刑其為首者餘皆釋去蜀人愈愛之㑹榮諲除轉運使陛辭上面諭曰趙某為成都中和之政也神宗即位召知諫院故事近臣自成都還將大用必更省府不為諫官大臣為言上曰用趙某為諫官頼其言耳苟欲用之何傷及謝上謂公聞卿匹馬入蜀以一琴一鶴自隨為政簡易亦稱是耶公知上意將用其言即上䟽論吕誨傅堯俞范純仁吕大防趙瞻趙鼎馬黙皆骨鯁敢言久譴不復無以慰縉紳之望上納其說郭逵除簽書樞宻院事公議不允公力言之即罷居三月擢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感激思奮面議政事有不盡者輒宻啟聞上手詔嘉之公與富弼曾公亮唐介同心輔政率以公議為主㑹王安石用事議論不恊既而司馬光辭樞宻副使䑓誎侍從多以言事求去公言朝廷事有輕重體有大小財利於事為輕而民心得失為重青苖使者於體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捨為大今不罷財利而輕失民心不罷青苖使者而輕棄禁近耳目去重而取輕失大而得小非宗廟社稷之福臣恐天下自此不安矣言入即求去四上章不許熙寜三年四月復五上章除資政殿學士知杭州公素號寛厚杭之無頼子弟以此逆公皆駢聚為惡公知其意擇重犯者率黥配他州惡黨相帥遁去未幾徙青州因其俗朴厚臨以清淨時山東旱蝗青獨多麥蝗自淄齊来及境遇風退飛墮水而盡五年成都以戍卒為憂朝廷擇遣大臣為蜀人所愛信者皆莫如公遂以大學士知成都然意公必辭及見上曰近嵗無自政府復往者卿能為我行乎公曰陛下有言即法也豈顧有例哉上大喜公乞以便宜行事即日辭去至蜀黙為經略而燕勞閑暇如他日兵民晏然一日坐堂上有卒長在堂下公好諭之曰吾與汝年相若也吾以一身入蜀為天子撫一方汝亦宜清慎畏戢以帥衆比戍還得餘貲持歸為室家計可也人知公有善意轉相告語莫敢復為非者劒州民李孝忠集衆二百餘人私造符牒度人為僧或以謀逆告獄具公不畀法吏以意決之處孝忠以私造度牒餘皆得不死喧傳京師謂公脫逆黨朝廷取具獄閱之卒無以易也茂州蕃部鹿明玉等蠭聚境上肆為剽掠公亟遣部將帥兵討之夷人驚潰乞降願殺婢以盟公使喻之曰人不可用用三牲可也使至已縶婢引弓將射心取血聞公命讙呼以聽事訖不殺一人居二嵗乞守東南為歸老計得越州吳越大饑民死者過半公盡所以救荒之術發廩勸分而以家貲先之民樂從焉生者得食病者得藥死者得藏下令修城使民食其力故越人雖饑而不怨復徙治杭杭旱與越等其民尤病既而朝廷議欲築其城公曰民未可勞也罷之錢氏納國未及百年而墳廟堙圮杭人哀之公奏因其所在嵗度僧道士各一人收其田租為嵗時獻享營繕之費從之且改妙因院為表忠觀公年未七十告老于朝不許請之不已元豐二年二月加太子少保致仕時年七十二矣退居于衢有溪石松竹之勝東南髙士多從之游朝廷有事郊廟再起公侍祠不至㞦通判温州從公游天台鴈蕩吳越間榮之㞦代還得見上顧問公甚厚以㞦提舉浙東西常平以便其養㞦復侍公游杭始公自杭致仕杭人留公不得行公曰六年當復来至是適六嵗矣杭人徳公逆者如見父母以疾還衢有大星隕焉二日而公薨實七年八月癸巳也訃聞天子輟視朝一日贈太子少師十二月乙酉塟于西安蓮華山諡曰清獻公娶徐氏東頭供奉官度之女封東平郡夫人先公十年卒子二人長曰岏終杭州於潛縣令次即㞦也今為尚書考功員外郎公平生不治産業嫁兄弟之女以十數皆如已女在官為人嫁孤女二十餘人居鄉塟暴骨及貧無以斂且葬者施棺給薪不知其數少育於長兄振振既没思報其徳將遷侍御史乞不遷以贈振大理評事公為人和易温厚周旋曲宻謹繩墨蹈規矩與人言如恐傷之平生不畜聲伎晚嵗習為養氣安心之術翛然有髙舉意將薨晨起如平時㞦侍側公與之訣詞色不亂安坐而終不知者以為無意於世也然至論朝廷事分别邪正慨然不可奪宰相韓琦甞稱趙公真世人標表盖以為不可及也公為吏誠心愛人所至崇學校禮師儒民有可與與之獄有可出出之治䖍與成都尤為世所道神宗凡擬二郡守必曰昔趙某治此最得其術馮京相繼守成都事循其舊亦曰趙公所為不可改也要之以惠利為本然至於治杭誅鋤强惡姦民屏迹不敢犯盖其學道清心遇物而應有過人者矣銘曰
  蕭望之為太傅近古社稷臣其為馮翊民未有聞黄霸為潁川治行第一其為丞相名不迨昔孰如清獻公無適不宜邦之司直民之父師其在官守不専於寛時出猛政嚴而不殘其在言責不専於直為國愛人掩其疵疾盖東郭順子之清孟獻子之賢鄭子産之政晉叔向之言公兼而有之不㡬於全乎
  司馬温公行狀
  曾祖政贈太子太保曾祖母薛氏贈温國太夫人祖炫試祕書省校書郎知耀州富平縣事贈太子太傅祖母皇甫氏贈温國太夫人父池尚書吏部郎中充天章閣待制贈太師追封温國公母聶氏贈温國太夫人公諱光字君實其先河内人晉安平獻王孚之後王之裔孫征東大將軍陽始塟今陜州夏縣洓水鄉子孫因家焉自高祖曾祖皆以五代衰亂不仕富平府君始舉進士没於縣令皆以氣節聞於鄉里而天章公以文學行義事真宗仁宗為轉運使御史知雜事三司副使歴知鳯翔河中同杭虢晉六州以清直仁厚聞於天下號稱一時名臣公自兒童凛然如成人七嵗聞講左氏春秋大愛之退為家人講即了其大義自是手不釋書至不知饑渇寒暑年十五書無所不通文詞醇深有西漢風天章公當任子次及公公推與二從兄然後受補郊社齋郎再奏將作監主簿年二十舉進士甲科改奉禮郎以天章公在杭辭所遷官求簽書蘇州判官事以便親許之未上丁太夫人憂未除丁天章公憂執喪累年毁瘠如禮服除簽書武成軍判官事改大理評事為國子直講遷本寺丞故相龐籍名知人始與天章公遊見公而竒之及是為樞宻副使薦公召試館閣校勘同知太常禮院中官麥允言死詔以允言有軍功特給鹵簿公言孔子不以名器假人繁纓以朝且猶不可允言近習之臣非有元勲大勞而贈以三公之官給以一品鹵簿其為繁纓不亦大乎故相夏竦卒詔賜諡文正公言諡之美者極於文正竦何人可以當此書再上改諡文莊遷殿中丞除史館檢討修日歴改集賢校理龐籍為鄆州徙并州皆辟公通判州事公感籍知己為盡力時趙元昊始臣河東貧甚官苦貴糴而民疲於逺輸麟州窟野河西多良田皆故漢地公私雜耕天聖中始禁田河西者敵乃得稍蠶食其地俯窺麟州為河東憂籍請公按視公為畫五䇿宜因州中舊兵益禁兵三千廂兵五百築二堡河西可使堡外三十里敵不敢田則州西六十里無敵矣募民有能耕麟州閑田者復其稅役十五年能耕窟野河西者長復之耕者必衆官雖無所得而糴自賤可以漸紓河東之民籍移麟州如公言而兵官郭恩勇且狂夜開城門引千餘人渡河載酒食不為戰備遇敵死之議者歸罪於籍罷節度使知青州公守闕三上書乞獨坐其事不報籍初不以此望公而公深以自咎籍既没升堂拜其妻如母撫其子如昆弟時人兩賢之改太常博士祠部員外郎直祕閣判吏部南曹遷開封府推官賜五品服交趾貢異獸謂之麟公言真偽不可知使其真非自然而至不足為瑞若偽為逺夷笑願厚賜其使而還其獸因奏賦以諷遷度支員外郎判句院擢修起居注五辭而後受判禮部有司奏六月朔日當食公言故事食不滿分或京師不見皆賀臣以為日食四方見京師不見天意人君為隂邪所蔽天下皆知而朝廷獨不知其為災當益甚皆不當賀詔從之後遂以為常遷起居舍人同知諫院蘇轍舉直言䇿入第四等而考官以為不當收公言轍於同科四人中言最切直有愛君憂國之心不可不收時宰相亦以為當黜仁宗不許曰求直言以直棄之天下其謂朕何公遂與諫官王陶同上䟽願為宗廟社稷自重郤罷燕飲安養神氣後宫嬪御進見有度左右小臣賜予有節厚味腊毒無益奉養者皆不宜數御上嘉納之初至和三年仁宗始不豫國嗣未立天下寒心而不敢言惟諫官范鎮首發其議公時為并州通判聞而繼之上䟽言禮大宗無子則小宗為之後為之後者為之子也願陛下擇宗室賢者使攝儲貳以待皇嗣之生退居藩服不然則典宿衛尹京邑亦足以係天下之望䟽三上其一留中其二付中書公又與鎮書此大事不言則已言一出豈可復反願公以死爭之於是鎮言之益力及公為諫官復上䟽且面言臣昔為并州通判所上三章願陛下果斷而力行之時仁宗簡黙不言雖執政奏事首肯而已聞公言沈思久之曰得非欲選宗室為繼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耳公曰臣言此自謂必死不意陛下開納上曰此何害古今皆有之因令公以所言付中書公曰不可願陛下自以意喻宰相是日公復言江淮鹽事詣中書白之宰相韓琦問公今日復何所言公黙計此大事不可不使琦知思所以廣上意者即曰所言宗廟社稷大計也琦喻意不復言後十餘日有㫖令公與御史裏行陳洙同詳定行户利害洙與公屏語曰日者大饗明堂韓公攝太尉洙為監祭公從容謂洙聞君與司馬君實善君實近建言立嗣事恨不以所言送中書欲發此議無自發之行戸利害非所以煩公也欲洙見公逹此意耳時嘉祐六年閏八月也至九月公復上䟽面言臣向者進說陛下欣然無難意謂即行矣今寂無所聞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孫當千億何遽為此不祥之事小人無逺慮特欲倉猝之際援立其所厚善者耳唐自文宗以後立嗣皆出於左右之意至有稱定䇿國老門生天子者此禍豈可勝言哉上大感悟曰送中書公至中書見琦等曰諸公不及今定議異日夜半禁中出寸紙以某人為嗣則天下莫敢違琦等皆唯唯曰敢不盡力後月餘詔英宗判宗正寺固辭不就職明年遂立為皇太子稱疾不入公復上䟽言凡人爭絲毫之利至相爭奪今皇子辭不貲之富至三百餘日不受命其賢於人逺矣有識聞之足以知陛下之聖能為天下得人然臣聞父召無諾君命召不俟駕而禮使者受命不受辭皇子不當辭避使者不當徒反凡召皇子内臣皆乞責降且以臣子大義責皇子宜必入英宗遂受命兖國公主下嫁李瑋以驕恣聞公上䟽言太宗時姚坦為兖王翊善有過必諫左右教王詐疾踰月太宗召王乳母入問起居狀乳母曰王無疾以姚坦故鬱鬱成疾耳太宗怒曰王年少不知為此汝輩教之杖乳母數十召坦慰勉之齊國獻穆大長公主太宗之子真宗之妹陛下之姑而謙恭率禮天下稱其賢願陛下教子以太宗為法公主事夫以獻穆為法已而公主不安於李氏詔瑋出知衛州公主入居禁中而瑋母楊歸其兄璋散遣其家人公言陛下追念章懿太后故使瑋尚主今乃母子離析家事流落陛下獨無雨露之感悽惻之心乎瑋既責降公主亦不得無罪上感悟詔公主降封沂國待李氏恩禮不衰判檢院權判國子監除知制誥力辭至八九改授天章閣待制兼侍講賜三品服仍知諫院上䟽言經略安撫使以便宜從事出於兵興權制非永世法及將相大臣典州者多以貴倨自恃凌忽轉運使使不得舉職朝廷務省事專行姑息之政至於胥吏讙譁而逐御史中丞輦官悖慢而退宰相衛士凶逆而獄不窮姦澤加於舊軍人詈三司使而法官以為非犯階級於用法疑其餘有一夫流言於道路而為之變法推恩者多矣皆陵遲之漸不可以不正充媛董氏薨追贈婉儀又贈淑妃輟朝成服百官奉慰定諡行册禮葬給鹵簿公言董氏秩本微病革之日方拜充媛古者婦人無諡近制惟皇后有之鹵簿本以賞軍功未甞施於婦人惟唐平陽公主有舉兵佐髙祖定天下之功乃得給至韋庶人始令妃主葬日皆給鼔吹非令典不足法時有司新定後宫封贈法皇后與妃皆贈三代公言别嫌明微妃不當與后同袁盎引却慎夫人坐正為此耳天聖親郊太妃止贈二代而况妃乎知嘉祐八年貢舉仁宗崩英宗以哀毁致疾慈聖光獻太后同聽政公首上䟽言章獻明肅太后保佑先帝進賢退姦有大功於趙氏特以親用外戚小人故負謗天下今太后初攝大政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純如張知白剛正如魯宗道質直如薛奎者當信用之鄙猥如馬季良讒諂如羅崇勲者當踈逺之則天下服又上䟽英宗言漢宣帝為昭帝後終不追尊衛太子史皇孫光武起布衣得天下自以為後元帝亦不追尊鉅鹿都尉南頓君惟哀安桓靈皆自旁親入繼大統追尊其父祖天下非之願以為戒時公所得仁宗遺賜珠金直百餘萬率同列三上章言國有大憂中外窘乏不可専用乾興故事若遺賜不可辭則宜許侍從以上進金錢佐山陵費不許公乃以所得珠為諫院公使錢金以遺其舅氏義不藏於家英宗疾既平皇太后還政公上䟽言治身莫先於孝治國莫先於公其言切至皆母子間人所難言者時有司立法皇太后有所取用有司奏覆得御寳乃供公極論以為不可當直下合同司移所屬立供如上所取已乃具數奏太后以防矯偽曹佾除使相兩府皆遷公言佾無功而得使相陛下以慰母心耳今兩府皆遷無名若以還政為功則宿衛將帥内侍小臣必有覬望已而都知任守忠等皆遷公復爭之因論守忠大姦陛下為皇子非守忠意沮壞大䇿離間百端頼先帝不聽及陛下嗣位反覆革面交構兩宫國之大賊人之巨蠧乞斬於都市以謝天下詔以守忠為節度副使蘄州安置天下快之時有詔陜西刺民兵號義勇公上䟽極論其害云康定慶歴間籍陜西民為鄉弓手已而刺為保捷指揮民被其毒兵終不可用遇敵先北正兵隨之每致崩潰縣官知其坐食無用汰遣歸農而惰游之不能復反南畝彊者為盗弱者轉死父老至今流涕也今義勇何以異此章六上不從乞罷諫官不許王廣淵除直集賢院公言廣淵姦邪不可近昔漢景帝為太子召上左右飲衛綰獨稱疾不行及即位待綰有加周世宗鎮澶淵張美為三司吏掌州之錢榖世宗私有求假美悉力應之及即位薄其為人不用今廣淵當仁宗之世私自結於陛下豈忠臣哉願黜之以厲天下執政建言濮安懿王徳盛位隆宜有尊禮詔太常禮院與兩制議翰林學士王珪等相顧不敢先公獨奮筆立議曰為之後者為之子不敢復顧其私親今日所以崇奉濮安懿王典禮宜一凖先朝封贈期親尊屬故事髙官大爵極其尊榮議成珪即敕吏以公手藁為案至今存焉時中外訩訩御史吕誨傅堯俞范純仁吕大防趙鼎趙瞻等皆爭之相繼降黜公上䟽乞留之不可則乞與之皆貶初西戎遣使致祭而延州指使髙宜押伴傲其使者侮其國主使者訴於朝公與吕誨乞加宜罪不從明年西戎犯邉殺畧吏士趙滋為雄州專以猛悍治邉公亦論其不可至是契丹之民有捕魚界河伐栁白溝之南者朝廷以知雄州李中祐為不材選將代之公言國家當戎狄附順時好與之計較末節及其桀傲又從而姑息之近者西戎之禍生於髙宜北狄之隙起於趙滋朝廷方賢此二人故邉臣皆以生事為能今若選將代中祐則来者必以滋為法而以中祐為戒漸不可長宜敕邉吏疆埸細故徐以文檄往反若輕以矢刃相加者坐之京師大水公上䟽論三事皆盡言無所隠諱除龍圖閣直學士判流内銓改右諫議大夫知治平四年貢舉神宗即位首擢公為翰林學士公力辭不許上面諭公古之君子或學而不文或文而不學惟董仲舒揚雄兼之卿有文學何辭為公曰臣不能為四六上曰如兩漢制詔可也公曰本朝故事不可上曰卿能舉進士取高等而云不能四六何也公趨出上遣内臣至閤門彊公受告拜而不受趣公入謝曰上坐以待公公入至廷中以告置公懷中不得已乃受遂為御史中丞初中丞王陶論宰相不押常朝班為不臣宰相不從陶爭之力遂罷公既繼之言宰相不押班細故也陶言之過然愛禮存羊則不可已自頃宰相權重今陶復以言宰相罷則中丞不可復為臣願俟宰相押班然後就職上曰可陶既出知陳州謝章詆宰相不已執政議再貶陶公言陶誠可罪然陛下欲廣言路屈已受陶而宰相獨不能容乎乃已上䟽論修心之要三曰仁曰明曰武治國之要三曰官人曰信賞曰必罰其說甚備且曰臣昔為諫官即以此六言獻仁宗其後以獻英宗今以獻陛下平生力學所得盡在是矣公在英宗時與吕誨同論祖宗之制句當御藥院常用供奉官以下至内殿崇班則出近嵗居此位者皆暗理官資食其廩給非祖宗本意又故事年未五十不得為内侍省押班今除張茂則止四十八不可至是又言之因論髙居簡姦邪乞加逺竄章五上上為盡罷寄資内臣居簡亦補外未幾復留陳承禮劉有方二人公復爭之又言近者王中正往陜西知涇州劉渙等諂事中正而鄜延鈐轄吳舜臣違失其意已而渙等進擢舜臣降黜權歸中正謗歸陛下是去一居簡得一居簡上手詔問公所從知公曰臣得之賔客非一人言事之有無惟陛下知之若無臣不敢避妄言之罪萬一有之不可不察詔用宫邸直省官郭昭選等四人為閤門祗候公言國初草創天歩尚艱故即位之始必以左右舊人為腹心耳目謂之隨龍非平日法也閤門祗候在文臣為館職豈可使厮役為之英宗山陵為儀仗使賜金五十兩銀合三百兩三上章辭從之邉吏上言西戎部將嵬名山欲以横山之衆取諒祚以降詔邉臣招納其衆公上䟽極論以為名山之衆未必能制諒祚幸而勝之滅一諒祚生一諒祚何利之有若其不勝必引衆歸我不知何以待之臣恐朝廷不獨失信於諒祚又將失信於名山矣若名山餘衆尚多還北不可入南不受窮無所cq=203歸必將突據邉城以救其命陛下獨不見侯景之事乎上不聽遣將种諤發兵迎之取綏州費六十萬萬西方用兵盖自是始矣兼翰林侍讀學士登州有不成婚婦謀殺其夫傷而不死者吏疑問即承知州事許遵讞之有司當婦絞而詔貸之遵上議準律因犯殺傷而自首者得免所因之罪婦當減三等不當絞詔公與王安石議之安石是遵議公言謀殺猶故殺也皆一事不可分若謀為所因與殺為二則故與殺亦可為二邪自宰相文彦博以下皆附公議然卒用安石言至今天下非之權知審官院百官上尊號公當答詔上䟽言先帝親郊不受尊號天下莫不稱頌末年有建言者國家與契丹有往来書信彼有尊號而我獨無以為深恥於是羣臣復以非時上尊號昔漢文帝時單于自稱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單于不聞文帝復為大名以加之也願陛下追用先帝本意不受此名上大恱手詔答公非卿朕不聞此言善為答詞使中外曉然知朕至誠非欺衆邀名者遂終身不復受尊號執政以河朔災傷國用不足乞今嵗親郊兩府不賜金帛送學士院取㫖公言兩府所賜以匹兩計止二萬未足以救災宜自文臣兩省武臣宗室刺史以上皆減半公與學士王珪王安石同對公言救災節用宜自貴近始可聽兩府辭賜安石曰常衮辭賜饌時議以為衮自知不能當辭位不當辭禄且國用不足非當今之急務也公曰衮辭禄猶賢於持禄固位者國用不足真急務安石言非是安石曰不足者以未得善理財者故也公曰善理財者不過頭㑹箕斂以盡民財民窮為盗非國之福安石曰不然善理財者不加賦而上用足公曰天下安有此理天地所生財貨百物止有此數不在民則在官譬如雨澤夏澇則秋旱不加賦而上用足不過設法隂奪民利其害甚於加賦此乃桑𢎞羊欺漢武帝之言太史公書之以見武帝不明耳至其末年盗賊蠭起㡬至於亂若武帝不悔禍昭帝不變法則漢㡬亡爭議不已王珪進曰救災節用宜自貴近始司馬光言是也然所費無㡬恐傷國體王安石言亦是惟明主裁擇上曰朕意與光同然姑以不允答之會安石當制遂引常衮事責兩府兩府亦不復辭兼史館修撰上問公可為諫官者公薦吕誨誨以天章閣待制知諫院詔公與張茂則同相視二股河及生堤利害公用都水監丞宋昌言䇿乞於二股之西置上約約水東流若東流日深北流自淺薪芻漸備乃塞其北放出御河胡盧河下流以紓恩冀深瀛以西之患時議者多不同公於上前反覆論難甚苦卒從之後皆如公言賜詔奬諭王安石始為政創立制置三司條例司建為青苗助役水利均輸之政置提舉官四十餘員行其法於天下謂之新法公上䟽逆陳其利害曰後當如是行之十餘年無一不如公言者天下傳誦以公為真宰相雖田父野老皆號司馬相公而婦人孺子知其為君實也邇英進讀至蕭何曹參亊公曰參不變何法得守成之道故孝恵髙后時天下晏然衣食滋殖上曰漢常守蕭何之法不變可乎公曰何獨漢也使三代之君常守禹湯文武之法雖至今存可也武王克商曰乃反商政政由舊然則雖周亦用商政也書曰無作聰明亂舊章漢武帝用張湯言取髙帝法紛更之盗賊半天下元帝改宣帝之政而漢始衰由此言之祖宗之法不可變也後數日吕惠卿進講因言先王之法有一年變者正月始和布法象魏是也有五年一變者廵狩考制度是也有三十年一變者刑罰世輕世重是也有百年不變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也前日光言非是其意以諷朝廷且譏臣為條例司官耳上問公惠卿言何如公曰布法象魏布舊法也何名為變若四孟月朔屬民讀法為時變月變耶諸侯有變禮易樂者王廵守則誅之王不自變也刑新國用輕典亂國用重典平國用中典是為世輕世重非變也且治天下譬如居室弊則修之非大壞不更造也大壞而更造非得良匠美材不成今二者皆無有臣恐風雨之不庇也公卿侍從皆在此願陛下問之三司使掌天下財不才而黜可也不可使兩府侵其事今為制置三司條例司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苟用例而已則胥吏足矣今為看詳中書條例司何也惠卿不能對則詆公曰光為侍從何不言言而不從何不去公作而答曰是臣之罪也上曰相與論是非耳何至是講畢賜坐户外將出上命徙坐户内左右皆避去上曰朝廷每更一事舉朝訩訩何也王珪曰臣踈賤在闕門之外朝廷之事不能盡知借使聞之道路又不知其虛實也上曰聞則言之公曰青苗出息平民為之尚能以蠶食下戸至饑寒流離况縣官法度之威乎惠卿曰青苗法願取則與之不願不彊也公曰愚民知取債之利不知還債之害非獨縣官不彊富民亦不彊也臣聞作法於涼其弊猶貪作法於貪弊將若之何昔太宗平河東立和糴法時米㪷十餘錢草束八錢民樂與官為市其後物貴而和糴不解遂為河東世世患臣恐異日之青苗猶河東之和糴也上曰陜西行之久矣民不以為病公曰臣陜西人也見其病不見其利朝廷初不許也而有司尚能以病民况立法許之乎上曰坐倉糴米何如坐者皆起曰不便上已罷之幸甚上曰未罷也公曰京師有七年之儲而錢常乏若坐倉錢益乏米益陳奈何惠卿曰坐倉得米百萬斛則省東南百萬之漕以其錢供京師何患無錢公曰東南錢荒而米狼戻今不糴米而漕錢棄其有餘取其所無農末皆病矣侍講吳巾起曰光言至論也公曰此皆細事不足煩人主但當擇人而任之有功則賞有罪則罰此則陛下職也上曰然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公趨出上曰卿得無以惠卿之言不樂乎公曰不敢韓琦上䟽論青苗之害上感悟欲罷其法安石稱疾求去㑹拜公樞宻副使公上章力辭至六七曰上誠能罷制置條例司追還提舉官不行青苗助役等法雖不用臣臣受賜多矣不然終不敢受命上遣人謂公樞宻兵事也官各有職不當以他事為辭公言臣未受命則猶侍從也於事無不可言者安石起視事青苗法卒不罷公亦卒不受命則以書喻安石三徃反開喻切至猶幸安石之聽而改也且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彼忠信之士於公當路時雖齟齬可憎後必徐得其力諂諛之人於今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必有賣公以自售者意謂呂惠卿對賔客輙指言之曰覆王氏者必惠卿也小人本以利合勢傾利移何所不至其後六年而惠卿叛安石上書告其罪苟可以覆王氏者靡不為也由是天下服公先知公求補外上猶欲用公公不可以端明殿學士出知永興軍朝辭進對猶乞免本路青苗助役宣撫使下令分義勇四畨欲以更戍邉選諸軍驍勇募閭里惡少為竒兵調民為乾糧麨飯雖内郡不被邉皆修城池樓櫓如邉郡且遣就糧長安河中邠三輔騷然公上䟽極言方凶嵗公私困弊不可舉事而永興一路城池樓櫓皆不急乾糧皺飯昔常造後無用腐棄之宣撫司令臣皆未敢從若乏軍興臣坐之於是一路獨得免頃之詔移知許州不赴遂乞判西京留司御史臺以歸自是絶口不論事以祀明堂恩加上柱國熙寜七年上以天下旱蝗詔求直言公讀詔泣下欲黙不忍乃復陳六事一青苗二免役三市易四邉事五保甲六水利此尤病民者宜先罷又以書責宰相吳充天子仁聖如此而公不言何也元豐五年公忽得語澁疾自疑當中風乃預作遺表大畧如六事加詳盡感㮣親書緘封置卧内且死當以授所善范純仁范祖禹使上之凡居洛十五年再任留司御史臺四任提舉崇福宫官制行改太中大夫加資政殿學士神宗崩公赴闕庭衛士見公入皆以手加額曰此司馬相公也民遮道呼曰公無歸洛留相天子活百姓所在數千人聚觀之公懼㑹放辭謝遂徑歸洛太皇太后聞之詰問主者遣使勞公問所當先者公言近嵗士大夫以言為諱閭閻愁苦於下而上不知明主憂懃於上而下無所訴此罪在羣臣而愚民無知歸怨先帝宜下詔首開言路從之下詔牓朝堂而當時有不欲者於詔語中設六事以禁切言者曰若隂有所懷犯非其分或扇揺機事之重或迎合已行之令上以觀望朝廷之意以僥倖希進下以眩惑流俗之情以干取虛譽若此者必罰無赦太皇太后封詔草以問公公曰此非求諌乃拒諌也人臣惟不言言則入六事矣時太府少卿宋彭年水部員外郎王諤皆應詔言事有欲借此二人以懲天下言者皆以非職而言贖銅三十斤公具論其情且請改賜詔書行之天下從之於是四方吏民言新法不便者數千人公方草具所當行者而太皇太后已有㫖散遣修京城役夫罷減皇城内覘者止御前工作出近侍之無狀者三十餘人戒敇中外無敢苛刻暴斂廢導洛司物貨場及民所養戸馬寛保馬限皆從中出大臣不與公上䟽謝當今急務陛下略已行之矣小臣稽慢罪當萬死詔除公知陳州且過闕入見使者勞問相望於道至則拜門下侍郎公力辭不許數賜手詔先帝新棄天下天子沖幼此何時而君辭位耶公不敢復辭以覃恩遷通議大夫初神宗皇帝以英偉絶人之資勵精求治凛凛乎漢宣帝唐太宗之上矣而宰相王安石用心過當急於功利小人得乘間而入吕惠卿之流以此得志後者慕之爭先相髙而天下病矣先帝明聖獨覺其非出安石金陵天下欣然意法必變雖安石亦自悔恨其去而復用也欲稍自改而惠卿之流恐法變身危持之不肯改然先帝終疑之遂退安石八年不復召而惠卿亦再逐不用元豐之末天下多故及二聖嗣位民日夜引領以觀新政而進說者以為三年無改於父之道欲稍損其甚者毛舉數事以塞人言公慨然爭之曰先帝之法其善者雖百世不可變也若安石惠卿等所建為天下害非先帝本意者改之當如救焚拯溺猶恐不及昔漢文帝除肉刑斬右趾者棄市笞五百者多死景帝元年即改之武帝作鹽鐡𣙜酤均輸等法昭帝罷之唐代宗縱宦官公求賂遺置客省拘滯四方之人徳宗立未三月罷之徳宗晚年為宫市五坊小兒暴横鹽鐵月進羡餘順宗即位罷之當時恱服後世稱頌未有或非之者也況太皇太后以母改子非子改父衆議乃定公以為治亂之機在於用人邪正一分則消長之勢自定每論事必以人物為先凡所進退皆天下所謂當然者然後朝廷清明人主始得聞天下利害之實遂罷保甲團教依義勇法嵗一閱保馬不復賈見在者還監收給諸軍廢市易法所儲物皆鬻之不取息而民所欠錢皆除其息京東鑄鐵錢河北江西福建湖南鹽及福建茶法皆復其舊獨川峽茶以邉用未即罷遣使相視去其甚者戸部左右曹錢榖皆領之尚書凡昔之三司使事有散𨽻五曹及寺監者皆歸戸部使尚書周知其數量入以為出於是天下釋然曰此先帝本意也非吾君之子不能行吾君之意時獨免役青苗將官之法猶在而西戎之議未決也山陵畢遷公正議大夫公自以不與顧命不敢當詔不許元祐元年正月公始得疾詔公與尚書左丞呂公著朝㑹與執政異班再拜而已不舞蹈公疾益甚歎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乃力疾上䟽論免役五害乞直降敕罷之率用熈寜以前法有未便州縣監司節級以聞為一路一州一縣法詔即日行之又論西戎大畧以和戎為便用兵為非時異議者甚衆公持之益堅其後太師文彦博議與公合衆不能奪又論將官之害詔諸將兵皆𨽻州縣軍政委守令通決之又乞廢提舉常平司以其事歸之轉運使及提㸃刑獄公謂監司多新進少年務為刻急天下病之乞自太中大夫待制以上於郡守中舉轉運使提㸃刑獄於通判中舉轉運判官又以文學徳行吏事武畧等為十科以求天下遺才命文臣升朝以上嵗舉經明行修一人以為進士髙選皆從之拜左僕射疾稍間將起視事詔免朝覲許以肩輿三日一入都堂或門下尚書省公不敢當曰不見君不可以視事詔公肩輿至内東門子康扶入對小殿且曰毋拜公惶恐入對延和殿再拜遂罷青苗錢專行常平糶糴法以嵗上中下熟為三等榖賤及下等則增價糴貴及上等則減價糶惟中等則否及下等而不糴及上等而不糶皆坐之時二聖恭儉慈孝視民如傷虛已以聽公公知無不為以身任天下之責數月復病以九月丙辰朔薨于西府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聞之慟上亦感涕不已時方躬祀明堂禮成不賀二聖皆臨其喪哭之哀甚輟視朝贈太師温國公襚以一品禮服賻銀三千兩絹四千匹賜龍腦水銀以斂命戸部侍郎趙瞻入内内侍省押班馮宗道護其喪歸葬夏縣官其親族十人公忠信孝友恭儉正直出於天性自少及老語未甞妄其好學如饑之嗜食於財利紛華如惡惡臭誠心自然天下信之退居於洛徃來陜郊陜洛間皆化其徳師其學法其儉有不善曰君實得無知之乎博學無所不通音樂律歴天文書數皆極其妙晚節尤好禮為冠㛰喪祭法適古今之宜不喜釋老曰其微言不能出吾書其誕吾不信不事生産買第洛中僅庇風雨有田三頃䘮其夫人質田以葬惡衣菲食以終其身自以遭遇聖明言聽計從欲以身殉天下躬親庶務不舎晝夜賔客見其體羸曰諸葛孔明二十罰以上皆親之以此致疾公不可以不戒公曰死生命也為之益力病革諄諄不復自覺如夢中語然皆朝廷天下事也既没其家得遺奏八紙上之皆手札論當世要務京師民畫其像刻印鬻之家置一本飲食必祝焉四方皆遣人購之京師時畫工有致富者有文集八十巻資治通鑑三百二十四巻考異三十巻歴年圖七巻通歴八十巻稽古録二十巻本朝百官公卿表六巻翰林詞草三巻注古文孝經一巻易說三巻注繫辭二巻注老子道徳論二巻集注太𤣥經八巻大學中庸義一巻集注揚子十三巻文中子傳一巻河外諮目三卷書儀八巻家範四巻續詩話一巻遊山行記十二巻醫問七篇其文如金玉榖帛藥石也必有適於用無益之文未嘗一語及之初公患歴代史繁重學者不能綜况於人主遂約戰國至秦二世如左氏體為通志八巻以進英宗悅之命公續其書置局祕閣以其素所賢者劉攽劉恕范祖禹為屬官凡十九年而成起周威烈王訖五代上下一千三百六十二載其是非疑似之間皆有辨論一事而數說者必考合異同而歸之一作考異以志之神宗尤重其書以為賢於荀悅親為製叙賜名資治通鑑詔邇英讀其書賜潁邸舊書二千四百二巻書成拜資政殿學士賜金帛甚厚娶張氏禮部尚書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國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為祕書省校書郎孫二人植桓皆承奉郎公歴事四朝皆為人主所敬然神宗知公最深公思有以報之常誦孟子之言曰責難於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故雖議論違忤而神宗識其意待之愈厚及拜資政殿學士盖有意復用公也夫復用公者豈徒然哉將必行其所言公亦識其意故為政之日自信而不疑嗚呼若先帝可謂知人矣其知之也深公可謂不負所知矣其報之也大軾從公遊二十年知公平生為詳故録其大者為行狀其餘非天下所以治亂安危者皆不載謹狀













  續文章正宗巻四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五   宋 真徳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叙事元老大臣事迹
  司馬温公神道碑      蘓 軾
  上即位之三年朝廷清明百揆時叙民安其生風俗一變異時薄夫鄙人皆洗心易徳務為忠厚人人自重恥言人過中國無事四夷稽首請命惟西羌夏人叛服不常懐毒自疑數入為冦上命諸將按兵不戰示以形勢不數月生致大首領鬼章青宜結闕下夏人十數萬冦涇原至鎮戎城下五日無所得一夕遁去而西羌兀征聲延以其族萬人來降黄河始决曹村既築靈平復决小吳横流五年朔方騷然而今嵗之秋積雨彌月河不大溢及冬水入地益深有北流赴海復禹舊迹之勢凡上所欲不求而獲而其所惡不麾而去天下曉然知天意與上合庶幾復見至治之成家給人足刑措不用如咸平景徳間也或以問臣軾上與太皇太后安所施設而及此臣軾對曰在易大有上九自天祐之吉無不利孔子曰天之所助者順也人之所助者信也履信思乎順又以尚賢也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今二聖躬信順以先天下而用司馬公以致天下士應是三徳矣且以臣觀之公仁人也天相之矣何以知其然也曰公以文章名於世而以忠義自結人主朝廷知之可也四方之人何自知之士大夫知之可也農商走卒何自知之中國知之可也九夷八蠻何自知之方其退居於洛𦕈然如顔子之在陋巷纍然如屈原之在陂澤其與民相忘也久矣而名震天下如雷霆如河漢如家至而日見之聞其名者雖愚無知如婦人孺子勇悍難化如軍伍夷狄以至於姦邪小人雖惡其害己仇而疾之者莫不斂袵變色咨嗟太息或至於流涕也元豐之末臣自登州入朝過八州以至京師民知其與公善也所在數千人聚而號呼於馬首曰寄謝司馬丞相慎毋去朝廷厚自愛以活百姓如是者盖千餘里不絶至京師聞士大夫言公初入朝民擁其馬至不得行衞士見公擎跽流涕者不可勝數公懼而歸洛遼人夏人遣使入朝與吾使至遼夏者敵必問公起居而遼人敕其邊吏曰中國相司馬矣慎毋生事開邊隙其後公薨京師之民罷市而往弔粥衣以致奠巷哭以過車者盖以千萬數上命戸部侍郎趙瞻内侍省押班馮宗道䕶其喪歸葬瞻等既還皆言民哭公哀甚如哭其私親四方來㑹葬者盖數萬人而嶺南封州父老相率致祭且作佛事以薦公者其詞尤哀炷薌於手頂以送公葬者凡百餘人而畫像以祠公者天下皆是也此豈人力也哉天相之也匹夫而能動天亦必有道矣非至誠一徳其孰能使之記曰惟天下之至誠為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賛天地之化育矣書曰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又曰徳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凶或以千金與人而人不喜或以一言使人而人死之者誠與不誠故也稽天之潦不能終朝而一綫之溜可以達石者一與不一故也誠而一古之聖人不能加毫末於此矣而況公乎故臣論公之徳至於感人心動天地巍巍如此而蔽之以二言曰誠曰一公諱光字君實其先河内人晉安平獻王孚之後王之裔孫征東大將軍陽始葬今陜州夏縣洓水鄉子孫因家焉曽祖諱政以五代衰亂不仕贈太子太保祖諱炫舉進士試秘書省校書郎終於耀州富平縣令贈太子太傅考諱池寶元慶厯間名臣終於兵部郎中天章閣待制贈太師温國公曽祖妣薛氏祖妣皇甫氏妣聶氏皆封温國太夫人公始以進士甲科事仁宗皇帝至天章閣待制知諫院始發大議乞立宗子為後以安宗廟宰相韓琦等因其言遂定大計事英宗皇帝為諫議大夫龍圖閣直學士論陜西刺義勇為民患及内侍任守忠姦蠧乞斬以謝天下守忠竟以譴死又論濮安懿王當準先朝封贈期親尊屬故事天下義之事神宗皇帝為翰林學士御史中丞西戎部將嵬名山欲以横山之衆降公極論其不可納後必為邊患已而果然勸帝不受尊號遂為萬世法及王安石為相始行青苗助役農田水利謂之新法公首言其害以身爭之當時士大夫不附安石言新法不便者皆倚公為重帝以公為樞宻副使公以言不行不受命乃以為端明殿學士出知永興軍遂以留司御史臺及提舉崇福宮退居於洛十有五年及上即位太皇太后攝政起公為門下侍郎遷正議大夫遂拜左僕射公首更詔書以開言路分别邪正進退其甚者十餘人旋罷保甲保馬市易及諸道新行鹽鐵茶法最後遂罷助役青苗方議取士擇守令監司以養民期於富而教之凛凛嚮至治矣而公卧病以元祐元年九月丙辰朔薨於位享年六十八太皇太后聞之慟上亦感涕不已時方祀明堂禮成不賀二聖皆臨其喪哭之哀甚輟視朝贈太師温國公襚以一品禮服諡曰文正官其親屬十人公娶張氏禮部尚書存之女封清河郡君先公卒追封温國夫人子三人童唐皆早亡康今為祕書省校書郎孫二人植桓皆承奉郎以元祐二年正月辛酉葬於陜之夏縣洓水南原之晁村上以御篆表其墓道曰忠清粹徳之碑而其文以命臣軾臣盖甞為公行狀而端明殿學士范鎮取以志其墓矣故其詳不復再見而獨論其大㮣議者徒見上與太皇太后進公之速用公之盡而不知神宗皇帝知公之深也自士庶人至於卿大夫相與為賓師朋友道足以相信而權不足以相休戚然猶同已則親之異已則疎之未有聞過而喜受誨而不怒者也而況於君臣之間乎方熙寧中朝廷政事與公所言無一不相違者書數十上皆盡言不諱盖自敵以下所不能堪而先帝安受之非特不怒而已乃欲以為左右輔弼之臣至為叙其所著書讀之於邇英閣不深知公而能如是乎二聖之知公也知之於既同而先帝之知公也知之於方異故臣以先帝為難昔齊神武皇帝寢疾告其子世宗曰侯景專利河南十四年矣諸將皆莫能敵惟慕容紹宗可以制之我故不貴留以遺汝而唐太宗亦謂髙宗汝於李勣無恩我今責出之汝當授以僕射乃出勣為疊州都督夫齊神武唐太宗雖未足以比隆先帝而紹宗與勣亦非公之流然古之人君所以為其子孫長計逺慮者類皆如此寧其身不受知人之名而使其子專享得賢之利先帝知公如此而卒不盡用安知其意不出於此乎臣既書其事乃拜手稽首而作詩曰於皇上帝子惠我民孰堪顧天惟聖與仁聖子受命如堯之初神母詔之匪亟匪徐聖神無心孰左右之民自擇相我興授之其相惟何太師温公公來自西一馬二童萬人環之如渴赴泉孰不見公莫如我先二聖忘已惟公是式公亦無我惟民是度民曰樂哉既相司馬爾賈於途我耕於野士曰時哉既用君實我後子先時不可失公如麟鳯不鷙不搏羽毛畢朝雄狡率服為政一年疾病半之功則多矣百年之思知公於異識公於微匪公之思神考是懐天子萬年四夷來同薦於清廟神考之功
  趙康靖公神道碑代張文宋公作
  宋有天下百二十有五年六聖相師專用一道曰仁不雜他術刑以不殺為能兵以不用為功財以不聚為富人以不作聰明為賢雖有絶人之材而徳不至終不大用六聖一心守之不移故自建隆以來至於今卿相大臣號多長者記人之功忘人之過含垢匿瑕犯而不校以為常徳是以四方乂安兵革不試民之戴宋有死無二自漢以來未如今日之盛者此六聖之徳而衆長者之助也易曰師貞丈人吉詩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刑書曰如有一介臣㫁㫁猗無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聖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孫黎民故太子少師趙公服事三朝四十餘年其徳合於易之所謂大人詩之所謂老成書之所謂一介臣者公諱㮣字叔平其先河朔人也徙於宋之虞城七世矣曽祖著後唐國子毛詩博士贈太師中書令妣劉氏楚國太夫人祖惠宋州楚邱令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韓國公妣李氏燕國太夫人父幹尚書駕部員外郎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魯國公妣張氏魯國太夫人髙氏唐國太夫人公七嵗而孤篤學自力年十七舉進士當時聞人劉筠戚綸黄宗旦皆稱其文詞必顯於時而其器識宏逺則皆自以為不及當赴禮部試楚守胡令儀醵黄金以贈之公不受天聖五年擢進士第三人授將作監丞通判海州歸見父老故人幅巾徒歩人人至其家召試學士院除著作郎集賢校理出知漣水軍公為進士時鄧餘慶守漣水館公於官舍以教其子餘慶所為多不法公謝去數月餘慶以贓敗及公為守將至或牓其所館曰豹隠堂賦者三十餘人歲飢公勸誘富民得米萬石所活不可勝數漣水有魚池利入公帑歲殺魚十餘萬公始罷之作放生碑池上移守通州入為開封府推官奏事殿中賜五品服且欲以為直集賢院宰相以例不可出知洪州屬吏有鄭陶饒奭者挾持郡事肆為不法前守莫能制州有歸化兵皆故盜賊配流已而選充者奭與郡人胡順之共造飛語以動公曰歸化兵得廩米陳惡有怨言不更給善米且以有變公笑不答㑹歸化卒有自容州戍所逃還犯夜者公即斬以徇收陶下獄得其姦贓且奏徙奭歙州一郡股栗城西南隅當大江之衝水嵗為民患公建為石隄髙丈五尺長二百文用石九千段取之有方民不以為勞明年夏隄成而水大至度與城平恃隄以全至於今賴之遷刑部員外郎同知宗正寺出知青州改直集賢院賦税未入中限飭縣不得輒催科是嵗夏税先一月辦坐失舉張誥奪官罷歸起監宻州酒徙楚州糧料院以郊赦還官職知滁州山東大賊李小二過境上告人曰我東人也公甞為青州東人愛之如父母我不忍犯遂冦廬夀犬牙不入境召修起居注朝廷欲同修玉牒久之除歐陽修起居注朝廷欲驟用修而難於躐公公聞之乃請郡自便以為天章閣待制賜三品服糺察在京刑獄遷兵部員外郎遂知制誥勾當三班院㑹郊禮當進階封且任一子京官乞以母封郡太君宰相謂公學士擬封不久矣公曰母年八十二朝夕不可期願及今以為榮後遂以為例改知審官院判祕閣與髙若訥同判流内銓若訥言往甞知貢舉聞母病不得出幾不能生公矍然即請郡以便親宰相謂公曰旦夕為學士可少待也公不聽遂除蘇州明年丁母憂服除召入翰林為學士知貢舉館伴契丹泛使遂報聘焉㑹獵於興雲山之西請公賦詩詩成契丹主親酌玉盃以勸公且以素扇授其近臣劉六符寫公詩置之懐袖使還加侍讀學士歴右司郎中中書舍人提舉在京諸司庫務姦人冷清詐稱皇子遷之江南公曰清言不妄不可遷若詐亦不可不誅詔公與包拯雜治之得其實乃誅清李參為河北轉運使職事辦治進秩二等且官其一子郭申錫為諌官爭之曰㕘職事所當辦無功不可賞上怒欲罪申錫公言陛下始面諭申錫毋面從吾過今黜之何以示天下乃以龍圖閣學士禮部侍郎知鄆州徙南京留守拜御史中丞中官鄧保吉引剰員禁中燒銀公力言其不可遂出之又言張茂實不宜典兵衛未行㑹公拜樞宻副使復言之乃出茂實知曹州拜㕘知政事方是時皇嗣未立天下以為憂仁宗命英宗領宗正公言宗正未足為重遂與執政建言宜立為皇太子從之英宗即位遷戸部侍郎又遷吏部熙寧初遷左丞公年七十矣求去位不許章數上乃以為觀文殿學士吏部尚書知徐州遂請老不已以太子少師致仕居睢陽十五年猶以讀書著文憂國愛君為事集古今諫爭為諫林一百二十巻奏之上甚喜賜詔曰士大夫請老而去者皆以聲聞不至朝廷為髙得卿所奏書知有志愛君之士雖退休山林未甞一日忘也當置坐右以時省閲上祠南郊明堂率甞召公陪祀毎辭以老疾閒甞一至都下亦以足疾不入見詔中貴人撫問二府就所館宴勞之累階至特進勲上柱國封天水郡開國公賜號推忠保徳翊戴功臣元豐初省功臣號三年官制改行特進六年正月十五日薨於永安坊里第享年八十八輟視朝一日贈太師諡康靖前作遺範以戒子孫纎悉必具以某年月日葬於宋城縣天廵郷地與日皆公所自卜也娶李氏封汝隂郡夫人先公二十五年卒於鄆州子榮緒殿中丞敦緒將作監主簿皆早亡元緒宣徳郎公緒校書郎女二人長適光禄寺丞王力臣㓜適朝奉大夫程嗣恭孫男四人嗣徽通直郎嗣真宣義郎嗣賢試校書郎嗣光未命曽孫男六人韓太廟齋郎餘未名公為人樂易深中恢然偉人也平生與人實無所怨怒非特不形於色而已專務掩惡揚善以徳報怨出於至誠非勉强者天下稱之庶㡬漢劉寛唐婁師徳之徒云始歐陽修躐公為知制誥人意公不能平及修坐累對詔獄人莫敢為言獨抗章言修無罪為仇人所中傷陛下不可以天下法為人報仇上感悟修以故得全公既老修亦退居汝南公自睢陽徃從之游樂飲旬日蘇舜欽為進奏院以羣飲得罪公言與㑹者皆一時名人若舉而棄之失士大夫望非朝廷福張誥以贓敗竄海上公坐貶累年而憐誥終不衰間使人至海上勞問賙給之代馮浩為鄆州吏舉按浩侵用公使錢三十萬當以浩職田租償官公曰浩吾同年也且知其貧不可以已俸償之公所為大畧如此至於敦尚契舊葬死養孤盖不可勝數余於公為里人少相善也退而老於鄉日從公游盖知之詳矣元緒以墓碑為請義不可以辭銘曰
  維古任人仁義是圖仁近於弱義近於迃課其功利嵗計有餘在漢孝文發政之初欲以利口登進嗇夫有臣釋之實矢厥謨世謂長者絳侯相如皆訥於言有口若無豈効此子喋喋巧諛帝用感悟老成是親清浄無為鑒於暴秦歴祀四百世載其人赫赫我宋以聖繼神於穆仁宗如嵗之春招延朴忠屏逺佞人豈獨左右刑于庶民維時趙公含徳不發如圭如璧如金如錫置之不愠用之不懌帝識其心長者之傑遂授以政歴佐三葉濟於艱難不疐不跋公在朝廷靖恭寡言不忮不求孰知其賢望其容貌有恥而悛薄夫以敦鄙夫以寛今其亡矣吾誰與存作此銘詩以詔後昆
  張文定公墓誌銘
  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一年蒐攬天下豪傑不可勝數既自以為股肱心膂敬用其言以致太平而其任重道逺者又留以為三世子孫百年之用至於今賴之孔子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天下未甞一日無士而仁宗之世獨為多士者以其大也賈誼歎細徳之嶮微知鳳鳥之不下閔溝瀆之尋常知吞舟之不容傷時無是大者以容已也故甞竊論之天下大器也非力兼萬人其孰能舉之非仁宗之大其孰能容此萬人之英乎盖即位八年而以制䇿取人一舉而得富弼再舉而得公公姓張氏諱方平字安道其先宋人也後徙揚州髙祖克唐末為亳州刺史曽祖文熙亳州軍事推官贈太師娶蘇氏追封武功郡太夫人祖嶠以進士及第太宗甞召對選知鄆州賜親札給全俸終於尚書都官員外郎娶劉氏追封沛國太夫人考堯卿生而端黙寡言有出世間意以父命勉娶非其意也父没遂居一室家人莫得見其面者十有七年與祖考皆贈太師開府儀同三司皆封魏國公娶嵇氏追封譙國太夫人公年十三入應天府學穎悟絶人家貧無書甞就人借三史旬日輒歸之曰吾已得其詳矣凡書皆一閲終身不再讀屬文未甞起草宋綬蔡齊見之曰天下奇材也與范諷皆以茂才異等薦之以景祐元年中選授校書郎知崑山縣蔣堂為蘇州得公所著芻蕘論五十篇上之以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薦公射䇿優等遷著作佐郎通判睦州時趙元昊欲叛而未有以發則為嫚書求大名以怒朝廷規得譴絶以激使其衆公以謂朝廷自景徳以來既與契丹盟天下忘備將不知兵士不知戰民不知勞盖三十年矣若驟用之必有喪師蹶將之憂兵連民疲必有盜賊意外之患當含垢匿瑕順適其意使未有以發得嵗月之頃以其閒選將厲士堅城鋭器為不可勝以待之雖元昊終於必叛而兵出無名吏士不直其上難決勝小國用兵三年而不見勝負不折則破我以全制其後必勝之道也是時士大夫見天下全盛而元昊小醜皆欲發兵誅之惟公與吳育同議議者不深察以二人之論為出於姑息遂決用兵天下騷動公獻平戎十䇿六畧以邊城千里我分而賊專雖屯兵數十萬然賊至常以一擊十必敗之道也既敗而圖之則老師費財不可為已宜及民之完屯重兵河東示以形勢賊入冦必自延渭而興州巢穴之守必虛我師自麟府渡河不十日可至此所謂攻其所必救形格勢禁之道也宰相呂夷簡見之謂宋綬曰君能為國得人矣然不果用其䇿召對賜五品服直集賢院遷太常丞知諫院首論祖宗以來雖分中書樞宻院而三聖英武獨運斷歸於一今陛下謙徳仰成二府不可以不合仁宗嘉之㑹富弼亦論此遂命宰相兼樞宻使方元昊之叛也禁兵皆西而諸路守兵多揀赴闕郡縣無偹命調額外弓手公在睦州條上利害八事及是有㫖遣使於陜西河東京西四路刺弓手為宣毅保捷指揮公連上疏諍之甚力不從宣毅十四萬人保捷九萬人皆市人不可用而宣毅驕甚所在為冦自是民大困國用一空識者以不從公言為恨時夏竦并䕶四路劉平石元孫任福之敗皆貶主帥而竦獨不問賊圍麟府詔竦出兵牽制竦逗留不出使賊平豐州夷靈逺而去公極言之詔罷竦節制自是四路各得專達人人自効邊備修完賊至無所得及慶歴元年西方用兵盖六年矣上既厭兵而賊亦困弊不得耕牧休息敵中疋布至十餘千元昊欲自通其道無由公慨然上疏曰陛下猶天地父母也豈與此犬豕豺狼較勝負乎願因今嵗郊赦引咎示信開其自新之道申敕邊吏勿絶其善意若猶不悛亦足以怒我而怠彼雖天地鬼神必將誅之仁宗喜曰是吾心也命公以疏付中書呂夷簡讀之拱手曰公之及此是社稷之福也是嵗赦書開諭如公意明年元昊始請降自元昊叛公謀無遺䇿雖不盡用然西師解嚴公有力焉修起居注假起居舍人知制誥使契丹戎主雅聞公名與其母后族人微行觀公於范陽門外及燕親詣前酌玉巵以飲公顧左右曰有臣如此佳哉騎而擊毬於公前以其所乘馬賜公朝廷知之自是敵使挾事至者輒命公館之尋召試知制誥遷右正言賜三品服誥命簡嚴四方誦之兼史館修撰章得象監國史以日歴自乾興至慶歴廢不修以屬公於是粲然復完權知開封府府事至繁為尹者皆書板以記事公獨不用黙記數百人以次決遣不遺毫釐吏民大驚以為神不敢復欺復拜翰林學士領羣牧使牧事久不治公始整齊之元昊遣使求通已在境上而契丹與元昊構隙使來約我請拒絶其使時議者欲遂納元昊故為答書曰元昊若盡如約束則難拒絶仁宗以書示公與宋祁公上議曰書詞如此是拒契丹而納元昊得新附之小羌失久和之强敵也若已封冊元昊而契丹之使再至能終不聽乎若不聽契丹之怨必自是始聽而絶之則中國無復信義永㫁招懐之理矣是一舉而失二敵也宜賜元昊詔曰朝廷納卿誠欵本縁契丹之請今聞卿招誘契丹邊戸失舅甥之歡契丹遣使為言卿宜審處其事但嫌隙朝除則封冊暮行矣如此於西北為兩得時人伏其精識拜諫議大夫為御史中丞中外之事知無不言至於宮妾宦官濫恩横賜皆力爭裁抑之尋知貢舉士方以游詞嶮語為髙公上疏以謂文章之變實關盛衰不可長也詔以公言曉諭學者宰相賈昌朝與參知政事吳育忿爭上前公將對昌朝使人約公當以代育公怒叱遣曰此言何為至於我哉既對極論二人邪正曲直然育卒罷髙若訥代之峕當郊而費用未具中外以為憂宰相欲以是危公復拜翰林學士為三司使公領使未幾以辦聞仁宗大喜至於今計司先郊告辦盖自公始前三司使王拱辰請𣙜河北鹽既立法矣而未下公見上問曰河北再𣙜鹽何也仁宗驚曰始立法非再也公曰周世宗𣙜河北鹽犯輒處死世宗北伐父老遮道泣訴願以鹽課均之兩税錢而㢮其禁世宗許之今兩税鹽錢是也豈非再𣙜乎且今未𣙜也而契丹常盜販不已若𣙜之則鹽貴敵鹽益售是為我斂怨而敵獲福乎敵鹽滋多非用兵莫能禁也邊隙一開所獲利能補用兵之費乎仁宗大悟曰卿語宰相立罷之公曰法雖未下民已戸知之當直以手詔罷不可自有司出也仁宗大喜命公宻撰手詔下之河朔父老相率拜迎於澶州為佛老㑹七日以報上恩且刻詔書北京至今父老過其下必稽首流涕南京鴻慶宫成奉安三聖像當遣柄臣特命公為禮儀使鄉黨榮之仁宗遂欲用公而公以目疾求去甚力乃加端明殿學士歸院判尚書都省兼領銀臺司審刑院太常寺事慶厯中衛士夜逾宮垣為變仁宗旦語二府以貴妃張氏有扈蹕之功樞宻使夏竦倡言宜講求所以尊異貴妃之禮宰相陳執中不知所為公見執中言漢馮婕妤身當猛獸不聞有所尊異且皇后在尊貴妃古無是禮若果行之天下謗議必大萃於公終身不可雪也執中聳然敬從公言而罷修宗正寺玉牒補綴失亡為書數百卷自陜右用兵公私困之士大夫爭言豐財省費之道然多不得其要公自為諫官御史中丞三司使皆為上精言之一日仁宗御資政殿召兩府侍從賜坐手詔問天下事公退直禁林是日有㫖鎖院公既草制書又條對所問數千言夜半與制書皆上仁宗驚異又手詔獨䇿公明日復出數千言大畧以謂太祖定天下用兵不過十五萬今百餘萬而更言不足自祥符以來萬事墮弛務為姑息漸失祖宗之舊取士任子磨勘遷補之法既壊而任將養兵皆非舊律國用既窘則政出一切大商姦民乘隙射利而茶鹽香礬之法亂矣此治亂盛衰之本不可以不急治公既明習歴代損益又周知祖宗法度悉陳其本末贏虚所以然之狀及當今所宜救治施行之畧而其末乃論古今治亂在上下離合之間比年已來朝廷頗引輕嶮之人布之言路違道干譽利口為賢内則臺諫外則監司下至胥吏僮奴皆可以構危其上自將相公卿宿貴之人皆爭屈體以收禮後輩有不然者則謗毁隨之惴惴焉惟恐不免何暇展布心體為國立事哉此風不革天下無時而治也上益異之書文儒二字以賜月餘御迎陽門召兩制近侍復賜問目曰朕之闕失國之姦蠧朝之嶮諛皆直言其狀獨引公近御榻宻訪之且有大用語公歎曰暴人之私廹人於嶮而攘之我不為也終無所言公既剛簡自信不䘏毁譽故小人思有以中之㑹三司判官楊儀以請求得罪公坐與儀厚善遂罷職出知滁州不數月上悟還端明殿學士知江寧府明年加龍圖閣學士遷給事中知杭州公平生學道虚一而靜故所至皆不言而治既去人必思之自杭丁太夫人憂服除以舊職還朝判流内銓建言畿内税重非所以示天下是嵗郊赦畿内税三分遂為定制秦州叛羌㫁古渭潞帥張昪發兵討賊而副總管劉渙不受命皆罷之拜公侍讀學士知秦州公力辭不拜曰渙與昪有階級今互言而兩罷帥不可為也昪以故得不罷以公為禮部侍郎知滑州改戶部侍郎移鎮西蜀始李順以甲午嵗叛蜀人記之至是方以為憂而轉運使攝守事西南夷有邛部川首領者妄言蠻賊儂智髙在南詔欲來冦蜀攝守妄人也聞之大驚移兵屯邊郡益調額外弓手發民築城日夜不得休息民大驚擾爭遷居城中男女昏㑹不復以年賤粥穀帛市金銀埋之地中朝廷聞之發陜西步騎戍蜀兵仗絡繹相望於道詔促公行且許以便宜從事公言南詔去蜀二千餘里道嶮不通其間皆雜種不相役屬安能舉大兵為智髙冦我哉此必妄也臣當以靜鎮之道遇戍卒兵仗輒遣還入境下令邛部川曰冦來吾自當之妄言者斬悉歸屯邊兵散遣弓手罷築城之役㑹上元觀燈城門皆通夕不閉蜀遂大安已而得邛部川之譯人始為此謀者斬之梟首境上而配流其餘黨於湖南西南夷大震先是朝廷獲智髙母子留不殺欲以招智髙至是乃伏法復以三司使召還奏罷蜀横賦四十萬減鑄鐵錢十餘萬蜀人至今紀之初主計京師有三年糧而馬粟倍之至是馬粟僅足一嵗而糧亦減半因建言今之京師古所謂陳留天下四衝八達之地非如雍洛有山河形勝足恃也特依重兵以立國耳兵恃食食恃漕運汴河控引江淮利盡南海天聖以前嵗發民浚之故河行地中有張君平者以疏導京東積水始輟用汴夫其後淺妄者爭以裁減費役為功河日以堙塞今仰而望河非祖宗之舊也遂畫漕運十四䇿宰相富弼讀公奏上前畫漏盡十刻侍衛皆跛倚仁宗太息稱善弼曰此國計大本非常奏也悉如所啓施行退謂公曰自慶歴以來公論食貨詳矣朝廷毎有所損益必以公奏為議本凡除主計未甞敢先公也其後未朞年而京師有五年之蓄遷吏部侍郎復以目疾請郡遷尚書左丞知南京未幾以工部尚書知秦州時諒祚方驕僭閲士馬築堡篳篥城之西壓秦境上屬戸皆逃匿山林公即料簡將士聲言出塞實按軍不動賊既不至言者因論公無賊而輕舉宰相曾公亮昌言於朝曰兵不出塞何名為輕舉張公豈輕者哉賊所以不至者以有偹故也有備而賊不至則以輕舉罪之邊臣自是不敢為先事之備也議者乃服初命公秦州有㫖再任當除宣徽使議者欲以是沮撓之公笑曰吾於死生禍福未甞擇也宣徽使於我何有哉力請解復知南京封清河郡公英宗即位遷禮部尚書知陳州過都留判尚書都省請知鄆州陛辭論天下事英宗歎曰學士其可以去朝廷哉公力請行加侍讀學士徙定州乞歸養改徐州英宗屢欲召還而左右無助公者一日謂執政曰吾在藩邸時見其芻蕘論及所對䇿近代言之臣未甞副吾意若使居典誥之任亦國華也執政乃始奉詔拜翰林學士承㫖問治道體要公以簡易誠明為對言近而指逺不覺前席曰吾昔奉朝請望侍從大臣以謂皆天下選人今而不然聞學士之言始知有人矣胡宿罷樞宻副使上欲以公代之而執政請用郭逵英宗以語公公曰自慶厯以後擢任二府必㕘之中書臣知事君而已遷刑部尚書英宗不豫學士王珪當直不召召公赴福寧殿上憑几不言賜公坐出書一幅八字曰來日降詔立皇太子公抗聲曰必頴王也嫡長而賢請書其名上力疾書以付公公既草制尋充冊立皇太子禮儀使神宗即位召見側門公曰仁宗崩厚葬過禮公私騷然請損之上曰奉先可損乎公曰遺制固云以先志行之天子之孝也上歎曰是吾心也公又奏百官遷秩恩已過厚若錫賚復用嘉祐近比恐國力不能支乞追用乾興例足矣從之省費十七萬遷戸部尚書御史中丞王陶擊宰相參知政事吳奎與之辨上欲罷奎公適對上曰奎罷當以卿代公力辭上曰卿歴二朝無所阿附左右莫為先容可謂獨立傑出矣先帝已欲用卿今復何辭公曰韓琦久在告意保全奎奎免必不復起琦勲在王室願陛下復奎位手詔諭琦以全始終之分上嗟歎久之繼出小紙曰奎位執政而擊中司謂朕手詔為内批持之三日不下不去可乎公復論如初上從之賜琦詔如公言久之琦求去堅甚夜召公議公復申前論上曰琦志不可奪也公遂建議宜寵以兩鎮節鉞且虚府以示復用從之面命公為㕘知政事以親疾辭上曰受命以慰親意庶有瘳也是夕復召知制誥鄭獬内東門别殿諭以用公意制詞皆出上㫖制出公以親疾在告召對押赴中書御史中丞缺曽公亮欲用王安石公極論安石不可用不數日魏公捐館上歎息不已命近璫及内司賔存問日至虚位以待公尋詔起復四上章乃免服除以安石不悦拜觀文殿學士留守西京入覲請南京留臺上欲以為宣徽使修國史不可則欲以為提舉集禧觀判都省所以留公者百方公皆力辭遂知陳州時方置條例司行新法大率欲豐財而强兵公因陛辭極論其害皆深言危語曰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舟兵猶火也不戢當自焚若行新法不已其極必有覆舟自焚之憂上雅敬公不甚其言曰能復少留乎公曰退即行矣上亦悵然至陳陜西方用兵卒叛慶州聲揺關輔京西漕檄捕盜官以兵㑹所屬州白刅滿野民大惶駭公收其檄不行而奏之上謂執政曰守臣不當爾耶臨事乃見人詔京西兵各歸其舊吏方以苛察為能小不中意輒置司推治一州至數獄追逮數千里死者甚衆公以事聞詔立條約下諸路時監司皆新進趨時興利長吏初不與聞公曰吾衰矣雅不能事人歸歟以全吾志即力請留臺而歸未幾復知陳州暇日坐西軒聞外板築喧甚曰民築嘉應侯張太尉廟公曰巢賊亂天下趙犨以孤城力戰保此邦捍大患者也此而不祀張侯何為者哉命夷其廟立趙侯祠佛舍中未幾改南京且命入覲不待次對前殿曰先帝甞言卿不立交黨退朝掩關終日無一客命坐賜茶尋拜宣徽北院使檢校太尉判應天府公曰宣徽使非寄任不除臣求鄉郡自便而得之恐啓僥倖路上曰朕未之思改判青州告免延和殿賜坐問祖宗禦戎之䇿孰長公曰太祖不勤逺畧如夏州李彛興靈武馮暉河西折御卿皆因其酋豪許以世襲故邊圉無事董遵誨捍環州郭進守西山李漢超保關南皆十餘年優其祿賜寛其文法而少遣兵諸將財力豐而威令行間諜精審吏士用命賊所入輒先知併兵禦之戰無不克故以十五萬人而獲百萬之用終太祖之世邊鄙不聳天下安樂及太宗平并州欲遂取燕薊自是嵗有契丹之虞曹彬劉廷謙傅濳等數十戰各亡士卒十餘萬又内徙李彛興馮暉之族繼遷之變三邊皆擾而朝廷始旰食矣真宗之初趙徳明納欵及澶淵之克遂與契丹盟至今人不識兵革可謂盛徳大業祖宗之事大畧如此亦可以鑒矣近嵗邊臣建開拓之議皆行嶮僥倖之人欲以天下安危試之一擲事成則身䝉其利不成則陛下任其患不可聽也上曰慶厯以來卿知之乎元昊初臣何以待之公曰臣時為學士誓詔封冊皆臣所草具言本末上驚曰爾時已為學士可謂舊徳矣時契丹遣泛使蕭禧來上問敵意安在公曰敵自與中國通好安於豢養吏士驕惰實不欲用兵昔蕭英劉六符來仁宗命二府置酒殿廬與語英頗泄其情六符色目之英歸以此得罪今禧黠敵願如故事令大臣與議無屈帝尊與敵交口上曰朕念慶厯再和之後中國不復為善後之備故修戎事為應兵耳公曰應兵者兵禍之已成者也消變於未成善之善者也公每辭去上輒遷延之三易其期遂詔公歸院供職蕭禧至以河東疆事為辭上復以問公公曰嘉祐二年敵使蕭扈甞言之朝廷討論之詳命館伴王洙詰之扈不能對録其條目付扈以歸因以藁上之禧當辭偃蹇卧驛中不起執政未知為言公班次二府因朝謂樞宻使吳充曰禧不即行使主者日致饋而勿問且使邊吏以其故檄敵中可也充啓用其説禧即日行除中太一宫使進對禮秩凡皆與執政同公在朝雖不任職然多建明上數欲廢易汴渠公曰此祖宗建國之本不可輕議餉道一梗兵安所仰食則朝廷無足兵之地矣非老臣誰敢言此自王安石為政始罷銅禁姦民日銷錢為器邊關海舶不復譏錢之出故中國錢日耗而西南北三敵皆山積公極論其害請詰問安石舉累朝之令典所以保國便民者一旦削而除之其意安在有星孛於軫詔求直言公上疏論所以致變之故人皆為恐慄上皆優容之求去愈力上曰卿在朝豈有所好惡者歟何欲去之速也公曰臣平生未甞與人交惡但欲歸老耳上知不可留乃以為宣徽南院使檢校太傅判應天府上曰朕初欲卿與韓絳共事而卿論政不同又欲除樞宻使而卿論兵復異卿受先帝末命卒無以副朕意乎因泫然泣下賜帶如甞任宰相者髙麗使過南京長吏當送迎公言臣班視二府不可為陪臣屈詔獨遣少尹使者見公恐慄不敢仰視師征安南公以謂舉西北壯士健馬棄之南方其患有不可勝言者若社稷之福則老師費財無功而還因論交趾氣俗與諸夷不類自建隆以來吳昌文丁部黎桓李公緼四易姓矣皆以大校篡立有唐末五代藩鎮傾奪之風此可以計破者也遂條上九事習知蠻事者皆服其精練師還如公言新法既粥坊場河渡司農又并祠廟粥之官既得錢聽民為賈區廟中慢侮穢踐無所不至公言宋王業所基也而以火王閼伯封於商邱以主大火微子為宋始封二祠者獨不可免於粥乎上震怒批出曰慢神辱國無甚於斯於是天下祠廟皆得不粥公自念將老無以報上論事益切至於論兵起獄尤為反復深言曰老臣且死見先帝地下有以藉口矣上為感動至永樂之敗頗思其言公請老不已拜東太一宫使使就第章數十上拜太子少師以宣徽使致仕官制行罷宣徽院獨命公領使如舊今上即位執政輒罷公使以太子太保致仕元祐六年詔復置宣徽使乃命公復南院章四上不拜璽書嘉之以其年十二月二日薨享年八十五訃聞輟視朝二日特贈司空制服苑中官其親屬五人太皇太后對輔臣嗟歎其忠正公遺令不請諡尚書右丞蘇轍為請詔有司議諡曰文定娶馬氏太常少卿絳之女追封永嘉郡夫人四子邦彦大理評事邦直邦傑太常寺太祝皆先公卒恕今為右朝散郎通判應天府信厚敦敏篤學朝廷數欲用之以公老不忍去左右詔聽之三女長適殿中丞蔡天申次適右朝奉郎王鞏其季已嫁而復歸孫男四人欽咨欽亮欽弼欽憲孫女三人並幼公晚自謂樂全居士有樂全集四十巻玉堂集注仁宗樂書一巻神宗甞賜親札曰卿文章典雅煥然有三代之風書之典誥無以加焉西漢所不及也所與交者范仲淹吳育宋祁三人皆敬憚之曰不動如山安道有焉晚與軾先大夫游論古今治亂及一時人物皆不謀而同軾與弟轍以是皆得出入門下軾甞論次其文曰孔北海志大而論髙功烈不見於世然英偉豪傑之氣自為一時所宗其論盛孝章郗鴻豫書慨然有烈丈夫之風諸葛孔明不以文章自名而開物成務之姿總練名實之意自見於言語至出師表簡而盡不直而不肆大哉言乎與伊訓説命相表裏非秦漢以來以事君為容説者所能至也常恨二人之文不見其全今公其庶幾乎烏乎士不以天下之重自任久矣言語非不工也政事文學非不敏且博也然至於臨大事鮮不忘其故失其守者其器小也公為布衣則頎然已有公輔之望自少出仕至老而歸未甞以言徇物以色假人雖對人主必問而後言毁譽不動得䘮若一真孔子所謂大臣以道事君者世逺道散雖志士仁人或少貶以求用公獨以邁往之氣行正大之言曰用之則行舎之則藏上不求合於人主故雖貴而不用用而不盡下不求合於士大夫故悦公者寡不悦公者衆然至言天下偉人則必以公為首世以軾為知言公始為諫官薦劉䕫王質自代即日擢用及貝州軍叛上欲遣公出征舉明鎬自代即以為將而貝州平熈寧中軾將往見公於陳宰相曽公亮謂軾曰吾受知張公所以至此者公恩也軾以問公公悵然久之曰吾宻薦公亮人無知者豈仁宗以語之乎軾以是知公雖不偶於世而人主信之盖如此公性與道合得佛老之妙屬纊之日凜然如平生有星隕於北牖及薨赤氣自寢而升里人望驚焉以七年八月九日庚申葬於宋城縣永安鄉仁孝里其子恕使以王鞏之狀來求銘銘曰
  大道之行士貴其身維人求我匪我求人秦漢以來士賤君肆區區僕臣以得為喜功利之趨謗毁是逃我觀其身夏畦之勞紛紜叢脞千載一律帝閔下俗異人乃出是生我公龍章鳯姿翔於千仭世挽留之浩然直前有礙則止放為江河匯為沼沚穆穆三聖如天如淵前席惟誼見黯必冠豈不用公道有不契出其緒餘則已驚世公之所能我不敢知乘雲馭風與汗漫期噫天何時復生此傑我作銘詩以詔王國













  續文章正宗巻五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六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叙事元老大臣事迹
  歐陽文忠公神道碑      蘇 轍
  熙寧五年秋七月歐陽文忠公薨于汝隂八年秋九月諸子奉公之喪葬于新鄭旌賢鄉自葬至崇寧五年凡三十有二年矣公子棐以墓隧之碑來請轍方以罪廢于家且病不能執筆辭不獲命乃曰病苟不死當如君志既而病已謹案歐陽氏自唐率更令之四世孫琮為吉州刺史後世因家于吉曽祖諱郴南唐武昌令贈太師中書令妣劉氏追封楚國太夫人祖諱偃南唐南京衙院判官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妣李氏追封吳國太夫人考諱觀泰州軍事推官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封鄭國公妣鄭氏追封韓國太夫人公諱修字永叔生四歲而孤韓國守節自誓親教公讀書家貧至以荻畫地學書公敏悟過人所覽輙能誦比成人將舉進士為一時偶儷之文已絶出倫軰翰林學士胥公時在漢陽見而奇之曰子必有名於世館之門下公從之京師兩試國子監一試禮部皆第一人遂中甲科補西京留守推官始從尹師魯遊為古文議論當世事迭相師友與梅聖俞遊為歌詩相倡和遂以文章名冠天下留守王文康公知其賢還朝薦之景祐初召試遷鎮南節度掌書記館閣校勘時范文正公知開封府每進見輙論時政得失宰相惡之斥守饒州公見諫官髙若訥詆誚范公以為當黜公為書責之坐貶峽州夷陵令明年移乾德令復為武成節度判官康定初范公起為陜西經畧招討安撫使辟公掌書記公笑曰吾論范公豈以為利哉同其退不同其進可也辭不就召還復校勘遷太子中允與修崇文總目慶厯初遷集賢校理同知太常禮院求補外通判滑州事時西師未解契丹初復舊約京東西盗賊蜂起國用不給仁宗知朝臣不任事始登進范公及杜正獻公富文忠公韓忠獻公分列二府増諫員取敢言士公首被選以太常丞知諫院賜五品服未幾修起居注公每勸上延見諸公訪以政事上再出手詔使諸公條天下事又開天章閣召對賜坐給紙筆使具疏于前諸公惶恐退而上時所宜先者十數事於是有詔勸農桑興學校革磨勘任子等弊中外悚然而小人不便相與騰口謗之公知其必為害常為上分别邪正勸力行諸公之言初范公之貶饒州公與尹師魯余安道皆以直范公見逐日之黨人自是朋黨之論起久而益熾公乃為朋黨論以進言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以同利為朋人君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其言懇惻詳盡其後諸公卒以黨議不得久留於朝公性疾惡論事無所迴避小人視之如仇讐而公愈奮厲不顧上獨深知其忠改右正言知制誥賜三品服仍知諫院故事知制誥必試上知公之文有旨不試與近世楊文公陳文惠公比逮公三人而已嘗因奏事論及人物上目公曰如歐陽修何處得來蓋欲大用而未果也四年大臣有言河東芻糧不足請廢麟州徙治合河津或請廢其五寨命公往視利害公曰麟州天嶮不可廢也麟州廢則五寨不可守五寨不守則府州遂為孤壘今五寨存故敵在二三百里外若五寨廢則夾河皆敵巢穴河内州縣皆不安居矣不若分其兵駐並河清塞堡緩急不失應副而平時可省轉輸由是麟州得不廢又言忻代州岢嵐火山軍並邊民田廢不得耕號為禁地吾雖不耕而虜常盗耕之若募民計口出丁為兵量入租粟以耕歲可得數百萬斛不然它日且盡為敵有議下太原師臣以為不便持之久之乃從凡河東賊斂過重民所不堪奏罷者十數事自河東還㑹保州兵亂又以公為龍圖閣直學士河北都轉運使陛辭上面諭無為久留計有所欲言言之公曰諫官得風聞言事外官越職而言罪也上曰第以聞勿以中外為意河北諸軍怙亂驕恣小不如意輒脇持州郡公奏乞優假將帥以鎮壓士心軍中乃定初保州亂兵皆招以不死既而悉誅之脇從二千人亦分隸諸州富公為宣撫使恐後生變與公相遇於内黄夜半屏人謀欲使諸州同日誅之公曰禍莫大於殺已降況脇從乎既非朝命州郡有一不從為變不細富公悟乃止公奏置御河催綱司以督糧餉邊州賴之又置磁相州都作院以繕一路戎器河北方小治而二府諸公相繼以黨議罷去公慨然上書論之用事者益怒㑹公之外甥女張嫁公族人晟以失行繫獄言事者乘此欲并中公遂起詔獄窮治張貲産上使中官監劾之卒辨其誣猶降官知滁州事居二年徙揚州又徙潁州遷禮部郎中復龍圖閣直學士留守南京遷吏部郎中丁韓國太夫人憂至和初服除入見鬚髪盡白上怪之問勞惻然恩意甚厚命判吏部流内銓小人畏公且大用偽為公奏乞澄汰宦官宦官聞之果怒㑹選人胡宗堯當改官坐嘗以官舟假人經赦去官法當循資公引對取旨上特令改官宦官有宻奏者曰宗堯翰林學士宿之子有司石之私也遂出公知同州言者多謂公無罪上悟留刋修唐書俄入翰林為學士自滁州之貶至是十二年矣上臨御既久遍閲天下士羣臣未有以大稱上意上思富公韓公之賢復召寘二府時慶厯舊人惟二公與公三人皆在朝廷士大夫知上有致治之意翕然相慶公以學士判三班院二年奉使契丹契丹使其貴臣宗愿宗熙蕭知足蕭孝友四人押燕曰此非常例以卿名重故爾嘉祐初判太常寺二年權知貢舉是時進士為文以詭異相髙文體大壞公患之所取率以詞義近古為貴凡以險怪知名者黜去殆盡牓出怨謗紛然久之乃服然文章自是變而復古三年加龍圖閣學士權知開封府事所代包孝肅公以威嚴御下名震都邑公簡易循理不求赫赫之譽有以包公之政勵公者公曰凡人材性不一用其所長事無不舉强其所短勢必不逮吾亦任吾所長耳聞者稱善四年求罷遷給事中充羣牧使唐書成拜禮部侍郎俄兼翰林侍讀學士公在翰林凡八年知無不言所言多聽河決商湖賈魏公留守北京欲開横壠故道回河使東有李仲昌者欲道商湖入六塔河詔兩省臺諫集議公故奉使河北知河決根本以為河水重濁理無不淤淤從下起下流既淤上流必決水性避髙決必趨下以近事驗之決河非不能力塞故道非不能力復但勢不能久必決於上流耳横壠功大難成雖成必有復決之患六塔狹小不能容受大河以全河注之濱棣德博必被其害不若因水所趨増治堤坊疏其下流浚之入海則河無決溢散漫之憂數十年之利也陳恭公當國主横壠之議恭公罷去而宰相復以仲昌之言為然行之而敗河北被害者凡數千里狄武襄公為樞宻使奮自軍伍多戰功軍中服其威名上不豫諸軍訛言籍籍公言武臣掌機宻而得軍情不惟於國不便鮮不以為身害請出之外藩以保其終始遂罷知陳州公嘗因水災上言陛下臨御三十餘年而儲宮未建此久闕之典也漢文帝即位羣臣請立太子羣臣不自疑而敢請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後唐明宗尤惡人言太子事然漢文帝立太子之後享國長久為漢太宗明宗儲嗣不早定而秦王以窺覬䧟于大禍後唐遂亂陛下何疑而又不定乎公言事不擇劇易類如此五年以本官為樞宻副使明年為參知政事公在兵府與曽魯公考天下兵數及三路屯戍多少地理逺近更為圖籍凡邉防久闕屯戍者必加蒐補其在政府凡兵民官吏財利之要中書所當知者集為揔目遇事不復求之有司時富公久以母憂去位公與韓公同心輔政每議事心所未可必力爭韓公亦開懐不疑故嘉祐之政世多以為得時東宮猶未定臣僚間有言者然皆不克行最後諫官司馬光知江州呂誨言之中書因將二疏以請幸上有可意相與力贊之一日奏事垂拱讀二疏未及有言上曰朕有意久矣顧未得其人耳宗室中誰可者韓公對曰宗室不接外人臣等無由知之抑此事非臣下所敢議當出自聖斷上乃稱英宗舊名曰宮中嘗養此人今三十許歲矣惟此人可耳是日君臣定議於殿上將退公奏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即行陛下今夕更思之來日取㫖明日請之崇政上曰決無疑矣諸公皆曰事當有漸容臣等議所除官時英宗方居濮王憂遂議起復除泰州防禦使判宗正寺來日復對上大喜諸公奏曰此事既行不可中止乞陛下斷之於心内批付臣等行之可也上曰此豈可使婦人知之中書行之足矣時六年十月也及命下英宗力辭上聽候服除七年二月英宗既免喪稱疾不出至七月韓公議曰宗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必為皇子矣今不若遂正其名使知愈退而愈進示朝廷不可回之意衆稱善乃以其累表上之上曰今當如何韓公未對公進曰宗室舊不領職事今有此命天下皆知陛下意矣然誥敕付閤門得以不受今若以為皇子詔書一出而事定矣上以為然遂下詔及宮車晏駕皇子嗣位海内泰然有磐石之固然後天下皆詠歌仁宗之聖以及諸公之賢而向之黨議消釋無餘至於小人亦磨滅不見矣英宗即位之初以疾未親政慈聖光獻太后臨朝公與諸公往來二宮彌縫其間卒復明辟樞宻使嘗闕人公當次補韓公曽公議將進擬不以告公公覺其意謂二公曰今天子諒隂母后垂簾而二三大臣自相位置何以示天下二公大服而止其後張康節公去位英宗復將用公公又力辭不拜公再辭重位諸公不喻其意而服其難八年遷户部侍郎治平初特遷吏部神宗即位遷尚書左丞公性剛直平生與人盡言無所隱及在二府士大夫有所干請輙靣喻可否雖臺諫論事亦必以是非詰之以此得怨而公不䘏也朝廷議加濮王典禮詔下禮官與從官定議衆欲改封大國稱伯父議未下臺官意公主此議遂專以詆公言者既以不勝補外而來者持公愈急御史蔣之奇并以飛語汙公公杜門求辨其事神宗察其誣連詔詰問詞窮逐去公亦堅求退上知不可奪除觀文殿學士知亳州事熙寧初遷兵部尚書知青州事充京東東路安撫使時諸路散青苖錢公乞令民止納本錢以示不為利罷提舉管勾官聽民以願請不報三年除檢校太保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河東路經畧安撫使公辭求知蔡州從之公在亳已六請致仕比至蔡逾年復請四年以觀文殿學士太子少師致仕公年未及謝事天下益以髙公公昔守潁上樂其風土因卜居焉及歸而居室未完處之怡然不以為意公之在滁也自號醉翁作亭琅邪山以醉翁名之晚年又自號六一居士曰吾集古錄一千巻藏書一萬巻有琴一張有棋一局而嘗置酒一壺吾老於其間是為六一自為傳刻石亦名其文曰居士集居潁一年而薨享年六十有六贈太子太師諡文忠天下學士聞之皆出涕相弔後以諸子贈太師追封兖國公公之於文天材有餘豐約中度雍容俯仰不大聲色而義理自勝短章大論施無不可有欲效之不詭則俗不滛則陋終不可及是以獨歩當世求之古人亦不可多得公於六經長於易書春秋其所發明多古人所未見嘗奉詔撰唐本紀表志撰五代史二書本紀法嚴而詞約多取春秋遺意其表傳志考與遷固相上下凡為易童子問三巻詩本義十四巻唐本紀表志七十五巻五代史七十四巻居士集五十巻外集若干巻歸榮集一巻外制集三巻内制集八巻奏議集十八巻四六集七巻集古錄跋尾十巻雜著述十九巻昔孔子生於衰周而識文武之道其稱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雖一時諸侯不能用功業不見於天下而其文卒不可揜孔子既沒諸弟子如子貢子夏皆以文名於世數傳之後子思孟子孫卿並為諸侯師秦人雖以塗炭遇之不能廢也及漢祖以干戈定亂紛紜未已而叔孫通陸賈之徒以詩書禮樂彌縫其闕矣其後賈誼董仲舒相繼而起則西漢之文後世莫能髣髴蓋孔氏之遺烈其所及者如此自漢以來更魏晋歴南北文弊極矣雖唐貞觀開元之盛而文氣衰弱燕許之流倔强其間卒不能振惟韓退之一變復古閼其頽波東注之海遂復西漢之舊自退之以來五代相承天下不知所以為文祖宗之治禮文法度追迹漢唐而文章之士楊劉而已及公之文行於天下乃復無愧於古於乎自孔子至今千數百年文章廢而復興惟得二人焉夫豈偶然也哉公篤於朋友不以貴賤生死易意尹師魯石守道孫明復梅聖俞既没皆經理其家或言之朝廷官其子弟尤奬進文士一有所長必極口稱道惟恐人不知也公前後歴七郡守其政察而不苛寛而不弛吏民安之滁揚之人至為立生祠鄭公嘗有遺訓戒慎用死刑韓國以語公公終身行之以謂漢法惟殺人者死今法多雜犯死罪故死罪非殺人者多所平反蓋鄭公意也公初娶胥氏即翰林學士偃之女再娶楊氏集賢院學士大雅之女後娶薛氏資政殿學士簡肅公奎之女追封岐國太夫人男八人發故承議郎奕故光祿寺丞棐朝奉大夫辯故承議郎餘早亡孫男六人愻故臨邑縣尉憲通仕郎恕奉議郎愬故宣義郎愿懋皆將仕郎孫女七人皆適士族公之在翰林也先君文安先生以布衣隱居鄉閭聞天子復用正人喜以書遺公公一見其文曰此孫卿子之書也及公考試禮部亡兄子瞻以進士試稠人中公與梅聖俞得其程文以為異人是歲轍亦中下第公亦以謂不忝其家先君不幸捐館舍亡兄與轍皆流落不偶元祐初㑹於京師公家以公碑諉子瞻子曕許焉既又至於大故轍之不敏以父兄故不敢復辭銘曰
  於穆仁宗有臣文忠自嶮而夷保其初終惟古君臣終之實難匪不用賢有孽其間公奮自南聲被四方允文且忠有煒其光上實開之下實柅之三起三僨誰實使之僨而復全惟天子明克明克忠乃卒有成逮歲嘉祐君臣一德左右天造民用飲食舜禹相授不改舊臣白髮蒼顔翼然在廷功成而歸維公本心彼亦何知言恐不深潁水之濱甲第朱門新鄭之墟茂木髙墳野人指之文忠之遺忠臣不危仁祖之思
  忠宣范公墓誌銘      曾 肇
  元符三年今皇帝既即政虚心求賢首訪遺老時故丞相范公以武安軍節度副使安置永州即日走中貴人湖南致上及皇太后命勞賜甚寵所咨皆國家大體蓋將屬以重任初授光祿卿分司南京道進右正議大夫提舉嵩山崇福宮不數月以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一宮使召使者問賚相屬公以疾辭遣國醫往視公固請還潁昌里第上察其不可強起許之然每對輔臣以不見公為恨又手詔公曰卿有忠言嘉謀宜時陳奏以副朕眷待耆德求治之意既而公疾益侵請老不許建中靖國元年正月癸亥薨年七十有五上聞震悼㑹皇太后崩不視朝閒對輔臣語及公輙動容常賻外賜其家銀三千兩贈開府儀同三司敕潁昌河南給其葬事賜世濟忠直四字曰以是書于墓隧碑首又詔葬日為輟視朝有司節惠諡曰忠宣四月庚子葬公河南尹樊鄉髙安山之原公諱純仁字堯夫曽祖唐國公諱賛時祖周國公諱墉考楚國公嘗參知仁宗政事諡文正諱仲淹皆累贈太師開府儀同三司曽祖妣陳氏唐國太夫人祖妣陳氏周國太夫人謝氏秦國太夫人妣李氏楚國太夫人世家蘇州文正公葬河南遂為河南人文正公論議設張紀于國書㬥于天下有德有勞為宋名臣畜不盡施鍾于其子楚國太夫人夢兒墮月中承以衣裾得之寤而生公五歲知讀書八歲能為其徒誦説書義十有一歲喪太夫人哭泣如成人既長力問學為文長於論議恩補太常寺太祝皇祐元年進士起家歴知常州武進許州長葛二縣皆不赴文正公薨廼出仕以祕書省著作佐郎知汝州襄城縣為政有惠愛課民種桑民獲其利號其桑為著作林用舉者召編校昭文館書籍辭不就簽書許州觀察判官事州賴以治賈黯知開封府薦知襄邑縣大興學校士爭歸之衞士挾牧地㬥民田公取一人杖之牧地初不𨽻縣有詔劾公公言兵須農以養䘏兵當先䘏農朝廷是之釋不問且聽牧地隸縣自公始治平元年以某官為江東轉運判官擢殿中侍御史遷侍御史時方議濮安懿王典禮大臣與從官異論公言陛下親受仁宗詔而為之子與前代定䇿入繼之主異請如從官議繼與御史呂誨等更入論奏不聽則皆納告牒家居待罪既而内出皇太后手書尊王為皇夫人為后公復言陛下以長君臨御柰何使命出房闥異日或為權臣矯托之地非人主自安計時己詔罷追尊趣公就職公猶以不皆如從官議請去益堅上不得已出公通判安州公在臺數言人所難言及爭濮王事引誼據經語斥大臣尤切繇是名震天下徙知蘄州歴京西提㸃刑獄京西陜西轉運副使召還除尚書兵部員外郎兼起居舍人同知諫院未幾加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判國子監神宗初即位慨然有追迹先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之志得王荆公任之多所更張公自還朝即勸上毌開邊隙又言變改法度人心不寧書曰怨豈在明不見是圖願陛下圖不見之怨上問何謂不見之怨公曰古人所謂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者是也上善之令條古事可為戒者以聞公作尚書解以進及為諫官前後為上言者以休兵省事節用富民進君子退小人愛人材申公論為急崇聚斂事苛刻親讒佞任偏聽為戒大則廷論小則疏逺未聽則連章累牘不苟止其於君子小人之際尤反復激切無所諱避嘗論富韓公在相位不當數移疾杜門自為形迹呂誨不當罷御史中丞李師中不可守邉薛向不可任發運使向行均輸法於六路必將掊克生民斂怨基禍它所開陳類如此上方鋭於求治又言道逺當馴致事大難速成人材不可遽求積敝不可頓革自古人君欲事功亟就必為憸佞所乗不可不察公雅與荆公厚善至是數言其以五霸富國彊兵之術啓迪人主失天下望既而劉琦錢顗孫昌齡同時罷御史公又言琦等一言柄臣遽以罪絀今在廷阿附者衆奈何陛下更以法驅之益指切荆公并及它大臣詞氣甚厲上察其忠留章弗下而公請去不已至闔門不出迺罷諫院留修起居注公固辭執政或遣所親諭公速起且除知制誥矣公曰是以利訹我也言不用萬鍾於我何加焉錄所上章納中書門下執政見之怒出知河中府徙成都府路轉運使坐失察僚佐燕游事左遷知和州徙邢州未至加直龍圖閣知慶州環慶路經畧安撫使入見上問公兵法邊事皆對非所習因懇辭邊任不許慶自文正公為將有恩公至㑹歲艱賑發以時全活甚衆既而蓬生蔽野結實如粟可食公私獲助復為營來歲耕稼之具歲以大穰或言公禀貸過多遣使按視民聞之爭先輸官比使至無負者㑹屬郡流人道慶稱寃按得寃狀郡將种古訟公挾情變獄詔移獄比郡出御史治之逮公就對部人數萬號泣遮道童兒相率誦詩隨之久迺去獄成古坐誣告抵罪公猶以它事奪職知信陽軍徙齊州齊多盗訟前守率尚威嚴公獨治以恩信歲終犯法者視舊減半以喪子請罷得管勾西京留守司御史臺再知河中府論教保甲妨農事甚力累遷朝議大夫元豐八年夏復以直龍圖閣知慶州歲中擢天章閣待制召還充侍講又除給事中時哲宗宣仁太后共政司馬温公入相首改差役法公聞之謂人曰此事當熟講而緩行不然滋為民病且宰相職在求人變法非所先也還朝力為温公言之温公有所建請公復言宰相當虚心以延衆論不必謀自己出謀自己出則謟䛕得乗間迎合而正士將巻懷退避是時初改熙寧案問自首法公奏立文太深又言四方奏議大辟有司一以八年十一月詔書從事坐死者視舊數倍非先王寧失不經之意蓋公雖與温公同志及臨事有所矯正類如此於是人皆服公平直知前於荆公非苟為異也明年二月進吏部尚書不數日拜中大夫同知樞宻院事初公還自慶兩宮亟遣中使賜太官饍出手詔問禦備西戎之䇿公請罷兵棄地因使歸所掠漢人執政持之未決㑹公入樞府復申前議又請予地之外歸一漢人予絹十兩事皆施行既而夏人未順公請陜西一郡自効不許㑹邉臣俘番酋鬼章以獻兩宮歸功輔臣褒賜異甚公請誅鬼章塞上以謝邉人而議者欲致其子收河南故地故赦不殺其後又欲官之公復固爭然鬼章子卒不至元祐三年春拜太中大夫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公自為執政務以博大開上意忠篤革士風在樞府時言者攻章惇鄧綰公皆力為捄解因言臣嘗為綰誣奏坐黜今日所陳恐錄人之過太深實繫國體兩宮感悟即日遣中使手詔嘉納因下詔書前日希合附㑹之人一切勿問言者亦勿復以言既而在廷頗分朋黨論議多出私意浸潤之説稍行學士蘇軾草䇿問題或言引用不當韓維罷門下侍郎補外公奏軾無罪維盡心國家弗避嫌謗不可因譖言絀及在相位諫官王覿坐論朋黨貶公復為辯君子小人朋黨之異因極言前世朋黨之禍并錄歐陽文忠公朋黨論以進明年知漢陽軍吳處厚上蔡丞相確安州所為詩傳㑹解釋以為謗訕者言遂欲擠之死地執政主其説獨公與左丞王存以為不可公進則與同列爭於簾前退則上疏極論無虚日蔡丞相貶新州言者指公二人異論公二人亦堅求罷迺以公為觀文殿學士知潁昌府築防備水後賴其利踰年進大學士知太原府河東經畧安撫使瘞民燼骨未葬者三千餘喪又推之一路夏人犯邊公直将佐引咎歸已章累上迺貶秩一等徙知河南府再徙潁昌召還復為右相仍遷通議大夫公前為相時有司請歸河故道二三大臣主其議公獨爭以為壅水使髙必難成功況今公私匱乏當緩其役朝廷為出近臣往視還奏如公言主議者不懌宻啓以手詔督趣公復固爭兩宮悟為收還手詔公既罷而河役復興調發及潁昌公又上疏極論兩宮然之而役猶不輟及公再相又遣從官御史經度不能易前説然主議者必欲成之後雖暫歸故道已而復決人力為之大敝至于今未復也公遇事不苟同列患之或諷公再相時御史嘗有言公即避位不聽固請上亦固留之時上方親政於大臣中注意獨厚有宻薦人材者輙以質於公又嘗問先朝法度公悉心以對無所回隱因勸上慎擇執政臺諫官且言仁宗朝委事執政而臺諫實參論議可以為法然不可用非其人上嘉納之初公召還宣仁嘗稱文正公在天聖明道間始終一節以勉公宣仁崩小人爭論垂簾時事公力陳太皇太后勤勞公正保佑扶持之心請依明道故事下詔戒妄議者蓋明道中詔實文正公啓之及是公又以為言羣御史摭蘇軾所行制詞以為訕及先朝蘇轍嘗論改先朝法度引漢武昭父子為言上怒儗非其倫自門下侍郎貶汝州御史來之邵以為責輕之邵又論宣仁從弟髙士敦蜀中不法事公奏御史在位日久當軾轍勢盛時無所論士敦官蜀日之邵為監司未嘗按謫一旦乃爾其情可見上之怒轍也轍不敢自明公獨前奏武帝雄材大畧史無貶詞況轍所論事與時也非論人也上意稍解軾轍平日與公論異至是人益服公為平時上方更用大臣公力請罷復以觀文殿大學士加右正議大夫知潁昌於是元祐公卿大夫相繼貶竄公亦坐奪一官徙知河南府辭行改知陳州公在位時上嘗問公貶竄之人殆將永廢公前賛曰陛下及此堯舜用心也因請以時叙復如廢及罷辭上又從容諭曰卿雖在外有所見宜悉以聞毋事形迹至是上方祀明堂肆赦大臣前疏呂丞相大防己下數十人終身勿徙公即為申理請悉追還辭甚懇至忤大臣意落職知隨州喪明告老大臣弗許通明年再貶永州在永三年怡然自得或加以横逆它人莫能堪而公不為動亦未嘗含怒於後也公性夷易寛簡弗以聲色加人及誼所在則挺然不少屈推誠好善不為忮克嘗曰吾平生好學得之忠恕二字而已繇是所至人歸其仁而憚其正歴事四世終始無閒言自為布衣以至宰相亷儉恭遜不少加損政府恩錫屢斥以廣義莊晚年南還貧甚得賜輙均及屬人前後任子恩多先疎族故公殁之日㓜子五孫未官賴上賻乃克葬公之配王氏天章閣待制質之女有賢德能成公志封魏國夫人卒永州今舉以祔五子正民單州團練推官正平忠武軍節度推官正思宣德郎正路正國五女歸將作監主簿崔保孫朝請郎莊公岳奉議郎司馬宏承議郎蔡榖通直郎郭忠孝正民正路崔氏司馬氏二女皆前卒孫男七直彦宣義郎直方郊社齋郎直雍直英直清直舉直儒女一曾孫一蓋文正公四子長子少有大志不幸疾廢公與叔季克世其家而公憂國愛君不以利害得喪貳其心刻意名節難進易退雖屢黜廢志氣彌勵人以為有文正公之風焉其在朝廷惟務奬進人材故天下善類視公用舍以為消長有文章論議五十巻而論議之文實傳天下主於平恕不為己甚世謂使其言行於熙寧元豐時後必不至紛更盡申於元祐中必無紹聖大臣讐復之禍今上虚已待公天下亦幸公復用而公疾不能朝以至不起哀哉既病口授諸子遺奏數百言讀者益歎其忠初公南還道遇故人唐義問屬以後事比薨義問適守潁昌果賴其力其前知又如此某晚游公門辱知厚甚手書諉以銘文誼不得辭銘曰
  逺矣范宗陶唐其系更夏商周保姓受氏在晉宣子以告穆叔流非不長止曰世祿孰為不朽維後有人若公父子再秉國鈞有德有言百世弗泯公起諸生至位丞相一節不囘雖老猶壯御史抗議公惟守禮諫垣建白公不言利封疆之畫公曰休兵廟堂之論公則持平利害異趣公為砥柱愛惡相讎公為虚舟世夸以爭公避不有衆所憚行公惟恐後堂堂嶷嶷古社稷臣正色四世屢亨屢屯白首南遷縱心順命已僵復起天子之聖有澤在民有謀在國壽非不多人以為嗇惟其卓偉山髙日赫歸從先君嵩洛之側帝念公賢形于詔墨後人來咨不假方冊請視豐碑世濟忠直
  贈司空蘇公墓誌銘
  建中靖國元年五月庚辰觀文殿大學士太子太保致仕蘇公薨于潤州訃聞上輟視朝二日贈司空走中使賻恤其家葬事官給崇寧元年十一月丙申葬丹徒縣義理鄉樂安亭五州山之東北阜維蘇氏出帝髙陽之後昆吾之子封於蘇子孫因以為氏在周忿生實為司寇其後建武父子純章祖孫俱顯于漢章後十有三世而綽威復顯周隋又三世而瓌頲相唐聲列益大至本朝而公父子又以儒學顯公起書生致位丞相歴事五世為時元臣退老于家始終一德可謂盛哉瓌世家武功元和中曽孫奕卒光州刺史始家固始又四世孫益隨王潮入閩生光誨仕閩為漳州刺史居泉州同安遂為同安人當開寳末平盗有功歸朝擢左屯衞將軍官其十子左衞平盗時其子得盗所募人名籍千餘紙焚之左衞聞之喜曰兒有隂德其後必大是為公曽祖諱某贈司空司空之子舉進士不合改授武職終左屯衛將軍諱某贈太師福國公是生公考諱紳以賢良方正起家被遇仁宗入翰林為學士議論文采震耀一時有傳國史贈太師魏國公葬潤州故今為丹徒人公曽祖妣張氏祖妣劉氏翁氏妣陳氏封代隨徐魏四國皆太夫人公諱頌字子容性警敏甫能言應對不類常兒既就師學力省功倍未冠出舉進士輙據上游是時魏公方處顯公深自刻勵敝衣徒歩所交皆當世豪雋魏公任子當得京官辭不就再舉進士為别試第一遂中其科調漢陽軍判官不赴改宿州觀察推官徙知江寧江寧縣有能名丁外艱服除為南京留守推官歐陽文忠公時為留守政事一以倚公府賴以治皇祐五年近臣連章薦公召試除館閣校勘遷大理寺丞歴集賢校理同知太常禮院編定集賢院書籍在館九年亷静自守宰相富鄭公韓魏公賢之問所欲懇求補外二公益稱歎迺以知潁州仁宗山陵調發倉卒公為度土産有無高估緩期官自為市民不知擾而課最他郡潁人德之還為提㸃開封府界縣鎮公事建請浚自盟白溝圭刁四河以疏畿内積水増西北諸縣屯兵以備非常明年果有水菑盗起長垣至賊殺官吏如公慮入三司為度支判官累遷尚書工部郎中出為淮南轉運使神宗自在藩邸聞公名及即位公適送伴契丹使次恩州驛夜火左右請與敵使出避兵叩門欲入捄公不為動閉門堅卧如常徐使守衞卒撲滅之是夕州人譁言敵有變捄兵亦欲乗問生事至聞京師使還上聞公所以處之者稱善久之益知公為可用及使淮南入辭勞問甚寵數月召修起居注判尚書禮部祠部三司磨勘司太常寺熙寧元年擢知制誥歴知通進銀臺司審刑院提舉官告院判司農寺知三年禮部貢舉公在審刑知金州張仲宣受財枉法抵死法官援前比貸死杖脊黥配海島公奏古者刑不上大夫仲宣官五品有罪得乗車今刑為徒隸恐汚辱衣冠仲宣繇此得免杖黥止流嶺外自是命官無杖黥者上方勵精為治急於人材大臣薦秀州軍事判官李定召見擢太子中允監察御史裏行知制誥宋敏求以定驟自幕職而升朝著任執法非故事與公及李大臨相繼封還詞頭不草制詔再下公公言祖宗朝天下初定故有起孤逺而登顯要者真宗以來雖有幽人異行亦不至超越資品今定非有積累之資明白之効一言稱旨便授御史浸漸不已恐髙官要秩或可以岐路致也疏入手詔召公對上引近詔舉臺官不拘官職高下為言且曰格命久將得辠公對臣既知其不可若因召諭遂變前言則是懷姦固位此尤陛下所當辠也退而又論舉官詔意不為選人設文時敏求前罷公與大臨更奏復下至于七八最後特以付公固執不行廼與大臨俱罷歸班而定御史之命亦為中寢公以守職不回絀人望益重賓客滿門日奉朝請雖風雨寒暑未嘗移疾家貧檐石不充無愠色歲餘㑹恩得知婺州徙亳州歸勾當三班院加集賢院學士未幾出知應天府時更三赦大臨已復從官而用事者抑公止授祕書監歲中復召為三班院知銀臺司㑹吳越饑擇守上曰蘇某仁厚必能拊安吳人廼命知杭州補敗捄荒恩意户至嘗㑹賓屬有美堂或傳隸將兵謀竊發州人恟懼公宻使捕首惡十數軰付獄終燕談笑如常坐客莫知也踰年召修國史提舉中太一宮進諫議大夫元豐初權知開封府聽決精敏上以為能㑹有人告僧犯法事連祥符舊令孫純而所告法不當治公杖告者遣之或謂公縱純罪有詔推鞫獄成公坐失出杖辠而已御史舒亶奏公與純連婣不可以失論降祕書監知濠州是時公女新嫁李徽之子純蓋李出於徽之屬疏李族大公實不知也公在開封嘗治國子博士陳世儒母為群婢所殺事獄具輙為法官所駮或謂公欲寛世儒夫婦上以詰公且曰此人倫大惡毋縱有辠公對事在有司臣固不敢言寛亦不敢諭之使重既而公罷開封獄移大理寺大理奏世儒妻母因緣大臣有請于公又移御史臺自濠逮公赴對御史以言導公公曰使某誣人死不可為若自誣雖重得辠不避手書數百言皆自誣詞也上閲獄詞疑不直詔更劾實御史推窮廼大理丞賈種民増損囚詞以為有請得其藳于獄吏家於是種民抵辠而公得白顧嘗因人語及世儒帷箔事公應曰然以是為泄獄情罷郡歸班公雖坐吏議絀而上眷不哀歲中起知河陽亶復言未當遽與藩郡公亦辭行改知滄州入辭上曰朕知卿久矣毎欲用卿輙為事奪豈非命也如卿直道久而自明公頓首謝到滄數月復太中大夫召判尚書吏部時亶知制誥論公復官未應法詔以舊官判公嘗建請歸諸司於尚書省以復唐舊至是命公詳定官制尋復太中大夫官制行罷集賢院學士進通議大夫吏部侍郎以詳定勞及車駕視省恩再遷光祿大夫母疾在告上恠不見公使樞宻都承旨張誠一就問趣出視事㑹母喪再遣中人弔恤法賻外賜白金千兩元祐初服除授刑部尚書詳及敕令俄遷吏部兼侍讀改翰林學士承旨五年三月拜尚書左丞踰年拜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公前後歴典四選銓綜有條士無留滯有自辨者人人使盡其説故雖不得所欲亦心服而去其修敕令必本大體為侍讀多所啓迪及登丞弼論議持平務循故事避逺權寵不立黨援進退人材弗專主已理有未當亦不苟從侍御史賈易坐言事出既復監司更赦除知蘇州公謂易論事不避權勢號為敢言更赦除州非允論於簾前未決而御史楊畏來之邵劾公稽留制書公即拜章待罪累上不許固辭老病八年三月罷為觀文殿大學士集禧觀使九月出知揚州明年除知河南府公力辭行復知揚州三上書還政授中太一宮使紹聖四年再告歸廼以太子少師致仕今上即位遷太子太保薨年八十有二前薨一日猶接對賓客臨終神色不亂公天資閎厚有犯不校守杭日人或以事屬公不荅既而其人當言路數排迮公公不自辨亦未嘗為人言也凡所施為主於寛恕故天下推為鉅人長者尤以禮法自持雖貴奉養如寒士築第京口僅蔽風雨比薨來弔哭者見其服用儉素皆歎息而去博學於書無所不讀圖緯隂陽五行星厯下至山經本草訓詁文字靡不該貫尤明典故喜為人言亹亹不絶學士大夫有僻書疑事多從公質問朝廷有所制作公必與焉每燕見從容多所諮訪公必據經引古叅酌時宜以對上未嘗不嘉歎焉至於因事建明著在臺閣如論郭皇后當祔后廟侍講非師臣不當坐講之類其言甚衆蓋不可一二舉也修官制時議者欲分文武選於吏兵部上謂三代兩漢初無文武之别公奏唐制吏部有三銓今欲文武一歸吏部宜分左右曹以主兩選每選又以品秩分治之於是四選之法定焉它所訂正類如此上以契丹通好百年典章案牘往往散逸命公攟拾次比為書再朞而成合二百五十巻書奏稱善賜名華戎魯衞信錄前後再使契丹熙寧十年冬至本朝厯先契丹一日公適在敵中敵疑彼此致慶當孰從公為言厯家筭術小異則遲速不同各從本朝厯可也上聞善之嘗奉詔校厯因奏製渾儀時稱其工後日官言其非是詔近臣覆視以公法為宻卒不能易也嘗與補注本草詳定天下印文多所釐正元豐中進士唱名於集英殿有暨陶者主司呼以去聲三呼不應公進曰當以入聲呼之果出應上問何以知之公對三國時吳有暨艶造營府之論恐其後問陶鄉里廼崇安人上喜曰果吳人也公為文章馴雅有體尤為宋元獻公兄弟所稱有文集若干巻累勲上柱國爵公開國趙郡邑户四千七百實食一千三百元妃凌氏吳國夫人屯田郎中景陽女繼室辛氏韓國夫人駕部員外郎有則女六子熹嘉朝奉郎駉朝散郎詒承議郎京奉議郎攜通直郎三女次二前卒左朝議大夫李孝鼎朝散郎劉琯襄州錄事參軍賈收其壻也孫男十九象先奉議郎處厚承事郎德輿行冲季輔皆承奉郎某某未仕女十二嫁者六人曽孫男女十三人初公從事南京杜正獻公尚亡恙嘗為公道其平生出處施設本末且曰子異日所至亦如老夫其後公更踐内外以至得謝爵齒名德畧相似焉然則杜公可謂知人已銘曰kao
  蘇姓之興自周司冦列用中罰有蕃其後更漢逮唐史不絶書將相公卿父子紹居遭亂南遷俟時而顯英英翰林施不及逺是生僕射為宋世臣德以承家學維發身其學伊河海函山畜問無不酬鍾叩龜卜其德伊何玉質金相見於言行規圓矩方不競不絿則維其常當義必爭君子之剛身有詘信色無欣戚吾誰黨讐人孰惡斁晚躋鼎軸師保東宮五朝元老勇退齊終樂安之亭棲魄于此尚對前休公多才子







  續文章正宗巻六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七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叙事名儒文人事迹賢士大夫事迹
  此兩門元本銓次未定今不敢自為區别姑併作一門而存其目
  尹師魯墓誌銘        歐陽修
  師魯河南人姓尹氏諱洙然天下之士識與不識皆稱之曰師魯蓋其名重當世而世之知師魯者或推其文學或高其議論或多其材能至其忠義之節處窮達臨禍福無愧於古君子則天下之稱師魯者未必盡知之師魯為文章簡而有法博學彊記通知古今一作今古長於春秋其與人言是是非非務窮盡道理乃已不為苟止而妄隨而人亦罕能過也遇事無難易而一無此字勇於敢為其所以見稱於世者亦所以取嫉於人故其卒窮以死師魯少舉進士及第為絳州正平縣主簿河南府户曹參軍邵武軍判官舉書判拔萃遷山南東道掌書記知尹陽縣王文康公薦其才召試充館閣校勘遷太子中允天章閣待制范公貶饒州諫官御史不肯言師魯上書言仲淹臣之師友願得俱貶貶監郢州酒税又徙唐州遭父喪服除復得太子中允知河南縣趙元昊反陜西用兵大將葛懷敏奏起為經畧判官師魯雖用懷敏辟而尤為經畧使韓公所深知其後諸將敗於好水韓公降知秦州師魯亦徙通判濠州久之韓公奏得通判秦州遷知涇州又知渭州兼涇原路經畧部署坐城水洛與邊臣一作將異議徙知晉州又知潞州為政有惠愛潞州人至今思之累遷官至起居舍人直龍圖閣師魯當天下無事時獨喜論兵為叙燕息戍二篇行于世自西兵起凡五六歲未嘗不在其間故其論議益一作亦精宻而於西事尤習其詳其為兵制之説述戰守勝敗之要盡當今之利害又欲訓土兵代戍卒以減邊用為禦戎長久之䇿皆未及施為而元吴臣西兵解嚴師魯亦去而得罪矣然則天下之稱師魯者於其材能亦未必盡知之也初師魯在渭州將吏有違其節度者欲按軍法斬之而不一作未果其後吏至京師上書訟師魯以公使錢貸部將一作訟師魯自盜貶崇信軍節度副使徙監均州酒税得疾無醫藥舁至南陽求醫疾革隱一作憑几而坐顧稚子在前無甚憐之色與賓客言終不及其私享年四十有六以卒師魯娶張氏某縣君有兄源字子漸亦以文學知名前一歲卒師魯凡十年間三貶官喪其父又喪其兄有子四人連喪其三女一適人亦卒而其身終以貶死一子三歲四女未嫁家無餘貲客其喪于南陽不能歸平生故人無逺邇一作近皆往賻之然後妻子得以其柩歸河南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先塋之次余與師魯兄弟交嘗銘其父之墓矣故不復次其世家焉銘曰
  藏之深固之宻石可朽銘不滅
  端明殿學士蔡公墓誌銘
  公諱襄字君謨興化軍仙遊人也天聖八年舉進士甲科為漳州軍事判官西京留守推官改著作佐郎館閣校勘慶厯三年以祕書丞集賢校理知諫院兼修起居注是時天下無事士大夫弛於久安一日元昊叛師久無功天子慨然厭兵思正百度以修太平既已排羣議進退一作用二三大臣又詔増置諫官四員使拾遺補闕所以遇之甚寵公以材名在選中遇事感激無所回避一有於是二字權倖畏斂不敢撓法干政而上得益與大臣圖議明年屢下詔書勸農桑興學校革弊修廢而天下悚然知上之求治矣於此之時言事之臣無日不進見而公之補益為尤多四年以右正言直史館出知福州以便親遂為福建路轉運使復古五塘以溉田民以為利為公立生祠于塘側又奏減閩人五代時丁口之税以丁父憂服除判三司鹽鐵勾院復修起居注今叅知政事唐公介時為御史以直言忤旨貶春州别駕廷臣無敢言者公獨論其忠人皆危之而上悟意解唐公得改英州遂復召用皇祐四年遷起居舍人知制誥兼判流内銓御史呂景初吳中復馬遵坐論梁丞相適罷臺職除他官公封還辭頭不草制其後累有除授非當者必皆封還之而上遇公益厚曰有子如此其母之賢可知命特賜冠帔以寵之至和元年遷龍圖閣直學士知開封府三年以樞宻直學士知泉州徙知福州未幾復知泉州公為政精明而世一作於閩人一有尤字知其風俗至則禮其士之賢者以勸學興善而變民之故除其甚害往時閩人一作士多好學而專用賦以應科舉公得先生周希孟以經術傳授學者常至數百人公為親至學舍執經講問為諸生率延見處士陳烈尊以師禮而陳襄鄭穆方以德行著稱鄉里公皆折節下之閩俗重凶事其奉浮圖㑹賓客以盡力豐侈為孝否則深自愧恨為鄉里羞而姦民游手無賴子幸而貪飲食利錢財來者無限極往往至數百千人至有親亡祕不舉哭必破産辦具而後敢發喪者有力者乗其急時賤買其田宅而貧者立劵舉債終身困不能償公曰弊有大於此邪即下令禁止至於巫覡主病蠱毒殺人之類皆痛㫁絶之然後擇民之聰明者教以醫藥使治疾病其子弟有不率致令者條其事作五戒以教諭之久之閩人大便公既去閩人相率詣州請為公立德政碑吏以法不許謝即退而以公善政私刻于石曰俾我民不忘公之德嘉祐五年召拜翰林學士權三司使三司開封世稱省府為難治而易以毁譽居者不由以遷則由以敗而敗者十常四五公居之皆有能名其治京師談笑無留事尤喜破姦一有發字隱吏不能欺至商財利則較天下盈虚出入量力以制用必使下完而上給下暨百司因習蠧弊切磨剗剔久之簿書纖悉紀綱條目皆可法七年季秋大享明堂後數月仁宗崩英宗即位數大賞賚及作永昭陵皆猝辦於縣官經費外公應煩愈間暇若有餘而人不知勞遂拜三司使居二歲以母老求知杭州即拜端明殿學士以往三年徙南京留守未行丁母夫人憂明年八月某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五十有六蔡氏之譜自晉從事中郎克以來世有顯聞其後中衰隱德不仕公年十八以農家子舉進士為開封第一名動京師後官于閩典方州領使一路二一作而親尚皆無恙閩人瞻望咨嗟不榮公之貴而榮其父母母夫人尤有壽年九十餘飲食起居康彊如少者歲時為壽母子鬢髪皆皤然而命服金紫煌煌如也至今閩人之為子者必以夫人祝其親為父母者必以公教其子也公於朋友重信義聞其喪則不御酒肉為位以哭盡哀乃止嘗為飲㑹靈東園坐客有射矢誤一有中傷人者客遽指為公矢京師喧然事既聞上一又有上字以問公公即再拜愧謝終不自辯退亦未嘗以語人公為文章清遒粹美有文集若干巻工於書畫頗自惜不妄為人書故其殘章㫁藁人悉珍藏而仁宗尤愛稱之御製元舅隴西王碑文詔公書之其後命學士撰温成皇后碑文又敕公書則辭不肯書曰此待詔職也公累官至禮部侍郎既卒翰林學士王珪等十餘人列言公賢其亡可惜天子新即位未及識公而聞其名久也為之惻然特贈吏部侍郎官其子旻為秘書省正字孫傳一作傅及弟之子均皆守將作監主簿而優以賻䘏以旻尚幼命守吏助給其喪事曽祖諱顯皇不仕祖諱恭贈工部員外郎父諱琇贈刑部侍郎母夫人盧氏長安郡太君夫人葛氏永嘉郡君子男三人曰勺將作監主簿曰旬大理評事皆先公卒幼子旻也女三人一適著作佐郎謝仲規二尚幼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於莆田縣某鄉將軍山銘曰
  誰謂閩逺而多奇産産非物寳惟士之賢嶷嶷蔡公其人傑然奮躬當朝讜言正色出入左右彌縫補益一作闕間歸于閩有政在人食不畏蠱喪不憂貧疾者有醫學者有師問誰使然孰不公思有髙其墳有拱其木凡閩之人過者必肅
  天章閣待制兼侍讀孫公墓誌銘
  公諱甫字之翰許州陽翟人也初舉進士天聖五年得同學究出身為蔡州汝陽縣主簿八年再舉進士及第為一無此字華州觀察推官轉運使李紘薦其材遷大理寺丞知綘州翼城縣故丞相杜祁公與紘皆以清節自髙尤難於取士聞公紘所薦也數招致之一見大喜已而祁公自御史中丞拜樞宻直學士知永興軍辟公司錄凡事之繁猥者一以委之公歎曰待我以此可以去矣祁公為謝顧事非他吏不能者不敢煩公公乃從容為陳當世之務所以緩急先後施設之宜又多薦士之賢而在下者於是祁公自以為得益友歲滿知彭州永昌縣監益州交子務再遷太常博士祁公為樞宻副使薦于朝得秘閣校理是時諸將兵討靈夏久無功天下騷動盗賊數入州縣殺吏卒吏多失職而民弊矣天子方鋭意更用二三大臣乃極選一時知名士増置諫員使補闕失公以右正言居諫院上好納諫諍未嘗罪言者而至言宮禁事他人猶須委曲開諷而公獨曰所謂后者正嫡也其餘皆猶婢爾貴賤有等用物不宜過僭自古寵女色初不制而後不能制者其禍不可悔上曰用物在有司吾恨不知爾公曰世謂諫臣耳目官所以達不知也若所謂前世女禍者載在書史陛下可自知也上深嘉納之保州兵變前有告者大臣不時發之公因力言樞宻使副當得罪使乃杜祁公也邊將劉滬城水洛于渭州部置尹洙以滬違節度将誅之大臣稍主洙議公以謂水洛通秦渭於國家利滬不可罪由是罷洙而釋滬洙公平生所善者也公在諫院所言補益尤多是三者其一人所難言其二人所難處者其後言宰相以其事當去者上亟為罷之因以陳執中為叅知政事公又言執中不可用由是上難之公遂求解職於是小人不便大臣執政而朋黨之論起二三公相繼去位公亦在論中而辨諍愈切不自疑由是罷諫職以右司諫知鄧州徙知安州歴江南兩浙轉運使再遷兵部員外郎改直史館知陜府又徙晉州河東轉運使公素羸性淡然寡所好欲恂恂似不能言而内勁果遇事精明議者謂公道德文章宜在朝廷備顧問而錢穀刀筆非其職然公處之益辨至臨疑獄滯訟常立得其情大賊張海郭貎山攻刼商鄧新破南陽順陽公安輯有方常曰教民知戰古法也乃親閲縣弓手教之擊射坐作皆為精兵盗賊為息陜當東西衝吏苦厨傳而前為守者顧毁譽不能有所損至公痛裁節之過客畏其清初無所望而亦莫之毁也陜人賴以紓後遂以為法其為轉運使所至州縣視其職事修廢察其民樂否以此升黜官吏而不納毁譽遇下雖嚴而不害其在兩浙范文正公守杭州以大臣或便宜行事公曰范公貴臣也吾屈於此則不得伸於彼矣由是一切繩以法而常以監司自處范公遇公無倦色及退而不能無恨公遇范公不少下然退而未嘗不稱其賢也自河東召為度支副使勤其職不以為勞已而得疾嘉祐元年遷刑部郎中天章閣待制河北都轉運使不行疾少間乃留侍讀公博學彊記尤喜言唐事能詳其君臣行事本末以推見當時治亂每為人説如其身履其間而聽者曉然如目見故學者以謂終歲讀史不如一日聞公論也所著唐史記七十五巻論議宏贍書未及成以嘉祐二年正月戊戌卒于家享年六十公既卒詔取其書藏于祕府贈右諫議大夫又有文集七巻公喜接士務揚人善所得俸廪多所施與撫諸孤兒教育如己子曽祖諱恕博州堂邑主簿祖諱賁尚書庫部員外郎考諱從革不仕以公貴累贈都官郎中母曰長安縣太君李氏娶程氏壽昌縣君子三人長曰宜滑州節度推官次曰寔曰寘皆將作監主簿女三人一適將作監主簿程著餘皆早亡以五年七月丁酉葬公于陽翟縣舊學鄉塢頭村之北原銘曰
  惟學而知方以行其義惟簡而無欲以遂其剛力雖弱兮志則彊積之厚兮發也光宜壽兮奄以藏有深其泉兮有崇其岡永安其固兮百世無傷
  胡先生墓表
  先生諱瑗字翼之姓胡氏其上世為陵州一作京兆人後為泰州如臯一作海陵人先生為人師言行而身化之使誠明者達昏愚者勵而頑傲者革故其為法嚴而信為道久而尊師道廢久矣自景祐明道以來學者有師惟先生暨泰山孫明復石守道三人而先生之徒最盛其在湖州之學弟子去來常數百人各以其經轉相傳授其教學之法最備行之數年東南之士莫不以仁義禮樂為學慶厯四年天子開天章閣與大臣講天下事始慨然詔州縣皆立學於是建太學於京師而有司請下湖州取先生之法以為太學法至今為著令後十餘年先生始來居太學學者自逺而至太學不能容取旁官署一作宇以為學舍禮部貢舉歲所得士先生弟子士常居四五其髙第者知名當時或取一作中甲科居顯仕其餘散在四方隨其人賢愚皆循循雅飭其言談舉止遇之一無二字不問可知為先生弟子其學者相語稱先生不問可知為胡公也先生初以白衣見天子論樂拜一作試字祕書省校書郎辟丹州軍事推官改宻州觀察推官丁父憂去職服除為保寧軍節度推官遂居湖學召為諸王官教授以疾免已而以太子中舍致仕遷殿中丞於家皇祐中驛召至京師議樂復以為大理評事兼太常寺主簿又以疾辭歲餘為光祿寺丞國子監直講廼居太學遷大理寺丞賜緋衣銀魚嘉祐元年遷太子中允充天章閣侍講仍居太學已而病不能朝天子數遣使者存問又以太常博士致仕東歸之日太學之諸生與朝廷賢士大夫送之東門執弟子禮路人嗟歎以為榮以四年六月六日卒于杭州享年六十有七以明年十月五日葬于烏程何山之原其世次官邑與其行事莆陽蔡君謨具一作且誌于幽堂嗚呼先生之德在乎人不待表而見於後世然非此無以慰學者之思乃揭于其墓之原
  孫明復先生墓誌銘
  先生諱復字明復姓孫氏晉州平陽人也少舉進士不中退居泰山之陽學春秋著尊王發微魯多學者其尤賢而有道者石介自介而下皆以弟子事之先生年逾四十家貧不娶李丞相迪將以其弟之女一作子妻之先生疑焉介與羣弟子進曰公卿不下士久矣今丞相不以先生貧賤而欲託以子是髙先生之行義也先生宜因以成丞相之賢名於是乃許孔給事道輔為人剛直嚴重不妄與人聞先生之風就見之介執杖屨侍左右先生坐則立升降拜則扶之及其往謝也亦然魯人既素髙此兩人由是始識師弟子之禮莫不歎嗟之而李丞相孔給事亦以此見稱於士大夫其後介為學官語于朝曰先生非隱者也欲仕而未得其方也慶厯二年樞宻副使范仲淹資政殿學士富弼言其道德經術宜在朝廷召拜校書郎國子監直講嘗召見邇英閤説詩一有且字將以為侍講而嫉之者言其講説多異先儒遂止七年徐州人孔直温以狂謀捕治索其家得詩有先生姓名坐貶監䖍州商税徙泗州又徙知河南府長水縣簽署應天府判官公事通判陵州翰林學士趙㮣等十餘人上言孫某行為世法經為人師不宜棄之逺方乃復為國子監直講居三歲以嘉祐二年七月二十四日以疾卒于家享年六十有六官至殿中丞先生在太學時為大理評事天子臨幸賜以緋衣銀魚及聞其喪惻然予其家錢十萬而公卿大夫朋友太學之諸生相與弔哭賻治其喪於是以其年十月二十七日葬先生於鄆州須城縣盧一作靈泉鄉之北扈原先生治春秋不惑傳註不為曲説以亂經其言簡易明於諸侯大夫功罪以考時之盛衰而推見王道之治亂得於經之本義為多方其病時樞宻使韓琦言之天子選書吏給紙筆命其門人祖無擇就其家得其書十有五篇錄之藏于秘閣先生一子大年尚幼銘曰
  聖既殁經更戰焚逃藏脱亂僅傳一作得存衆説乗之汨其原恠迂百出雜偽真後生牽卑習前聞有欲患之寡攻羣往往止燎以膏薪有勇夫子闊浮雲刮磨蔽蝕相吐吞日月卒復光破昏博哉功利無窮垠有考其不在斯文
  徂徠石先生墓誌銘并序
  徂徠先生姓石氏名介字守道兖州奉符人也徂徠魯東山而先生非隱者也其仕嘗位於朝矣魯之人不稱其官而稱其德以為徂徠魯之望先生魯人之所尊故因其所居山以配其有德之稱曰徂徠先生者魯人之志也先生貎厚而氣完學篤而志大雖在畎畆不忘天下之憂以謂時無不可為為之無不至不在其位則行其言吾言用功利施於天下不必出乎巳吾言不用雖獲禍咎至死而不悔其遇事發憤作為文章極陳古今治亂成敗以指切當世賢愚善惡是是非非無所諱忌一作忌諱世俗頗駭其言由是謗議喧然而小人尤嫉惡之相與出力必一有欲字擠之死先生安然不惑不變曰吾道固如是吾勇過孟賁矣不幸遇疾以卒既卒而姦人有欲以奇禍中傷大臣者猶指先生以起事謂其詐死而北走契丹矣請發棺以驗賴天子仁聖察其誣得不發棺而保全其妻子先生世為農家父諱丙始以仕進官至太常博士先生年二十六舉進士甲科為鄆州觀察推官南京留守推官御史臺辟主簿未至以上書論赦罷不召秩滿遷某軍節度掌書記代其父官于蜀為嘉州軍事判官丁内外艱去官垢靣跣足躬耕徂徠之下葬其五世未葬者七十喪服除召入國子監直講是時兵討元吴久無功海内重困天子奮然思欲振起威德而進退二三大臣増置諫官御史所以求治之意甚鋭先生躍然喜曰此盛事也雅頌吾職其可已乎乃作慶厯聖德詩以襃貶大臣分别邪正累數百言詩出太山孫明復曰子禍始於此矣明復先生之師友也其後所謂姦人作奇禍者乃詩之所斥也先生自閒居徂徠後官居南京常以經術教授及在太學益以師道自居門人弟子從之者甚衆太學之興自先生始其所為文章曰某集者若干巻曰某集者若干巻其斥佛老時文則有怪説中國論曰去此三者然後可以有為其戒姦臣宦女則有唐鑑曰吾非為一世監也其餘喜怒哀樂必見於文其辭博辯雄偉而憂思深逺其為言曰學者學為仁義也一有仁急於利物義果於有為十字惟忠能忘其身信篤於自信者乃可以力行也以是行於已亦以是教於人所謂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軻楊雄韓愈氏者未嘗一日不誦於口思與天下之士皆為周孔之徒以致其君為堯舜之君民為堯舜之民亦未嘗一日少忘于心至其違世驚衆人或笑之則曰吾非狂癡者也是以君子察其行而信其言推其用心而哀其志先生直講歲餘杜祁公薦之天子拜太子中允今丞相韓公又薦之乃直集賢院又歲餘始去太學通判濮州方侍次于徂徠以慶厯五年七月某日卒于家享年四十有一友人廬陵歐陽修哭之以詩以謂侍彼謗㷔熄然後先生之道明矣先生既没妻子凍一作寒餒不自勝今丞相韓公與河陽富公分俸買田以活之後二十一一無此字年其家始克葬先生于某所將葬其子師訥與其門人姜潛杜黙徐遁等來告曰謗熖熄矣可以發先生之光矣敢請銘某曰吾詩不云乎子道自能久也何必吾銘遁等曰雖然魯人之欲也乃為之銘曰
  徂徠之巖巖與子之德兮魯人之所瞻汶水之湯湯與子之道兮逾一作愈逺而彌長道之難行兮孔孟一有亦云二字遑遑一世之屯兮萬世之光曰吾不有命兮安在夫桓魋與臧倉自古聖賢皆然兮噫子雖毁其何傷
  湖州長史蘇君墓誌銘并序
  故湖州長史蘇君有賢妻杜氏自君之喪布衣蔬食居數歲提君之孤子斂其平生文章走南京號泣于其父曰吾夫屈於生猶可伸於死其父太子太師以告於予予為集次其文而序之以著君之大節與其所以屈伸得失以深誚世之君子當為國家樂育賢材者一有惜字且悲君之不幸其妻卜以嘉祐元年十月某日葬君于潤州丹徒縣義里鄉檀山里䂖門村又號泣于其父曰吾夫屈於人間猶可伸於地下於是杜公及君之子泌皆以書來乞銘以葬君諱舜欽字子美其上世居蜀後徙開封一有府字為開封人自君之祖諱易簡以文章有名太宗時承旨翰林為學士參知政事官至禮部侍郎父諱耆官至工部郎中直集賢院君少以父䕃補太廟齋郎調滎陽尉非所好也已而鎻其㕔去舉進士中第改光祿寺主簿知䝉城縣丁父憂服除知長垣縣遷大理評事監在京樓店務君狀貎奇偉慷慨有大志少好古工為文章所至皆有善政官于京師位雖卑數上疏論朝廷大事敢道人之所難言范文正公薦君召試得集賢校理自元昊反兵出無功而天下殆一作怠於久安尤一作而困兵事天子奮然用三四大臣欲盡革衆弊以紓民於是時范文正公與今富丞相多所設施而小人不便顧人主方信用思有以撼動未得其根以君文正公之所薦而宰相杜公壻也乃以事中君坐監進奏院祠神奏用市故紙錢㑹客為自盗除名君名重天下所㑹客皆一時賢俊悉坐貶逐然後中君者喜曰吾一舉網盡之矣其後三四大臣一有相字繼罷去天下事卒不復施為君擕妻子居蘇州買水石作滄浪亭日益讀書大涵肆於六經而時發其憤悶於歌詩至其所激往往驚絶又喜行狎一作草書皆可愛故其雖短章醉墨落筆爭為人所傳天下之士聞其名而慕見其所傳而喜往揖其貎而疎聽其論而驚以服久與其居而不能捨以去也居數年復一作二年後得湖州長史慶厯八年十二月某日以疾卒于蘇州享年四十有一君先娶鄭氏後娶杜氏三子長曰泌將作監主簿次曰液曰激二女長適前進士陳紘次尚幼初君得罪時以奏用錢為盗無敢辨其寃者自君卒後天子感悟凡所被逐之臣復召用一有今字皆顯列于朝而至今無復為君言者宜其欲求伸於地下也宜予述其得罪以死之詳而使後世知其有以也既又長言以為之辭庶幾并冩予之所以哀君者其辭曰
  謂為無力兮孰擊而去之謂為有力兮胡不反子之歸豈彼能兮一作而此不為善百譽而不進兮一毁終世以顛擠荒孰問兮杳難知嗟子之中兮有韞而無施文章發耀兮星日光輝雖㝠㝠以掩恨兮不一作宜昭昭其永垂
  梅聖俞墓誌銘并序
  嘉祐五年京師大疫四月乙亥聖俞得疾卧城東汴陽坊明日朝之賢士大夫往問疾者騶呼屬路不絶城東之人市者廢行者不得往來咸驚顧相語一作謂曰兹坊所居大人誰邪一作兹坊大人誰也何致客之多也居八日癸未聖俞卒於是賢士大夫之走弔二字一作共哭如前日益多而其尤親且舊者相與聚而謀其後事自丞相以下皆有以賻䘏其家粤六月甲申其孤一作子一無此字載其柩南歸以明年正月丁丑葬于某所一作宣州陽城鎮雙歸山聖俞字也其名堯臣姓梅氏宣州宣城人也一作姓梅氏名堯臣宣州人也一無此字其家世頗一有皆字能詩而從一作叔父詢以仕顯至聖俞遂以詩聞自武夫貴戚童兒一作兒童野叟皆能道其名字雖妄愚人不能知詩義者直曰此世所貴也吾能得之用以自矜故求者日踵門而聖俞詩遂行天下其初喜為清麗閑肆平淡久則涵演深逺間亦琢刻以出怪巧然氣完力餘益老以勁其應於人者多故辭非一體至於他文章皆可喜非如唐詩子號詩人者僻固而狹陋也聖俞為人仁厚樂易未嘗忤於物至其窮愁感憤有所罵譏笑謔一發一有之字於詩然用以為驩而不怨懟可謂君子者也初在河南一有時字王文康公見其文歎曰二百年無此作矣其後大臣屢薦宜在館閣嘗一召試賜進士出身餘輒不報嘉祐元年翰林學士趙㮣等十餘人列言于朝曰梅某經行修明願得留與國子諸生講論道德作為雅頌一作風雅以歌詠聖化乃得國子監直講三年冬祫于太廟御史中丞韓絳言天子且親祠當更制樂章以薦祖考惟梅某為宜亦不報聖俞初以從父䕃補太廟齋郎歴桐城河南河陽三縣主簿以德興縣令知建德縣又知襄城縣監湖州鹽税簽署忠武鎮安兩軍節度判官監永濟倉國子監直講累官至尚書都官員外郎嘗奏其所撰唐載二十六巻多補正舊史闕繆乃命編修唐書書成未奏而卒享年五十有九曽祖諱逺祖諱邈皆不仕父諱讓太子中舍致仕贈職方郎中母曰仙遊縣太君束氏又曰清河縣太君張氏初娶謝氏封南陽縣君再娶刁氏封某一作平恩縣君子男五人曰増曰墀曰坰曰龜兒一早卒女二人長適太廟齋郎薛通次尚幼聖俞學長於毛氏詩為小傳二十巻其文集四十巻注孫子十三篇余嘗論其詩曰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蓋非詩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聖俞以為知言銘曰
  不戚其窮不困其鳴不躓于艱不履于傾養其和平以發厥聲震越輝鍠衆聽以驚以揚其清以播其英以成其名以告諸㝠
  江鄰幾墓誌銘
  君諱休復字鄰幾其為人外若簡曠而内行修飭不妄動於利欲其彊學博覧無所不通而一無此字不以矜人至有問輒應雖好辯者不能窮也已則黙若不能言者其為文章淳雅尤長於詩淡泊閑逺往往造人之不至善𨽻書喜琴奕飲酒與人交久而益篤孝於宗族事孀姑如母天聖中與尹師魯蘇子美遊知名當時舉進士及第調藍山尉騎驢赴官每據鞍讀書至迷失道家人求得之乃覺歴信潞二州司法參軍又舉書判拔萃改大理寺丞知長葛縣事通判閬州以母喪去職服除知天長縣事遷殿中丞又以父憂終喪獻其所著書召試充集賢校理判尚書刑部當慶厯時小人不便大臣執政者欲累以事去之君友蘇子美杜丞相壻也以祠神㑹飲得罪一時知名士皆被逐君坐落職監蔡州商税久之知奉符縣事改太常博士通判睦州徙廬州復得集賢校理判吏部南曹登聞檢一作鼔院為羣牧判官出知同州提㸃陜西路刑獄入判三司鹽鐵句院修起居注累遷刑部郎中君於治人則曰為政所以安民也無擾之而已故所至民樂其簡易至辨疑折獄則或權以術舉無不得而不常用亦不自以為能也君所著書號唐宜鍳十五巻春秋世論三十巻文集二十巻又作神告一篇言皇嗣事以謂皇嗣國大事也臣子以為嫌而難言或言而不見納故假神告祖宗之意務為深切兾以感悟又嘗言昭憲太后杜氏子孫宜錄用故翰林學士劉筠無後而官没其貲宜為立後還其貲劉氏一有因字得不絶君之論議頗多凡與其遊者莫不稱其賢而在上位者久未之用也自其修起居注士大夫始相慶以為在上者知將用之矣而用君者亦方自以為得而君亡矣嗚呼豈非其命哉君以嘉祐五年四月乙亥以疾終于京師即以其年六月庚申葬于某所一作陽夏鄉之原君享年五十有六方其亡恙時為理一作治命數百言已而疾且革其子問所欲言曰吾已著之矣遂不復言曽祖諱濬殿中丞贈駕部員外郎妣李氏始一作隆平縣太君祖諱日新駕部員外郎贈太僕少卿妣孫氏富陽縣太君考諱中古太常博士贈工部侍郎妣張氏仁壽縣太君夫人夏侯氏永安縣君金部郎中彧之女先君數月卒子男三人長曰懋簡并州司户參軍次曰懋相太廟齋郎次曰懋迪女三人長適祕書丞錢衮餘尚幼君姓江氏開封陳留人也自漢轑陽侯德居於陳留之圉城其後子孫分散一作居而君世至今居圉城不去自髙祖而上七世葬圉南夏岡由大王父而下三世乃葬陽夏銘曰
  彼馳而我後彼取而我不豈用力者好先而知命者不苟嗟吾鄰幾兮卒以不偶舉世之隨兮君子之守衆人所亡兮君子之有其失一世兮其存不朽惟其自以為得兮吾將誰咎
  蘇明允墓誌銘并序
  有蜀君子曰蘇君諱洵字明允眉州眉山人也君之行義修於家信於鄉里聞於蜀之人一無此二字久矣當至和嘉祐之間與其二子軾轍偕至京師翰林學士歐陽修得其所著書二十二篇獻諸朝書既出而公卿士大夫爭傳之其二子舉進士皆在髙等亦以文學稱於時眉山在西南數千里外一日父子隱然名動京師而蘇氏文章遂擅天下君之文博辯宏偉讀者悚然想見其人既見而温温似不能言及即之與居愈久而愈可愛間而出其所有愈叩而愈無窮嗚呼可謂純明篤實之君子也曽祖諱祐祖諱杲父諱序贈尚書職方員外郎三世皆不顯職方君三子曰澹曰渙皆以文學舉進士而君少獨不喜學年已壯猶不知書職方君縱而不問鄉閭親族皆怪之或問其故職方君笑而不答君亦自如也年二十七始大發憤謝其素所往來少年閉户讀書為文辭歲餘舉進士再不中又舉茂材異等不中退而歎曰此不足為吾學也悉取所為文數百篇焚之益閉户讀書絶筆不為文辭者五六年乃大究六經百家之説以考質古今治亂成敗聖賢窮達出處之際得其粹精一作精粹涵畜充溢抑而不發久之慨然曰可矣由是下筆頃刻數千言其縱横上下出入馳驟必造於深微而後止蓋其禀也厚故發之遲志也慤故得之精自來京師一時後生學者皆尊其賢學其文以為師法以其父子俱知名故號老蘇以别之初修為上其書召試紫微閣辭不至遂除試祕書省校書郎㑹太常修纂建隆以來禮書乃以為霸州文安縣主簿使食其祿與陳州項城縣一無此字令姚闢同修禮書為太常因革禮一百巻書成方奏未報而君以疾卒實治平三年四月戊申也享年五十有八天子聞而哀之特贈光祿寺丞勅有司具舟載其喪歸于蜀君娶程氏大理寺丞文應之女生三子曰景先早卒軾今為殿中丞直史館轍權大名府推官三女皆早卒孫曰邁曰遲有文集二十巻謚法三巻君善與人交急人患難死則䘏養其孤鄉人多德之蓋晚而好易曰易之道深矣汨而不明者諸儒以附㑹之説亂之也去之則聖人之旨見矣作易傳未成而卒治平四年十月壬申葬于彭山之安鎮鄉可龍里君生於逺方而學又晚成常歎曰知我者惟吾父與歐陽公也然則非余誰宜銘銘曰
  蘇顯當世實欒城人以宦留眉蕃蕃子孫自其高曽鄉里稱仁偉歟明允大發於文亦既有文而又有子其存不朽其嗣彌昌嗚呼明允可謂不亡
  石延年墓表
  曼卿諱延年姓石氏其上世為幽州人幽州入於契丹其祖自成始以其族間走南歸天子嘉其來將祿之不可乃家於宋州之宋城父諱補之官至太常博士幽燕俗勁武而曼卿少亦以氣自豪讀書不治章句獨慕古人奇節偉行非常之功視世俗屑屑無足動其意者自顧不合於時乃一混於酒然好劇飲大醉頽然自放繇是益與時不合而人之從其遊者皆知愛曼卿落落可奇而不知其才之有以用也年四十八康定二年二月四日以太子中允秘閣校理卒於京師曼卿少舉進士不第真宗推恩三舉進士皆補奉職曼卿初不肯就張文節公素奇之謂曰母老乃擇祿邪曼卿矍然起就之遷殿直久之改太常寺太祝知濟州金鄉縣歎曰此亦可以為政也縣有治聲通判乾寧軍丁母永安縣君李氏憂服除通判永靜軍皆有能名充館閣校勘累遷大理寺丞通判海州還為校理莊獻明肅一有皇字太后臨朝曼卿上書請還政天子其後太后崩范諷以言見幸引嘗言太后事者遽得顯官欲引曼卿曼卿固止之乃己自契丹通中國德明盡有河南而臣屬遂務休兵養息天下然内外弛武三十餘年曼卿上書言十事不報已而元昊反西方用兵始思其言召見稍用其説籍河北一無二字河東陜西之民得鄉兵數十萬曼卿奉使籍兵河東還稱旨賜緋衣銀魚天子方思盡其才而且病矣既而聞邉將有欲以鄉兵扞賊者笑曰此得吾粗也夫不教之兵勇怯相雜若怯者見敵而動則勇者亦牽而潰矣今或不暇教不若募其敢行者一有用字則人人皆勝兵也其視世事蔑若不足為及聽其施設之方雖精思深慮不能過也狀貎偉然喜酒自豪若不可繩以法度退而質其平生趣一作取舍大節無一悖于理者遇人無賢愚皆盡忻歡一作歡忻及間而可不天下是非善惡當其意者無幾人其為文章勁健稱其意氣有子濟滋天子聞其喪官其一子使祿其家既卒之三十七日葬于太清之先塋其友歐陽修表於其墓曰嗚呼曼卿寧自混以為高不少屈於合世可謂自重之士矣士之所負者愈大則其自顧也愈重自顧愈重則其合愈難然欲與共大事立奇功非得一無得字難合自重之士不可為也古之魁雄之人未始不負高世之志故寧或毁身汚迹卒困於無聞或老且死而幸一遇猶克少施於世若曼卿者非徒與世難合而不克所施亦其不幸不得至乎中壽其命也夫其可哀也夫
  太常博士尹君墓誌銘并序
  君諱源字子漸姓尹氏與其弟洙師魯俱有名於當世其論議文章博學彊記皆有以過人而師魯好辯果於有為子漸為人剛簡不矜飾能自晦藏與人居久而莫知至其一有所發則人必驚伏其視世事若不干其意已而𣙜其情偽計其成敗後多如其言其性不能容常人而善與人交久而益篤自天聖明道之間予與其兄弟交其得於子漸者如此其曽祖諱誼贈光祿少卿祖諱文化官至都官郎中贈刑部侍郎父諱仲宣官至虞部員外郎贈工部郎中子漸初以祖䕃補三班借職稍遷左班殿直天聖八年舉進士及第為奉禮郎累遷太常博士歴知芮城河陽二縣簽署孟州判官事又知新鄭縣通判涇州慶州知懐州以慶厯五年三月十四日卒于官趙元昊寇邊圍定川堡大將葛懷敏發涇原兵救之君遺懷敏書曰賊舉其一無此字國而來其利不在城堡而兵法有不得而救者且吾軍畏法見敵必赴而不計利害此其所以數敗也宜駐兵瓦亭見利而後動懷敏不能用其言遂以敗死劉渙知滄州杖一卒不服渙命斬之以聞一作狥坐專殺降知宻州君上書為渙論直得復知滄州范文正公常薦君材可以居館閣召試不用遂知懷州至朞月大治是時天子用范文正公與今觀文殿學士富公武康軍節度使韓公欲更置天下事而權倖小人不便三公皆罷去而師魯與時賢士多被誣枉得罪君歎息憂悲發憤以一無此字謂生可厭而死可樂也往往被酒哀歌泣下朋友皆竊恠之已而以疾卒享年五十至和元年十有二月十三日其子材葬君于一作於河南府壽安縣甘泉鄉龍一作龕澗里其平生所為文章六十篇皆行於世子男四人曰材植機桴嗚呼師魯常勞其智於事物而卒蹈憂患以窮死若子漸者曠然不有累其心而無所屈其志然其壽考亦以不長豈其所謂短長得失者皆非此之謂歟其所以然者不可得而知歟銘曰
  有韞于中不以施一憤樂死其如歸豈其志之將衰不然世果可嫉其如斯
  黄夢升墓誌銘
  予友黄君夢升其先婺州金華人後徙洪州之分寧其曽祖諱元吉祖諱某父諱中雅皆不仕黄氏世為江南大族自其祖父以來樂以家貲賑鄉里多聚書以招一有延字四方之士夢升兄弟皆好學尤以文章意氣自豪予少家隨一有州字夢升從其兄茂宗官于隨予為童子一作予時為童子無下四字立諸兄側見夢升年十七八眉目明秀善飲酒談笑予雖㓜心已獨奇夢升一作已能知夢升為可奇其後七一作八九年予與夢升皆舉進士於京師夢升得丙科初任興國軍永興主簿怏怏不得志以疾一有解字去久之復調江陵府公安主簿時予一作予時謫夷陵令遇之于江陵夢升顔色憔悴初不可識久而握手嘘𡃰相飲一作勞以酒夜醉起舞歌呼大噱一作自若予益悲夢升志雖衰而少時意氣尚在也後二年予徙乾德令夢升復調南陽主簿又遇之于鄧間常問其平生所為文章幾何夢升慨然歎曰吾已諱之矣窮達有命非世之人不知我一有乃字我羞道於世人也求之不肯出遂飲之酒復大醉起舞歌呼因一有大字笑曰子知我者一作獨子知我乃肯出其文讀之一無二字博辨雄偉其一無此字意氣奔放猶一有若字不可禦予又益悲夢升志雖困而獨其一無二字文章未衰也是時謝希深出守鄧州尤喜稱道天下士予因手書夢升文一通欲以一本改欲以字為將示希深未及而希深卒予亦去鄧後之守鄧者皆俗吏一作庸人不復知夢升夢升素剛不苟合負其所有常怏怏無所施一作憤憤無所發卒以不得志死于南陽夢升諱注以寳元二年四月二十五日卒享年四十有二其平生所為文曰破碎集公安集南陽集凡三十巻娶潘氏生四一作其娶温氏生三男二女將以慶厯四年某月某日葬于董坊之先塋一作葬于先塋之側其弟渭泣而來告曰吾兄患世之莫吾知孰可為其銘予素悲夢升者因為之銘曰
  予嘗讀夢升之文至於哭其兄子庠之詞曰子之文章電激雷震雨雹忽止閴然滅泯未嘗不諷誦歎息而不已嗟夫夢升曽不及庠不震不驚鬱塞埋藏孰與一作予其有不使其施吾不知所歸咎徒為夢升而悲
  蔡君山墓誌銘
  予友蔡君謨之弟曰君山為開封府太康主簿時予與君謨皆為館閣校勘居京師君山數往來其兄家見其以縣事决於其府府尹吳遵路素剛好以嚴憚下吏君山年少位卑能不懾屈而得盡其事之詳吳公獨喜以君山為能予始知君山敏於為吏而未知其他也明年君謨南歸拜其親夏京師大疫君山以疾卒于縣其妻程氏一男二女皆㓜縣之人哀其貧以錢二百千為其賻程氏泣曰吾家素以亷為吏不可以此汚吾夫拒而不受於是又知君山能以惠愛其縣人而以廉化其妻妾也君山間嘗語予曰天子以六科䇿天下士而學者以記問應對為事非古取士之意也吾獨不然乃晝夜自苦為學及其亡也君謨發其遺藁得十數萬言皆當世之務其後踰年天子與大臣講天下利害為條目其所改更於君山之藁得其五六於是又知君山果天下之奇才也君山景祐中舉進士初為長谿縣尉縣媪二子漁於海而亡媪指某氏為仇告縣捕賊縣吏難之皆曰海有風波豈知其不水死乎且雖果為仇所殺若屍不得則於法不可理君山獨曰媪色有寃吾不可不為理乃隂察仇家得其迹與媪約曰吾與汝宿海上期十日不得屍則為媪受捕賊之責凡宿七日海水潮二屍浮而至驗之皆殺也乃捕仇家伏法民有夫婦偕出而盗殺其守舍子者君山亟召里民畢㑹環坐而熟視之指一人曰此殺人者也訊之果伏衆莫知其以何術得也長谿人至今喜道君山事多如此曰前史所載能吏號如神明不過此也自天子與大臣條天下事而屢下舉吏之法尤欲官無小大必得其材方求天下能吏而君山死矣此可為痛惜者也君山諱髙享年二十有八以某年某月某日卒今年君謨又歸迎其親自太康取其柩以歸將以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某所且謂予曰吾兄弟始去其親而來京師欲以仕宦為親榮今幸還家吾弟獨以柩歸甚矣老者之愛其子也何以塞吾親之悲子能為我銘君山乎乃為之銘曰
  嗚呼吾聞仁義之行于天下也可使父不哭子老不哭少一作㓜嗟夫君山不得其壽父母七十扶行一作杖送柩退之有言死孰謂夭子墓予銘其傳不朽庶幾以此慰其父母
  張子野墓誌銘
  吾友張子野既亡之二年其弟充以書來請曰吾兄之喪將以今年三月某日葬于開封不可以不銘銘之莫如子宜嗚呼予雖不能銘然樂道天下之善以傳焉況若吾子野者非獨其善可銘又有平生之舊朋友之恩與其可哀者皆宜見於予文宜其來請於予也初天聖九年予為西京留守推官是時陳郡謝希深南陽張堯夫與吾子野尚皆無恙於時一府之士皆魁傑賢豪日相往來飲酒歌呼上下角逐爭相先後以為笑樂而堯夫子野退然其間不動聲氣衆皆指為長者予時尚少心壯志得以為洛陽東西之衝賢豪所聚者多為適然耳其後去洛來京師南走夷陵並江漢其行萬三四千里山砠水厓窮居獨遊思從曩人邈不可得然雖洛人至今皆以謂無如嚮時之盛然後知世之賢豪不常聚而交遊之難得為可惜也初在洛時已哭堯夫而銘之其後六年又哭希深而銘之今又哭吾子野而銘一有之字於是又知非徒相得之難而善人君子欲使幸而久在於世亦不可得一有也嗚呼可哀也己子野之世曰贈太子太師諱某曽祖也宣徽北院使樞宻副使累贈尚書令諱遜皇祖也尚書比部郎中諱敏中皇考也曽祖妣李氏隴西郡夫人祖妣宋氏昭應郡夫人孝章皇后之妹也妣李氏永安縣太君子野家聨后姻世久貴仕而被服操履甚於寒儒好學自力善筆札天聖二年舉進士歴漢陽軍司理參軍開封府咸平主簿河南法曹參軍王文康公錢思公謝希深與今參知政事宋公咸薦其能改著作佐郎監鄭州酒税知閬州閬中縣就拜祕書丞秩滿知亳州鹿邑縣寳元二年二月丁未以疾卒于宮享年四十有八子伸郊社掌生次從次㓜未名女五人一適人矣妻劉氏長安縣君子野為人外雖愉怡中自刻苦遇人渾渾不見圭角而志守端直臨事敢一作果決平居酒半脱冠垂頭童然秃且白矣予固已悲其早衰而遂止於此豈其中亦有不自得者邪子野諱先其上世博州高堂人自曽祖已來家京師而葬開封今為開封人也銘曰
  嗟夫子野質厚材良孰屯其亨孰短其長豈其中有不自得而外物有以戕開封之原新里之鄉三世于此其歸其藏
  太常博士周君墓表
  有篤行君子曰周君者孝於其親友於其兄弟居父母喪與其兄某弟某居于倚廬不飲酒食肉者三年其言必戚其哭必哀除喪而癯然不能勝人事者蓋久而後復自孔子在魯而魯人不能行三年之喪其弟子疑以為問則非魯而他國可知也孔子殁而其後世又可知也今世之人知事其親者多矣或居喪而不哀者有矣生能事而死能哀或不知喪禮者有矣或知禮而以謂喪主於哀而已不必合於禮者有矣如周君者事生盡孝居喪盡哀而以禮者也禮之失久矣喪禮尤廢也今之居喪者惟仕宦婚嫁聽樂不為此特法令之所禁爾其喪麻之數哭泣之節居處之别飲食之變皆莫知夫有禮也在上位者不以身率其下在下者無所望於其上其遂廢矣乎故吾於周君有所取也君諱堯卿字子俞道州永明縣人也天聖二年舉進士累官至太常博士歴連一作道衡二州司理叅軍桂州司錄知高安寧化二縣通判饒州未行以慶厯五年六月朔日卒于朝集之舍享年五十有一皇祐五年某月日葬于道州永明縣之紫微岡曽祖諱某祖諱某父諱某贈某官母唐氏封某縣太君娶某氏封某縣君君學長於毛鄭詩左氏春秋家貧不事生産喜聚書居官祿雖薄常分俸以賙宗族朋友人有慢已者必厚為禮以愧之其為吏所居皆有能政有文集二十巻君有子七人曰諭鼎州司理叅軍曰詵湖州歸安主簿曰謐曰諷曰諲曰説曰誼皆未仕嗚呼孝非一家之行也所以移於事君而忠仁於宗族而睦交於朋友而信始於一鄉推之四海表于金石示之後世而勸考君之所施者無不可以書也豈獨俾其子孫之不隕也哉
  大理寺丞狄君墓誌銘
  距長沙縣西三十里新陽鄉梅溪村一作距某縣東南若干里其原有墓曰狄君之墓者廼予所記一作紀糓城孔子廟碑所謂狄君栗者也始君居糓城有善政嘗己見於予文及其亡也其子遵誼泣而請曰願卒其詳而銘之以終先君死生之賜烏虖予哀狄君者其壽止於五十有六其官止於一卿丞蓋其生也以不知於世而止於是若其殁而又無傳則後世遂將泯没而為善者何以勸焉此予之所欲銘也君字仲莊世為長沙人㓜孤事母鄉里稱其孝好一作力學自立年四十始用其兄棐䕃補英州真陽主簿再調安州應城尉能使其縣終君之去無一人為盗薦者稱其材任治民乃遷糓城令漢旁之民惟鄧糓為富縣尚書銓吏常邀厚賂以售貪令故省中私語一有鄧瑴二字以一二數之惜為奇貨而二邑之民未嘗得廉吏其豪猾習以賕賄汙令而為自恣至君一切以法繩之姦民大吏不便君之政者往往訴於其上雖按覆率不能奪君所為其州所下文符有不如理必輙封還州吏亦切齒求君過失不可得君益不為之屈其後民有訟田而君誤㫁者訴之君坐被劾已而縣籍彊壯為兵有告訟田之民隱丁以規避者君笑曰是嘗訴我者彼寃民能自伸此令一有養民二字之所欲也吾豈挾此而報以罪邪因置之不問縣民繇是知君為愛我是歲西北初用兵州縣既大籍彊壯而訛言相驚一作警云當驅以備邊縣民數萬聚邑中㑹秋大雨霖米踊貴絶粒君發常平粟賑之有司劾君擅發倉廪君即具狀事聞朝廷亦原之又為其民正其税籍之失而吏得歲免破産之患逾年政大洽乃修孔子廟作禮器與其邑人春秋釋奠而興于學時予為乾德令嘗至其縣與其民言皆曰吾邑不幸有生而未識廉吏者而長老之民所記纔一人而繼之者今君也問其一人者曰張及也推及之歲至于君蓋三十餘年是謂一世矣嗚呼使民更一世而始得一良令吏其可不慎擇乎君其可不惜其殁乎其政之善者可遺而不錄乎君用糓城之績遷大理寺丞知新州至則丁母夫人鄭氏憂服除赴京師道病卒于宿州實慶厯五年七月二十四日也曽祖諱崇謙連州桂陽令祖諱文蔚全州清湘令父諱杞不仕君娶滎陽鄭氏生子男二人遵誼遵微皆舉進士一無此四字女四人長適進士胡純臣其三尚㓜一無其字銘曰
  彊而仕古之道終不壽不為夭善在人宜有後銘于石著不朽
  瀧岡阡表
  嗚呼惟我皇考崇公卜吉于瀧岡之六十年其子修始克表於其阡非敢緩也蓋有待也修不幸生四歲而孤太夫人守節自誓居窮一作貧自力於衣食以長以教俾至于成人太夫人告之曰汝父為吏廉而好施與喜賓客其俸祿雖薄常不使有餘曰毌以是為我累故其亡也無一瓦之覆一壠之植碑本作殖以庇而為生吾何恃而能自守邪吾於汝父知其一二以有待於汝也自吾為汝家婦不及事吾姑然知汝父之能養也汝孤而㓜吾不能知汝之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將有後也吾之始歸也汝父免於母喪方逾年歲時祭祀則必涕泣曰祭而豐不如養之薄也間御酒食則又涕泣曰昔常一作吾不足而今有餘其何及也吾始一二見之以為新免於喪適然耳既而其後常然至其終身未嘗不然吾雖不及事姑而以此知汝父之能養也汝父為吏嘗夜燭治官書屢廢而歎吾問之則曰此死獄也我求其生不得爾吾曰生可求乎曰求其生而不得則死者與我皆無恨也一無也字矧求而有得邪以其有一本有字作求而得則知不求而死者有恨也夫常求其生猶失之死而世一作況常求其死也回顧乳者劔一作抱汝而立于旁因指而歎曰術者謂我歲行在戍將死使其言然吾不及見兒之立也後當以我語告之其平居教他子弟常用此語吾耳熟焉故能詳也其施於外事吾不能知其居于家無所矜飾而所為如此是真發於中者邪嗚呼其心厚於仁者邪此吾知汝父之必將有後也汝其勉之夫養不必豐要於孝利雖不得博於物要其心之厚於仁吾不能教汝此汝父之志也脩泣而志之不敢忘先公少孤力學咸平三年進士及第為道州判官泗綿二州推官又為泰州判官享年五十有九葬沙溪之瀧岡太夫人姓鄭氏考諱德儀世為江南名族太夫人恭儉仁愛而有禮初封福昌縣太君進封樂安安康彭城三郡太君自其家少微一作賤時治其家以儉約其後常不使過之曰吾兒不能苟合於世儉薄所以居患難也其後脩貶夷陵太夫人言笑自若曰汝家故貧賤也碑本無此六字吾處之有素矣汝能安之吾亦安矣自先公之亡二十年脩始得祿而養又十有二年列官于朝始得贈封其親又十年修為龍圖閣直學士尚書一無尚書二字吏部郎中留守南京太夫人以疾終一作卒于官舍享年七十有二又八年修以非才入副樞宻遂叅政事又七年而罷自登二府天子推恩褒其三世故一作蓋自嘉祐以來逢國大慶必加寵錫皇曽祖府君累贈金紫光祿大夫太師中書令曽祖妣累封楚國太夫人皇祖府君累贈金紫光祿大夫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祖妣累封吴國太夫人皇考崇公累贈金紫光祿大夫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皇妣累封越國太夫人今上初郊皇考賜爵為崇國公太夫人進號魏一作韓國於是小子修泣而言曰嗚呼為善無不報而遲速有時此理之常也惟我祖考積善成德宜享其隆雖不克有於其躬而賜爵受封顯榮襃大實有三朝之錫命是足以表見於後世而庇賴其子孫矣乃列其世譜具刻于碑既又載我皇考崇公之遺訓太夫人之所以教而有待於修者並揭于阡俾知夫小子修之德薄能鮮遭時竊位而幸全大節不辱其先者其來有自















  續文章正宗巻七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八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增訂
  叙事名儒文人事迹賢士大夫事迹
  給事中孔公墓誌銘     王安石
  宋故朝請大夫給事中知鄆州軍州事兼管内河堤勸農同羣牧使上䕶軍魯郡開國侯食邑一千六百戸實封二百戸賜紫金魚袋孔公者尚書工部侍郎贈尚書吏部侍郎諱朂之子兖州曲阜縣令襲封文宣公贈兵部尚書諱仁玉之孫兖州泗水縣主簿諱光嗣之曾孫而孔子之四十五世孫也其仕當今天子天聖寳元之間以剛毅諒直名聞天下嘗知諫院矣上書請明肅太后歸政天子而廷奏樞宻使曹利用上御藥羅崇勲罪狀當是時崇勲操權利與士大夫為市而利用悍强不遜内外憚之嘗為御史中丞矣皇后郭氏廢引諫官御史伏闕以爭之求見上皆不許而固爭之得罪然後巳盖公事君之大節如此此其所以名聞天下而士大夫多以公不終於大位為天下惜者也公諱道輔字厚濟初以進士釋褐補寧州軍事推官年少耳然斷獄議事已能使老吏憚驚遂遷大理寺丞知兖州仙源縣事又有能名其後嘗直史館待制龍圖閣判三司理欠憑由司登聞檢院吏部流内銓糺察在京刑獄知許徐兖鄆秦五州留守南京而兖鄆御史中丞皆再至所至官治數以爭職不阿或絀或遷而公持一節以終身蓋未嘗自絀也其在兖州也近臣有獻詩百篇者執政請除龍圖閣直學士上曰是詩雖多不如孔某一言乃以公為龍圖閣直學士於是人度公為上所思且不久於外矣未幾果復召以為中丞而宰相使人說公稍折節以待遷公乃吿以不能於是又度公且不得久居中而公果出初開封府吏馮士元坐獄語連大臣數人故移其獄御史劾士元罪止於杖又多更赦公見上上固怪士元以小吏與大臣交私汙朝廷而所坐如此而執政又以謂公為大臣道地故出知鄆州公以寳元二年如鄆道得疾以十二月壬申卒于滑州之韋城驛享年五十四其後詔追郭皇后位號而近臣有為上言公明肅太后時事者上亦記公平生所為故特贈公尚書工部侍郎公夫人金城郡君尚氏尚書都官員外郎諱賔之女生二男子曰淘今為尚書屯田員外郎曰宗翰今為太常博士皆有行治世其家累贈公金紫光祿大夫尚書兵部侍郎而以嘉祐七年十月壬寅葬公孔子墓之西南百歩公㢘於財樂振施遇故人子恩厚尤篤而尤不好鬼神禨祥事在寧州道士治真武像有蛇穿其前數出近人人傳以為神州將欲視驗以聞故率其屬往拜之而蛇果出公即舉笏擊蛇殺之自州將以下皆大驚巳而又皆大服公由此始知名然余觀公數處朝廷大議視禍福無所擇其智勇有過人者勝一蛇之妖何足道哉世多以此稱公者故余亦不得而畧也銘曰
  展也孔公維志之求行有險夷不改其輈權彊所忌讒諂所讎考終厥位寵祿優優維皇好直是錫公休序行納銘為識諸幽
  太子太傅田公墓誌銘
  田氏故京兆人後遷信都晉亂公皇祖太傅入于契丹景德初契丹寇澶州畧得數百人以屬皇考太師太師哀憐之悉縱去因自脫歸中國天子以為廷臣積官至太子率府率以終為人沉悍篤實不苟為笑語生八男子多知名而公為長子公少卓犖有大志好讀書書未嘗去手無所不讀蓋亦無所不記其為文章得紙筆立成而閎博辨麗稱天下初舉進士賜同學究出身不就後數年遂中甲科補江寧府觀察推官以母英國太夫人喪罷去除喪補楚州團練判官用舉者監轉般倉遷祕書省著作佐郎又對賢良方正䇿為第一遷太常丞通判江寧府數上書言事召還將以為諫官方是時趙元昊反夏英公范文正公經畧陜西言臣等才力薄使事恐不能獨辦請得田某自佐以公為其判官直集賢院參都總管軍事自真宗弭兵至是且四十年諸老將盡死為更者不知兵法師數陷敗士民震恐二公隨事鎮撫其為世所善多公計䇿大將有欲悉數路兵出擊賊者朝廷許之矣公極言其不可乃止又言所以治邊者十四事多聽用還為右正言判三司理欠憑由司權修起居注遂知制誥判國子監於是陜西用兵未巳人大困以公副今宰相樞宻副使韓公宣撫自宣撫歸判三班院而河北告兵食闕又以公往視而保州兵士殺通判閉城為亂又以公為龍圖閣直學士知成德軍真定府定州安撫使往執殺之論功遷起居舎人又移秦鳳路都總管經畧安撫使知秦州遭太師喪辭起復者久之上使中貴人手勅趣公公不得已則乞歸葬然後起既葬託邊事求見上曰陛下以孝治天下方邊鄙無事朝廷不為無人而區區犬馬之心尚不得自從臣即死不知瞑矣因泫然泣數行下上視其貌甚瘠又聞其言悲之乃聽終喪蓋帥臣得終喪自公始以樞宻直學士為涇原路兵馬都總管經畧安撫使知渭州遂自尚書禮部郎中遷右諫議大夫知成都府充蜀梓利䕫路兵馬鈐轄西南夷侵邊公嚴兵憚之而誘以恩信即皆稽顙蜀自王均李順再亂遂號為易動往者得便宜決事而多擅殺以為威至雖小罪猶并妻子遷出之蜀流離顛頓有以故死者公抑循教誨兒女子畜其人至有甚惡然後繩以法蜀人愛公以繼張忠定而謂公所斷治為未嘗有誤歲大凶寛賦減徭發廪以救之而無餓者事聞賜書奬諭遷給事中以守御史中丞充理檢使召焉未至以為樞宻直學士權三司使既而又以為龍圖閣學士翰林學士又遷尚書禮部侍郎正其使號自景德會計至公始復鈎考財賦盡知其出入於是入多景德矣歲所出乃或多於入公以謂厚歛疾費如此不可以持久然欲有所埽除變更興起法度使百姓得完其蓄積而縣官亦以有餘在上與執政所為而主計者不能獨任也故為皇祐會計錄上之論其故冀以寤上上固恃公欲以為大臣居頃之遂以為樞宻副使又以檢校太傅充樞宻使公自常選數年遂任事於時及在樞宻為之使又超其正天下皆以為宜顧尚有恨公得之晚者公行内修於諸弟尤篤為人寛厚長者與人語款款若恐不得當其意至其有所守人亦不能移也自江寧歸宰相私使人招之公謝不往及為諫官於小事近功有所不言獨常從容為上言為治大方而已范文正公等皆士大夫所望以為公卿而其位未副公得間輒為上言之故文正公等未幾皆見用當是時上數以天下事責大臣慨然欲有所為蓋其志多自公發公所設施事趣可功期成因能任善不必已出不為獨行異言以峙聲名故功利之在人者多而事迹可記者止於如此嘉祐三年十二月暴得疾不能興上聞悼駭勑中貴人太醫問視疾加損輒以聞公即辭謝求去位奏至十四五猶不許而公求之不已乃以為尚書右丞觀文殿學士翰林侍讀學士提舉景靈宫事而公求去位終不已於是遂以太子少傅致仕致仕凡五年疾遂篤以八年二月乙酉薨于第享年五十九號推誠保德功臣階特進勲上柱國爵開國京兆郡公食邑三千五百戸實封八百戸詔贈公太子太保而賻賜之甚厚公諱况字元均皇曾祖諱祐贈太保皇祖諱行周贈太傅皇考諱延昭贈太師妻富氏封永嘉郡夫人今宰相河南公之女弟也無男子以弟之子至安為主後女子一人尚㓜田氏自太師始占其家開封而葬陽翟故今以公從太師葬陽翟之三封鄉西呉里於是公弟右賛善大夫洵來曰卜葬公利四月甲午請所以誌其壙者蓋公自佐江寧以至守蜀在所輒興學數親臨之以進諸生某少也與公弟游而公所進以為可教者也知公為審銘曰
  田室於姜卒如龜祥後其孫子曠不世史於宋繼顯自公攸始奮其華蕤配實之美乃發帝業深宏卓煒乃興佐時宰飪調胹文馴武克内外隨施亦有厚仕孰無衆毁公獨使彼若榮豫已維昔皇考敢於活人傳祉在公不集其身公又多譽公宜難老胡此殆疾不終壽考掩詩於幽為告永久
  兵部知制誥謝公行狀
  公諱絳字希深其先陳郡陽夏人以試祕書省校書郎起家中進士甲科守太常寺奉禮郎七遷至尚書兵部員外郎以卒嘗知汝之潁隂縣檢理祕書直集賢院通判常州河南府為開封府三司度支判官與修真宗史知制誥判吏部流内銓最後以請知鄧州遂葬於鄧年四十六其卒以寳元二年公以文章貴朝廷藏於家凡八十巻其制誥世所謂常楊元白不足多也而又有政事材遇事尤劇尤若簡而有餘所至輒大興學舎莊懿明肅太后起二陵於河南不取一物於民而足皆公力也後河南聞公䘮有出涕者諸生至今祠公像於學鄧州有僧某誘民男女數百人以昬夜聚為妖積六七年cq=204不發公至立殺其首弛其餘不問又欲破美陽堰廢職田復召信臣故渠以水與民而罷其嵗役以卒故不就於吏部所施置為後法其在朝大事或諫小事或以其職言郭皇后失位稱詩白華以諷爭者貶公又救之嘗上書論四民失業獻大寳箴議昭武皇帝不宜配上帝請罷内作諸竒巧因災異推天所以譴告之意言時政又論方士不宜入宫請追所賜詔又以為詔令不宜偏出數易請繇中書宻院然後下其所嘗言甚衆不可悉數及知制誥自以其近臣上一有所不聞其責今豫我愈慷慨欲以論諫為己事故其葬也廬陵歐陽公銘其墓尤嘆其不壽用不極其材云卒之日歐陽公入哭其堂椸無新衣出視其家庫無餘財蓋食者數十人三從孤弟妷皆在而治衣櫛纔二婢平居寛然貌不自持至其敢言自守矯然壯者也謝氏本姓任自受氏至漢魏無顯者而盛於晉宋之間至再世有名爵於朝而四人皆以材稱於世先人與公皆祥符八年進士而公子景初等以歴官行事來曰願有述也將獻之太史謹撰次如右謹狀
  沈内翰墓誌銘
  公姓沈氏諱遘字文通世為杭州錢塘人曽祖諱某皇贈兵部尚書祖諱某皇贈吏部尚書父扶今為尚書金部員外郎公初以祖廕補郊社齋郎舉進士於廷中為第一大臣疑己仕者例不得為第一故以為第二除大理評事通判江寕府當是時公年二十人吏少公而公所為卓越已足以動人然世多未知公果可以有為也祀明堂恩遷秘書省著作佐郎歲滿召歸除太常丞集賢校理判登聞鼓院吏部南曹權三司度支判官又判都理欠憑由司於是校理八年矣平居閉門雖執政非公事不輙見也故雖執政初亦莫知其為材居久之乃始以同修起居注召試知制誥及為制誥遂以文學稱天下金部君坐免歸求知越州又移知杭州鉏治姦蠧所禁無不改崇奬賢知得其歡心兩州人皆畫像祠之英宗即位召還勾當三班院兼提舉兵吏司封官告院兼判集賢院延見勞問甚悉居一月權發遣開封府事公初至開封指以相告曰此杭州沈公也及攝事人吏皆屏息既而以知審官院遂以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開封府公旦晝視事日中則廷無留人出謝諸客從容笑語客皆怪公獨有餘日而畿内翕然稱治人人如公坐視其左右於是名實暴燿振發賢臨一時自天子大臣皆論以為國之器而閭巷之士奔走談說讙呼鼓舞以不及為恐會母夫人疾病請東南一州視疾英宗曰學士豈可以去朝廷也明日除翰林學士知制誥充羣牧使兼權判吏部流内銓判尚書禮部公雖去開封然皆以為朝夕且大用矣而遭母夫人䘮以去英宗聞公去尤悼惜特遣使者追賜黄金百兩以金部君知蘇州公居䘮致哀寢食如禮以某年某月得疾杭州之墓次某日至蘇州而以某日卒年四十有三三男子六女中男恭嗣後公六日卒隆嗣延嗣與六女皆尚㓜夫人陸氏封安定郡君公官右諫議大夫散官朝散大夫勲輕車都尉爵長安縣開國伯食邑八百戸有文集十巻公平居不常視書而文辭敏麗可喜强記精識長於議論世所謂老師宿學無所不讀通於世務者皆莫能屈也與人甚簡而察其能否賢不肖尤詳視遇之各盡其理為政號為嚴明而時有所縱舎於善良貧弱撫恤之尤至在杭州待使客多所闊畧而州人之貧無以葬及女子失怙恃而無以嫁者以公使錢葬嫁之凡數百人於其卒知與不知皆為之歎惜某年某月某日葬公杭州某鄉某里銘曰
  沈公儀儀德義孔時升自東方其明孰夷視瞻歎譽無我敢疵正晝而隕嗚呼可悲序傳有史亦在銘詩
  祕閣校理丁君墓誌銘
  朝奉郎尚書司封員外郎充祕閣校理新差通判永州軍州兼管内勸農事上輕車都尉賜緋魚袋晉陵丁君卒臨川王某曰噫吾僚也方吾少時輔我以仁義者乃發哭弔其孤祭焉而許以銘越三月君壻以狀至乃叙銘赴其葬叙曰君諱寳臣字元珍少與其兄宗臣皆以文行稱鄉里號為二丁景祐中皆以進士起家君為峽州軍事判官與廬陵歐陽公游相好也又為淮南節度掌書記或誣富人以博州將貴人也猜而專吏莫敢議君獨力爭正其獄又為杭州觀察判官用舉者兼州學教授又用舉者遷太子中允知越州剡縣蓋其始至流大姓一人而縣遂治卒除弊興利甚衆人至今言之於是再遷為太常博士移知端州儂智高反攻至其治所君出戰能有所捕斬然卒不勝乃與其州人皆去而避之坐免一官徙黄州會除太常丞監湖州酒又以大臣有解舉者遷博士就差知越州諸暨縣其治諸暨如剡越人滋以君為循吏也英宗即位以尚書屯田員外郎編校祕閣書籍遂為校理同知太常禮院君質直自守接上下以恕雖貧困未嘗言利於朋友故舊無所不盡故其不幸廢退則人莫不憐少進也則皆為之喜居無何御史論君嘗廢矣不當復用遂出通判永州世皆以咎言者謂為不宜夫敺未嘗教之卒臨不可守之城以戰虎狼百倍之賊議今之法則獨可守死爾論古之道則有不去以死有去之以生吏方操法以責士則君之流離窮困幾至老死尚以得罪於言者亦其理也君以治平三年待闕於常州於是再遷尚書司封員外郎以四年四月四日卒年五十八有文集四十巻明年二月二十九日葬于武進縣懐德北鄉郭莊之原君曽祖諱耀祖諱諒皆弗仕考諱東之贈尚書工部侍郎夫人饒氏封晉陵縣君前死子男隅除隮為進士其季恩兒尚㓜女嫁祕書省著作佐郎集賢校理同縣胡宗愈其季未嫁嫁胡氏者亦又死矣銘曰
  文於辭為達行於德為充道於古為可命於今為窮嗚呼已矣卜此新宫
  廣西轉運使蘇君墓誌銘
  慶厯五年河北都轉運使龍圖閣直學士信都歐陽修以言事切直為權貴人所怒因其孤甥女子有獄誣以姦利事天子使三司户部判官太常博士武功蘇君與中貴人雜治當是時權貴人連内外諸怨惡修者為惡言欲傾修銳甚天下汹汹必修不能自脫蘇君卒白上曰修無罪言者誣之耳於是權貴人大怒誣君以不直絀使為殿中丞泰州監稅然天子遂寤言者不得意而修等皆無恙蘇君以此名聞天下嗟乎以忠為不忠而誅不當於有罪人主之大戒然古之陷此者相隨屬以有左右之讒而無如蘇君之救是以卒至於敗亡而不寤然則蘇君一動其功於天下豈小也哉蘇君既出逐權貴人更用事凡五年之間再赦而君六徙東西南北水陸奔走輒萬里其心恬然無有怨悔遇事强果未嘗少屈蓋孔子所謂剛者殆蘇君矣蘇君之仁與智又有足稱者嘗通判陜府當葛懐敏之敗邊告急樞宻便取道路戍還之卒再戍大怨即讙聚謀為變吏白閉城城中無一人敢出君徐以一騎出卒間諭慰止之而以便宜還使者戍卒喜曰微蘇君吾不得生陜人曰微蘇君吾其掠死矣有令刺陜西之民以為兵敗亡者死既而亡者得有司治之以死而君輒縱去言上曰令民以死者為事不集也事集矣而亡者猶不赦恐其衆相聚而為盗惟朝廷幸哀憐愚民使得自反天子以君言為然而三十州之亡者皆不死其後知坊州州稅賦之無歸者里正代為之輸歲幣大家數十君鉤治使歸其主坊人不憂為里正自蘇君始也蘇君諱安世字夢得其先武功人後徙蜀蜀亡歸于京師今為開封人也曾大考諱進之率府副率大考諱繼殿直考諱咸熙贈都官郎中君以進士起家三十二年其卒年五十九為廣西轉運使而官止於屯田員外郎者以君十五年不求磨勘也君娶南陽郭氏又娶清河某氏子四人台文永州推官祥文太廟齋郎炳文試將作監主簿彦文未仕女子五人適進士會稽江松單州魚臺縣尉江山趙揚三人尚㓜君既卒之三年嘉祐二年十月庚午其子葬君揚州之江都東興寧鄉馬坊村而太常博士知常州軍州事臨川王安石為銘曰
  皇有四極周綏以福使維蘇君奠我南服元元蘇君不圓其方不晦其明君子之剛其枉在人我得吾直誰懟誰愠祗天之役日月有丘其下㝠㝠服君無窮安石之銘
  贈光祿少卿趙君墓誌銘
  儂智高反廣南攻破諸州州將之以義死者二人而康州趙君余嘗知其為賢者也君用叔祖䕃試將作監主簿選許州陽翟縣主簿潭州司法叅軍數以公事抗轉運使連劾奏君而州將為君訟於朝以故得無坐用舉者為温州樂清縣令又用舉者就除寧海軍節度推官知衢州江山縣斷治出已當於民心而吏不能得民一錢棄物道上人無敢取者余嘗至衢州而君之去江山蓋已久矣衢人尚思君之所為而稱說之不容口又用舉者改大理寺丞知徐州彭城縣祀明堂恩改太子右賛善大夫移知康州至二月而儂智高來攻君悉其卒三百以戰智高為之少却至夜君顧夫人取州印佩之使負其子以匿曰明日賊必大至吾知不敵然不可以去汝留死無為也明日戰不勝遂抗賊以死於是君年四十二兵馬監押馬貴者與卒三百人亦皆死而無一人亡者初君戰時馬貴惶擾至不能食飲君獨飽如平時至夜貴卧不能著寢君即大鼾比明而后寤夫死生之故亦大矣而君所以處之如此嗚呼其於義與命可謂能安之矣君死之後二日而州司理譚必始為之棺歛又百日而君弟至遂護其䘮歸葬至江山江山之人老㓜相擕扶祭哭其迎君䘮有數百里者而康州之人亦請於安撫使而為君置屋以祠安撫使以君之事聞天子贈君光祿少卿官其一子覲右侍禁官其弟子試將作監主簿又以其弟潤州錄事叅軍師陟為大理寺丞簽書泰州軍事判官㕔公事君諱師旦字濳淑其先單州之成武人曽祖諱晟贈太師祖諱和尚書比部郎中贈光祿少卿考諱應言太常博士贈尚書屯田郎中自君之祖始去成武而葬楚州之山陽故今為山陽人而君弟以嘉祐五年正月十六日葬君山陽上鄉仁和之原於是夫人王氏亦卒矣遂舉其䘮以祔銘曰可以無禍有功於時玩君安榮相顧莫為誰其視死高蹈不疑嗚呼康州銘以昭之
  廣西轉運使孫君墓碑
  君少學問勤苦寄食浮屠山中歩行借書數百里升樓誦之而去其階蓋數年而具衆經後遂博極天下之書屬文操筆布紙謂為方思而數百千言已就以天聖五年同學究出身補滁州來安縣主簿洪州右司理再舉進士甲科遷大理寺丞知常州晉陵縣移知潯州潯當是時人未趨學乃改作廟學召吏民子弟之秀者親為據案講說誘勸以文藝居未幾旁州士皆來學學者由此遂多以選通判耀州兵士有訟財而不直者安撫使以為直君爭之不得乃奏決於大理大理以君所爭為是而用君議編於敕慶厯二年擢為監察御史裏行於是奏彈狄青不當沮敗劉滬水洛城事又因日食言隂盛以後宫為戒仁宗大獵于城南衛士不及整而歸以夜明日將復出有雉隕于殿中君奏疏即是夜有詔止獵蠻唐和宼湖南以君按撫奏事有所不合因自劾乃知復州又通判金州知漢陽軍吉州稍遷至尚書都官員外郎提㸃江南西路刑獄有言常平歲凶當稍貴其粟以利糴本者詔從之君言此非常平本意也詔又從之儂智高反君即出兵二千於嶺以助英韶會除廣西轉運使馳至所部而智高方煽天子出大臣部諸將兵數萬擊之君驅散亡殘敗之吏民轉芻米於惶擾卒急之間又以餘力督守吏治城壍修器械屬州多完而師飽以有功君以勞遷尚書司封員外郎初君請斬大將之北者發騎軍以討賊及後賊所以破滅皆如君計䇿軍罷而人重困方恃君綏撫君乘險阻冒瘴毒經理出入啟居無時以皇祐二年三月七日卒于治所年五十六官至尚書工部郎中散官至朝奉郎勲至上輕車都尉君所為州整齊其大體闊畧其細故與賔客談說弦歌飲酒往往終日而能聽用佐屬盡其力事以不廢在御史言事計曲直利害如何不顧望大臣以此無助所為文自少及終以類集之至百巻天德地業人事之治掇拾貫穿無所不言而詩為多君諱抗字和叔姓孫氏得姓於衛得望於富春其在黟縣自君之高祖弃廣陵以避孫儒之亂至君曽大父諱某善治生以致富歲饑賤出米榖以斗升付糴者得歡心於鄉里大父諱某始盡棄其産而能招士以教子父諱某當終時君始十餘歲後以君故贈尚書職方員外郎君初娶張氏又娶呉氏又娶舒氏封太康縣君五男子適邈廸适遘適嘗從予遊年十四論議著書足以驚人終永州軍事推官邈今某州某縣令亦好學能文狀君行以求銘者邈也君之卒也天子以适試祕書省校書郎二女子一嫁試祕書省校書郎李簡夫一尚㓜君以某卒之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葬黟縣懷逺鄉上林村歙之為州在山嶺澗谷﨑嶇之中自去五代之亂百年名士大夫亦往往而出然不能多也黟尤僻陋中州能人賢士之所不至君孤童子徒歩宦學終以就立為朝廷顯用論次終始作為銘詩豈特以顯孫氏而慰其子孫乃亦以詒其鄉里銘曰
  在仁宗世蠻跳不制餽師牧民實有膚使踐艱乘危條變畫竒瘭毒既除膏熨以治方遷既隕哀暨山夷維此膚使文優以仕祿則不殖其書滿笥書蔵于家銘在墓前以告黟人孫氏之阡
  司農卿分司陳公神道碑
  司農卿分司南京陳公既以嘉祐七年九月某甲子葬開封府之祥符縣西韓村皇考魏公之塋至十一月公子世範等乃來求銘以作公碑蓋公昆弟皆從先人游而某又嘗得識公父子故為序其實而係以銘序曰公諱某字良器以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衛國公諱嵩者為曽祖以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燕國公諱光嗣者為祖而尚書左丞集賢院學士諱恕之子也左丞當真宗時叅知政事後以其子岐公之貴而贈至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魏國公公岐公之弟也而於魏公為少子年六十八以嘉祐七年六月得疾分司而以乙巳棄世于陳州階至朝散大夫勲至上柱國爵至潁川郡開國子食邑至六百戸賜紫金魚袋官終於司農卿而所更者祕書省正字太常寺太祝大理評事光祿大理寺丞太子中舎殿中丞國子博士尚書虞部比部駕部員外郎郎中司農光祿少卿少府監任終於知陳州而所歴者監楚州衡州酒稅知衢州江山縣知南恩州通判江揚洪廬潭州知衡州監江寧府糧料院知興化軍知均州判登聞鼓院知曹州判殿中省知郢州鄭州其通判揚州廬州皆有所避不赴知郢州則未赴而徙凡仕四十三年蓋其行事可記者衆矣而公子所能記者在江州人大饑且疫公為具饘粥醫藥不足則取廬山諸佛寺餘財以續之所活以萬數有盗刈人之禾而傷其主者當死公曰古之荒政所以恤人者盡矣然尚緩刑况今哉即奏貸其死洪州大水城之不滅者十五水得城竇以入舉城惶擾不知所為公豫具薪藁不終日以塞州人德之曰無陳公吾屬如何矣衡州之南山廣袤百餘里與夷接境大木䝉宻中國人逋逃其中冒稱夷人數出寇常寧諸邑其酋有挾左道者人傳以為能致風雨官軍尤憚之公誘以恩信則率衆數百來自占己而與其甥亡去又將為寇州人皆恐公設方略以一日捕得殺之天子賜詔書奬諭公因圖上山川形勢攻取之䇿以為賊今不除黨附日衆夷人謂中國無能為必出助之可須農隙發千人使操斧斤隨以强弩斬木除道則賊失所恃不攻而自窮又出其材可以佐經用奏未報轉運使害其事劾公擅擊斷不聽用佐吏又嘗稱病不自祭炎帝公坐此罷州人乞留不得而賊果侵尋不制朝廷出使發兵擊之數年然後定興化多進士就鄉舉者常八九百人而學舎弊小無文籍公至則新而大之為之購書而國子之所有者皆具均州治漢水上舟子數溺商旅取貨財而以險為解公捕案寘法因取近灘數家除其徭使表水險渉者因此得不死曹州多盗亡命之尤凶强者七十餘人公集重購得之幾盡又修律令五家為保之法故盗往往逃去之它境蓋公施於政者能如此公嘗為書十二篇上之曰國政要事其說多聽用而中書欲遷職事以奬之公乃自言外祖王氏葬揚州無主後願除淮南所當得之一官以往視其丘墓而已岐公之葬也天子自曹州召公歸襄事特詔許公升殿公謝岐公遭遇始終恩禮之厚因乞御篆岐公之碑首上為動容賜其首曰襃忠之碑而公終無一言自及既分司無田園僦官屋以居自為棺歛葬埋之制趣於儉而已少長好書以至於老於篆籕尤善有集二十巻其文能世其家者也夫人馮氏江南李氏時宰相延已之孫子男五人世範前商州洛南縣尉世安前廣州新會縣令世脩大理寺丞世永將作監主簿世奕太常寺太祝女四人長適大理評事柳安期次適右班殿直王允懿次尚㓜也陳氏漢太丘長諱寔之後故其望在潁川而世居洪州之南昌縣當唐末五代之亂無仕者魏公布衣起閭巷明敏諒直稱天下仍父子執國柄而至岐公尤盛公於仕嘗齟齬然尚至九卿以榮祿自終蓋太丘之仁隠阨於一時而紀諶群泰貴顯者數世豈魏公之先遭世不治亦有潜德晦行如太丘者乎不然何其後世之興如此是故不可以無銘也銘曰虞賔夏商其後為陳屢絶復封以承聖人至漢太丘棄時就德詒祿魏晉子孫世食既又困窮乃生魏公魏公之出魁名碩實有公有卿饋祀其室公則盛矣天子所思繩繩維卿亦顯于時治官牧民入出具宜胡公之虛太丘之里兩有州國紹榮本始歸葬浚郊皇考在前峙此銘詩為告新阡
  湖北轉運屯田劉君墓誌銘并序
  治平元年五月六日荆湖北路轉運判官尚書屯田郎中劉君年五十四以官卒三年卜十月某日葬真州楊子縣蜀岡而子洙以武寧章望之狀來求銘噫余故人也為序而銘焉序曰君諱牧字先之其先杭州臨安縣人君曽大父諱彦琛為呉越王將有功刺衢州葬西安於是劉氏又為西安人當太宗時嘗求諸有功於呉越者錄其後而君大父諱仁祚辭以疾及君父諱知禮又不仕而鄉人稱為君子後以君故贈官至尚書職方郎中君少則明敏年十六求舉進士不中曰有司豈枉我哉乃多買書閉戸治之及再舉遂為舉首起家饒州軍事推官與州將爭公事為所擠幾不免及後將范文正公至君大喜曰此吾師也遂以為師文正公亦數稱君勉以學君論議仁恕急人之窮於財物無所顧計凡以慕文正公故也弋陽富人為客所誣將抵死君得實以告文正公未甚信然以君故使吏雜治之居數日富人得不死文正公由此愈知君任以事歲終將舉京官君以讓其同官有親而老者文正公為歎息許之曰吾不可以不成君之善及文正公安撫河東乃始舉君可治劇於是君為兖州觀察推官又學春秋於孫復與石介為友州旱蝗奏便宜十餘事其一事請通登萊鹽商至今以為頼改大理寺丞知大名府館陶縣中貴人隨契丹使往來多擾縣君視遇有理人吏以無所苦先是多盗君用其黨推逐有發輒得後遂無為盗者詔集强壯刺其手為義勇多惶怖不知所為欲走君諭以詔意為言利害皆就刺欣然曰劉君不吾欺也留守稱其能雖府事往往咨君計䇿用舉者通判廣信軍以親老不行通判建州當是時今河陽宰相富公以樞宻副使使河北奏君掌機宜文字保州兵士為亂富公請君撫視君自長垣乘驛至其城下以三日會富公罷出君乃之建州方并屬縣諸里均其徭役人大喜而遭職方君䘮以去通判青州又以母夫人䘮罷又通判廬州朝廷弛茶𣙜以君使江西議均其稅蓋期年而後反客曰平生聞君敏而敢為今濡滯若此何故也君笑曰是固君之所能易也而我則不能且是役也朝廷豈以為它亦曰愛人而已今不深知其利害而苟簡以成之君雖以吾為敏而人必有不勝其弊者及奏事皆聽人果便之除廣南西路轉運判官於是修險阨募丁壯以減戍卒徙倉便輸考攝官功次絶其行賕居二年凡利害無所不興廢乃移荆湖北路至踰月卒家貧無以為䘮自棺椁諸物皆荆南士人為具君娶江氏生五男二女男曰洙沂汶為進士洙以君故試將作監主簿餘尚㓜初君為范富二公所知一時士大夫爭譽其材君亦慨然自以當得意己而屯邅留落抑没於庸人之中幾老矣乃稍出為世用若將有以為也而既死此愛君者所為恨惜然士之赫赫為世所願者可睹矣以君始終得䘮相除亦何負彼之有哉銘曰
  嗟乎劉君宜壽而顯何畜之久而施之淺雖或止之亦或使之唯其有命故止於斯
  虞部贈衛尉卿李公神道碑
  嘉祐八年六月某甲子制曰朕初即位大賚羣臣陞朝者及其父母具官某父具官某率德蹈義不躬榮祿能教厥子並為才臣加賜名命序諸卿位所以勸天下之為人父者豈特以慰孝子之心哉可特贈衛尉卿翌日某甲子中書下其書告第又副其書賜寛等以待墓焚寛等受書焚其副墓上乃撰次衛尉官世行治始卒來請曰先人賴天子慶施賜之官三品矣而墓碑未刻惟德善可以有辭于後世者夫子實聞知某曰然衛尉公墓隧宜得銘久矣於是為序而銘焉序曰公姓李氏故隴西人七世祖諱某始遷于光山五世祖諱某以其郡人王閩從之始為建安人曽祖諱某祖諱某皆不仕考諱某嘗仕江南李氏稍顯矣江南國除又舉進士中等以殿中丞致仕有學行名能知人贈其父大理評事而已亦以子貴贈至吏部尚書遊豫章樂其湖山曰吾必終於此於是又始為豫章人尚書之子伯曰虛己官至尚書工部侍郎以才能聞天下其季則公也公諱某字公濟少篤學讀書兼晝夜不息一以進士舉不中即以兄廕為郊社齋郎再遷福州閩清洪州靖安縣尉有能名遷饒州餘干縣令至則毁滛祠取其材以為孔子廟率縣人之秀者興于學豪宗大姓歛手不敢犯法州將部使者奏乞與京官移之劇縣不報而坐不覺獄卒殺人以免當是時侍郎方以分司就第公曰吾兄老矣我得朝夕從之游以洒埽先人廬冢尚何求而仕遂止不復言仕侍郎之卒也天子以公試祕書省校書郎知江州德安縣事辭不就後嘗一至京師大臣交口勸說欲官之終以其不可强也而晏元獻公為公請乃除太子洗馬致仕初尚書未老棄其官以歸至侍郎及公之退也亦皆未老自尚書至公再世皆有子而皆以嚴治其家如吏治江西士大夫慕其世德稱其家法蓋近世士多外自藩飾為聲名而内實罕能治其家及老往往顧利冒耻不知休息公獨父子兄弟能如此嗚呼其可謂賢於人也已公事親孝比遭大䘮廬墓六年然後已事兄與其寡姊衣食藥物必躬親之及公老矣二子就養如公之為子弟也寛嘗為江浙等路提㸃鑄錢坑冶又嘗提㸃江南西路刑獄定亦再為洪州官不去左右者十二年皆以才能為世聞人以恩遷公官至尚書虞部郎中階至朝奉郎勲至護軍以嘉祐四年七月某甲子卒於豫章之第室年八十九夫人長壽縣君趙氏先公卒八年既葬矣五年某月某甲子以公葬於夫人之墓左曰雷岡在新建縣之桃花鄉新里夫人故衢州人某官湘之女湘有文行尚書與為友故為公娶其女子三人寛定寔寔守祕書省正字早世於公之葬也寛為尚書司勲員外郎定為尚書庫部員外郎女子二人已嫁孫二十有一人曽孫十有五人皆率公教無違者公既葬而二子以恩贈公衛尉卿云銘曰
  李世大家隴西其先於唐之季再世光山移遯于閩嶺海之間乃生尚書節行有偉始來江南考室章水繩繩二子隠顯兼榮孰多後祿其季維卿㓜壯躬孝唯君之踐能不盡用止於一縣退以德義釐身於家外内肅雝人不疵嗟亦有二子維天子使父曰往矣致而臣身子曰歸哉以寧吾親以率其婦左右恂恂以官就侍天子之仁既具祉福考終大耄追榮于幽乃賜卿號伐石西山作為螭龜營之墓上勒此銘詩
  戸部贈諫議大夫曽公墓誌銘
  公諱致堯字正臣其先封鄫鄫亡去邑為氏王莾亂都鄉侯據棄侯之豫章家之蓋豫章之南昌後分為南豐故今為南豐人某為沂州刺史再世生某贈尚書水部員外郎公考也李氏有江南撫州上公進士第卒不就太平興國八年乃舉進士中第選符離主簿歲餘授興元府司錄道遷大理評事遷光祿寺丞監越州酒召見拜著作佐郎知淮陽軍將行天子惜留之直史館賜緋魚袋使自汴至建安軍行漕詔曰凡三司州郡事有不中理者即驗之最鈎得匿貨以五百萬計除祕書丞兩浙轉運副使改正使始諫議大夫知蘇州魏庠侍御史知越州王柄不善於政而喜怒縱入庠介舊恩以進柄喜持上公到劾之以聞上驚曰曽某乃敢治魏庠克畏也克畏可畏也語轉而然庠柄皆被絀楊允恭督楊子運數言事多可人厭苦之公每得詔曰使在外便文全已非吾心也輙不果行允恭告上上使問公公以所守言上繇此薄允恭不聽言苛稅二百三十餘條罷之移知壽州壽俗挾貲自豪陳氏范氏名天下聞公至皆迎自戢公亦盡歲無所罰既代空一城人遮行至夜乃從二卒騎出城去在郡轉太常博士主客員外郎章聖嗣位常親決細務公言之又言民憊甚宜弛利禁是時羗數犯塞大臣議棄銀夏以解之公奏曰羗虛款屬我我分地王之非計也令羗席此劫它種以自助不過二三年患必復起矣冝擇人行塞下調兵食待其變而已不報二年羗果反圍靈州議棄靈州勿事公議曰羗所以易拒者以靈州綴其後也判三司鹽鐵勾院天子欲以為知制誥召試矣大臣或忌之除戸部員外郎京西轉運使請限公卿大夫子官京師陳彭年議遣使行諸部減吏員下其事京西公曰彭年議無賢愚一切置不用邪抑擇愚而廢之耶擇愚而廢之人材其可以早暮驗耶上令趣追使還數論事上感之還公既而王均誅命公撫蜀所創更百餘事李繼遷再圍清逺靈武以丞相齊賢為邠寧環慶涇原儀渭經畧使丞相引公為判官公奏記曰兵數十萬王超既以都部署為之主丞相徒領一二朝士往臨之超肯用吾進退乎吾能以謀付與超而有不能自將乎不并將西無補也超能薄此重事願更審計丞相乃以公為言詔陜西即經畧使追兵皆以時赴公曰將士在空虛無人之處事薄而後追兵如後何遂辭行上怒未有所發會召賜金紫公曰丞相敏中以非功德進官臣論其不可用今臣受命事未有效不敢以冒賜固辭繇此貶公為黄州團練副使既而超果敗清逺靈武踵亡會南郊恩復官知泰州丁母夫人陳氏憂外除授吏部員外郎知泉州公常謂選舉舊制非是請得論改之陳省華子堯咨請託為姦以科第畀舉人敗省華堯咨有邪巧材朝廷皆患惡而方幸無敢斥之者公入十餘䟽辯之移知蘇州至五日移知揚州揚州守職田歲常得千斛然遣吏督貧民耕民苦之公不使耕天子方崇符瑞興昭應諸宫且出幸祠公䟽言昔周成王既卜世三十卜年七百然觀於周禮其經緯國體人事微細無不具則知王者受命必修人事以稱天所以命之之意不舉屬之天以怠人事也終曰陛下始即位以爵祿待君子近年以來以爵祿畜盗賊大臣愈不懌移知鄂州封泰山恩遷禮部郎中始解揚州受添支差多一月公尋自言惡公者因復絀公監江寧鹽酒西祀恩遷戸部郎中以祥符五年五月二十日疾不起年六十六階至朝請郎勲至騎都尉遺戒曰毋陷於俗媚佛夷鬼以汙我家人行之所著書若干巻傳於世尤長於歌詩云以某年某月日歸葬南豐之東園始公娶黄氏生子男七人仕者三人某嘗為太常博士以能文稱公以博士故贈諫議大夫公没八年而博士子鞏生生若干年水漬墓改葬龍池鄉之原頭某年月日也葬有日鞏以博士命次公生平事使來曰為我誌而銘之安石視公猶大父也其少也則得公之詳如其孫之云始公自任以當世之重也雖人望公則亦然及遭太宗愈自謂志可行卒之閉於姦邪彼誠有命焉悲夫亦正之難合也雖其難合其可少枉乎雖其少枉合乎未可必也彼誠有命焉雖然其難合也祇所以見正也孔子曰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於戱公之節非庶幾所謂大臣者歟銘曰
  既墓而圮乃升宅原誰來求銘公子與孫公初洎終惟義之事維才之完而薄于施及其後人有克厥家天啟予公非在兹耶
  度支葛公墓誌銘
  葛公姓也源名也宗聖字也處州之麗水公所生也明州之鄞後所遷也貫曽大考也遇大考也旺累贈都官郎中考也進士公所起也洪州左司理叅軍吉州太和縣主簿江州德化縣令監興國茶場威武軍節度推官知廣州四會縣著作佐郎知開封府雍邱縣祕書丞知泉州同安縣太常博士通判建州屯田員外郎知慶成軍都官員外郎知南劒州司封員外郎祠部郎中江浙荆湖福建廣南提㸃銀銅坑治鑄錢度支郎中荆湖北提㸃刑獄此公之所閱官也州將之甥與異母兄毆人而甥殺之州將脇公曰兩人者皆吾甥而殺人者乃其兄也我知之彼大姓也無為有司所誤不然此獄也將必覆公劾不為變此公之為司理叅軍也州符徙吉水行令事他日令姓至大猾吏輒誘民數百訟庭下設變詐以動令如此數日令厭事則事常在吏矣公至立訟者兩廡下取其狀視有如吏所為者使自書所訴不能書者吏受之往往不能如狀窮輒曰我不知為此乃某吏教我所為也悉捕劾致之法訟以故少吏亦終不得其意毛氏寡婦告其子以恩義說之不得即使人微捕得之與間語者驗其對乃書寡婦告者也窮治具服為私謀誣其子孫距州溪水惡而歲租幾千萬碩舟善敗民以輸為愁公始議縣置倉以受輸則官漕之亦便州不聽公論之不已倉成至今頼其利此公之為主簿也中貴人擊驛吏取所給過家以言府府不敢劾公曰中貴人何憚為吾民而有陵之者吾亦恥之上書論其事中貴人坐絀此公之為縣於雍邱也屬吏常有隙於公同進者因讒之公察其㫖不聽以為舉首此公之為州於南劒也鑄錢歲十六萬其所施置後以為法程此公之為銀銅坑治鑄錢也鄂州崇陽大姓與人妻謀而殺其夫州受賕出之公使再劾劾者又受賕獄如初而公終以為不直其弟訴之轉運使雖他在事者亦莫不以為寃復置之獄卒得其姦賕狀論如法此公之為提㸃刑獄也甲子四百三十五公所享年也至和元年六月乙未卒之年月日也潤州之丹徒縣長樂鄉顯陽村公所葬也嘉祐元年十月壬申葬之年月日也鄉邑孫氏今祔以葬者公元配也萬年縣君范陽盧氏公繼配也良肱良佐良嗣公子也妻太常博士黄知良曰金華縣君公女也起進士為越州餘姚縣尉主公之䘮而請銘以葬者良嗣也論次其所得於良嗣而為之銘者臨川王安石也銘曰
  士𥧾以養交兮弛官之不忌維公之所至兮樂職嗜事彼能顯聞兮公則不晣不銘示後兮孰勸為瘁
  比部陳君墓誌銘
  陳晉公有子五人其一人今宰相是也公晉公之中子而今宰相弟晉公諱某事始卒在史官公諱某字某九歲用晉公恩守祕書省校書郎晉公薨恩改太常寺奉禮郎服除久之會封禪恩改大理評事監鳳翔府酒稅又會祀汾隂改衛尉寺丞歸以最升知邵武之邵武縣獻文章得試學士院宰相才之議與科名公固辭親在願得進官職也不願得科名從之通判秀州改大理寺丞歸又獻文章表乞治劇郡得淮陽軍改太子中舎今上即位恩加改殿中丞是歲賜緋衣銀魚知臨江軍還得睦州薦者數人天子以公名屬審官又徙知遂州以齊國太夫人疾辭還改虞部員外郎上便宜數事得引對因自賛天子欲稍進用之而遭齊國太夫人之䘮以去居無何睦州人王稷上書斥公赦前數事服除猶坐是監䖍州稅明道元年恩改比部員外郎通判建州改駕部用舉者徙知吉州坐法免起為比部監泗州糧料又坐法免起為虞部監饒州錢監復得比部歸羇居京師久之乃出監江隂軍酒稅道疾病上書自言先臣恕得幸先皇帝至大臣臣階先臣以得仕屢進所學䝉記識方壯少時頗汲汲欲自奮收一日之効以卒事陛下之分而孤行單立無黨友之助又薄命不幸數遭小人以見困蹷負先臣餘教辱陛下器使之恩今老矣念終無以報盛徳深自愧耻夙夜憂畏以故得疾病且死無田園以歸無强有力子弟以養唯男一人世昌去年為進士得嘉慶院解臣兄在中書奏不得試禮部今當為逺官去臣旁逺甚陛下憐之幸聽臣分司改世昌蘇常間一官以卒養臣天地之賜也臣誠窮即無自言誰當為臣言者乎書入未報竟卒於江寧得年若干時某年月也夫人某氏子男兩人世昌泉之晉江主簿次世長前死女兩人皆已嫁主簿將以某年月葬公某處葬有日使來乞銘初公為臨江軍先君為之佐其後二十五年安石得主簿於淮南而兄事之仍世有好義不可以辭無銘也公名臣子少壯得美仕間以文藝自進意自以為且貴富世其家而遭平世㮣以文法持臣下故其材不得有所肆而卒以齟齬窮其感激怨懟往往見於文辭主簿離其藁為二十巻讀之知其心之所存也而其求分司語尤悲因掇其大㮣而存之噫其亦可悲也夫銘曰
  於此有木焉一本而中分其材均樹之時又均或斷而焚或剖以為犧尊誰令然耶其偶然耶吾又何嗟
  大理丞楊君墓誌銘
  君諱忱字明叔華隂楊氏子少卓犖以文章稱天下治春秋不守先儒傳注資它經以佐其說其說超厲卓越世儒莫能難也及為吏按姦發伏振擿利害夫人之以聲名權勢驕士者常逆為君自絀蓋君有以過人如此然峙其能奮其氣不治防畛以取通於世故終於無所就以窮初君以父䕃守將作監主簿數舉進士不中數上書言事其言有衆人所不敢言者丁文簡公且死為君求職君辭焉復用大臣薦召君試學士院又久之不就積官至朝奉郎行大理寺丞通判河中府事飛騎尉而坐小法絀監蘄州酒稅未赴而以嘉祐七年四月辛已卒於河南享年三十九顧言曰焚吾所為書無留也以柩從先人葬八年四月辛卯從其父葬河南府洛陽縣平樂鄉張封村君曽祖諱津祖諱守慶坊州司馬贈尚書左丞父諱偕翰林侍讀學士以尚書工部侍郎致仕特贈尚書兵部侍郎娶丁氏清河縣君尚書右丞度之女子男兩人景畧守太常寺太祝好書學能自立景彦早卒君有文集十巻又别為春秋正論十巻微言十巻通例二十巻銘曰
  芒乎其孰始以有厥美昧乎其孰止以終於此納銘幽宫以慰其子
  王深甫墓誌銘
  吾友深父書足以致其言言足以遂其志志欲以聖人之道為已任蓋非至於命弗止也故不為小廉曲謹以投衆人耳目而取舎進退去就必度於仁義世皆稱其學問文章行治然真知其人者不多而多見謂迂濶不足趨時合變嗟乎是乃所以為深父也令深父而有以合乎彼則必無以同乎此矣嘗獨以謂天之生夫人也殆將以夀考成其才使有待而後顯以施澤於天下或者誘其言以明先王之道覺後世之民嗚呼孰以為道不任於天德不酬於人而今死矣甚哉聖人君子之難知也以孟軻之聖而弟子所願止於管仲晏嬰况餘人乎至於揚雄尤當世之所賤簡其為門人者一侯芭而已芭稱雄書以為勝周易易不可勝也芭尚不為知雄者而人皆曰古之人生無所遇合至其没久而後世莫不知若軻雄者其没皆過千歲讀其書知其意者甚少則後世所謂知者未必真也夫此兩人以老而終幸能著書書具在然尚如此嗟乎深父其智雖能知軻其於為雄雖幾可以無悔然其志未就其書未具而既早死豈特無所遇於今又將無所傳於後天之生夫人也而命之如此蓋非余所能知也深父諱回本河南王氏其後自光州之固始遷福州之候官為候官人者三世曽祖諱某某官祖諱某某官考諱某尚書兵部員外郎兵部葬潁州之汝隂故今為汝隂人深父嘗以進士補亳州衛真縣主簿歲餘自免去有勸之仕者輒辭以養母其卒以治平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三於是朝廷用薦者以為某軍節度推官知陳州南頓縣事書下而深父死矣夫人曽氏先若干日卒子男一人某女二人皆尚㓜諸弟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深父某縣某鄉某里以曽氏祔銘曰
  嗚呼深父維德之仔肩以迪祖武厥艱荒遐力必踐取莫吾知庸亦莫吾侮神則尚反歸形此土
  天台縣令王君墓誌銘
  君南城人王氏諱無咎字補之嘉祐二年進士也初補江都縣尉丁父憂服除調衛真縣主簿嘗棄天台縣令以與予共學久之無以衣食其妻子乃去補南康縣主簿會予召至京師因留教授上方興學校以經術造士予言君可教國子命且下而君死君所在學者歸焉賢士大夫皆慕與之游然君寡合常閉門治書唯與予言莫逆當熙寧初所謂質直好義不為利疚勢回而學不厭者予獨知君而已君之死年四十有六實熙寧二年閏十一月丁已至四年二月壬申妻曽氏子絪緼始克葬君南城縣禮教鄉長義里銘曰
  安時所難學以為已於呼鮮哉可謂君子
  節度推官陳君墓誌銘
  人之所難得乎天者聰明辨智敏給之材既得之矣能學問修為以自稱而不弊於無窮之欲此亦天之所難得乎人者也天能以人之所難得者與人人欲以天之所難得者狥天而天不少假以年則其得有不暇乎修為其為有不至乎成就此孔子所以歎夫未見其止而惜之者也陳君諱之光字某年二十七為武昌軍節度推官以卒自其為兒童强記捷見能不勞而超其長者少長慨然慕古人所為而又能學其文章既以進士起家則喜曰無事於詩賦矣以吾日力盡之於所好其庶乎吾可以成材於是悉槖其家書之官而蚤夜讀以思思而不得則又從其朋友講解至於通而後已其材與志如此使天少假以年則其成就當如何哉然無幾何得疾病遂至於不起嗟乎此亦所謂未見其止而可惜者也君某州之某縣人曽祖曰某祖曰某考曰某以嘉祐某年某月某甲子其兄之方為之卜某州某縣某鄉某所之原以葬而臨川王某為銘曰
  浮揚清明升氣之鄉沈翳濁黑降形之宅其升逺矣其孰能追其降在此有銘昭之
  平甫墓誌
  君臨川王氏諱安國字平甫贈太師中書令諱明之曽孫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諱用之之孫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康國公諱益之子自丱角未嘗從人受學操筆為戲文皆成理年十二出其所為銘詩賦論數十篇觀者驚焉自是遂以文學為一時賢士大夫譽歎蓋於書無所不該於詞無所不工然數舉進士不售舉茂才異等有司考其所獻序言為第一又以母喪不試君孝友養母盡力䘮三年嘗在墓側出血和墨書佛經甚衆州上其行義不報今上即位近臣共薦君才行卓越宜特見招選為繕冩其序言以獻大臣亦多稱之手詔襃異召試賜進士及第除武昌軍節度推官教授西京國子監未幾校書崇文院特改著作佐郎祕閣校理士皆以謂君且顯矣然卒不偶官止於大理寺丞年止於四十七以熙寧七年八月十七日不起越元豐三年四月二十七日葬江寜府鍾山母楚國太夫人墓左百有十六歩有文集六十巻妻曽氏子旊斿女壻葉濤處者四女濤有學行知名旊斿亦皆嶷嶷有立君祉所施庶在於此









  續文章正宗巻八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九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敘事名儒文人事跡賢士大夫事跡
  翰林侍讀學士錢公墓誌銘  曽 鞏
  公錢氏也故為王家有呉越之地五世祖鏐號武肅王高祖元瓘文穆王曽祖儼昭化軍節度使祖昭慈贈左衛將軍考順之左侍禁閤門祗候贈尚書刑部侍郎公應說書進士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皆中其科歴宣州旌德縣尉大理寺丞殿中丞太常博士尚書祠部度支司封員外郎工部郎中換朝奉大夫充國子監直講編校集賢院書籍遷祕閣校理選為修英宗實錄院檢討官直舎人院同修起居注遂知制誥直學士院遷樞宻直學士翰林侍讀學士嘗通判秀州知婺州入判尚書考功改開封府判官出知鄧州入判尚書吏部流内銓兼通集賢院又兼判禮部權知開封府數請去得知審官東院兼判軍器監兼提舉司天監公事公㓜孤家貧母嫁既長還依其族之大人刻勵就學并日夜忘寢食於書無所不治已通其大㫖至於分章别句類數辨名叢細委曲無不究盡具見於文辭閎放雋偉故出而與天下之士挾其所有較於有司常出衆上以其故名動一時其為尉及為秀婺鄧州皆有治行秀州擊姦仆强果於力行婺鄧更革弛壞理具設張為直講以能教誘學者歸之為校理屬英宗之初慈聖光獻皇后聽政公三上書請還政天子為吏部謹繩墨選者稱其平為開封以慈恕簡靜為體不求智名以投世取顯為公屬者有不與公合然公遇之未嘗有厚薄意士以此多公而為公屬者後卒亦心服也公於衆不矯矯為異亦不翕翕為同以其故人莫能親踈至於勢利之際人所競逐公方隤然跡與衆逺故雖有夸者亦不以公一無公字為可忌也公之為判官也府嘗有獄或探大臣意謂欲有所附致公不為動徐論其意而已公平居樂易無崖岸及至有所特立人固有所不能及者類如此也公為人謹畏清約與人交淡然久而後知其篤也公之先既籍疆土歸天子其後至昭化守和州十有八年以卒詔葬和州子孫因家焉至公始葬其母於蘇州呉縣龍岡村之天平山故今又為蘇州人公諱藻字純老封仁和縣開國伯賜服金紫年六十有一元豐五年正月庚寅卒于位某年某月某甲子葬天平山從其母永嘉郡太君夫人丁氏之兆公妻孫氏泰興縣一作郡君男曰某曰某蚤世曰㟸某官孫曰某某官公卒上馳使臨視其家知其貧特賜錢五十萬而官其弟若子孫凡三人公與余嘗為僚相善其且殁以遺事屬余而其家因來乞銘銘曰錢姓武王五世之孫開跡東南以學以文學則知經文則能賦矧曰方聞揚聲天路廼校中書廼掌帝制廼列禁林從容諷議治已伊何維直而清治人伊何維簡而平人以怒遷公能自克人以利回公能不惑士夫所望天子所器胡不百年胡不三事龍岡之宅考卜維新公安于此尚利後人
  虞部郎中戚公墓誌
  余觀三王所以教天下之士而至於一無至於字節文之者知士之出於其時者皆世其道德蓋有以然也去三王千數百年之間教法既已壞士之學行世其家若漢之袁氏楊氏陳氏唐之柳氏其操義風㮣有以厲天下矯異世否邪以余所聞若宋之戚氏其事可以一無以字一無次字敘焉公其家子也敘曰公宋之楚丘人大父諱同文唐天祐元年生歴五代入宋皆不仕以文學義行為學者師殁其徒相與號為一無為字正素先生後以子貴贈兵部侍郎考諱綸事太宗真宗以賢能一無能字為樞宻直學士與其兄職方郎中維以友愛聞祥符天禧之間學士以論天書絀而郎中蓋亦舉賢良不就以為曹國公翊善不合去蓋其父子兄弟之出處如此學士後以子貴贈司徒公諱舜臣字世佐司徒之少子也恭謹恂恂舉措必以禮擇然後出言與其兄某官舜賔某官舜舉復以友愛能帥其家有先人之法度聞自天祐至今百有五十餘年天下六易士之名一能守一善或身不終或至子孫而失者多矣而戚氏之世德獨久如此何其盛也然世之談者方多人之嚚子憸孫隆名極位世世苟得者以為能守其業是本何理哉公少以䕃補將作監主簿然三十猶在司徒之側司徒終而貧乃出監雍邱稅又監衢州酒遷知舒州太湖縣兼提舉茶場治有惠愛民乞留詔從之復三年乃得代獻詩言賦茶之苛歲用萬數願棄勿採以感動當世歸監在京鹽院言鹽之利冝通商聽之出通判泗州能使轉運使不能以暴歛侵其民而民之養其父者得以其義貰死又通判濮州當王則反於貝濮民相驚幾亂公斬一人揺濮中者驚乃止已而提㸃刑獄以為功得改官公不自言轉知撫州其治大方務除苛去煩州之詭祠有大帝號者祠至百餘所公悉除之民大化服徙之南安軍至未及有所施為而公蓋已病矣以皇祐四年六月七日卒於官年五十有五一作七自主簿凡十一遷其官至尚書虞部郎中公濮州之歸也以其屬與公之配陳氏凡十三喪葬宋之北原皇祐六年正月八日公之子師道遂以公從陳氏葬戚氏者衛之大夫孫文子食於河上之邑曰戚為姬姓之後至後世失其所食邑而更自别曰戚氏漢有以郎從高祖封臨轅侯者曰戚鰓鰓侯四世而失梁有以三禮為博士入陳卒者曰戚衮衮稱呉郡鹽官人侍郎之曽祖曰逺祖曰琮父曰圭其譜曰琮自長豐之戚村徙居楚丘故今為楚丘人此戚氏之先後可見者也觀公之守其業者可以知其恭觀公之施於事者可以知其厚矣然人亦少有能愛之者蓋世之為聰明立聲威者雖荒諼悖冒無不遇於世至恭讓質直不能馳驟而遇困蹷者獨不可稱數余甚異焉夫赴時趨務則材者固亦重矣而立人成俗則潔身積行是豈可一無可字輕也哉然時之取捨若此亦其不幸不遇處之各適其理也銘曰
  隆隆戚宗自姬出臨轅鹽官輝名實侍郎家梁自祖琮違世恬幽樹儒術司徒郎中藝且賢詆符繩公事魁崛恂恂南安得家規莊容毖辭若遵律盛哉世徽後冝聞刻銘方珉告幽室
  都官員外郎陳君墓誌銘
  尚書都官員外郎權知泉州事陳君諱樞卒于位其孤斆以君之喪歸葬於湖州長興縣尚呉鄉雉山原前葬其弟杞以書走亳州一無州字乞銘於南豐曽鞏蓋元豐元年鞏為福州充福建路兵馬鈐轄奏疏曰臣所領内知泉州事尚書屯田員外郎陳樞質性純篤治民為循吏積十有五年不上其課故為郎久不遷方朝廷抑浮競尚廉素之時冝䝉特詔有司奏樞課優進其官以奬恬退於是天子特遷君尚書都官員外郎誥曰吾寵樞也所以戒奔競明年六月甲子君以疾卒享年若干又明年八月甲寅廼葬君事親以孝聞為人恂恂蹈䂓矩有善不自一無自字伐於勢與利無秋毫顧計心於義所在侃然自任人莫能及也為吏去觚角絀雕琢一作瑑以平易敦樸為務於刑寧失有罪惟恐傷人於賦役度所不可蠲除者然後調發與民為期會未嘗取疾爭先其為民去害興利若疾痛嗜欲在已所至必興學校以教化為先初尉鄱陽令得盗五人屬尉使為一作有功君辭不受及令宜黄宜黄在窮絶山谷之間舊令無顯者至君為之名常出衆上令旌德亦然旌德之民歲輸米於太平州蕪湖縣倉路回逺費甚君請輸錢以便民譙縣民輸麥於酇陽倉以供漕輸豆於會亭倉以給驛行者君復請輸錢以糴供漕以直給驛行者各得其所便罷縣民絶橋閉門留君以間乃得去泉州歲凶君築室止窮民饑者給食病者給醫人忘其窮使者蒐兵於閩以益一無益字戍廣西君建言兵當蒐者父母老或疾至一作而無他子皆可聽免詔定著於令余嘗聞繁昌有大姓殺人州縣不能正其罪君時令旌德或徙其獄屬君君驗治僮客盡得其隠伏殺人者論死人以為盡其情又聞君之令旌德也州有所賦調他縣皆奉行至旌德令獨計曰非吾土之所有也非吾人之所堪也不敢以賦民爭或至十反守恚出語詆君君益爭州聽然後止最後聞泉州旱君圖所以賑民者欲預為具或譏君近名君不為動此君之事余得之於耳目者也昔司馬遷記前世循吏上下數千載所列敘者五人詳者人數事畧者一二事而已今一無今字余所論次君事與遷所記五人者相似否必有能識之者君之事多矣然猶為所試者小也令所試者大則其事可勝傳邪君字慎之湖州長興人曽祖彦夔祖文倚考廸贈尚書屯田員外郎君進士及第初尉饒之鄱陽用薦者令撫之宜黄避親嫌令宣之旌德用薦者遷秘書省著作佐郎知亳之譙縣英宗即位恩遷祕書丞徙簽書資州判官㕔公事遷太常博士今上即位恩遷尚書屯田員外郎用薦者知越州司錄未至丁父憂服除授三司鹽鐵判官未至丁母憂服除驛召對崇政殿以為提㸃淮西刑獄公事願得治一州徙權發遣明州事未至又徙泉州留再任以疾請致仕未報而卒母某氏某縣太君娶趙氏某縣君又娶劉氏吏部員外郎述之女某縣君又娶石氏某縣君一子斆也君既行治高世皆以謂冝不次用而任事者亦意嚮君為尤甚然卒不得至中夀而用止於此其非命也夫余與君好為最久故不辭而銘君墓辭曰
  人孰冝之以夷易也人孰誠之以樸質也所處而安絀外累也所守而固篤自强也古有循吏其尚似也詩以名之其常存也
  刑部郎中致仕王公墓誌銘
  君諱逵字仲達家晉陽其譜云隋文中子通之後唐季辟亂家濮陽故今為濮陽人曾祖考温祖考名犯濮王諱考翰贈尚書工部侍郎君㓜學于母史氏聰警絶人及長學于侍御史高弁天禧三年及進士第為廣濟軍司理參軍母喪去姜遵知永興軍府事取君主萬年簿萬年令免官君行令事大去舊弊王文康公代遵與安撫使王㳂轉運使李紘皆薦君冝令萬年詔特以為試祕書省校書郎知縣事後不得為例晏殊為三司使奏君為三司檢法官李諮代殊會天聖十年掖庭火諮任公具材用治宫室五日而用足仁宗聞而嘉之遷祕書省著作佐郎王鬷知益州取君簽書節度判官㕔公事遷祕書丞通判益州事遷太常博士新都里胥捕罪人殺之獄具當死君求得其情為奏讞里胥得不死蜀人以為德入為開封府推官賜緋衣銀魚府史馮士元家富善隂謀廣市邸舎女妓以啗諸貴人一時多與之親會士元有罪繫獄君治之竟其事及諸貴人以其故多得罪去者或謂君禍始此矣君笑曰吾知去惡人耳出為湖南路轉運使蠻人歸附遷尚書祠部員外郎坐小法知䖍州池州福州揚州江南西路轉運按察使遷尚書刑部員外郎按知洪州卞咸抵其罪改荆湖北路轉運使初諫官李京嘗奏君某事及是京以言事斥監鄂州稅聞君至移病不出君要諭之曰前事君職也於吾何負哉卒與之歡甚京死又力賙京家而奏字其子改河東轉運使賜紫衣金魚坐小法知光州逾月遷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徐州是時山東大饑君所活數萬人取一作收遺骸為十二冢葬之亦數萬是時冨丞相弼為京東東路安撫使自為文祭其冢明年遷尚書工部郎中淮南轉運使歲饑又多所全活就加直昭文館知越州浙東兵馬鈐轄遷尚書刑部郎中判刑部加直龍圖閣知荆南府荆湖北路兵馬鈐轄濬渠為水利又開新河通漕公私便之請知兖州坐法免起知金州提舉兖州景靈宫知萊州遷尚書兵部郎中知西京留守御史臺提舉崇福宫皆不赴遂乞致仕居鄆州熙寧五年四月癸亥終於鄆州昭慶坊之私第享年八十有二有文集五十巻君娶朱氏賈氏高氏高氏封長安縣君其父弁君所從學者也皆先卒有子五人子駿衛尉寺丞子淵鄆州壽張主簿子建河南伊闕尉子臯子英未仕也女七人適蘄州黄梅令李綱尚書職方員外郎馬淵右一作左班殿直侍其珪進士程行大理寺丞劉士劭鄧州穰縣主簿李毅進士張伉君為人志意廣博好智謀竒計欲以功名自顯不肯碌碌所至威令大行逺近皆震然當是時天下久平世方謹繩墨蹈䂓矩故其材不得盡見於事而以其故亦多齟齬至老益窮然君在撼頓顛㚄之中志氣彌厲未嘗有憂戚不堪之色蓋人有所不能及也君尤篤於好善一時與之遊者皆當世豪傑知名之士若予者亦君之所厚故君之葬其子來屬以銘而予不得辭也君葬於其卒之歲某月某甲子而墓在鄆之某鄉某原銘曰
  維特材志横出世拘牽困羈靮見事為萬之一形則濳名不没
  司封郎中孔君墓誌銘
  君姓孔氏諱延之字長源㓜孤自感厲晝耕讀書壟上夜然松明繼之學藝大成鄉舉進士第一遂中其科授欽州軍事推官杜杞之使南方誅歐希範䝉趕君䇿畫居多其書奏謀議皆君為屬草藁監杭州龍山稅一作酒知洪州新建縣又知筠州新昌縣還朝會開封界中治孟陽河中作而開封奏可罷御史與開封爭不決詔君按視君言費已鉅成之猶有小利遂從君言知封州即用為廣南西路相度寛恤民力所更置五十五事弛役二千人使者欲城封州君爭以謂無益乃不果城遷一作選為廣南西路轉運判官辭母老不許廣西人稀耕者少而賦糴於民歲有至六百萬石程督與租稅等然不過能致數十萬石而止君計歲糴二十萬石而足高其估以募商販不賦糴於民初儂智高平推恩南方補虛名之官者八百人多中戸以上皆弛役役歸下窮一作窮下君使復其故欽廉雷三州蜑戸以採珠為富人所役屬君奪使自為業者六百家皆定著令交阯使來桂州隂齎貨為市須負重者三千人君止不與使由此不數至雷州並海守方倪為不善官屬共告之倪要奪其書悉收官屬并孥繫獄晝夜榜笞軍事推官吕潛以瘐死君馳至取倪屬吏縱繫逮者七百餘人倪坐法當斬亦以瘦死人讙叫感泣聲動海上改荆湖北路提㸃刑獄即本路為轉運使罷鼎州六寨歲戍土丁千餘人提㸃刑獄言溪峒南江冝麻稻有黄金丹砂之産遣人諭禍福以兵勢隨之可坐而取也君奏以為不可乃止召為開封府判官以母老辭知越州移知泉州以母老辭改知宣州未至言者奏越州鹽法不行故課負坐罷宣州而課法以滿歲為率嵗終越之鹽課應法乃以君為權管勾三司都理欠憑由司出知潤州未行暴得疾卒京師熙寧七年二月癸未也年六十有一自欽州九遷至尚書司封郎中賜服緋魚君之得見於用掇其大者如此君氣仁色温寡笑言言若不能出口及見議慷慨辯且强也方微時已數劘切上官無顧避及老益自强守所聞於古不肯苟隨以故齟齬一不以易意君事母孝持已約與人交盡其義其於恩尤至也治人居官一以忠厚不矜智飾名噫可謂篤行君子矣其家食不足而俸錢常以聚書至老讀書未嘗一日廢也工於為文諸子皆自教以學子多而賢天下以為盛云君臨江軍新淦縣人孔子之後四十七世孫曾大父令倩大父文質考中正母劉氏君登朝考贈光祿卿母封仁壽縣太君娶楊氏封仁和縣君有子七人文仲台州軍事推官武仲江州軍事推官平仲衢州軍事判官和仲進士羲仲太廟齋郎餘蚤卒女三人嫁集慶軍節度推官曾凖吉州吉水縣主簿應昭式進士蔡公彦孫男女八人初君樂江州之佳山水買宅將居之故其子以八年九月乙酉葬君於江州之德化縣仁貴鄉龍泉原以楊氏祔君有文集二十巻其子以余於君為最舊來乞銘銘曰有綽厥政流播一作播澤在民有蔚斯文薦美於身孰委于外不源于内于内曷以以其豈弟其立桓桓不回不倚施不盡有子則多賢曷久厥問閟辭幽一作兹
  贈職方員外郎蘇君墓誌銘
  熙寧元年春余之同年友趙郡蘇軾自蜀以書至京師謂余曰軾之大父行甚高而不為世用故不能自見於天下然古之人亦不必皆能自見而卒有傳於後者以世有發明之者耳故軾之先人嘗疏其事蓋將屬銘於子而不幸不得就其志軾何敢廢焉子其為我銘之余為之記其說曰君諱序字仲先眉州眉山人其先蓋趙郡欒城人也曾大父釿大父祐父杲三世皆不仕而行義聞於鄉里祐生於唐季而卒於周顯德之間嘗以事至成都遇道士異之屏人謂曰吾術能變化百物將以授子祐辭不願道士笑曰是果有以過人矣而杲始以好施顯名君讀書務知大義為詩務達其志而已詩多至千餘篇為人踈達自信持之以謙輕財好施急人之病孜孜若不及歲凶賣田以賑其隣里鄉黨至熟人將償之君辭不受以是至數破其業危於饑寒然未嘗以為悔而好施益甚遇人無踈宻一與之傾盡無疑礙或欺而侮之君亦不變人莫測其意也李順叛攻眉州君居圍中守禦會其父病没君治喪執禮盡哀退慰安其母皆不失所宜慶厯初詔州縣立學取士士爭欲執事學中君獨戒其子孫退避人皆服其行蜀自五代之亂學者衰少又安其鄉里皆不願出仕君獨教其子渙受學所以成就之者甚備至渙以進士起家蜀人榮之意始大變皆喜受學及其後眉之學者至千餘人蓋自蘇氏始而君之季子洵壯猶不知書君亦不强之謂人曰是非憂其不學者也既而洵果奮發力學與其子軾轍皆以文學名天下為學者所宗蓋雖不用於世而見於家稱於鄉里者如此是不可以無傳也已君始以子恩為大理評事後累贈尚書職方員外郎享年七十有五慶厯五年五月十一日終於家八年二月某日葬於眉山縣修文鄉安道里先塋之側夫人史氏蓬萊縣太君二子曰渙尚書都官郎中提㸃利州路刑獄公事有能名曰洵覇州文安縣主簿編纂太常禮書贈光祿寺丞孫七人位佾不欺不疑不危軾轍軾殿中丞直史館轍商州軍事推官銘曰
  蘇氏徂西值蜀崩分三世高逝以篤吾仁君始不羈榮躬以卑孝于父母施及窮嫠維見之卓教其子孫終化鄉邦學者詵詵維子若孫同時三人擅名文章震動四方廼本厥初考祖之自刻詩墓石以畀厥裔
  庫部知臨江軍范君墓誌銘
  嘉祐五年六月辛已尚書庫部員外郎知臨江軍事范君卒于位年五十有三其年十月辛酉葬于江州德化縣之仁貴鄉萬家山前葬其孤屬君之故人李中考次君之官氏邑里與其功行之實為狀授使者告於鞏曰先君葬既得日月宜有銘孤安期也敢請鞏曰君之行宜有述乃為之誌其墓而銘之其敘曰惟范氏傳序受姓自劉累以來其後居江州者出於晉豫章太守𡩋之後君諱端字思道江州德化人也祖祕書省著作佐郎贈太常少卿諱成象父尚書都官員外郎贈光祿卿謹應辰君始以父任為太廟齋郎累轉至尚書庫部員外郎歴德化尉江寧主簿江都令知南昌飛烏彭山三縣通判通州徙泰州又為勾當開治畿内溝洫提舉陜西河北路便糴糧草至知臨江軍事而飛烏以乞養太夫人得監江寧府鹽稅彭山用薦者得監雲安軍鹽井二縣皆不至君聚書萬餘巻强力篤學為人恭遜質儉能自修飭門内之治肅如也及施於為政以謹法能持廉名於世而世之能觀其内者亦少也始為江都會歲旱張若谷為揚州遣吏數人與君皆出視民田他吏還者白歲善君還獨白田實旱若谷初不是之也君持旱苗力爭乃卒是君所白呉遵路蔣堂為淮南轉運使使君護河役君往視之還言河不可為遂罷君用他吏護役而河果不可為三人者其初皆怒已乃感寤共薦之而當是之時天下之主財利者方務於急聚斂治民者以立聲威為賢交四方之賔客者又往往嚮意於卑辭貌煩饗燕贈送之禮以其故能傾士大夫以干天下之譽君乃獨推息民教化之意以簡易自守故為雲安主鹽利而議蠲鹽課以數萬為臨江以興學教人為先而厨傳賔客之奉十去其七八四方之往來者或出語訕君君不為之動也其正行直道如此太夫人李氏贊皇縣太君父尚書工部侍郎虛已元配鄭氏父龍圖閣直學士向次配周氏清河縣君父尚書司封員外郎陵子男六人安期安仁安之安世安壽安禮女五人長適和州司戸叅軍鄭夷中次適都昌主簿周詠次適郊社齋郎周佺期餘尚㓜孫男六人莘叟巖叟渭叟商叟䝉叟真叟太夫人之喪君哀感疾四年乃能起凡君之所既立可謂有士君子之行非耶自不遵先王養士用人之法而士在閭巷之間者用力於空文居朝廷者馳騁於虛名以譁世取寵士之能修其内潔身累行者非自好之篤莫能至而世亦罕能知之也故君之事予喜為之見於文使後之君子得覽焉君於文章尤長於詩有集三巻蔵於家其銘曰
  君性温温好退持卑及其臨事擇義而為一世之棄君獨從之一世之慕君獨違之行已有常在官無疵曷以知之眎此銘詩
  殿中丞監揚州稅徐君墓誌銘
  唐之亡彊者分其地為國以十數楊行宻有淮南稱呉海州人徐温為呉將有功行宻死三子相次立温用事貴顯温死其養子知誥遂代楊氏盡有江淮之地稱唐去温所與為姓名者姓李氏名昪温已子知諌事昪為將死昪追以為其中書令臨淄王知諌子遜事昪子璟為中書侍郎上饒郡公遜子徐君事璟子煜為其祕書郎賜緋魚袋宋既受命平天下俘李氏以歸徐君亦隨之京師得為太常寺太祝不樂棄官歸江南久之為殿中丞監揚州稅以死子天錫為祕書丞亦死女四人其第二女與季皆嫁吕氏徐君死祥符間後四十餘年嫁吕氏女有子倚始葬徐君與徐君之母李氏妻陸氏於揚州之某原方徐氏之先與楊氏俱起東南收其土地而有之遭行宻子弱徐氏實任其國至昪遂代呉而徐氏子孫亦皆據士民之上有王公之勢於其一時富貴之際豈非盛哉百年之後其世凌遲至於徐君遂死而無以葬葬於異姓之孫盛衰之變何其速也然自前世無不皆若此富貴之不可以久恃亦何必異也而世之不安其命者方枉義挈挈以覬幸其偶得之者又惴惴恐失之是真可以常處也哉初東南之地既入於有司天子憐士民許皆復田其故所有地徐君之地為尤多君不取有冒徐君之地以賣之者亦不問是以其貧甚而徐君獨自得徐君諱元榆字仙材好學善屬文吏部賈黄中嘗試其書判曰元白不足多也尤能詩詩數百篇號南歸集大抵多慨其不得志徐君之所以自見也嫁吕氏女之夫名某憐徐君之死無以葬死以屬其子倚倚貧甚能自力卒葬徐君而就其父志銘曰
  富吾不爭可謂既好之貧吾不懟可謂又安之諧歸此丘女子之為永昭厥聲維此銘詩
  都官員外郎王公墓誌銘
  王氏其先太原人世久遷徙而今家撫州之臨川公諱益字舜良曾祖諱某不仕祖諱某以子故贈尚書職方員外郎考諱某以公故即其家拜衛尉寺丞公祥符八年舉進士及第初為建安主簿時尚少縣人頗易之及觀公所為乃皆大畏服其督賦稅未嘗急貧民或有所笞罰唯豪劇吏以一作而故建安人尤愛之嘗病闔縣為祠禱改臨江軍判官軍多諸豪大姓之家以財力自肆而二千石亦有所挾為不法吏乘其然乾没無所忌公至以義折正二千石使不能有所縱以明憚吏使不敢動揺居頃之部中肅然諸豪大吏見公皆側目而眎至以鄙言目公曰是不可欺也卒不得已以他計出公領新淦縣縣以治聞去改大理寺丞知廬陵縣又改殿中丞知新繁縣縣有宿姦數人公既繩以法其餘以恩信遇之嘗踰月不笞一人還知韶州改太常博士尚書屯田員外郎嶺以南素習於夷無男女之别日浸月滋為吏者師耳目謂俗止如此凡姦事雖得有可已者皆不究公曰夫所謂因其俗者豈謂是耶居郡求姦事最急苟有萌孽一切擿發窮治之屬縣翁源多虎公教捕之令欲媚公言虎自死者五輿之致州為頌以獻公使歸之曰政在德不在異州有屯兵五百人代者久不至欲謀為變事覺一郡皆駭公不為動獨取其首五人即日斷流之或請以付獄公不聽既而聞其徒曰若五人者繫獄當夜刼之然後衆乃服韶居南方雖小州然獄訟最多號難治公既以才能治之有餘遂以無事又因民之暇時為之理營驛表坊市道巷使皆可以久逺為後利歸丁衛尉府君憂服除通判江寧府改都官員外郎二千石常以事倚公公亦為之盡寳元元年二月二十三日以疾卒於官享年四十六母謝氏封永安縣君娶徐氏又娶呉氏封長夀縣君子男七人曰安行一作仁曰安道曰安石曰安國曰安世曰安禮曰安上女一人嫁張氏處者三或作二人安石今為大理評事知鄞縣慶厯七年十一月上書乞告葬公明年某月詔曰可遂以某月某日與其昆弟奉公之喪葬江寧府之某縣某處吾嘗聞鄉里長老言公為人倜儻有大志在外當事輙可否矯矯不可撓及退歸其家斂色下氣一作斂氣下色致孝於父母致愛於族人之間委曲順承一以恩自克位不滿其志故在外之所施用者見於小而已今吾所書是也其大可知則家行最篤已先人嘗從公遊其言亦然而吾又與安石友故得知公事最詳其將葬也使者以安石之述與書來請銘遂為之銘其尤可哀者曰
  公堂有母老不覺衰公庭有子仁孝而才世所可喜公兩棄之莫不皆死公有餘悲
  太子司禦副率致仕沈君墓誌銘
  君諱某字某姓沈氏沈氏自齊太子家令約家於呉興故世為呉興人至君之大父諱某考諱某始自呉興之東林徙家於錢塘故今為錢塘人君以宗室宻州觀察使宗旦恩即其家得為太子右清道率府副率致仕又以祀明堂恩遷太子右司禦率府副率兼官檢校國子祭酒兼監察御史階銀青光祿大夫勲武騎尉蓋宻州觀察使宗旦者今天子之姪潞王之孫而其母夫人蓋君之姪也君為人質朴無外飾其居鄉閭寛然長者也其事父兄能力以嚴眎族人能愛以均雖饒財為大家而衣服飲食自與尤寡約至人有急歸我則推財赴之無錙銖顧惜意鄰里歲饑輙發倉以救人有欺其財者皆不校既老治其家事不肯懈曰吾先人之所以付我也處其子孫不以逸曰所以使汝守吾先人之法也嘉祐二年三月一日以疾卒于家享年七十有六其年十一月十五日葬錢塘之西城初娶呉氏再娶車氏某縣君其葬也呉氏實從子三人曰曄曰晼曰時孫八人曰沔曰溱曰沂曰淑曰灌曰湜曰漸曰渥曾孫三人曰師楊曰師荀曰師軻時沔沂皆舉進士餘亦皆有學行蓋君之教也銘曰
  赫赫宗子保藩于宻天子曰嘻汝惟沈出予假汝寵錫其外親東宫之屬有長衛軍命君于家俾休其老以偃以側服章華好天子命我匪我有求隤然順退媚于林丘不藴為機不阻為畦曰逺無仇曰近無疵里巷之依惟此令人流聞餘澤化其子孫惟身之祥既壽而康惟後之祥冝熾而昌惟墓有域其藏有石刻此銘詩昭示無極
  王容季墓誌銘
  容季王氏諱冏其先太原人中徙河南其後自光州之固始徙福州之侯官徙侯官者五世矣曾大父諱廷銘一作謐仕閩王為安逺軍使大父諱居政贈祕書丞考諱平為侍御史葬潁州之汝隂故今為汝隂人容季嘉祐六年進士及第主蔡州之新蔡簿治平某年某月甲子卒于家年三十有一熙寧某年某月某甲子葬汝隂旌義鄉衆乂管侍御府君之兆母曾氏金華縣君尚書刑部郎中集賢殿修撰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某國公某之女妻賈氏尚書司門郎中昌期之女男女二人男曰某始若干歲容季孝悌純篤尤刻意學問自少已能為文章尤長於序事其所為文出輙驚人為人自重不馳騁衒鬻亦不孑孑為名日與其兄講唐虞孔子之道以求其内言行出處常擇義而動其磨礱涵養而不止者吾未能量其所至也不幸其志未就其材未試而短命死矣初容季之伯兄回深甫以道義文學退而家居學者所宗而仲兄向子直亦以文學器識名聞當世容季又所立如此學士大夫以謂此三人者皆世不常有藉令有之或出於燕或出於越又不可以得之一鄉一國也未有同時並出出於一家如此之盛若將使之有為也而不幸輙死皆不得至於壽考以盡其材是有命矣而命之至於如此何也初子直之遺文深甫屬予序之數年又序深甫之文復數年耳而容季葬有日其仲兄固子堅又屬予銘其墓而且將序其文嗚呼非其可哀也夫銘曰
  學足以求其内辭足以達其外守之用剛養之用晦如泉之進如木之升奄焉以止不究其成維友作詩以永厥聲
  范景仁墓誌銘       蘇 軾
  熙寧元豐間士大夫論天下賢者必曰君實景仁其道德風流足以師表當世其議論可否足以榮辱天下二公蓋相得歡甚皆自以為莫及曰吾與子生同志死當同傳而天下之人亦無敢優劣之者二公既約更相為傳而後死者則誌其墓故君實為景仁傳其畧曰吕獻可之先見景仁之勇決皆予所不及也軾幸得游二公間知其平生為詳蓋其用捨大節皆不謀而同如仁宗時論立皇嗣英宗時論濮安懿王稱號神宗時論新法其言若出一人相先後如左右手故君實常謂人曰吾與景仁兄弟也但姓不同耳然至於論鐘律則反復相非終身不能相一君子是以知二公非苟同者君實之没軾既狀其行事以授景仁景仁誌其墓而軾表其墓道今景仁之墓其子孫皆以為君實既沒非子誰當誌之且吾先君子之益友也其可以辭公姓范氏諱鎮字景仁其先自長安徙蜀六世祖隆始葬成都之華陽曽祖諱昌祐妣索氏祖諱璲妣張氏累世皆不仕考諱度贈開府儀同三司妣李氏贈榮國太夫人龎氏贈昌國太夫人開府以文藝節行為蜀守張詠所知有子三人長曰鎡終隴城令次曰鍇終衛尉寺丞公其季也四歲而孤從二兄為學薛奎守蜀道遇鎡求士可客者鎡以公對公時年十八奎與語竒之曰大范恐不壽其季廊廟人也還朝與公俱或問奎入蜀所得曰得一偉人當以文學名於世時故相宋庠與弟祁名重一時見公稱之祁與為布衣交由是名動場屋舉進士為禮部第一故事殿廷唱第過三人則禮部第一人者必越次抗聲自陳因擢置上第公不肯自言至第七十九人乃出拜退就列無一言廷中皆異之釋褐為新安主簿宋綬留守西京召置國子監使教諸生秩滿又薦諸朝為東監直講用叅知政事王舉正薦召試學士院除館閣校勘充編修唐書官當遷校理宰相龎籍言公有異材恬於進取特除直祕閣為開封府推官擢起居舎人知諫院兼管勾國子監上疏論民力困弊請約祖宗以來官吏兵數酌取其中為定制以今賦入之數十七為經費而儲其三以備水旱非常又言古者冢宰制國用唐以宰相兼鹽鐵轉運或判户部度支今中書主民樞宻主兵三司主財各不相知故財已匱而樞宻益兵無窮民已困而三司取財不已請使中書樞宻通知兵民財利大計與三司同制國用葬温成皇后太常議禮前謂之園後謂之園陵宰相劉沆前為監護使後為園陵使公言嘗聞法吏舞法矣未聞禮官舞禮也請詰問前後議異同狀又請罷焚瘞錦繡珠玉以紓國用從之時有敕凡内降不如律令者令中書樞宻院及所屬執奏未及一月而内臣無故改官者一日至五六人公乞正大臣被詔故違不執奏之罪石全斌以護温成葬除觀察使凡治葬事者皆遷兩官公言章獻章懿章惠三太后之葬推恩皆無此比乞追還全斌等告敕文彦博冨弼入相百官郊迎時兩制不得詣宰相居第百官不得間見公言隆之以虛禮不若開之以至誠乞罷郊迎而除謁禁以通天下之情議減任子及間歲取士皆公發之又乞令宗室屬疎者補外官仁宗曰卿言是也顧恐天下謂朕不能睦族耳公曰陛下甄别其賢者顯用之不沒其能乃所以睦族也雖不行至熙寧初卒如公言仁宗性寛容言事者務訐以為名或誣人隂私公獨引大體畧細故時陳執中為相公嘗論其無學術非宰相器及執中嬖妾笞殺婢御史劾奏欲逐去之公言今隂陽不和財匱民困盜賊滋熾獄犴充斥執中當任其咎閨門之私非所以責宰相識者韙之仁宗即位三十五年未有繼嗣嘉祐初得疾中外危恐不知所為公獨奮曰天下事尚有大於此者乎即上疏曰太祖捨其子而立太宗此天下之大公也周王既薨真宗取宗室子養之宫中此天下之大慮也願陛下以太祖之心行真宗故事擇宗室賢者異其禮物而試之政事以系天下心章累上不報因闔門請罪會有星變其占為急兵公言國本未立若變起倉卒禍不可以前料兵孰急於此者乎今陛下得臣疏不以留中而付中書是欲使大臣奉行也臣兩至中書大臣皆設辭以拒臣是陛下欲為宗廟社稷計而大臣不欲也臣竊原其意特恐行之而陛下中變耳中變之禍不過於死而國本不立萬一有如天象所吿急兵之憂則其禍豈獨一死而已哉夫中變之禍死而無愧急兵之憂死且有罪願以此示大臣使自擇而審處焉聞者為之股栗除兼侍御史知雜事公以言不從固辭不受執政謂公上之不豫大臣嘗建此䇿矣今間言已入為之甚難公復移書執政曰事當論其是非不當問其難易速則濟緩則不及此聖賢所以貴機會也諸公言今日難於前日安知他日不難於今日乎凡見上面陳者三公泣上亦泣曰朕知卿忠卿言是也當更俟三二年凡章十九上待罪百餘日須髪為白朝廷不能奪乃罷知諫院改集賢殿修撰判流内銓修起居注除知制誥公雖罷言職而無歲不言儲嗣事以仁宗春秋益高每因亊及之冀以感動上心及為知制誥正謝上殿面論之曰陛下許臣今復三年矣願早定大計明年又因祫享獻賦以諷其後韓琦卒定䇿立英宗遷翰林學士充史館修撰改右諫議大夫英宗即位遷給事中充仁宗山陵禮儀使坐誤遷宰臣官改翰林侍讀學士復為翰林學士中書奏請追尊濮安懿王下兩制議以為宜稱皇伯高官大國極其尊榮非執政意更下尚書省集議已而臺諫爭言其不可乃下詔罷議令禮官檢詳典禮以聞公時判太常寺率禮官上言漢宣帝於昭帝為孫光武於平帝為祖則其父容可以稱皇考然議者猶非之謂其以小宗而合大宗之統也今陛下既考仁宗又考濮安懿王則其失非特漢宣光武之比矣凡稱帝若皇考立寢廟論昭穆皆非是於是具列儀禮及漢儒論議魏明帝詔為五篇奏之以翰林侍讀學士出知陳州陳饑公至三日發庫廩三萬貫石以貸不及奏監司繩之急公上書自劾詔原之是歲大熟所貸悉還陳人至今思之神宗即位遷禮部侍郎召還復為翰林學士兼侍讀羣牧使句當三班院知通進銀臺司公言故事門下封駮制敕省審章奏糾舉違滯著於所授敕其後刊去故職寖廢請復之使知所守從之糾察在京刑獄王安石為政始變更法令改常平為青苗法公上疏曰常平之法始於漢之盛時視榖貴賤發斂以便農末最為近古不可改而青苗行於唐之衰亂不足法且陛下疾富民之多取而少取之此正百歩與五十歩之間耳今有二人坐市貿易一人下其直以相傾奪則人皆知惡之其可以朝廷而行市道之所惡乎疏三上不報邇英閣進讀與吕惠卿爭論上前因論舊法預買紬絹亦青苗之比公曰預買亦敝法也若陛下躬尚節儉府庫有餘當并預買去之奈何更以為比乎韓琦上疏極論新法之害安石使送條例司疏駮之諫官李常乞罷青苗錢安石令常分析公皆封還其詔詔五下公執如初司馬光除樞宻副使光以所言不行不敢就職詔許辭免公再封還之上知公不可奪以詔直付光不由門下公奏由臣不才使陛下廢法有司失職乞解銀臺司許之會有詔舉諫官公以軾應詔而御史知雜謝景温彈奏軾罪公又舉孔文仲為賢良文仲對䇿極論新法之害安石怒罷文仲歸故官公上疏爭之不報時年六十三即上言臣言不行無顔復立於朝請致仕疏五上最後指言安石以喜怒賞罰事曰陛下有納諫之資大臣進拒諫之計陛下有愛民之性大臣用殘民之術安石大怒自草制極口詆公落翰林學士以本官致仕聞者皆為公懼公上表謝其畧曰雖曰乞身而去敢忘憂國之心又曰望陛下集羣議為耳目以除壅蔽之姦任老成為腹心以養和平之福天下聞而壯之安石雖詆之深人更以為榮焉公既退居專以讀書賦詩自娯客至輒置酒盡歡或勸公稱疾杜門公曰死生旤福天也吾其如天何同天節乞隨班上夀許之遂著為令久之歸蜀與親舊樂飲賑施其貧者朞年而後還軾得罪下御史臺獄索公與軾往來書疏文字甚急公猶上書救軾不已朝廷有大事軾言之官制行改正議大夫今上即位遷光祿大夫初英宗即位祔仁宗主而遷僖祖及神宗即位復還僖祖而遷順祖公上言太祖起宋州有天下與漢高祖同僖祖不當復還乞下百官議不報及上即位公又言乞還僖祖正太祖東嚮之位時年幾八十矣韓維上言公在仁宗朝首開建儲之議其後大臣繼有論奏先帝追錄其言存沒皆推恩而鎮未嘗以語人人亦莫為言者雖顔子不伐善介之推不言祿不能過也悉以公十九疏上之拜端明殿學士特詔長子清平縣令百揆改宣德郎且起公兼侍讀提舉中太一宫詔語有曰西伯善養二老來歸漢室卑詞四臣入侍為我强起無或憚勤公固辭不起天下益高之改提舉嵩山崇福宫公仲兄之孫祖禹為著作郎謁吿省公于許因復賜詔及龍茶一合存問甚厚數月復告老進銀青光祿大夫再致仕初仁宗命李照改定大樂下王朴樂三律皇祐中又使胡瑗等考正公與司馬光皆與公上疏論律尺之法又與光往復論難凡數萬言自以為獨得於心元豐三年神宗詔公與劉卂定樂公曰定樂當先正律上曰然雖有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公作律尺龠合升斗豆區鬴斛欲圖上之又乞訪求真黍以定黄鍾而劉卂即用李照樂加用四清聲而奏樂成詔罷局賜賚有加公謝曰此劉卂樂也臣何與焉及提舉崇福宫欲造樂獻之自以為嫌乃先請致仕既得謝請太府銅為之逾年乃成比李照樂下一律有竒二聖御延和殿召執政同觀賜詔嘉奬以樂下太常詔三省侍從臺閣之臣皆往觀焉時公已屬疾樂奏三日而薨實元祐三年閏十二月癸卯朔享年八十一訃聞輟視朝一日贈右金紫光祿大夫諡曰忠文公雖以上壽貴顯考終於家無所憾者而士大夫惜其以道德事明主閱三世皆以剛方難合故雖用而不盡及上即位求人如不及厚禮以起公而公已老無意於世矣故聞其喪哭之皆哀公清明坦夷表裏洞達遇人以誠恭儉慎黙口不言人過及臨大節決大議色和而語壯常欲繼之以死雖在萬乘前無所屈篤於行義奏補先族人而後子孫鄉人有不克婚葬者輙為主之客其家者常十餘人雖僦居陋巷席地而坐飲食必均兄鎡卒于隴城無子聞其有遺腹子在外公時未仕徒歩求之兩蜀間二年乃得之曰吾兄異於人體有四乳是兒亦必然已而果然名之曰百常以公䕃今為承議郎公少受學於鄉先生龎直温直温之子昉卒於京師公娶其女為孫婦養其妻子終身其學本於六經仁義口不道佛老申韓異端之說其文清麗簡逺學者以為師法凡三入翰林知嘉祐二年六年八年及治平二年貢舉門生滿天下貴顯者不可勝數詔修唐書仁宗實錄玉牒日厯類篇凡朝廷有大述作大議論未嘗不與契丹高麗皆知誦公文賦少時嘗賦長嘯公之句及奉使契丹人相目曰此長嘯公也其後兄子百祿亦使契丹皆問公安否有文集一百巻諫垣集十巻内制集三十巻外制集十巻正言三巻樂書三巻國朝韻對三巻國朝事始一巻東齋記事十巻刀筆八巻積勲柱國累封蜀郡開國公食邑加至二千六百戸實封五百戸娶張氏追封清河郡君再娶李氏封長安郡君子男五人長曰燕孫未名而卒次百揆宣德郎監中嶽廟次百嘉承務郎先公一年卒次百嵗太康主簿先公六年卒次百慮承務郎女一人嘗適左司諫呉安詩復歸以卒孫男十人祖直襄州司戸叅軍祖朴長社主簿祖野祖平假承務郎祖封右承奉郎祖耕承務郎祖淳祖舒祖京祖恩孫女六人曾孫女三人公晚家于許許人愛而敬之其薨也里人皆出涕以元祐四年八月已未葬于汝之襄城縣汝安鄉推賢里夫人李氏祔公始以詩賦為名進士及為舘閣侍從以文學稱雖屢諫爭及論儲嗣事朝廷信其忠然事頗祕世亦未盡知也其後議濮安懿王稱號守禮不回而名益重及論熙寧新法與王安石吕惠卿辨論至廢黜不用然後天下翕然師尊之無貴賤賢愚謂之景仁而不敢名有為不義必畏公知之公既得謝軾往賀之曰公雖退而名益重矣公愀然不樂曰君子言聽計從消患於未萌使天下隂受其賜無智名無勇功吾獨不得為此命也夫使天下受其害而吾何心哉軾以是愧公銘曰
  凡物之生莫累於名人顧趨之以累為榮神人無名欲知者希人顧憂之以希為悲熙寧以來孰擅兹器嗟二先生名所不置君實在洛公在潁昌皆欲忘民民不汝忘君實既來遁歸于洛縶而維之莫之勝脫為天相君為君牧民道逺年徂卒狥以身公獨堅卧三詔不起遂解天刑竟以樂死世皆謂公貴身賤名孰知其功聖人之清貪夫以廉懦夫以立不尸其功無喪無得君實之用出而時施如彼水火寧除渴饑公雖不用亦相其行如彼山川出雲相望公維蜀人乃葬于汝子孫不忘尚告來者
  龍圖閣學士滕公墓誌銘代張文定公作
  神宗英文烈武聖孝皇帝初臨海内厲精為治旁求天下以出異人得英偉大度之士滕公元發始見知于英祖而未及用書其姓名藏于禁中帝以是知之既見公姿度雄爽問天下所以治亂不思而對曰治亂之道如黑白東西所以變色易位者朋黨亂之也帝曰卿知君子小人之黨乎公曰君子無黨譬之草木綢繆相附者必蔓草非松栢也朝廷無朋黨雖中主可以濟不然雖上聖不治帝太息曰天下名言也遂以右正言知制誥諫院開封府拜御史中丞翰林學士且大用矣而公性疎達不疑在帝前論事如家人父子言無文飾洞見肝鬲帝知其誠盡事無鉅細人無親疎輒以問公或中夜降手詔使者旁午公隨事解荅不自嫌外而執政方立新法天下洶洶恐公有言而帝信之故相與造事謗公帝雖不疑然亦出公于外以翰林侍讀學士知鄆州移定與青留守南都徙齊鄧二州用公之意蓋未衰也而公之妻黨有犯法至大不道者小人因是出力擠公必欲殺之帝知其無罪落職知池州徙蔡未行改安州既罷入朝未對而左右不悅者又中以飛語復貶筠州士大夫為公慄或以為且有後命公談笑自若曰天知吾直上知吾忠吾何憂哉乃上書自明帝覽之釋然即以為湖州方且復用而帝升遐公讀遺詔僵仆頓絶久之乃蘇曰已矣吾無所自盡矣今上即位徙公為蘇揚二州除公龍圖閣直學士復以為鄆州徙真定河東治邊凜然威行西北號稱名將而宦官為走馬者誣公病不任職詔徙許州御史論公守邊竒偉之狀且言其不病詔復留河東而公已老蓋年七十有一矣即力求淮南上不得已乃以龍圖閣學士知揚州未至而薨蓋元祐五年十月二十四日也方平歴事三宗逮與天聖景祐間賢公卿遊公雖為晚進而開濟之資邁往之氣蓋有前人風度以先帝神武英斷知公如此而終不大用每進小人輒讒之公嘗上章自訟有曰樂羊無功謗書滿篋即墨何罪毁言日聞天下聞而悲之嗚呼命也夫公諱甫字元發其後避高魯王諱以字為名而字達道東陽人也滕氏出周文王之子錯封於滕所謂滕叔繡者十一代祖令琮為唐國子司業令琮生太常博士翼翼生贈戸部侍郎伉伉生贈禮部侍郎蓋蓋生戸部尚書贈右僕射珦珦生太中大夫睦州刺史邁邁生越州觀察推官⿰⿰生祠部郎中文䂓文䂓生公之曾祖諱仁俊為温州永嘉令祖諱鑒不仕皇考諱高贈中大夫曾祖母祖母皆范氏繼祖母陳氏皇妣王氏追封太原郡君生公之夕夣虎行月中而墮其室九嵗能賦詩敏捷過人范希文皇考舅也見公而竒之教以為文希文為蘇州而安定胡先生瑗居于蘇公往從之門人以千數第其文公常為首嘗舉進士試于庭宋子京竒其文擢為第三人而以聲韻不中法罷之其後八年復中第第三授大理評事通判湖州時孫元䂓守錢塘一見公曰名臣也後當為賢將授以治劇守邊之要召試學士院充集賢校理判吏部南曹除開封府推官三司鹽鐵戸部判官同修起居注判户部勾院公在館閣未嘗就第見執政故宰相不悅不遷者十年既遇知神宗為諫官知無不言然御史中丞王陶論宰相不押班為䟦扈上以問公公曰宰相固有罪然以為跋扈則臣為欺天陷人矣為開封府三獄皆滿公視事之日理出數百人決遣殆盡京師翕然稱之為御史中丞中書宻院議邊事多不合趙明與西人戰中書賞功而宻院降約束郭逵修堡栅宻院方詰之而中書已下褒詔矣公言戰守大事也安危所寄今中書欲戰宻院欲守何以令天下願敕大臣凡戰守除帥議同而後下上善之諫官楊繪言宰相不當以其子判皷院上曰繪不習朝廷事皷院傳達而已何與於事公曰人有訴宰相者使其子傳達之可乎且天下見宰相子在是豈敢復訴事上悟為罷之种諤擅築綏州且與薛向發諸路兵環慶保安皆出剽掠西人復誘殺將官楊定公上疏極言亮祚已納欵不當失信邊隙一開兵連民疲必為内憂京師郡國地震公三上疏指陳致災之由大臣不悅出公知秦州上面諭曰秦州非朕意也留不遣詔館伴契丹使前此館伴非其人使者議神塔子事往復紛然是歲契丹遣蕭林牙楊興公來聘朝廷憂之公見興公開懷與語問其家世父祖事委曲詳盡興公驚且喜不復論去歲事將去與公馬上泣别林牙謂興公曰君與滕公善豈將留此乎上聞之大喜因公奏事殿中歎曰朕欲擢卿執政卿逾月不對而大臣力薦用唐介矣公曰臣恨未有死所報陛下知遇豈愛官職者唐淑問孫覺言公短上不信悉以其言示公所以慰勞公者甚厚公頓首曰陛下無所疑臣無所愧足矣河朔地大震涌沙出水壞城池廬舎命公為安撫使官吏皆幄寢居民恐懼棄家而茇舎公獨卧屋下曰民恃吾以生屋摧民死吾當以身同之民始歸安其室乃命葬死者食飢者除田稅察惰吏修kao堤防繕甲兵督盗賊河朔遂安使還大臣將除公并州上復留公開封府民有王頴者為鄰婦隠其金閱數尹不能辯頴憤悶至病傴杖而訴於公公呼鄰婦一問得其情取金還頴頴奮身仰謝失傴所在投杖而出一府大駭除翰林學士夏國主秉常被簒公言繼遷死時李氏幾不立矣當時大臣不能分建諸豪乃以全地王之至今為患今秉常失位諸將爭權天以此遺陛下若再失此時悔將無及請擇一賢將假以重權使經營分裂之可不勞而定百年之計也上竒其䇿然不果用欲以公為三司使力辭已而除公瀛州安撫使公入頓首曰臣知事陛下而已不能事黨人願陛下少回昔日之眷無使臣為黨人所快則天下皆知事君為得而事黨人為無益矣上為改容公以皇考諱辭高陽闗乃除鄆州治盗有方不獨用威猛時有所縱捨盗為屏息移定州許入覲力言新法之害曰臣始以意度其不可耳今為郡守親見其害民者具道所以然之狀至定州以上已宴郊外有報契丹入寇邊民來逃者將吏大駭請起治兵公笑曰非爾所知也益置酒作樂遣人諭逃者曰吾在此敵不敢動使各歸業明日問之果妄諸將以是服公韓忠彦使契丹楊興公迎勞問公所在且曰滕公可謂開口見心矣忠彦歸奏上喜進公禮部侍郎使再任詔曰寛嚴有體邊人安焉公因作堂以安邊名之公去國既久而心在王室著書五篇一曰尊主勢二曰本聖心三曰校人品四曰破朋黨五曰賛治道上之其略曰陛下聖神文武自足以斡運六合譬之青天白日不必㸃綴自然清明識者韙其言天下大旱詔求直言公上疏曰新法害民者陛下既知之矣但下一手詔應熈寧二年以來所行新法有不便者悉罷則民氣和而天意解矣富彦國之守青州也嘗置教閱馬歩軍九指揮彦國既去軍稍缺不補公至青復完之至溢額數千其後朝廷屢發諸路兵或喪失不還惟青州兵至今為盛其謫守池安皆以靜治聞飲酒賦詩未嘗有遷謫意侍郎韓丕旅殯于安五十年矣學士鄭獬安人也既沒十年貧不克葬公皆葬之著作佐郎朱炎居喪以毁卒公既助其葬又為買田賙之敕使謝諲市物于安因緣為姦民被其毒公宻疏姦狀上為罷黜諲自安定先生之亡公常割俸以賙其子及為湖州祭其墓哭之慟東南之士歸心焉自揚徙鄆歲方饑乞淮南米二十萬石為備鄆有劇賊數人公悉知其所舎遣吏掩捕皆獲吏民不知所出郡學生食不給民有爭公田二十年不決者公曰學無食而以良田飽頑民乎乃請以為學田遂絶其訟學者作新田詩以美之時睢南京東皆大飢公獨有所乞米為備召城中富民與約曰流民且至無以處之則疾疫起并及汝矣吾得城外廢營地欲為席屋以待之民曰諾為屋二千五百間一夕而成流民至以次授地井竈器用皆具以兵法部勒少者炊壯者樵婦女汲老者休民至如歸上遣工部郎中王古按視之廬舎道巷引繩棊布肅然如營陣古大驚圖上其事有詔褒美蓋活五萬人云徙真定乞以便宜除盗許之然訖公之去無一人死法外者秋大熟積飢之民方頼以生而有司爭糴榖貴公奏邊廩有餘請罷糴二年從之徙知太原府河東兵勞民貧而土豪將吏皆利於有警故喜作邊事民不堪命公始至蕃族來賀令曰謹斥候無開邊隙有寇而失備與無寇而生事者皆斬自軍司馬沿邊安撫以下皆勒以軍法西人獵境上河外諸將請益兵公曰寇來則死之吾不出一兵也河東十二將其四以備北其八以備西八將更休為上下番是歲八月邊郡稱有警請八將皆上謂之防秋公曰賊若并兵犯我雖八將不敵也若其不來四將足矣卒遣更休而將吏懼甚扣閤爭之公指其頸曰吾已捨此矣頸可斷兵不可出卒無寇省芻粟十五萬河東之所患者鹽與和糴也公稍更其法明著稅額而通鹽商配率糧草視⿰力高下而不以占田多少為差民以為便陽曲縣舊治城西汾決徙城中縣廢為荒田公奏還之使縣治堤防如黄河民復成市諸將駐列城者長吏或不悅捃誣以事有至死者公奏立法將有罪徙他郡訊驗諸將聞之喜曰公保吾生當報以死西夏請復故地詔賜以四寨而葭蘆𨽻河東公曰取城易棄城難昔棄囉瓦西人襲我不備喪金帛不貲且為夷狄笑乃命部將柴虎蕭士元以兵護遷號令嚴整寇不敢近無一瓦之失將賜寨公請先畫界而後棄不從西人已得地則請凡畫界以綏德城為法從之公曰若法綏德以二十里為界則呉堡去葭蘆百二十里為失百里矣兵家以進退尺寸為强弱今一舉而失百里不可力爭之已而諜者得西人之謀曰吾將出勁兵於義呉二寨之間劫漢使不得出兵則二寨亦棄矣公遂復申前議章九上至數萬言議者謂近世名將無及公者公為文與詩英發妙麗每出一篇學者爭誦之篤於行義事父母撫諸弟以孝友聞臨大事決大議毅然不計死生至於已私則小心莊栗惟恐有過其事上及與人交馭將吏待妻子奴婢一以至誠仕自大理評事至右光祿大夫職至龍圖閣學士勲至上柱國爵至南陽郡開國侯食邑至一千六百戸實封至八百戸贈銀青光祿大夫有文集二十巻娶李氏唐御史大夫栖筠之後晉卿之女累封建安郡君先公卒贈永寧郡君子三人祜祁皆承奉郎裕尚㓜女五人長適朝請郎知楚州何洵直次適宣德郎祕書省正字王柄早卒次適宣德郎太學博士王渙之次復適王柄季適方平之子朝散郎南京通判恕孫男六人將以元祐七年八月二十二日癸酉葬于蘇州長洲縣彭華鄉陽山之栗塢銘曰
  天之降材千夫一人人之逢時千載一君生之既難得之豈易而彼讒人曾不少置昔在帝堯甚畏巧言讒說震驚雖堯亦然偉哉滕公廊廟之具帝欲用公將起輙仆頼帝之明雖仆復興小試于邊戎狄是膺日月逝矣歲不我與老成云亡吾誰與處若古有訓無競維人公之治邊折衝精神猛虎在山藜藿茂遂及其既亡樵牧所易公官三品以壽考終我銘之悲夫豈為公
  歐陽伯和墓誌       張 耒
  君歐陽氏諱發字伯和廬陵人太子少師文忠公諱修之長子也為人純實不欺内外如一淡薄無嗜好而篤志好禮刻苦於學安定胡瑗掌太學號大儒以法度檢束士其徒少能安之是時文忠公已貴君年十有五師事瑗恂恂惟謹又盡能傳授古樂鐘律之說既長益學問不治科舉文詞獨探古始立論議自書契以來至今君臣世系制度文物旁至天文地理無所不學其學不務為抄掠應目前必括剖根本見始終論次使族分剖列考之必得得之必可用也嗚呼其志亦大矣然其與人不苟合論事是是非非遇權貴不少屈下要必申其意用是亦不敢肯輕試其所有而人亦罕能知君者而君之死也今眉山蘇君子瞻哭之以謂君得文忠之學漢伯喈晉茂先之徒也初以文忠公恩補將作監主簿三遷為大理寺丞賜進士出身勾當箔場遷光祿寺丞賜五品服句當京西排岸司又遷殿中丞官制改為奉議郎監粳米中第七界俄權少府監丞遷承議郎某年某月某日卒享年四十有六積勲至輕車都尉君為殿中丞時曹太后崩詔定皇曾孫服制禮官陳公襄疑未決方赴臨召君問其制君從容為言事在杜佑通典甚詳襄即奏用之是時方下司天監討論古占書是說同異折中為天文書久未就而襄方總監事即薦君刋修君為推考是非取舎比次書成詔蔵太史局襄因奏言舊渾儀壞不可用而後所造新儀攷之又不合願付君詳定詔從之本朝自至道中用韓顯符渾其後司天官周琮于淵加黄道熙寧中舊器壞詔沈公括更造括以其意增損之器成數年未能定與浮漏景表不應君較三家攷古註又自因事立制先為定儀奏之神宗召君問曰浮漏以玉筒下水者當堅久也君對曰玉不如銅沈括嘗用玉今下水比初加速矣上以為然遂以君法鑄新儀漏表集其說號法要其後有附括議者訟于朝詔再定卒行君說訟者亦服焉君治官無大小不苟簡所創立後人不能更其著書有古今系譜圖國朝二府年表年號錄其未成者尚數十篇夫人呉氏故丞相正憲公充之女封壽安縣君男一人曰憲滑州韋城縣主簿女七人其四人皆早卒一嫁權武安軍節度判官蘇京次嫁承務郎王景文亦卒次尚㓜孫一人延世曾祖諱某贈金紫光祿大夫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曾祖妣李氏封呉國太夫人祖諱某贈金紫光祿大夫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追封鄭國公祖妣鄭氏封韓國太夫人初文忠公以觀文殿學士太子少師致仕累贈太師追封兖國公妣薛氏累封安康郡太夫人元祐四年十一月甲子葬君鄭州新鄭縣旌賢鄉劉村文忠公之兆而憲來求銘銘曰
  嗚呼伯和父學不欺其志而不以為利非不售之畏而不知之愧豈與世為懟其將有所恥云誰之似唯文忠之子
  商屯田墓誌
  公諱瑶字某某淄川人曽祖重進祖文俊皆不仕父餘政贈大理寺丞君登景祐元年進士第為萊蕪單父縣尉臨沂縣令知下邳縣簽書平定軍判官事以尚書屯田員外郎知襄邑縣卒年五十至和二年正月二十七日也階至承事郎勲為騎都尉君少博學為文詞豪健貌魁傑嚴整不可犯而平居樂易長者也單父多盗君以䇿鉤獵梟絞且盡盗怨毒入骨罷官還鄉次大澤中一夕有叟宻來語曰林中有惡少年十數操利兵而伏期今日必殺單父尉是君非耶君從者懼欲亡去公執弓矢徐出有大木去百歩許望之中有空焉公謂其人曰我為若射彼空者再發皆中之林中惡少年大懼爭先遁其治下邳決訟多辨諭勸說之不盡臨以法民始鬬怒中忽喜悟相與請平者常十七八老猾吏旁瞪視不得刺手父老戒子弟曰若忍犯此令乎富韓公守青州聞其治狀數委公決難事始君為包孝肅公知韓忠獻心器公見必訪以世務而公無所苟合貴人終不肯出氣力引挈之其胷中不少㮣見而死矣先妻劉夫人繼室王夫人封壽昌縣君三男子皆已卒一孫求之舉進士女二人曾孫一人尚㓜公之從子太學博士倚以元祐八年十月日將葬公淄川萬年之原以二夫人祔而博士又以公之爵里行事告于著作郎張耒曰子史官也凡世有善而無傳則子有罪耒不敢辭乃為詩使刻石墓中曰
  天下平治士無功名才否一區之死無聲或宏其聲而中乃枵𥧾實靡訂孰昧孰昭有淄商侯甚蓄不施時棄其苴則已光輝彼不人逢位下固宜嗇不使年造物則奚



  續文章正宗巻九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十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增訂
  叙事武臣事迹
  武恭王公神道碑銘并序    歐陽修
  惟王氏之先為常山真定人後世葬河南宻而宻分入于管城遂為鄭州管城人其封國仍世于魯惟魯武康公事太宗皇帝秉節治戎出征入衛乃受遺詔輔真宗有勞有勤報䘏追崇以有兹魯國是生魯武恭公公少以父任為西頭供奉官至道二年遣五將討李繼遷公從武康公出鐵門為先鋒殺獲甚衆軍至烏白池諸將失期不得進公吿其父曰歸師過險爭必亂乃以兵前守隘號其軍曰亂行者斬由是士卒無敢先後雖武康公亦為之按轡追兵望其軍整不敢近武康公歎曰王氏有子矣後以御前忠佐為軍頭廵檢邢洺男子張洪霸聚盗二州間歴年吏不能捕公以氈車載勇士為婦人服盛飾誘之邯鄲道中賊黨爭前邀刼遂皆就擒由是知名公以將家子宿衛真宗為内殿直殿前左班都虞候捧日左廂都指揮使累遷英州團練使今天子即位改博州團練使知廣信軍徙知冀州遷康州防禦使歴龍神衛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侍衛親軍歩軍馬軍殿前都虞候歩軍副都指揮使桂福二州觀察使是時章獻太后猶臨朝有詔補一軍吏公曰補吏軍政也敢挾詔書以干吾軍亟請罷之太后固與之公不奉詔乃止及太后上遷有司請衛士坐甲公以為故事無為太后喪坐甲又不奉詔於是天子知一作以公可任大事明道二年拜檢校太保簽署樞宻院事遂為副使明年以奉國軍留後同知院事又明年領安德軍節度使又明年加檢校太尉宣徽南院使公為將善撫士而識與不識皆喜為之稱譽其狀貌雄偉動人雖里兒巷婦外至夷狄皆知其名氏御史中丞孔道輔等因事以為言乃罷公樞宻拜武寧軍節度使言者不已即以右千牛衛上將軍知隨州士皆為之懼公舉止言色如平時惟不接賔客而已久之徙知一作公曹州而孔道輔卒客有謂公曰此害公者也公愀然曰孔公以職言事豈害我者可惜朝廷亡一直臣於是言者終身以為愧而士大夫服公為有量慶厯二年起公為保靜軍留後知青州未行而契丹聚丘幽涿遣使者有所求自河以北皆警乃拜公保靜軍節度使知澶州契丹使者過澶州見公喜曰聞公名久矣乃得見於此邪公為言已衰老中國多賢士大夫因指坐客歴陳其世家使者竦聽是嵗徙真定府定州等路都部署改宣徽南院使判成德軍未行徙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公治其軍無撓其私亦不貸其過居頃之士皆可用契丹使人覘其軍或勸公執而戮之公曰吾軍整而和使覘者得吾實以歸是屈人兵以不戰也明日大閱于郊公執桴鼓誓師號令簡明進退坐作肅然無聲乃下令曰具糗糧聽鼓聲視吾旗所鄉契丹聞之震恐會復議和兵解徙知陳州道過京師天子遣中貴人問公欲見否公謝曰備邊無功幸得䝉恩徙内地不敢見明年徙河陽不行以宣徽使奉朝請已而出判相州六年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澶州明年徙鄭州封祁國公又明年乞骸骨不許以為會靈觀使已而復判鄭州徙澶州除集慶軍節度使徙封冀國公皇祐三年遂以太子太師致仕大朝會許綴中書門下班居一歲天子思之起為河陽三城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鄭州六年以本官為樞宻使徙封魯國公既而上以富公弼為宰相是歲契丹使者來公與之射使者曰天子以公典樞宻而用富公為相得人矣語聞上喜賜公御弓一矢五十公善射至老不衰侍上射辭曰幸得備位大臣舉止為天下所視臣老矣恐不能勝弓矢上再三諭之乃手二矢再拜一發中之遂將釋復位上固勉之再發又中由是左右皆驩呼賜以襲衣金帶自寳元慶厯之間元昊叛河西兵出一無出字久無功士大夫爭進計䇿多所改作公笑曰柰何紛紛兵法不如是也使士知畏愛而怯者勇勇者不驕以吾可勝因敵而勝之爾豈多言哉其在樞宻亦嘗自請臨邊不許凡大謀議必以咨之其在外則遣中貴人詔問其言多見施用公自致仕復起掌樞宻凡三歲以老求去位至六七上為之不得已以為景靈宫使徙忠武軍節度使又以為同羣牧制置使五日一朝給扶者以子若孫一人是歲公年七十有八矣明年二月辛未以疾薨於家詔輟視朝二日發哀于一作於苑中贈太尉中書令其遺言曰臣有俸祿足以具死事不敢復累朝廷願無遣使者護喪無厚賻贈天子惻然哀其志以黄金百兩白金三千兩賜其家固辭不許其年五月甲申葬于管城明年有詔史臣刻其墓碑臣愚以謂國家西定河湟北通契丹罷兵不用幾四十年一日元昊叛幽燕亦犯約二邊騷動而老臣宿將無在者公於是時屹然為中國鉅人名將雖未嘗躬矢石攻堅摧敵而恩信已足撫士卒名聲已足動四夷遂登朝廷典掌機宻以老還仕復起于家保有富貴享終壽考雖古之將帥及于是者其幾何人至於出入勤勞之節與其進退綢繆君臣之恩意可以襃勸後世如古詩書所載皆應法可書一作紀謹按魯武恭公諱德用字元輔曾祖諱方追封蔣國公祖諱𤣥追封邘一作邢國公皆贈中書令父諱起建雄軍節度使贈尚書令一有中書令三字追封魯國公諡曰武康公娶宋氏武勝軍節度使延渥之女初為安定郡夫人追封榮國夫人五男四女男曰咸熙東頭供奉官蚤卒次曰咸融西京左藏庫使果州團練使次曰咸庶一作度内殿崇班早卒次曰咸英供備庫副使次曰咸康内殿承制銘曰
  魯始錫封以襃武康爰暨武恭乃克有邦桓桓武恭其容甚飭偉其名聲以動夷狄公治軍旅不寛不煩恩均令齊千萬一人公在朝廷出守入衛乃登大臣與國謀議公曰老矣乞臣之身帝曰休哉汝予舊臣亟其强起秉我樞鈞禮不筋力老予敢侮公來在庭拜毋蹈舞若子與孫助其興俯凡百有位誰其敢儔惟時黄耉天子之優富貴之隆亦有能保孰享其終如公壽考公有世德載勲旂常刻銘有詔俾嗣其芳
  正惠馬公神道碑      王安石
  推忠保順同德翊戴功臣彰德軍節度觀察留後特進檢校太尉使持節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國扶風郡開國公食邑六千六百戸食實封二千二百戸諡曰正惠馬公以天禧三年十月戊戍葬開封祥符縣某鄉某里至嘉祐七年公孫慶崇始來請銘以作公碑序曰馬氏故扶風人至公高祖而徙處雲中贈太師諱某者於公為曾祖贈太師中書令諱某者於公為祖龍捷左廂都指揮使江州防禦使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蔡公諱某者於公為父蔡公從太祖定天下力戰有功當是時雲中已為契丹所得故馬氏又徙處浚儀今開封府祥符也公諱某字子元蔡公之終也年七歲太祖召見禁中有司言例當補殿直詔特授西頭供奉官而賜以名開寳五年年十八監彭州兵馬以嚴飭見憚如老將太平興國三年領兵戍秦州清水姦人李飛雄乘驛稱詔捕公及秦隴廵檢劉文裕等將繫之秦州因盗庫兵以反公辨其詐與文裕執飛雄治殺之五年監潭州兵馬改東頭供奉官雍熙二年又監博州兵馬劉延讓敗於君子驛而契丹歸矣公方料丁壯集芻粮繕城治械如寇至吏民初不悅其生事也已而契丹果至度不可攻乃去四年改西京作坊副使將屯于冀州端拱元年移知定逺軍時議發河南十三州之民轉饟河北公告轉運使樊知古此軍聚兵少而積粟多簸其腐尚可得十七知古用此得粟五十萬斛以罷河南之役事聞朝廷太宗嘉之二年深州新蹂於契丹城郭廬舎多壞而流民衆乃移公知深州公至數月則壞者完流者復舉州忘其寇戎之故而以公為能撫我會保州不治移往代之淳化二年又移知慶州𦍑萬人以怨程德元來寇公誘其渠帥諭以威信即皆引去四年遷西京作坊使知梓州五年李順為亂於蜀之西川以公往討又以為先鋒平劒州召還至三泉而復以公與王繼恩討賊繼恩怒公抗直使守彭州盡收其軍而與之羸卒三百賊率其衆至號十萬公力戰一日亡其卒大半乃夜獨出招救兵復入賊終不能得城而以敗去除成都府兵馬鈐轄遷洛苑使五年除蜀漢九州都廵檢使已而又兼成都府兵馬鈐轄真宗即位改内苑使蜀卒劉旰聚黨數千人為亂所攻數州至輙取之公以卒三百追至蜀州與戰旰走卭州而招安使上官正召公歸成都計事公為正畫曰賊破卭州必乘勝劫掠度江薄我既息而戰我軍雖倍未易敵也不如迎其弊急擊破之必矣遂行次方井與正合殺旰等無噍類真宗賜書奨諭賞以錦袍金帶咸平元年加登州刺史知秦州諸𦍑質子有三十年不釋者公悉歸之諸𦍑德公訖公去無一人犯塞小泉銀坑久不登掌吏盡産以償歲課而責之不已公奏得釋而歸其産四年就除西上閤門使知成都府兼本州兵馬鈐轄有告龍騎士謀為變者所引以千數公捕殺其首七人而置其餘無所問自乾德後歲漕蜀物以富人為送吏多坐漂失籍其家公奏擇二班使臣及三司軍大將代之而課其漕事為賞罸至今便之六年移鄜延路駐泊兵馬都揔管兼知延州蜀人於公去皆環以泣公至延州羌方以兵覷邊會上元開門張燈視以無為而羌卒不能為寇又移知鎮州兼本州兵馬都總管景德元年契丹入邊民入保城公與之約盗一錢者死有盜錢二百者公即殺之於是自澶以北城郭皆晝閉詔使過公輒留之而募人間行送詔皆得其報以聞又以便宜使所至受諸漕輓給邊之物故契丹欲虜掠無所得車駕次澶州大將王超提卒數十萬逗留不赴公屢趣之不為動移書譙讓乃始出師猶辭以中渡無橋至則公先已度材一夕而橋就上聞手詔襃之且知公果可以屬大事也二年移知定州又除東上閤門使樞宻院都承㫖三年遂以檢校太保簽書樞宻院事祥符元年東封泰山以為行宫都總管自此行幸必以公為都總管而皆許之專殺公部分明約束審出入肅然而未嘗輒戮一人於是邊將言契丹近塞大臣議皆請發兵以備公獨議使邊將移書問狀從之契丹解去遷檢校太傅四年加宣徽北院使五年除樞宻副使當是時契丹已盟中國無為大臣方言符瑞而公每不然之獨常從容極言天下雖安不可忘戰去兵之意及他爭議甚衆真宗多以公言為是七年除潁州防禦使知潞州州之稅賦常移以輸邊公為論其害自是所輸不過鄰州而已天禧元年移知大名府兼駐泊兵馬都總管使中貴人勞問賜白金二千兩居頃之遂以為宣徽南院使知樞宻院事檢校太尉有足疾時詔内朝别為一班免其蹈舞二年疾病賜告求去位真宗不許而數使中貴人勞問又幸其第賜白金三千兩已而度公實病不可强以事乃罷以為彰德軍節度觀察留後而公固求外鎮終不許居久之稍間入謁真宗輒使閤門祇候二人伺公至即扶以入因掖其拜起數屏左右問事常聽用三年又求外鎮乃以公知貝州兼本州兵馬都總管將行矣召見又將付以政公固辭謝久之乃已而更以公為本鎮至五月公疾作詔使公子洵美將太醫往視而魏潞二鎮之人亦皆奔走來問為公請禱已而公疾革真宗又使公弟之子成美馳傳召公歸京師而公以八月壬寅不起矣享年六十五真宗為之震悼罷朝詔贈侍中錄其子孫賻贈皆加等公前夫人丁氏某郡君後夫人沈氏某郡夫人子男二人洵美終西京作坊使英州刺史之美終内殿承制閤門祇候孫十六人其十四人皆已卒而慶宗今為右班殿直慶崇今為文思使知恩州公少忼慨以武力智謀自喜又能好書賔友儒者所與善必一時豪傑有集二十巻其文長於議論自始仕以至登用遇事謇謇未嘗有所顧憚王冀公丁晉公用事每廷議得其不直輒面詆之真宗初或甚忤然終以此知公而天下至今稱其正直銘曰在浚西南誰封誰樹有宋正惠馬公之墓公當太宗真宗之時暨暨諤諤謀行計施以羸擊强以少捕衆以賤抗貴維公之勇雖貴雖衆雖强必克維公之敏亦維公直帝曰直哉汝予良弼見國而已不知家室内朝十年典掌機宻暨于一心綱紀庶物元功宗謀莫汝敢匹公曰孤臣敢曠于榮讒說不用是維帝明士或困窮莫知其有既榮以位正或見醜公於可願兩得其尤不訖大耄天為不謀德歉於年孰云耇老有賚後世公為夀考刻趺篆首作此銘詩陳之隧道永矣其詒
  叙事處士銘
  連處士墓表        歐陽修
  連處士應山人也以一布衣終于家而應山之人至今思之其長老教其子弟所以孝友恭謹禮譲而温仁必以處士為法曰為人如連公足矣其矜寡孤獨凶荒饑饉之人皆曰自連公亡使吾無所告依而生以為恨嗚呼處士居應山非有政令恩威以親其人而能使人如此其所謂行之以躬不言而信者歟處士諱舜賔字輔之其先閩人自其祖光裕嘗為應山令後為磁郢二州推官卒而反葬應山遂家焉處士少舉毛詩一不中而其父正以疾廢于家處士供養左右十餘年因不復仕進父卒家故多貲悉散以賙鄉里而教其二子以學曰此吾貲也歲饑出榖萬斛以糶而市榖之價卒不能增及旁近縣之民皆頼之盜有竊其牛者官為捕之甚急盜窮以牛自歸處士為之媿謝曰煩爾送牛厚遺以遣之嘗以事之信陽遇盜於西闗左右告以處士盜曰此長者不可犯也捨之而去處士有弟居雲夢往省之得疾而卒以其柩歸應山應山之人去縣數十里迎哭爭負其柩以還過縣市市人皆哭為之罷市三日曰當為連公一作當與處士行喪處士生四子曰庶庠庸膺其二子教以學者後皆舉進士及第今庶為壽春令庠為宜城令處士以天聖八年十二月某日卒慶厯二年某月日葬于安陸蔽山之陽自卒至今二十年應山之長老識處士者與其縣人嘗頼以為生者往往尚皆在其子弟後生聞處士之風者尚未逺使更三四世至于孫曽其所傳聞有時而失則懼應山之人不復能知處士之詳也乃表其墓以告于後人一作云
  王逢原墓誌銘       王安石
  嗚呼道之不明邪豈特教之不至也士亦有罪焉嗚呼道之不行邪豈特化之不至也士亦有罪焉蓋無常産而有常心者古之所謂士也士誠有常心以操聖人之說而力行之則道雖不明乎天下必明於已道雖不行於天下必行於妻子内有以明於已外有以行於妻子則其言行必不孤立於天下矣此孔子孟子伯夷柳下惠揚雄之徒所以有功於世也嗚呼以予之昬弱不肖固亦士之有罪者而得友焉余友字逢原諱令姓王氏廣陵人也始予愛其文章而得其所以言中予愛其節行而得其所以行卒予得其所以言浩浩乎其將㳂而不窮也得其所以行超超乎其將追而不至也於是慨然歎以為可以任世之重而有功於天下者將在於此余將友之而不得也嗚呼今棄予而死矣悲夫逢原左武衛大將軍諱奉諲之曾孫大理評事諱珙之孫而鄭州管城縣主簿諱世倫之子五歲而孤二十八而卒卒之九十三日嘉祐四年九月丙申葬于常州武進縣南鄉薛村之原夫人呉氏亦有賢行於是方娠也未知其子之男女銘曰
  壽胡不多天實爾嗇曰天不相胡厚爾德厚也培之嗇也推之樂以不罷不怨以疑嗚呼天民將在于兹
  孔處士墓誌銘
  先生諱旼字寜極睦州桐廬縣尉諱詢之曾孫贈國子博士諱延滔之孫尚書都官員外郎諱昭亮之子自都官而上至孔子四十五世先生嘗欲舉進士已而悔曰吾豈有不得已於此邪遂居于汝州之龍興山而上葬其親於汝汝人爭訟之不可平者不聽有司而聽先生之一言不羞犯有司之刑而以不得於先生為恥慶厯七年詔求天下行義之士而守臣以先生應詔於是朝廷賜之米帛又勑州縣除其雜賦嘉祐三年近臣多言先生有道德可用而執政度以為不肯屈除守祕書省校書郎致仕四年近臣又多以為言乃召以為國子監直講先生辭乃除守光祿寺丞致仕五年大臣有請先生為其屬縣者於是天子以知汝州龍興縣事先生又辭未聽而六月某日先生終於家年六十七大臣有為之請命者乃特贈太常丞至七年月日弟㬙葬先生於堯山都官之兆而以夫人李氏祔李氏故大理評事昌符之女生一女嫁為士人妻而先物故先生事父母至孝居喪如禮遇人恂恂雖僕奴不忍以辭氣加焉衣食與田桑有餘輒以賙其鄉里貸而後不能償者未嘗問也未嘗疑人人亦以故不忍欺之而世之傳先生者多異學士大夫有知而能言者蓋先生孝弟忠信無求于世足以使其鄉人畏服之如此而先生未嘗為異也先生博學尤喜易未嘗著書獨大衍一篇傳於世考其行治非有得於内其孰能致此耶當漢之東徙高守節之士而亦以故成俗故當世處士之聞獨多於後世乃至於今知名為賢而處者蓋亦無有幾人豈世之所不尚遂湮沒而無聞抑士之趨操亦有待於世邪若先生固不為有待於世而卓然自見於時豈非所謂豪傑之士者哉其可銘也已銘曰
  有入而不出以身易物有往而不反以私其佚嗚呼先生好潔而無尤匪佚之為私維志之求
  呉處士墓誌銘
  君呉氏諱某字某其先建安大姓曾大父諱某建州長史大父諱某舘驛廵官檢校尚書吏部員外郎皆江南李氏之所置也方李氏時吏部府君之父子同時仕江南者以十數至君之考諱某始以汀州軍事推官歸選於朝主鄭之新鄭簿君少孤事母夫人至孝與其弟軻相愛春秋祭先人雖老矣眂牲省器皆不以屬子孫俯仰齋慄如見其享之者已祭未嘗不悲哀也讀書取大指通而已或勸之謀利曰吾貧久矣人以我為憂而我以是為樂不能改也有子三人甫申冉皆不使事生産曰士而貧多於工商而富也三人者皆以進士貢於鄉而申為太平州軍事推官君年七十八某年某月某日卒於太平之官舎甫等護其柩歸葬於江州某縣某鄉某原某年某月日也夫人前君卒别葬實南陽葉氏始君所居毁於水乃奉母夫人來客江州愛其山川而遂家之故其葬也以歸焉申之友南陽張頡論次君之事如此而申以告曰先人不幸力為善而不獲顯於天下今其葬宜得銘使後世有見焉嗟乎予不及識君矣然予之故人多能言君之教諸子盡其道故卒皆有立而申之文行尤以知名於世方今士大夫之列於朝者天子於其父母皆有以寵嘉之其官封之卑鉅視其子所以勸天下之為父母而慰其子之心以君之善教而子之材宜及其身有高爵盛位之報焉其生也既不及其没也孰知其不卒享也哉是故不宜無銘也銘曰士或為仁稱土一鄉至其後興厥聞廼光或業以勤而傳之圮維是不朽實君有子
  建安章君墓誌銘
  君諱友直姓章氏少則卓越自放不覊不肯求選舉然有高節大度過人之材其族人郇公為宰相欲奏而官之非其好不就也自江淮之上嶺南之間以至京師無不游將相大人豪傑之士以至閭巷庸人小子皆與之交際未嘗有所忤莫不得其歡心卒然以是非利害加之而莫能見其喜愠視其心若不知富貴貧賤之可以擇而取也頽然而已矣昔列禦寇莊周當文武末世哀天下之士沈於得喪䧟于毁譽離性命之情而自託於人偽以爭須臾之欲故其所稱述多所謂天之君子若君者似之矣君讀書通大指尤善相人然諱其術不多為人道之知音樂書畫奕碁皆以知名於一時皇祐中近臣言君文章善篆有㫖召試君辭焉於是太學篆石經又言君善篆與李斯陽氷相上下又召君君即往經成除試將作監主簿不就也嘉祐七年十一月甲子以疾卒于京師年五十七娶辛氏生二男存孺為進士五女子其長嫁常州晉陵縣主簿侍其璹早卒璹又娶其中女次適蘇州呉縣黄元二人未嫁君家建安者五世其先則豫章人也君曾祖考諱某佐江南李氏為建州軍事推官祖考諱某皇著作佐郎贈工部尚書考諱某京兆府節度判官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潤州丹陽縣金山之東園銘曰
  弗績弗雕弗跂以為高俯以狎於野仰以游於朝中則有實視銘其昭
  胡君墓誌銘
  王安石之治鄞三月其故人胡舜元凶服立於門揖入問弔故則喪其父五月留而館意獨怪其來之早也居數月語吾弟曰吾釋父之殯跋山浮江從子之兄于海旁願有謁也久矣不敢以言吾親之生我學於四方不得所欲以養今已不幸卒也得子之兄誌而銘之藏之墓中可以顯於今世以傳於後雖吾小人與榮焉無悔焉不知子之兄可不可吾弟以告予歎曰審如是可以為孝君子固成人之孝而吾與之又舊其何顧而辭耶取吾所素知者為之誌而銘之誌曰君諱某池之銅陵人生於丁丑興國之年也卒於丁亥是為慶厯七年子七人某以十月葬君於谷垂山胡氏世大家闔門數百人君有子舜元獨招里先生教之為士其卒也族分而貲衰舜元為善士銘曰
  壽七十一不為不多吾與之銘千古不磨
  處士征君墓表
  淮之南有善士三人皆居於真州之揚子杜君者寓於毉無貧富貴賤請之輒往與之財非義輒謝而不受時時窮空幾不能以自存而未嘗有不足之色蓋善言性命之理而其心曠然無累於物而予嘗與之語久之而不厭也徐君忠信篤實遇人至謹雖疾病召筮不正衣巾不見寓於筮日得百數十錢則止不更筮也能為詩亦好屬文有集若干巻兩人者以毉筮故多為賢士大夫所知而征君獨不聞於世征君者諱某字某事其母夫人至孝於鄉里恂恂恭謹樂振人之窮急而未嘗與人校曲直好蓄書能為詩有子五人而教其三人為進士某今為某官某今為某官某亦再貢於鄉征君與兩人者相為友至驩而莫逆也兩人者皆先征君以死而征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終於家年七十七噫古者一鄉之善士必有以貴於一鄉一國之善士必有以貴於一國此道亡也久矣余獨私愛夫三人者而樂為好事者道之而征君之子又以請於是書以遺之使之鑱諸墓上杜君諱嬰字大和徐君諱仲堅字某
  臨川王君墓誌銘
  孔子論天子諸侯卿大夫士庶人之孝固有等矣至其以事親為始而能端吾才則自聖人至於士其可以無憾焉一也余叔父諱師錫字某少孤則致孝於其母憂悲愉樂不主於已以其母而已學於他州凡被服飲食玩好之物苟可以愜吾母而力能有之者皆聚以歸雖甚勞窘終不廢豐其母以及其昆弟姑姊妹不敢愛其力之所能得約其身以及其妻子不敢慊其意之所欲為其外行則自鄉黨鄰里及其嘗所與遊之人莫不得其歡心其不幸而蚤死也則莫不為之悲傷歎息夫其所以事親能如此雖有不至其亦可以無憾矣自庠序聘舉之法壞而國論不及乎閨門之隠士之務本者常詘於浮華淺薄之材故余叔父之卒年三十七數以進士試於有司而猶不得祿賜以寛一日之養焉而世之論士也以苟難為賢而余叔父之孝又未有以過古之中制也以故世之稱其行者亦少焉蓋以叔父自為則由外至者吾無意於其間可也自君子之在勢者觀之使為善者不得職而無以成名則中材何以勉焉悲夫叔父娶朱氏子男一人某女子一人皆尚幼其葬也以至和四年祔于真州某縣某鄉銅山之原皇考諫議公之兆為銘銘曰
  夭孰為之窮孰為之為吾能為已矣無悲
  張久中墓誌銘       曾 鞏
  君姓張氏名持字久中初名伯虎慶厯三年來自曲江入太學當是時天子方詔學官歲獻士二人學者以數百千人獨獻君會學散不報於是時予蓋未嘗識君也後二年過予之所家臨川始識之君為人沉深有大志喜氣節重交遊所與之遊喜窮盡其是非得失不阿意而苟止非其遊遇之温温惟謹不病其所不為故與之遊者皆畏君之嚴而喜其盡非其與者亦樂君之和而畏其莊也嘗出其文章而因與予言其是非可否之際於其義予不能損益也其年十一月死於興國軍大冶縣又十一年十一月君之友莆陽陳悙始歸君之喪於曲江葬之從其父墓朋友道廢久矣予嘗善一作視悙與君之交其於戹窮齟齬之中生死之際而不易其好其中心豈有利然也故予為之銘其辭曰
  嗚呼久中不如其志孔孟以然何獨於子生而不大天實為之其長在人於此觀之
  叙事婦人銘
  南陽縣君謝氏墓誌銘    歐陽修
  慶㦄四年秋予友宛陵梅聖俞來自呉興出其哭内之詩而悲曰吾妻謝氏亡矣丐我以銘而葬焉予一有諾之二字未暇作居一歲中書七八至未嘗不以謝氏銘為言且曰吾妻故太子賔客諱濤之女希深之妹也希深父子為時聞人而世顯榮謝氏生於盛族年二十以歸吾凡十七一作八年而卒卒之夕歛以嫁時之衣甚矣吾貧可知也然謝氏怡然處之一作處之怡然治其家有常法其飲食器皿雖不及一作至豐侈而必精以㫖其衣無故新而澣濯縫紉必潔以完所至官舎雖庳陋而庭宇灑掃必肅以嚴其平居語言容止必怡怡一作從容以和吾窮於世久矣一有不惟信於聖人以自守九字其出而幸與賢士大夫遊而樂入則見吾妻之怡怡而忘其憂使吾不以富貴貧賤累其心者抑吾妻之助也吾嘗與士大夫語謝氏多從戸屏竊聽之間則盡能商㩁其人才能賢否及時事之得失皆有條理吾官呉興或自外醉而歸必問曰今日孰與飲而樂乎聞其賢者也則悅否則歎曰君所交皆一時賢雋豈其屈已下之耶惟以道德一作得焉故合者尤寡一無此十七字今與是人飲而歡邪是歲南方旱仰見飛蝗而歎曰今西兵未解天下重困盜賊暴起於江淮而天旱且蝗如此我為婦人死而得君葬我幸矣其所以能安吾貧而不困者其性識明而知道理多此類一作類此嗚呼其生也廹吾之貧而没也又無以厚焉謂惟文字可以著其不朽且其平生尤知文章為可貴殁而得此庶幾以慰其魂且塞予悲此吾所以請銘於子之勤也若此予忍不銘夫人享年三十七用夫恩封南陽縣君二男一女以其年七月七日卒于高郵梅氏世葬宛陵以貧不能歸也某年某月某日葬于潤州之某縣某原銘曰高崖一作岸斷谷兮京口之原山蒼水深兮土厚而堅居之可樂兮卜者曰然骨肉雖一作歸土兮魂氣則一作升天何必故鄉兮然後為安
  永安縣太君蔣氏墓誌銘   王安石
  毗陵錢公餗公謹公輔公儀公佐以皇祐六年三月戊子葬其母永安縣太君蔣氏方是時太君年七十矣公謹為鄭州新鄭尉公輔為太常丞集賢校理五子者卜明年之三月壬午祔于皇考府君屯田員外郎贈兵部員外郎諱冶之墓而具書使圖所以昭後世者叙曰蔣氏常之宜興人世以財傑其鄉而其族人有以進士至大官者太君年二十一歸于錢氏與兵部君致其孝兵部君没太君進諸子於學惡衣惡食御之不愠均親嫡庶有鳲鳩之德終不以貧故使諸子者趨於利以適已既其子官於朝豐顯矣里巷之士以為太君榮而家人卒亦不見其喜焉自其嫁至於老中饋之事親之惟謹自其老至於没紉縫之勞猶不廢子婦嘗諫止之曰吾為婦此固其職也子婦化服循其法嗚呼不流於時俗而樂盡其行已之道窮通榮辱之接乎身而不失其常心今學士大夫之所難而以女子能之是尤難也女六人皆有歸孫七人皆幼云銘曰
  詩始闗睢士莫不知孰能其家内外無違聞豈在多善成於好於惟夫人孰輔而告婦功之修母道之行宜休而勸不耄以明紹良配淑式榖爾後朂哉其興以克有廟按公荅錢公輔學士書云比䝉以銘文見屬足下於世為聞人力足以得顯者銘父母乃以屬於不腆之文似其意非苟然故輙為之而不辭不圖乃猶未副所欲欲有所增損鄙文自有意義不可改也宜以見還而求能如足下意者為之耳家廟以今法準之恐足下未得立也足下雖多聞要與識者講之如得甲科為通判通判之署有池臺竹林之勝此何足以為太夫人之榮而必欲書之乎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苟不能行道適足以為父母之羞況一甲科通判苟粗知為辭賦雖市井小人皆可以得之何足道哉何足道哉故銘以謂閭巷之士以為夫人榮明天下有識者不以置悲歡榮辱於其心也太夫人能異於閭巷之士而與天下有識同此其所以為賢而宜銘者也至於諸孫亦不足列孰有五子而無七孫者乎七孫業文有可道固不宜略若皆兒童賢不肖未可知列之於義何當也諸不具道計足下當與有識者講之
  僊居縣太君魏氏墓誌銘
  臨川王某曰俗之壞久矣自學士大夫多不能終其節況女子乎當是時僊居縣太君魏氏抱數歲之孤專屋而閒居躬為桑麻以取衣食窮苦困阨久矣而無變志卒就其子以能有家受封于朝而為里賢母嗚呼其可銘也於其葬為序而銘焉序曰魏氏其先江寧人太君之曾祖諱某光祿寺卿祖諱某池州刺史考諱某太子諭德皆江南李氏時也李氏國除而諭德易名居中退居于常州以太君為賢而選所嫁得江隂沈君諱某曰此可以與吾女矣於是時太君年十九歸沈氏歸十年生兩子而沈君以進士甲科為廣德軍判官以卒太君親以詩論語孝經教兩子兩子就外學時數歲耳則已能誦此三經矣其後子廻為進士子遵為殿中丞知連州軍州而太君年六十有四以終于州之正寢時皇祐二年六月庚辰也嘉祐二年十二月庚申兩子葬太君江隂申港之西懷仁里於是遵為太常博士通判建州軍州事而沈君贈官至太常博士銘曰
  山朝于躋其下惟谷纉我博士夫人之淑其淑維何博士其家二子翼翼蕚跗其華詵詵諸孫其實其葩孰云其昌其始萌芽皇有顯報曰維在後碩大蕃衍刲牲以告視銘考施夫人之効
  河東縣太君曾氏墓誌銘
  尚書都官員外郎臨川呉君諱某之夫人河東太君南豐曾氏尚書吏部郎中贈右諫議大夫諱某之子諫議君伉直以擯死而都官君尤孝友忠信鄉里稱為長者夫人於財無所蓄於物無所玩自司馬氏以下史所記世治亂人賢不肖無所不讀蓋其明辨智識當世游談學問知名之士有不能如也雖内外族親之悍强頑鄙者猶知嚴憚其為賢而夫人拊循應接親踈小大皆有禮焉嘉祐三年某月某甲子年七十四終于寢有子四人苪祕書丞蕡亳州錄事參軍其次蕃䝉曾出也皆進士而䝉為象州司戸參軍於是蕡蕃皆已卒苪䝉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夫人某縣某鄉其所之原某實夫人之外孫而夫人歸之以其孫者也涕泣而為銘曰靜專幽閒女子之方閎觀博考乃士之常猗歟夫人學問明智其德女子其能則士我求于往孰與比儕嗚呼公父穆伯之妻
  壽安縣君錢氏墓誌銘    曾 鞏
  劉凝之仕既齟齬退處廬山之陽初無一畆之宅一廛之田而凝之囂囂然樂若有餘者豈獨凝之能以義自勝哉亦其妻能安於理不戚戚於貧賤有以相之也凝之晚有宅於彭蠡之上有田於西澗之濵子進於朝廷薦於鄉閭凝之夫婦康寧壽考自肆於山川之間白髪皤然體不知駕乘之勞心不知機獲之畏世人之所慕者無慊焉世人之有所不能及者獨得也其夫婦如此可不謂賢哉熙寧九年凝之年七十有七哭其妻之喪自為狀次其妻之世出行事來乞銘余為之因其言而識之曰夫人姓錢氏考内殿崇班穆祖考内園使昭晟曾祖考宣德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湛高祖呉越文穆主元瓘夫人色莊氣仁言動不失繩墨居族人長幼親踈間盡其宜事夫能成其忠一作志教子能成其孝一作材是皆可傳者也夫人年七十有三卒於四月之庚子而葬於其歲某月某甲子墓在南康軍西城之某原初以凝之恩封壽光縣君再以子恕恩封壽安縣君有子曰恕祕書丞曰格鄉貢進士皆以文學顯於世女嫁進士徐彦伯太子中允黄廉孫某某凝之名渙筠州某人今為尚書屯田員外郎致仕銘曰
  士不苟合安於賤貧其艱其豫繇嫓有人維不終窶又壽以康有續孔辰既庶而臧世迫一作蹙而求獨優以取世懦以處獨肆而有士也則然女實作輔考則錢媛尚配於古
  仁壽縣太君呉氏墓誌銘
  仁壽縣太君撫州金谿呉氏尚書都官員外郎贈尚書刑部侍郎撫州臨川王公諱益之夫人衛尉寺丞諱用之之婦年六十有六嘉祐八年八月辛已卒于京師十月乙酉葬于江寧府之蔣山夫人好學强記老而不倦其取捨是非有人所不能及者然好問自下於事未嘗有所專也其平生養舅姑甚一作以勤孝盖侍郎七子而少子五人呉氏出也然夫人之愛其長子甚於少子曰吾愛之甚於吾子然後家人愛之能不異於吾子也故其子孫已一無已字壯大有不知為異母者居久之二長子前死夫人已老矣每遇其嫠婦異甚而身為字其孤兒忘其力之憊也其處内外親踈之際一主於恩有讒訕一無讒訕字踞罵已者數困苦常置之不以動聲色亦未嘗有所含怒於後也有以窮歸已者急或分衣食不為秋一作分毫計惜一作較以其故至不能自給然亦未嘗不自若也其嫁三從之孤女如已女而待長子之母族如已族蓋篤行如此而天性之所有也其自奉養未嘗擇衣食其視世俗之好無足累心者方其隠約窮匱之時朝廷嘗選用其子其子堅讓至於數十或謂可强起之夫人曰此非吾所以教子也卒不强之及處顯矣其子嘗有歸志而以不足於養為憂夫人曰吾豈不安於命哉安於命者非有待於外也其子為知制誥故事其母得封郡太君夫人不許言故卒不及封此夫人之德見於一作以其行事之迹而余以通家故熟於耳目者也夫人之考諱畋畋之配黄氏兩人者皆有善行鄉里稱之而黄氏兼喜一作善隂陽數術學故夫人亦通於一無於字其說七子者曰安仁安道安石安國安世安禮安上安仁宣州司戸叅軍安石尚書工部郎中知制誥安世太平州當塗縣主簿安禮大名府莘縣主簿餘未仕也女三人長適尚書虞部員外郎沙縣張奎次適前衢州西安縣令天長朱明之次適揚州沈季長孫男九人曰雩惠旁旊斻防斿旂放孫女九人長適解州安邑縣主簿徐公翊次許嫁太廟齋郎呉安持餘尚幼銘曰
  嗟若人兮洵好善兮始終一德仁七子兮遺棄細故篤九族兮說珥推食光惠施兮以義易利能無累兮縱心委命志彌邵兮謂宜百歲奄忽逝兮風有采蘋經一作詩所首兮原念美實輯此辭兮庶幾德音與古對兮壽昌縣太君許氏墓誌銘   曾 鞏
  夫人許氏蘇州呉人考仲容太子洗馬兄洞名能文見國史夫人讀書知大意其兄所為文輒能成誦父母衣食服御待之而後安既嫁性行孝謹宜于其家其夫為吏有名稱夫人實相之及春秋高於内外屬為高曾行而慈幼字微愈久彌篤故親踈懷附無有惡斁昔先王之治必本之家達於天下而女子言動有史以昭勸戒後世以古為迂為政者治吏事而已女子之善既非世教所奬成其事實亦罕發聞於後其苟如此其衰微所以益甚則夫人之事其可使無傳也哉夫人嫁沈氏其夫諱周太常少卿贈尚書刑部侍郎其舅諱某贈兵部尚書杭州錢塘人夫人封六安縣君壽昌縣太君年八十有三熙寧元年八月丁已卒於京師三年八月某甲子合葬杭州錢塘縣龍車原子曰披國子博士有吏材曰括揚州司理叅軍館閣校勘有文學其幼皆夫人所自教也女二人蚤卒銘曰
  生民之治必本于身教行于家餘以為人世弊俗偷恕于在已内替常度外彊于理淑惟夀昌學與心成篤于孝慈匪勸而能有翼于夫有廸于子尚類古人其傳以此
  夫人周氏墓誌銘
  夫人諱琬字東玉姓周氏父兄皆舉明經夫人獨喜圖史好為文章日夜不倦如學士大夫從其舅邢起學為詩既嫁無舅姑順夫慈子嚴饋祀諧屬人行其素學皆應儀矩有詩七百篇其文靜而正柔而不屈約於言而謹於禮者也昔先王之教非獨行於士大夫也蓋亦有婦教焉故女子必有師傅言動必以禮養其德必以樂歌其行勸其志與夫使之可以託微而見意必以詩此非學不能故教成於内外而其俗易美其治易洽也兹道廢若夫人之學出於天性而言行不失法度是可賢也已其夫來乞銘予與之親且舊故為之序而銘之蓋夫人之王父諱協為尚書刑部郎中父約今為尚書虞部員外郎青州益都人也夫人嫁闗氏為徐州豐縣令景仁之妻為尚書職方員外郎贈尚書都官郎中諱魯之子婦生一男二女年二十有六卒於治平二年之九月某甲子葬於杭州錢塘縣履泰鄉葛松原實某年某月某甲子闗氏錢塘人也銘曰
  女有圖史傳一作傅于師氏其勸以樂其康以禮能此非他繇學而已王政之興蓋自此始今孰登兹維周之媛學繇自好終之不倦言循于矩行循于典尚配古人輝光日逺
  永安縣君謝氏墓誌銘
  宋故衛尉寺丞王公諱用之之夫人尚書都官員外郎贈尚書工部郎中諱益之母姓謝氏累封永安縣君其卒皇祐五年之六月十四日其葬於撫州金谿縣之某鄉某原既卒之百有五十一日也其子曰益曰某皆已卒曰某曰某曰孟楚州司理叅軍亦已卒其孫曰安仁宣州司戸叅軍曰安道皆已卒曰安石殿中丞通判舒州曰沆荆南府建寧縣令曰安國曰某某一作安禮曾孫曰某曰某曰某其墓工部故人之子曾鞏誌之曰王氏繇工部之叔父尚書主客郎中贈太常少卿諱觀之始起家為能吏遂追榮其父諱某為尚書職方員外郎至于工部父子遂皆進于朝為聞人其世浸大夫人及拜其舅與夫之榮而享其子與孫之祿其夀至于九十其卒于撫州之臨川安於其寢余既與夫人之諸孫遊而嘗得拜於堂上見其色和其容謹聞其言儉而勤退而聞其為婦順為母慈知其所以享其福祿者其宜也已余觀詩人之歌其后妃至于諸侯大夫之妻内修法度輔佐其夫而其效之見則兎罝之人至于江漢汝墳之婦女皆承其化而篤於禮余固歎其當是之時上下之間内外相飭何其至也如夫人之資而使出於其時則必有歌於風而被之于無窮之事若余之鄙其亦曷能知其所至也哉謝氏之祖曰某考曰某銘曰
  士顯其施其行難知女處于私其有孰窺嚴嚴秀眉不見缺虧曷以長之眎此銘辭














  續文章正宗巻十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十一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增訂
  叙事
  六一居士傳        歐陽修
  六一居士初謫滁山自號醉翁既老而衰且病將退休於潁水之止則又更號六一居士客有問曰六一何謂也居士曰吾家藏書一萬巻集錄三代以來金石遺文一千巻有琴一張有碁一局而常置酒一壺客曰是為五一爾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老一作老翁於此五物之間是豈不為六一乎客笑曰子欲逃名者乎而屢易其號此莊生所誚畏影而走乎日中者也余將見子疾走大喘渴死而名不得逃也居士曰吾固知名之不可逃然亦知夫不必逃也吾為此名聊以志吾之樂爾客曰其樂如何居士曰吾之樂可勝道哉方其得意於五物也太山在前而不見疾雷破柱而不驚雖饗九奏於洞庭之野閱大戰於涿鹿之原未足喻其樂且適也然常患不得極吾樂於其間者世事之為吾累者衆也其大者有二焉軒裳珪組勞吾形于外憂患思慮勞吾心於内使吾形不病而已悴心未老而先衰尚何暇於五物哉雖然吾自一作方乞其身於朝者三年矣一日天子惻然哀之賜其骸骨使得與此五物偕返於田廬庶幾償其夙願焉此吾之所以志也客復笑曰子知軒裳珪組之累其形而不知五物之累其心乎居士曰不然累於彼者已勞矣又多憂累於此者既佚矣幸無患吾其何擇哉於是與客俱起握手大笑曰置之區區不足較也已而歎曰夫士少而仕老而休蓋有不待七十者矣吾素慕之二字一作志宜去一也吾嘗用於時矣而訖無稱焉宜去二也壯猶如此今既老且病矣乃以難彊之筋骸貪過分之榮祿是將違其素志而自食其言宜去三也吾負三宜去雖無五物其去宜矣復何道哉熙寧三年九月七日六一居士自傳蘇子曰居士可謂有道者也或曰居士非有道者也有道者無所挾而安居士之於五物捐世俗之所爭而拾其所棄者也烏得為有道乎蘇子曰不然挾五物而後安者惑也釋五物而後安者又惑也且物未始能累人也軒裳珪組且不能為累而況此五物乎物之所以能累人者以吾有之也吾與物俱不得已而受形於天地之間其孰能有之而或者以為已有得之則喜喪之則悲今居士自謂六一是其身均與五物為一也不知其有物邪物有之也居士與物均為不能有其孰能置得喪於其間故曰居士可謂有道者也雖然自一觀五居士猶可見也與五為六居士不可見也居士殆將隠矣
  桑懌傳
  桑懌開封雍丘人其兄慥本舉進士有名懌亦舉進士再不中去遊汝潁間得龍城廢田數頃退而力耕歲凶汝旁諸縣多盜懌白令願三字一作曰願令為耆長往來里中察姦民因召里中少年戒曰盜不可為也吾在此不汝容也少年皆諾里老父子死未歛盜夜脫其衣里老父怯無他子不敢告縣臝其屍不能葬懌聞而悲之然疑少年王生者夜入其家探其篋不使之知覺明日遇之問曰爾諾我不為盜矣今又盜里父子屍者非爾邪少年色動即推仆地縛之詰共盜者王生指某少年懌呼壯丁守王生又自馳取少年者送縣皆伏法又嘗之郟城遇尉方出捕盜招懌飲酒遂與俱行至賊所藏尉怯陽為不知以過懌曰賊在此何之乎下馬獨格殺數人因盡縛之又聞襄城有盜十許人獨提一劒以往殺數人縛其餘汝旁縣為之無盜京西轉運使奏其事授郟城尉天聖中河南諸縣多盜轉運奏移澠池尉崤右險地多深山而青灰山尤險為盜所恃惡盜王伯者藏此山時出為近縣害當此時王伯名聞朝廷為廵檢者皆授名以捕之既懌至廵檢者偽為宣頭以示懌將謀招出之懌信之不疑其偽也因諜知伯所在挺身入賊中招之與伯同卧起十餘日信之乃出廵檢者反以兵邀於山口懌幾不自免懌曰廵檢授名懼無功爾即以伯與廵檢使自為功不復自言廵檢俘獻京師朝廷知其實罪黜廵檢懌為尉歲餘改授右班殿直永安縣廵檢明道景祐之交天下旱蝗盜賊稍稍起其間有惡賊二十三人不能捕樞宻院以傳召懌至京授二十三人名使往捕懌謀曰盜畏吾名必已一作以潰潰則難得矣宜先示之以怯至則閉柵戒軍吏無一人得輒出居數日軍吏不知所為數請出自效輒不許既而夜與數卒變為盜服以出迹盜所嘗行處入民家民皆走獨有一媪留為作飲食饋之如盜乃歸復閉柵三日又往則携其具就媪饌而以其餘遺媪媪待以為真盜矣乃稍就媪與語及羣盜輩媪曰彼聞桑懌來始畏之皆遁矣又聞懌閉營不出知其不畏今皆還也某在某處某在某所矣懌盡鉤得之復三日又往厚遺之遂以實告曰我桑懌也煩媪為察其實而慎勿泄後三日我復來矣後又三日往媪察其實審矣明旦部分軍士用甲若干人於某所取某盜卒若干人於某處取某盜其尤彊者在某所則自馳馬以往士卒不及從惟四騎追之遂與賊遇手殺三人凡二十三人者一日皆獲二十八日復命京師樞宻吏謂曰與我銀為君致閤職懌曰用賂得官非我欲況貧無銀有固不可也吏怒匿其閥以免短使送三班三班用例與兵馬監押未行會交趾獠叛殺海上廵檢昭化諸州皆警往者數輩不能定因命懌往盡手殺之還乃授閤門祗候懌曰是行也非獨吾功位有居吾上者吾乃其佐也今彼留而我還我賞厚而彼輕得不疑我蓋其功而自伐乎受之徒慙吾心將讓其賞歸已上者以奏藁示予予謂曰讓之必不聽徒以好名取詐與譏也懌歎曰亦思之然士顧其心何如爾當自信其心以行譏何累也若欲避名則善皆不可為也已余慙其言卒讓之不聽懌雖舉進士而不甚知書然其所為皆合道理多此類始居雍丘遭大水有粟二廩將以舟載之見民走避溺者遂棄其粟以舟載之見民荒歲聚其里人飼之粟盡乃止懌善劒及鐵簡力過數人而有謀略遇人常畏若不自足其為人不甚長大亦自脩為威儀言語如不出其口卒然遇人不知其徤且勇也廬陵歐陽脩曰勇力人所有而能知用其勇者少矣若懌可謂義勇之士其學問不深而能者蓋天性也余固喜傳人事尤愛司馬遷善傳而其所書皆偉烈竒節士使人喜讀之欲學其作而怪今人如遷所書者何少也乃疑遷特雄文善壯其說而古人未必然也及得桑懌事乃知古之人有然焉遷書不誣也知今人固有而但不盡知也懌所為壯矣而不知予文能如遷書使人讀而喜否姑次第之
  徐復傳          曾 鞏
  徐復字希顔興化軍莆田人嘗舉進士不中去不復就博學於書無所不讀尤通星厯五行數術之說世罕有能及者為人倜儻有大志内自飭勵不求當世之譽樂其所自得謂富貴不足慕也貧賤不足憂也故窮門漏屋敝衣糲食或至於不能自給未嘗動其意也一無也字遇人無少長貴賤皆盡恭謹其言前世因革興壞是非之理人少能及然其家未嘗蓄書蓋其强記如此也康定中李元昊叛詔求有文武材可用者參知政事宋綬天章閣侍讀一作講林瑀皆薦復詔賜裝錢州郡迫趣上道既至仁宗見復於崇政殿訪以世務復所為上言者世莫得聞也仁宗因命講易乾坤既濟未濟又問今歲直何卦西兵欲出如何復對歲直小過而太一守中宫兵宜内不宜外仁宗嘉一作善其言復又獻所為邊防䇿太一主客立成厯洪範論上曰卿所獻書為卿留中必欲官之復固辭廼官其子晞留復登聞皷院與林瑀同修周易會元紀歲餘固求東歸仁宗高其行禮以束帛賜號冲晦處士復久遊呉因家杭州州將每至必先加禮然復未嘗肯至公門范仲淹知杭州數就復訪問甚禮重之仲淹嘗言西兵既起復預言罷兵歲月又斗牛間嘗有星變復言呉當大疫死者當數十萬人後皆如其言復平居以周易太𤣥授學者人或勸復著書復曰古聖賢書已具顧學者不能求吾復何為以徼名後世哉晚取其所為文章盡焚之今其家有書十餘篇皆出於門人故舊之家復卒時年七十餘既病故人王稷居睦州欲往省之復報曰來以五六月之交尚及見子稷未及往至期復果已死其終事皆預自處子晞年五十餘亦致仕官至國子博士復贈尚書虞部員外郎復死十餘年而沈遘知杭州牓其居曰高士坊云
  贊曰復之文章存者有慎習贊困䝉養等篇歸於退求諸已不矜世取寵余論次復事頗采其意云若復自㧞汙濁之中隠約於閭巷久而不改其操可謂樂之者矣
  洪渥傳
  洪渥撫州臨川人為人和平與人游初不甚歡久而有味家貧以進士從鄉舉有能賦名連進於有司輙連黜久之乃得官官不自一無自字馳騁又久不進卒監黄州麻城之茶場以死死不能歸葬亦不能返其孥渥里中人聞渥死無賢愚一作不賢皆恨失之予少與渥相識而不深知其為人渥死廼聞有兄年七十餘渥得官時兄已老不可與俱行渥至官量口用俸掇其餘以歸買田百畝居其兄復去而之官則心安焉渥既死兄無子數使人至麻城撫其孥欲返之而居以其田其孥蓋弱力不能自致其兄益以老矣無可奈何則念輙悲之其經營之猶不已忘其老也渥兄弟如此無愧矣渥平居若不可任以事及至赴人之急早夜不少懈其與人真有恩者也予觀古今豪傑士傳論人行義不列於史者往往務摭竒以動俗亦或事高而不可為繼或伸一人之善而誣天下以不及雖歸之輔教警世然考之中庸或過矣如渥之所存蓋人人之所易到故載之云
  陳公弼傳         蘇 軾
  公諱希亮字公弼姓陳氏眉之青神人其先京兆人也唐廣明中始遷于眉曾祖廷禄祖瓊父顯忠皆不仕公幼孤好學年十六將從師其兄難之使治息錢三十餘萬公悉召取錢者焚其劵而去學成乃召其兄之子庸諭使學遂與俱中天聖八年進士第里人表其閭曰三雋坊始為長沙縣浮屠有海印國師者交通權貴人肆為姦利人莫敢正視公捕寘諸法一縣大聳去為雩都老吏曾腆侮法粥獄以公少年易之公視事之日首得cq=205其重罪腆扣頭出血願自新公戒而捨之會公築縣學腆以家財𦔳官悉遣子弟入學卒為善吏而子弟有登進士第者巫覡歲歛民財祭鬼謂之春齋否則有火災民訛言有緋衣三老人行火公禁之民不敢犯火亦不作毁淫祠數百區勒巫為農者七十餘家及罷去父老送之出境遣去不可皆泣曰公捨我去緋衣老人復出矣以母老乞歸蜀得劒州臨津以母憂去官服除為開封府司錄福勝塔火官欲更造度用錢三萬萬公言陜西方用兵願以此餽軍詔罷之先趙元昊未反青州民趙禹上書論事且言元昊必反宰相以禹為狂言徙建州而元昊果反禹自建州逃還京師上書自理宰相怒下禹開封府獄公言禹可賞不可罪與宰相爭不已上卒用公言以禹為徐州推官且欲以公為御史會外戚沈氏子以姦盜殺人事下獄未服公一問得其情驚仆立死沈氏訴之詔御史劾公及諸掾史公曰殺此賊者獨我耳遂自引罪坐廢朞年盜起京西殺守令富丞相薦公可用起知房州州素無兵備民凛凛欲亡去公以牢城卒雜山河戸得數百人日夜部勒聲振山南民恃以安盜不敢入境而殿侍雷甲以兵百餘人逐盜至竹山甲不能戢士所至為暴或告有大盜入境且及門公自勒兵阻水拒之身居前行命士持滿無得發士皆植立如偶人甲射之不動乃下馬拜請死曰初不知公官軍也吏士請斬甲以狥公不可獨治為暴者十餘人勞其餘而遣之使甲以捕盜自贖時劇賊党軍子方張轉運使使供奉官崔德贇捕之德贇既失党軍子則以兵圍竹山民賊所嘗舎者曰向氏殺其父子三人梟首南陽市曰此党軍子也公察其寃下德贇獄未服而党軍子獲於商州詔賜向氏帛復其家流德贇通州或言華隂人張元走夏州為元昊謀臣詔徙其族百餘口於房幾察出入飢寒且死公曰元事虛實不可知使誠有之為國者終不顧家徒堅其為賊耳此又皆其踈屬無罪乃宻以聞詔釋之老幼哭庭下曰今當還故鄉然奈何去父母乎至今張氏畫像祠焉代還執政欲以為大理少卿公曰法吏守文非所願願得一郡以自效乃以為宿州州跨汴為橋水與橋爭率常壞舟公始作飛橋無柱至今沿汴皆飛橋移滑州奏事殿上仁宗皇帝勞之曰知卿疾惡無懲沈氏子事未行詔提舉河北便糴都轉運使魏瓘劾奏公擅增損物價已而瓘除龍圖閣學士知開封府公乞廷辯既對上直公奪瓘職知越州且欲用公公言臣與轉運使不和不得為無罪力請還滑會河溢魚池埽且決公發禁兵捍之廬於所當決吏民涕泣更諫公堅卧不動水亦漸去人比之王尊是歲盜起宛句執濮州通判井淵上以為憂問執政誰可用者未及對上曰吾得之矣乃以公為曹州不逾月悉禽其黨淮南饑安撫轉運使皆言夀春守王正民不任職正民坐免詔公乘傳往代之轉運使調里胥米而蠲其役凡十三萬石謂之折役米米翔貴民益飢公至則除之且表其事旁郡皆得除又言正民無罪職事辦治詔復以正民為鄂州徙知廬州虎翼軍士屯壽春者以謀反誅而遷其餘不反者數百人於廬士方自疑不安一日有竊入府舎將為不利者公笑曰此必醉耳貸而流之盡以其餘給左右使令且以守倉庫人為公懼公益親信之士皆指心誓為公死提㸃刑獄江東又移河北入為開封府判官改判三司戸部勾院又兼開拆司榮州煮鹽凡十八井歲久漸竭而有司責課如初民破産籍没者三百一十五家公為言還其所籍歲蠲三十餘萬斤三司簿書不治其滯留者自天禧以來朱帳六百有四明道以來生事二百一十二萬公日夜課吏凡九月而去其三之二會接伴契丹使還自請補外乃以為京西轉運使石塘河役兵叛其首周元自稱周大王震動汝洛間公聞之即日輕騎出按吏請以兵從公不許賊見公輕出意色閑和不能測則相與列訴道周公徐問其所苦命一老兵押之曰以是付葉縣聽吾命既至令曰汝已自首皆無罪然必有首謀者衆不敢隠乃斬元以狥而流軍校一人其餘悉遣赴役如初遷京東轉運使維州叅軍王康赴官道博平大猾有號截道虎者敺康及其女幾死吏不敢問博平𨽻河北公移捕甚急卒流之海島而劾吏故縱坐免者數人山東羣盜為之屏息徐州守陳昭素以酷聞民不堪命他使者不敢按公發其事徐人至今德之移知鳳翔倉粟支十二年主者以腐敗為憂歲饑公發十二萬石以貸有司憂恐公以身任之是歲大熟以新易陳官民皆便之于闐使者入朝過秦州經略使以客禮享之使者驕甚留月餘壞傳舎什物無數其徒入市掠飲食人戸晝閉公聞之謂其僚曰吾嘗主契丹使得其情敵人初不敢暴横皆譯者教之吾痛繩以法譯者懼則敵不敢動矣況此小國乎乃使教練使持符告譯者曰入吾境有秋毫不如法吾且斬若取軍令狀以還使者亦素聞公威名至則羅拜庭下公命坐兩廊飲食之護出諸境無一人譁者始州郡以酒相餉例皆私有之而法不可公以遺游士之貧者既而曰此亦私也以家財償之且上書自劾求去不巳坐是分司西京未幾致仕卒享年六十四仕至太常少卿贈工部侍郎娶程氏子四人忱今為度支郎中恪卒於滑州推官恂今為大理寺丞慥未仕公善著書尤長於易有集十巻制器尚象論十二篇辨鉤隠圖五十四篇為人清勁寡欲長不逾中人面瘦黑目光如冰平生不假人以色自王公貴人皆嚴憚之見義勇發不計禍福必極其志而後已所至姦民猾吏易心改行不改者必誅然實出於仁恕故嚴而不殘以教學養士為急輕財好施篤於恩義少與蜀人宋輔游輔卒於京師母老子少公養其母終身而以女妻其孤端平使與諸子游學卒與忱同登進士第當䕃補子弟輒先其族人卒不及其子慥公於軾之先君子為丈人行而軾官於鳳翔實從公二年方是時年少氣盛愚不更事屢與公爭議至形於言色已而悔之竊嘗以為古之遺直而恨其不甚用無大功名獨當時士大夫能言其所為公没十有四年故人長老日以衰少恐遂就湮没欲私記其行事而恨不能詳得范景仁所為公墓誌又以所聞見補之為公傳軾平生不為行狀墓碑而獨為此文後有君子得以考覽焉
  贊曰聞之諸公長者陳公弼面目嚴冷語言確訒好面折人士大夫相與燕游聞公弼至則語笑寡味飲酒不樂坐人稍稍引去其天資如此然所立有絶人者諫大夫鄭昌有言山有猛獸藜藿為之不採淮南王謀反論公孫丞相若發䝉耳所憚獨汲黯使公弼端委立於朝其威折衝於千里之外矣
  方山子傳
  方山子光黄間隠人也少時慕朱家郭解為人閭里之俠皆宗之稍壯折節讀書欲以此馳騁當世然終不遇晚乃遯於光黄間曰岐亭庵居蔬食不與世相聞棄車馬毁冠服徒歩往來山中人莫識也見其所著帽方屋而高曰此豈古方山冠之遺像乎因謂之方山子余讁居于黄過岐亭適見焉曰嗚呼此吾故人陳慥季常也何為而在此方山子亦矍然問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俯而不荅仰而笑呼余宿其家環堵蕭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余既聳然異之獨念方山子少時使酒好劒用財如糞土前十有九年余在岐下見方山子從兩騎挾二矢游西山鵲起于前使騎逐而射之不獲方山子怒馬獨出一發得之因與余馬上論用兵及古今成敗自謂一世豪士今幾時耳精悍之色猶見於眉間而豈山中之人哉然方山子世有勲閥當得官使從事於其間今已顯聞而其家在洛陽園宅壯麗與公侯等河北有田歲得帛千匹亦足以富樂皆棄不取獨來窮山中此豈無得而然哉余聞光黄間多異人往往陽狂垢汙不可得而見方山子儻見之與
  巢谷傳          蘇 轍
  巢谷字元脩父中世眉山農家也少從士大夫讀書老為里校師谷幼傳父學雖朴而博舉進士京師見舉武藝者心好之谷素多力遂棄其舊學畜弓箭習騎射久之業成而不中第聞西邊多驍勇騎射擊刺為四方冠去遊秦鳳涇原間所至友其秀傑有韓存寳者尤與之善谷教之兵書二人相與為金石交熈寧中存寳為河州將有功號熈河名將朝廷稍竒之會瀘州蠻乞弟擾邊諸郡不能制乃命存寳出兵討之存寳不習蠻事邀谷至軍中問焉及存寳得罪將就逮自料必死謂谷曰我涇原武夫死非所惜顧妻子不免寒餓槖中有銀數百兩非君莫可使遺之者谷許諾即變姓名懷銀歩行往授其子人無知者存寳死谷逃避江淮間會赦乃出予以鄉閭故幼而識之知其志節緩急可托者也予之在朝谷浮沉里中未嘗一見紹聖初予以罪謫居筠州自筠徙雷自雷徙循予兄子瞻亦自惠再徙昌化士大夫皆諱與予兄弟遊平生親友無復相聞者谷獨慨然自眉山誦言欲徒歩訪吾兄弟聞者皆笑其狂元符二年春正月自梅州遺予書曰我萬里歩行見公不自意全今至梅矣不旬日必見死無恨矣予驚喜曰此非今世人古之人也既見握手相泣已而道平生逾月不厭時谷年七十有三矣瘦瘠多病非復昔日元脩也將復見子瞻於海南予愍其老且病止之曰君意則善然自此至儋數千里復當渡海非老人事也谷曰我自視未即死也公無止我留之不可閱其槖中無數千錢予方乏困亦强資遣之舡行至新會有蠻𨽻竊其槖裝以逃獲於新州谷從之至新遂病死予聞哭之失聲恨其不用吾言然亦竒其不用吾言而行其志也昔趙襄子厄於晉陽知伯率韓魏決水圍之城不没者三板縣釜而㸑易子而食羣臣皆懈惟高恭不失人臣之禮及襄子用張孟談計三家之圍解行賞羣臣以恭為先談曰晉陽之難惟恭無功曷為先之襄子曰晉陽之難羣臣皆懈惟恭不失人臣之禮吾是以先之谷於朋友之義實無愧高恭者惜其不遇襄子而前遇存寳後遇予兄弟予方雜居南夷與之起居出入蓋將終焉雖知其賢尚何以發之聞谷有子䝉在涇原軍中故為作傳異日以授之谷始名榖及見之循州改今名云













  續文章正宗巻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十二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增訂
  叙事學記齋附
  吉州學記         歐陽修
  慶厯三年秋天子開天章閣召政事之臣八人問治天下其要有幾施於今者宜何先使坐而書以對八人者皆震恐失位俯伏頓首言此非愚臣所能及惟陛下所欲為則天下幸甚於是詔書屢下勸農桑責吏課舉賢才其明年三月遂詔天下皆立學置學官之員然後海隅徼塞四方萬里之外莫不皆有學嗚呼盛矣學校王政之本也古者致治之盛衰視其學之興廢記曰國有學遂有序黨有庠家有塾此三代極盛之時大備之制也宋興葢八十有四年而天下之學始克大立豈非盛美之事須其久而後至於大備歟是以詔下之日臣民喜幸而奔走就事者以後為羞其年十月吉州之學成州舊有夫子廟在城之西北今知州事李侯寛之至也謀與州人遷而大之以為學舍事方上請而詔已下學遂以成李侯治吉敏而有方其作學也吉之士率其私錢一百五十萬以助用人之力積二萬二千工而人不以為勞其良材堅甓之用凡二十二萬三千五百而人不以為多學有堂筵齋講有藏書之閣有賔客之位有游息之亭嚴嚴翼翼壯偉閎耀而人不以為侈既成而來學者常三百餘人予世家於吉而一無此字濫官於朝一有廷字進不能贊揚一作明字天子之盛美退不得與諸生揖讓乎其中然予聞教學之法本於人性磨揉遷革使趨於善其勉於人者勤其入於人者漸善教者以不倦之意須遲久之功至於禮讓興行而一無此字風俗純美然後為學之成今州縣之吏不得久其職而躬親於教化也故李侯之績及於學之立而不及待其成惟後之人毋廢慢天子之詔而殆一作怠以中止幸予他日因得歸榮故鄉而謁於學門將見吉之士皆道德明秀而可為公卿問於其俗而婚喪飲食皆中禮節入於其里而長幼相孝慈於其家行於其郊而少者扶其羸老壯者代其負荷於道路然後樂學之道成而得時從先生耆老席於衆賓之後聽鄉樂之歌飲獻酬之酒以詩頌天子太平之功而周覽學舍思詠李侯之遺愛不亦美哉故於其始成也刻辭於石而立諸其廡以俟
  筠州學記         曾 鞏
  周衰先王之迹熄至漢六藝出於秦火之餘士學於百家之後言道徳者矜高逺而遺世用語政理者務卑近而非師古刑名兵家之術則狃於暴詐惟知經者為善矣又爭為章句訓詁之學以其私見妄穿鑿為説故先王之道不明而學者靡然溺於所習當是時能明先王之道者揚雄而已而雄之書世未知好也然士之出於其時者皆勇於自立無苟簡之心其取與進退去就必度於禮義及其已衰而搢紳之徒抗志於强暴之間至於廢錮殺戮而其操愈厲者相望於先後故雖有不軌之臣猶低徊沒世不敢遂其簒奪自此至於魏晉以來其風俗之弊人材之乏久矣以迄於今士乃有特起於千載之外明先王之道以寤後之學者世雖不能皆知其意而往往好之故習其説者論道徳之㫖而知應務之非近議從政之體而知法古之非迂不亂於百家不蔽於傳疏其所知者若此此漢之士所不能及然能尊而守之者則未必衆也故樂易惇朴之俗㣲而詭欺薄惡之習勝其於貧富貴賤之地則養廉逺恥之意少而偷合苟得之行多此習俗一作俗化之美所以未及於漢也夫所聞或淺而其義甚高與所知有餘而其守不足者其故何哉繇漢之士察舉於鄉閭故不得不篤於自修至於漸摩之久則果於義者非强而能也今之士選用於文章故不得不篤於所學至於循習之深則得於心者亦不自知其至也由是觀之則上所好下必有甚者焉豈非信歟令漢與今有教化開導之方有庠序養成之法則士於學行豈有彼此之偏先後之過乎夫大學之道將欲誠意正心修身以治其國家天下而必本於先致其知則知者固善之端而人之所難至也以今之士於人所難至者既幾矣則上之施也莫易於斯時顧所以導之如何爾筠為州在大江之西其地僻絶當慶厯之初詔天下立學而筠獨不能應詔州之士以為病至治平三年葢二十有三年矣始告于知州事尚書都官郎中董君儀董君乃與通判州事國子博士鄭君蒨相州之東南得亢爽之地築宫於其上齋祭之室講誦之堂休宿之廬至於庖湢庫廐各以序為經始於其春而落成於八月之望既而來學者常數十百人二君乃以書走京師請記於予予謂二君之於政可謂知所務矣使筠之士相與升降乎其中講先王之遺文以致其知其賢者超然自信而獨立其中材勉焉以待上之敎化則是宮之作非獨使夫來者玩思於空言以干世取禄而已故為之著予之所聞者以為記而使歸刻焉
  宜黄縣學記
  古之人自家至於天子之國皆有學自幼至於長未嘗去於學之中學有詩書六藝弦歌洗爵俯仰之容升降之節以習其心體耳目手足之舉措又有祭祀鄉射養老之禮以習其恭讓進材論獄一作徳出兵授捷之法以習其從事師友以解其惑勸懲一作戒以勉其進戒一作警其不率其所以為具如此而其大要則務使人人學其性不獨防其邪僻放肆也雖有剛柔緩急之異皆可以進之於中而無過不及使其識之明氣之充於其心則用之於進退語黙之際而無不得其宜臨之以禍福死生之故而無足動其意者為天下之士而所以養其身之備如此則又使知天地事物之變古今治亂之理至於損益廢置先後終始之要無所不知其在堂户之上而四海九州之業萬世之䇿皆得及出而履天下之任列百官之中則隨所施為無不可者何則其素所學問然也葢凡人之起居飲食動作之小事至於修身為國家天下之大體皆自學出而無斯須去於敎也其動於視聽四支者必使其洽一作治於内其謹於初者必使其要於終馴之以自然而待之以積久噫何其至也故其俗之成則刑罰措其材之成則三公百官得其士其為法之永則中材可以守其入人之深則雖更衰世而不亂為敎之極至此鼓舞天下而人不知其從之豈用力也哉及三代衰聖人之制作盡壞千餘年之間學有存者亦非古法人之體性之舉動唯其所自肆而臨政治人之方固不素講士有聰明朴茂之質而無敎養之漸則其材之不成天一作夫然葢以不學未成之材而為天下之吏又承衰弊之後而治不敎之民嗚呼仁政之所以不行盜賊刑罰之所以積其不以此也歟宋興幾百年慶厯三年天子圖當世之務而以學為先於是天下之學乃得立而方此之時撫州之宜黄猶不能有學士之學者皆相率而寓於州以羣聚講習其明年天下之學復廢士亦皆散去而春秋釋奠之事以著於令則常以廟祀孔氏廟不復理皇祐元年會令李君詳至始議立學而縣之士某某與其徒皆自以謂得發憤於此莫不相勵而趨為之故其材不賦而羨匠不發而多其成也積屋之區若干而門序正位講藝之堂棲士之舍皆足積器之數若干而祀飲寢食之用皆具其像孔氏而下從祭之士皆備其書經史百氏翰林子墨之文章無外求者其相基會作之本末揔為日若干而已何其周且速也當四方學廢之初有司之議固以謂學者人情之所不樂及觀此學之作在其廢學數年之後唯其令之一唱而四境之内響應而圖之如恐不及則夫言人之情不樂於學者其果然也歟宜黄之學者固多良士而李君之為令威行愛立訟清事舉其政又良也夫及良令之時而順其慕學發憤之俗作為宫室敎肄之所以至圖書器用之須莫不皆有以養其良材之士雖古之去今逺矣然聖人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與學而明之禮樂節文之詳固有所不得為者若夫正心修身為國家天下之大務則在其進之而已使一人之行修移之於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於鄉鄰族黨則一縣之風俗成人材出矣敎化之行道德之歸非逺人也可不勉歟縣之士來請曰願有記其記之十二月某日也
  袁州學記         李 覯
  皇帝二十有三年制詔州縣立學惟時守令有哲有愚有屈力單慮祇順德意有假宮借師苟具文書或連數城亡誦弦聲倡而不和敎尼不行三十有二年范陽祖君某知袁州始至進諸生知學官闕狀大懼人材放失儒效闊疏亡以稱上㫖通判潁川陳君某聞而是之議以克合相舊夫子廟陿隘不足改為廼營治之東北隅厥土燥剛厥位面陽厥材孔良瓦甓黝堊丹漆舉以法故殿堂室房廡門各得其度百爾器備竝手偕作工善吏勤晨夜展力越明年成舍菜且有日盱江李覯諗於衆曰惟四代之學攷諸經可見己秦以山西鏖六國欲帝萬世劉氏一呼而闗門不守武夫健將賣降恐後何邪詩書之道廢人唯見利而不聞義焉耳孝武乘豐富世祖出戎行皆孳孳學術俗化之厚延于靈獻草茅危言者折首而不悔功烈震主者聞命而釋兵羣雄相視不敢去臣位尚數十年敎道之結人心如此今代遭聖神爾袁得賢君俾爾由庠序踐古人之迹天下治則撢禮樂以陶吾民一有不幸猶當仗大節為臣死忠為子死孝使人有所法且有所賴是惟朝家敎學之意若其弄筆以徼利達而已豈徒二三子之羞抑為國者之憂此年實至和甲午夏某月甲子記
  君子齋記        王安石
  天子諸侯謂之君卿大夫謂之子古之為此名也所以命天下之有德故天下之有德通謂之君子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位而無其德可以謂之君子葢稱其位也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德而無其位可以謂之君子葢稱其德也位在外也遇而有之則人以其名予之而以貌事之德在我也求而有之則人以其實予之而心服之夫人服之以貌而不以心與之以名而不以實能以其位終身而無謫者葢亦幸而已矣故古之人以名為羞以實為慊不務服人之貌而思有以服人之心非獨如此也以為求在外者不可以力得也故雖窮困屈辱樂之而弗去非以夫窮困詘辱為人之樂者在是也以夫窮困詘辱不足以㮣吾心為可樂也已河南裴君主簿於洛陽治齋於其官而命之曰君子裴君豈慕夫在外者而欲有之乎豈以為世之小人衆而躬行君子者獨我乎由前則失已由後則失人吾知裴君不為是也亦曰勉於德而已葢所以榜於其前朝夕出入觀焉思古之人所以為君子而務及之也獨仁不足以為君子獨智不足以為君子仁足以盡性智足以窮理而又通乎命此古之人所以為君子也雖然古之人不云乎徳輶如毛毛猶有倫未有欲之而不得也然則裴君之為君子也孰禦焉故余嘉其志而樂為道之
  學舍記          曾 鞏
  予幼則從先生受書然是時方樂與家人童子嬉戯上下未知好也十六七時闚六經之言與古今文章有過人者知好之則於是銳意欲與之並而是時家事亦滋出自斯以來西北則行陳蔡譙苦縣名屬亳州與睢汴淮泗出於京師東方則絶江舟漕河之渠踰五湖並封禹會稽之山出於東海上南方則載大江臨夏口而望洞庭轉彭蠡上庾嶺繇真陽之瀧至南海上此予之所涉世而奔走也蛟魚洶湧湍石之川巔崖莽林貙虺之聚與夫雨暘寒燠風波霧毒不測之危此予之所單遊逺寓而冒犯以勤也衣食藥物廬舍器用箕筥碎細之間此予之所經營以養也天傾地壞殊州獨哭數千里之逺抱喪而南積時之勞乃畢大事此予之所遘禍而憂艱也此以下本有太夫人所志與夫七字親藁無弟婚妹嫁四時之祠與夫屬人外親之問王事之輸此予之所皇皇而不足也予於是力疲意耗而又多疾言之所序葢其一二之觕也得其間時挾書以學於夫為身治人世用之損益考觀講解有不能至者故不得專力盡思琢彫文章以載私心難見之情而追古今之作者為並以足予之所好慕此予之所自視而嗟也今天子至和之初予之侵擾多事故益甚予之力無以為乃休於家而即其旁之草舍以學或疾其卑或議其隘者予顧而笑曰是予之宜也予之勞心困形以役於事者有以為之矣予之卑巷窮廬宂衣礱飯芑莧之羮隠約而安者固予之所以遂其志而有待也予之疾則有之可以進於道者學之有不至至於文章平生之所好慕為之有不暇也若夫土堅木好髙大之觀固世之聰明豪儁挾長而有力者所得為若予之拙豈能易而志彼哉遂歴道其少長出處與夫好慕之心以為學舍記
  叙事堂宇等記
  相州晝錦堂記       歐陽修
  仕宦而至將相富貴而歸故鄉此人情之所榮而今昔之所同也葢士方窮時困阨閭里庸人孺子皆得易而侮之若季子不禮於其嫂買臣見棄於其妻一旦髙車駟馬旗旄導前而騎卒擁後夾道之人相與駢肩累迹曕望咨嗟而所謂庸夫愚婦者奔走駭汗羞愧俯伏以自悔罪於車塵馬足之間一有而莫敢仰視五字此一介之士得志一有於字當時而意氣之盛昔人比之衣錦之榮者也惟大丞相衞國公則不然公相人也世有令德為時名卿自公少時已擢髙科登顯仕海内之士聞下風而望餘光者蓋亦有年矣所謂將相而富貴皆公所宜素有非如窮阨之人僥倖得志於一時出於庸夫愚婦之不意以驚駭而夸耀之也然則髙牙大纛一作斾不足為公榮桓圭衮冕不足為公貴惟德被生民而功施社稷勒之金石播之聲詩以耀後世而垂無窮此公之志而士亦以此望於公也豈止夸一時而榮一鄉哉公在至和中嘗以武康之節來治於相乃作晝錦之堂於後圃既又刻詩於石以遺相人其言以快恩讎矜名譽為可薄葢不以昔人所夸者為榮而以為戒於此見公之視富貴為如何而其志豈易量哉故能出入將相勤勞王家而夷險一節至於臨大事決大議垂紳正笏不動聲氣一作色而措天下於泰山之安可謂社稷之臣矣其豐功盛烈所以銘彛鼎而被弦歌者乃邦家之光非閭里之榮也余雖不獲登公之堂幸嘗竊誦公之詩樂公之志有成而喜為天下道也於是乎書
  有美堂記
  嘉祐二年龍圖閣直學士尚書吏部郎中梅公出守於杭於其行也天子寵之以詩於是始作有美之堂蓋取賜詩之首章而名之以為杭人之榮然公之甚愛斯堂也雖去而不忘今年自金陵遣人走京師命予誌之其請至六七而不倦予乃為之言曰夫舉天下之至美與其樂有不得而兼焉者多矣故窮山水登臨之美者必之乎寛閑之野寂寞之鄉而後得焉覽人物之盛麗夸都邑之雄富者必據乎四達之衝舟車之會而後足焉蓋彼放心於物外而此娛意於繁華二者各有適焉然其為樂不得而兼也今夫所謂羅浮天台衡嶽廬阜洞庭之廣三峽之險號為東南竒偉秀絶者乃皆在乎下州小邑僻陋之邦此幽潛之士窮愁放逐之臣之所樂也若乃四方之所聚百貨之所交物盛人衆為一都會而又能兼有山水之美以資富貴之娛者惟金陵錢塘然二邦皆僣竊於亂世及聖宋受命海内為一金陵以後服見誅今其江山雖在而頽垣廢址荒煙野草過而覽者莫不為之躊躇而悽愴獨錢塘自五代時知尊中國効臣順及其亡也頓首請命不煩干戈今其民幸富完安樂又其俗習一作習俗工巧邑屋華麗蓋十餘萬家環以湖山左右映帶而閩商海賈風帆浪舶出入於江濤浩渺煙雲杳靄之間可謂盛矣而臨是邦者必皆朝廷公卿大臣若天子之侍從又有四方遊士為之賔客故喜占形勝治亭一作臺榭相與極遊覽之娛然其於所取有得於此者必有遺於彼獨所謂有美堂者山水登臨之美人物邑居之繁一寓目而盡得之蓋錢塘兼有天下之美而斯堂為又盡得錢塘之美焉宜乎公之甚愛而難忘也梅公清慎好學君子也視其所好可以知其人焉
  齊州二堂記        曾 鞏
  齊濵濼水而初無使客之館使客至則常發民調材木為舍以寓去則徹之既費且陋乃為之徙官之廢屋為二堂於濼水之上以舍客因考其山川而名之蓋史記五帝紀謂舜耕歴山漁雷澤陶河濱作什器於壽邱就時於負夏鄭康成釋歴山在河東雷澤在濟陰負夏衛地皇甫謐釋壽邱在魯東南之北河濵濟陰定陶西南陶邱亭是也以余考之耕稼陶漁皆舜之初宜同時則其地不宜相逺二家所釋雷澤河濵壽邱負夏皆在魯衛之間地相望而歴山不宜獨在河東也孟子又謂舜東夷之人則陶漁在濟陰作什器在魯東門就時在衛耕歴山在齊皆東方之地合於孟子按圖記皆謂禹貢所稱雷首山在河東媯水出焉而此山有九號歴山其一號也余觀虞書及五帝紀蓋舜娶堯之二女廼居媯汭則耕歴山葢不同時而地亦當異世之好事者廼因媯水出於雷首遷就附益謂歴山為雷首之别號不考其實矣由是言之則圖記皆謂齊之南山為歴山舜所耕處故其城名歴城為信然也今濼上之北堂其南則歴山也故名之曰歴山之堂按圖泰山之北與齊之東南諸谷之水西北匯于黑水之灣又西北匯于栢崖之灣而至於渇馬之崖葢水之來也衆其北折而西也悍疾尤甚及至於崖下則泊然而止而自崖以北至於歴城之西蓋五一作三十里而有泉涌出髙或至數尺其旁之人名之曰趵突之泉齊人皆謂嘗有棄糠於黑水之灣者而見之於此蓋泉自渴馬之崖潛流地中而至此復出也趵突之泉冬温泉旁之蔬甲經冬常榮故又謂之温泉其注而北則謂之濼水達於清河以入於海舟之通於濟者皆於是乎出也齊多甘泉冠於天下其顯名者以十數而色味皆同以余驗之蓋皆濼水之旁出者也濼水嘗見於春秋魯桓公十有八年公及齊侯會於濼杜預釋在歴城西北入濟水然濟水自王莽時不能被河南而濼水之所入者清河也預蓋失之今濼上之南堂其西南則濼水之所出也故名之曰濼源之堂夫理使客之館而辨其山川者皆太守之事也故為之識使此邦之人尚有考也
  蓋公堂記        蘇 軾
  始吾居鄉有病寒而欬者問諸醫醫以為蠱不治且殺人取其百金而治之飲以蠱藥攻伐其腎腸燒灼其體膚禁切其飲食之美者朞月而百病作内熱惡寒而欬不已纍然真蠱者也又求於醫醫以為熱授之以寒藥旦朝吐之莫夜下之於是始不能食懼而反之則鍾乳烏喙雜然並進而漂疽癕疥眩瞀之狀無所不至三易醫而疾愈甚里老父敎之曰是醫之辠藥之過也子何疾之有人之生也以氣為主食為輔今子終日藥不釋口臭味亂於外而百毒戰於内勞其主隔其輔是以病也子退而休之謝醫却藥而進所嗜氣完而食美矣則夫藥之良者可以一飲而效從之朞月而病良已昔之為國者亦然吾觀夫秦自孝公已來至於始皇立法更制以鐫歴鍛錬其民可謂極矣蕭何曹參親見其斵喪之禍而收其民於百戰之餘知其厭苦憔悴無聊而不可與有為也是以一切與之休息而天下安始參為齊相召長老諸先生問所以安集百姓而齊故諸儒以百數言人人殊參未知所定聞膠西有蓋公善治黄老言使人請之蓋公為言治道貴清静而民自定推此類具言之參於是避正堂以舍蓋公用其言而齊大治其後以其所以治齊者治天下天下至今稱賢焉吾為膠西守知公之為邦人也求其墳墓子孫而不可得慨然懷之師其言想見其為人庶幾復見如公者治新寢於黄堂之北易其敝陋達其壅蔽重門洞開盡城之南北相望如引繩名之曰蓋公堂時從賔客僚吏遊息其間而不敢居以待如公者焉夫曹參為漢宗臣而蓋公為之師可謂盛矣而史不記其所終豈非古之至人得道而不死者歟膠西東並海南放於九僊北屬之牢山其中多隠君子可聞而不可見可見而不可致安知蓋公不往來其間乎吾何足以見之張文潜藥戒曰張子病痞積於中者伏而不能下自外至者捍而不得納從醫而問之曰非下之不可歸而飲其藥既飲而暴下不終日而向之伏者散而無餘向之捍者柔而不支焦膈導達呼吸開利快然若未始有疾者不數日痞復作投以故藥其快然也亦如初自是逾月而痞五作五下每下輒愈然張子之氣一語而二引體不勞而汗股不步而慄膚革無所耗於外而其中薾然莫知其所來嗟夫痞非下不可已余從而下之術未爽也而吾之薾然者獨何歟聞楚之南有良醫焉往而問之醫嘆曰子無嘆是薾然者也凡子之術固為是薾然也坐吾語汝天下之理有甚快於吾心者其末必有傷求無傷於終者則初無望於快吾心隂伏而陽畜氣與血不運而為痞横乎子之胸中者其累大矣擊而去之不須㬰而除甚大之累和平之物不能為也必將擊搏震撓而後可夫人之和氣冲然而甚㣲泊乎其易危擊摶震撓之功未成而子之和氣嘗已病矣由是觀之則子之痞凡一快者子之和一傷矣不終月而快者五則子之和平之氣不既索乎故膚不勞而汗股不歩而慄薾然如不可終日也且將去子之痞而無害於和乎子歸燕居三月而後予之藥可為也張子歸燕居三月齋戒而復請之醫曰子之氣少完矣取藥而授之曰服之三月而疾少平又三月而少康終年而復常且飲藥不得並進張子歸而行其説然其初使人薾然遲之蓋三投其藥而三反之也然日不見其所求之效則月異而日不同葢終歳而疾平張子謁醫再拜而謝之坐而問其故醫曰是治國之説也豈特醫之於疾哉子獨不見秦之治民乎勑之以命捍而不聽令勤之以事放而不畏法令之不聽治之不變則秦之民嘗痞矣商君見其痞也厲以刑法威以斬伐勁捍猛鷙不貸毫髪痛剗而力鋤之於是秦之政如建瓴流蕩四達無敢或拒而秦之痞嘗一快矣自孝公以至於二世凡幾痞而幾快矣頑者已圮强者已柔而秦之民無歡心矣故猛政一快者歡心一已積快而不已而秦之四支枵然徒有其物而已民心日離而君孤立於上故匹夫大呼不終日而百疾皆起秦欲運其手足肩膂而漠然不我應矣故秦之亡者是好為快者之過也昔者先王之民其初亦嘗痞矣先王豈不知𥒐然擊去之之為速也惟其有懼於終也故不敢求快於吾心優柔而撫存之敎以仁義導以禮樂陰解其亂而徐去其滯使其悠然自趨於平安而不自知方其未也旁視而懣然者有之矣然月計之歳察之則前歳之俗非今歳之俗也不擊不搏無所忤逆是以日去其戾氣而不嬰其歡心於是政成敎達安樂悠久而無後患矣是以三代之治皆更數聖人歴數百年而後俗成則余之藥終年而愈疾者蓋無足怪也故曰天下之理有甚快於余心者其末也必有傷求無傷於其終則無望於快吾心雖然豈獨於治天下哉張子再拜出而記其説○近世洪内翰景盧以此二篇相參較以見其繁簡優劣之不同故附於此
  信州興造記        王安石
  晉陵張公治信之明年皇祐二年也姦彊怗柔隠詘發舒既政大行民以寧息夏六月乙亥大水公徙囚於髙嶽命百𨽻戒不共有常誅夜漏半水破城滅府寺包人民廬居公趨譙門坐其下勅吏士以桴收民鰥孤老癃與所徙之囚咸得不死丙子水降公從賔佐按行隠度符縣調富民水之所不至者夫錢户七百八十收佛寺之積材一千一百三十二不足則前此公所命出粟以賙貧民者三十三人自言曰食新矣賙可以已願輸粟直以佐材費於是募人城水之所入垣郡府之缺考監軍之室司理之獄營州之西北亢爽之墟以宅屯駐之師除其故營以時敎士刺伐坐作之法故所無也作驛曰饒陽作宅曰回車築二亭於南門之外左曰仁右曰智山水之所附也梁四十有二舟於兩亭之間以通車徒之道築一亭於州門之左曰宴月吉所以屬賔也凡為城垣九千尺為屋八以楹數之得五百五十二自七月甲午卒九月丙戍為日五十二為夫一萬一千四百二十五中家以下見城郭室屋之完而不知材之所出見徒之合散而不見役使之及已凡故之所有必具其無也廼今有之公所以捄災補敗之政如此其賢於世吏則逺矣今州縣之災相屬民未病災也且有治災之政出焉施舍之不適裒取之不中元姦宿豪舞手以乘民而民始病矣吏乃始謷然自德民相與誹且笑而不知也吏而不知為政其重困民多如此此予所以哀民而閔吏之不學也由是而言則為公之民不幸而遇害災其亦庶乎無憾矣
  繁昌縣興造記       曾 鞏
  太宗二年取宣之三縣為太平州而繁昌在籍中繁昌者故南陵地唐昭宗始以為縣縣百四十餘年無城垣而濵大江常編竹為障以自固歳輒更之用材與力一取於民出入無門闗賔至無客館令治所雖有屋而庳逼破露至聽訟於廡下案牘簿書棲列無所往往散亂不可省而獄訟賦役失其平歴七代為令者不知幾人恬不知改革日入於壞故世指繁昌為陋縣而仕者不肯來行旅者不肯遊政事愈以疵市區愈以索寞為鄉老吏民者羞且憾之事之窮必變故今有能令出因民之所欲為悉破去竹障而垣其故基為門以通道往來而屋以取固即門之東北構亭瞰江以納四方之賔客既又自大其治所為重門步廊門之上為樓歛勅書置其中廊之兩旁為羣吏之舍眎事之廳便坐之齋寢廬庖湢各以序為廳之東西隅凡案牘簿書室而藏之於是乎在自門至於寢廬揔為屋凡若干區自計材至於用工揔為日凡二十三又九十六日而落成焉夏希道太初此令之姓名字也慶歴七年十月二十三日此成之年月日也始繁昌為縣止三千户九十年間四聖之德澤覆露生養今幾至萬家田利之入倍他壤有餘魚蝦竹葦柿栗之貨足以自資而無貧民其江山又天下之勝處可樂也今復得能令為樹立如此使得無歳費而有巨防賔至不惟得以休而耳目尚有以為之觀令居不惟得以安而民吏之出入仰望者益知尊且畏之獄訟賦役之書悉完則是非倚而可定也予知縣之去陋名而仕者爭欲求行旅者爭欲遊昔之疵者日以減去而索寞者日以富蕃稱其縣之名其必自此始夏令用薦者為是縣至二十七日而計材以至於落成不惟其興利除敝可法也而其變因循就功效獨何其果且速歟昔孟子譏子産惠而不知為政於戯如夏令者庶幾所謂知政者歟於是過子産矣凡縣之得能令為難幸而得能令而興亊尤難幸而事興而得後人不廢壞之又難也今繁昌民既幸得其所難得而令又幸無不便己者得卒興其所尤難皆可喜無憾也惟其欲後人不廢壞之未可必得也故屬予記其不特以著其成其亦以有警也
  瀛州興造記
  熙寧元年七月甲申河北地大震壞城郭屋室瀛州為甚是日再震民訛言大水且至驚欲出走諫議大夫李公肅之為髙陽關路都總管安撫使知瀛州事使人分出慰曉訛言廼止是日大雨公私暴露倉儲庫積無所覆冒公開示便宜使有攸處遂行倉庫經營蓋障雨止粟以石數之至一百三十萬兵器他物稱是無壞者初變作公命援兵警備訖一作汔于既息人無爭偷里巷安輯維北邊自通使契丹城壁樓櫓禦守之具𡫏弛不治習以為故公因災變之後以興壞起廢為己任知民之不可重困也廼請於朝力取於旁路之羨卒費取於備河之餘材又以錢千萬市木於真定既集廼築新城方十五里髙廣堅壯率加於舊其上為敵樓戰屋凡四千六百間先時州之正門弊在狹陋及是始斥而大之其餘凡圯壞之屋莫不繕理復其故常周而覽之聽斷有所燕休有次食有髙廩貨有深藏賔屬士吏各有寧宇叉以其餘力為南北甬道若干里人去汙淖即于夷塗自七月庚子始事至十月已未落成其用人之力積若干萬若干千若干百工其竹葦木瓦之用積若干萬若干千若干百蓋遭變之初財匱民流此邦之人以謂役鉅用艱不累數稔城壘室屋未可以復也至於一作是作始逾時功以告具蓋公經理勸督内盡其心外盡其力故能易壞為成如是之敏事聞有詔嘉奬昔鄭火子産救災補敗得宜當理史實書之衛有狄人之難文公治其城市宫室合於時制詩人歌之今瀛地震之所摧敗與鄭之火災衛之寇難無異公禦備構築不失其方亦猶古也故瀛之士大夫皆欲刻石著公之功而予之從父兄適與軍政在公幕府廼以書來屬予記之予不得辭故為之記尚俾來世知公之嘗勤於是邦也







  續文章正宗巻十二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十三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增訂
  叙事堂齋㕔壁園亭軒記
  醉白堂記         蘇 軾
  故魏國忠獻韓公作堂於私第之池上名之曰醉白取樂天池上之詩以為醉白堂之歌意若有羨於樂天而不及者天下之士聞而疑之以為公既已無愧於伊周矣而猶有羨於樂天何哉軾聞而笑曰公豈獨有羨於樂天而已乎方且願為尋常無聞之人而不可得者天之生是人也將使任天下之重則寒者求衣飢者求食凡不獲者求得苟有以與之將不勝其求是以終身處乎憂患之域而行乎利害之塗豈其所欲哉夫忠獻公既已相三帝安天下矣浩然將歸老於家而天下共挽而留之莫釋也當是時其有羨於樂天無足怪者然以樂天之平生而求之於公較其所得之厚薄淺深孰有孰無則後世之論有不可欺者矣文致太平武定亂略謀安宗廟而不自以為功急賢才輕爵禄而士不知其恩殺伐果敢而六軍安之四夷八蠻想聞其風采而天下以其身為安危此公之所有而樂天之所無也乞身於强健之時退居十有五年日與其朋友賦詩飲酒盡山水園池之樂府有餘帛廩有餘粟而家有聲伎之奉此樂天之所有而公之所無也忠言嘉謀効於當時而文采表於後世死生窮達不易其操而道德髙於古人此公與樂天之所同也公既不以其所有自多亦不以其所無自少將推其同者而自託焉方其寓形於一醉也齊得喪忘禍福混貴賤等賢愚同乎萬物而與造物者遊非獨自比於樂天而已古之君子其處已也厚其取名也廉是以實浮於名而世誦其美不厭以孔子之聖而自比於老彭自同於丘明自以為不如顔淵後之君子實則不至而皆有侈心焉臧武仲自以為聖白圭自以為禹司馬長卿自以為相如揚雄自以為孟軻崔浩自以為子房然世終莫之許也由此觀之忠獻公之賢於人也逺矣昔公嘗告其子忠彦將求文於軾以為記而未果既葬忠彦以告軾以為義不得辭也乃泣而書之
  墨君堂記
  凡人相與號呼者貴之則曰公賢之則曰君自其下則爾汝之雖公卿之貴天下貌畏而心不服則進而君公退而爾汝者多矣獨王子猷謂竹君天下從而君之無異辭今與可又能以墨象君之形容作堂以居君而屬余為文以頌君德則與可之於君信厚矣與可之為人也端静而文明哲而忠士之修絜博習朝夕磨治洗濯以求交於與可者非一人也而獨厚君如此君又疎簡抗勁無聲色臭味可以娛恱人之耳目鼻口則與可之厚君也其必有以賢君矣世之能寒燠人者其氣燄亦未至若雪霜風雨之切於肌膚也而士鮮不以為欣戚喪其所守自殖物而言之四時之變亦大矣而君獨不顧雖㣲與可天下其孰不賢之然與可獨能得君之深而知君之所以賢雍容談笑揮灑奮迅而盡君之德稚壯枯老之容披折偃仰之勢風雪凌厲以觀其操崖石犖确以致其節得志遂茂而不驕不得志瘁瘠而不辱羣居不倚獨立不懼與可之於君可謂得其情而盡其性矣余雖不足以知君願從與可求君之昆弟子孫族屬朋友之象而藏於吾室以為君之别館云
  墨寳堂記
  世人之所共嗜者美飲食華衣服好聲色而已有人焉自以為髙而笑之彈琴奕棊蓄古法書圖畫客至出而夸觀之自以為至矣則又有笑之者曰古之人所以自表見於後世者以有言語文章也是惡足好而豪傑之士又相與笑之以為士當以功名聞於世若乃施之空言而不見於行事此不得已者之所為也而其所謂功名者自智効一官等而上之至於伊吕稷契之所營劉項湯武之所爭極矣而或者猶未免乎笑曰是區區者曾何足言而許由辭之以為難孔丘知之以為博由此言之世之相笑豈有既乎士方志於其所欲得雖小物有棄軀忘親而馳之者故有好書而不得其法則拊心歐血幾死而僅存至於剖冡斵棺而求之是豈有聲色臭味足以移人哉方其樂之也雖其口不能自言而况他人乎特以己之不好笑人之好則過矣毗陵人張君希元家世好書所蓄古今人遺跡至多盡刻諸石築室而藏之屬余為記余蜀人也蜀之諺曰學書者紙費學醫者人費此言雖小可以喻大世有好功名者以其未試之學而驟出之於政其費人豈特醫者之比乎今張君以兼人之能而位不稱其才優游終歳無所役其心智則以書自娛然以余勸之君豈久閑者蓄極而通必將大發之於政君知政之費人也甚於醫則願以余之所言者為鑒
  寳繪堂記
  君子可以寓意於物而不可以留意於物寓意於物雖㣲物足以為樂雖尤物不足以為病留意於物雖微物足以為病雖尤物不足以為樂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然聖人未嘗廢此四者亦聊以寓意焉耳劉備之雄才也而好結髦嵇康之達也而好鍜阮孚之放也而好蠟屐此豈有聲色臭味也哉而樂之終身不厭凡物之可喜足以恱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書與畫然至其留意而不釋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鍾繇至以此嘔血發冢宋孝武王僧䖍至以此相忌桓𤣥之走舸王涯之複壁皆以兒戯害其國凶其身此留意之禍也始吾少時嘗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貴而厚於書輕死生而重畫豈不顛倒錯繆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復好見可喜者雖時復蓄之然為人取去亦不復惜也譬之烟雲之過眼百鳥之感耳豈不欣然接之去而不復念也於是乎二物者常為吾樂而不能為吾病駙馬都尉王君晉卿雖在戚里而其被服禮義學問詩書常與寒士角平居攘去膏粱屏逺聲色而從事於書畫作寳繪堂於私第之東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為記恐其不幸而類吾少時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幾全其樂而逺其病也
  思堂記
  建安章質夫築室於公堂之西名之曰思曰吾將朝夕於是凡吾之所為必思而後行子為我記之嗟夫余天下之無思慮者也遇事則發不暇思也未發而思之則未至已發而思之則無及以此終身不知所思言發於心而衝於口吐之則逆人茹之則逆余以為寧逆人也故卒吐之君子之於善也如好好色其於不善也如惡惡臭豈復臨事而後思計議其美惡而避就之哉是故臨義而思利則義必不果臨戰而思生則戰必不力若夫窮達得喪死生禍福則吾有命矣少時遇隠者曰孺子近道少思寡欲曰思與欲若是均乎曰甚於欲庭有二盎以畜水隠者指之曰是有蟻漏是日取一升而弃之孰先竭曰必蟻漏者思慮之賊人也微而無間隠者之言有會於余心余行之且夫不思之樂不可名也虚而明一而通安而不懈不處而靜不飲酒而醉不閉目而睡將以是記思堂不亦繆乎雖然言各有當也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以質夫之賢其所謂思者豈世俗之營營於思慮者乎易曰無思也無為也我願學焉詩曰思無邪質夫以之
  王氏清虚堂記       蘇 轍
  王君定國為堂於其居室之西前有山石環竒琬琰之觀後有竹林隂森水雪之植中置圖史百物而名之曰清虚日與其遊賢士大夫相從於其間嘯歌吟咏舉酒相屬油然不知日之既夕凡遊於其堂者蕭然如入於山林髙僧逸人之居而忘其京都塵土之鄉也或曰此其所以為清虚者耶客曰不然凡物自其濁者視之則清者為清自其實者視之則虚者為虚故清者以濁為汙而虚者以實為礙然而皆非物之正也葢物無不清亦無不虚者雖泥塗之渾而至清存焉雖山石之堅而至虚存焉夫惟清濁一觀而虚實同體然後與物無匹而至清且虚者出矣今夫王君生於世族弃其綺紈膏粱之習而跌蕩於圖書翰墨之囿沉酣縱恣洒然與衆殊好至於鍾王虞禇顔張之逸迹顧陸吳盧王韓之遺墨雜然前陳贖之傾囊而不厭慨乎思見其人而不得則既與世俗逺矣然及其年日益壯學日益篤經涉世故出入患禍顧疇昔之好知其未離乎累也乃始發其箱篋出其玩好投以與人而不惜將曠焉黜去外累而獨求諸内意其有真清虚者在焉而未見之也王君浮沉京師多世外之交而又娶於梁張公氏張公超達逺騖體乎至道而順乎流俗君嘗試以吾言問之其必有得於是矣
  吳氏浩然堂記
  新喻吳君志學而工詩家有山林之樂隠居不仕名其堂曰浩然曰孟子吾師也其稱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吾竊喜焉而不知其說請為我言其故余應之曰子居於江南亦嘗觀於江乎秋雨時至溝澮盈滿衆水既發合而為一汪濊淫溢充塞坑谷然後滂洋東流蔑洲渚乘邱陵肆行而前遇木而木折觸石而石隕浩然物莫能支子嘗試考之彼何以若此浩然也哉今夫水無求於深無意於行得髙而停得下而流忘已而因物不為易勇不為嶮怯故其發也浩然放乎四海古之君子平居以養其心足乎内無待乎外其中潢漾與天地相終始止則物莫之測行則物莫之禦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憂行乎夷狄患難而不屈臨乎死生得失而不懼葢亦未有不浩然者也故曰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今余將登子之堂舉酒相屬擊髙木而歌徜徉乎萬物之外子信以為能浩然矣乎
  南康直節堂記
  南康太守㕔事之東有堂曰直節朝請大夫徐君望聖之所作也庭有八杉長短鉅細若一直如引繩高三尋而後枝葉附之岌然如揭太常之旗如建承露之莖凛然如公卿大夫髙冠長劒立於黄庭有不可犯之色堂始為軍六曹吏所居杉之隂府史之所蹲伏而簿書之所填委莫知貴也君見而憐之作堂而以直節命焉夫物之生未有不直者也不幸而風雨撓之巖石軋之然後委曲隨物不能自保雖竹箭之良松栢之堅皆不免於此惟杉能遂其性不扶而直其生能傲氷雪而死能利棟宇者與竹栢同而以直過之求之於人蓋所謂不待文王而興者耶徐君温良汎愛所居以循吏稱不為皦察之政而行不失於直觀其所説而其為人可得也詩曰惟其有之是以似之堂成君以客飲於堂上客醉而歌曰吾欲為曲為曲必屈曲可為乎吾欲為直為直必折直可為乎有如此杉特立不倚散柯布葉安而不危乎清風吹衣飛雪滿庭顔色不變君來燕嬉乎封植灌溉剪伐不至杉不自知而人是依乎廬山之民升堂見杉懷思其人其無已乎歌闋而罷
  大雅堂記         黄庭堅
  丹稜楊素翁英偉人也其在州閭鄉黨有俠氣不少假借人然以禮義不以財力稱長雄也聞余欲盡書杜子美兩川䕫峽諸詩刻石藏蜀中好文喜事之家素翁粲然向余請從事焉又欲作髙屋廣楹庥此石因請名焉余名之曰大雅堂而告之曰由杜子美以來四百餘年斯文委地文章之士隨世所能傑出時輩未有升子美之堂者况室家之好耶余嘗欲隨欣然會意處箋以數語終以汨沒世俗初不暇給雖然子美詩妙處乃在無意於文夫無意而意已至非廣之以國風雅頌深之以離騷九歌安能咀嚼其意味闖然入其門耶故使後生輩自求之則得之深矣使後之登大雅堂者能以余說而求之則思過半矣彼喜穿鑿者弃其大㫖取其發興於所遇林泉人物草木魚蟲以為物物皆有所託如世間商度隠語者則子美之詩委地矣素翁可并刻此於大雅堂中後生可畏安知無渙然氷釋於斯文者乎
  氷玉堂記         張 耒
  熙寧中余為臨淮主簿始得拜劉公道原於汴上是時道原方修資治通鑑而執政有素髙其才者欲用以為屬道原義不屈遂與絶復以親老求為南康酒官故書未成而去余既慕公之義而望其眉宇聽其議論其是非與奪之際凛然可畏而服也士大夫皆曰劉君之賢非獨其信道篤立心剛博學洽聞之所至是葢得父之風烈公之父諱渙字凝之有詞學為小官數以事屈在勢者節髙不能容於世年五十餘為潁上令即致仕歸隠於廬山築室種蔬而食之無求於物人皆師尊焉於是既老矣公歸廬山無幾何得疾以元豐元年九月卒公諱恕道原葢其字後十餘年而當元祐元年余受詔校資治通鑑於祕書省是時公同時修書之人往往而在道公之事本末尤詳皆曰道原廉介剛直其仕必欲達其道不以一毫挫於人者也方其激於義而作雖足蹈坎井手攬虎兕視之若無見雖古烈士或愧焉平居自負經濟大略而視其為吏則嚴簿書束胥吏撫鰥寡繩豪猾纎悉曲當皆可為後法其學自書契以來以至於今國家治亂君臣世系廣至於郡國山川之名物詳至於歳月日時之後先問焉必知攷焉必信有疑焉必決其言滔滔汨汨如道其里閭族黨之事也其著書有疑年譜年畧譜通鑑外紀十國紀年惟十國紀年先成世傳之世以比遷固歆向公亦自以不愧而自范曄以降不論也當時司馬君實歐陽文忠號通史學貫穿古今亦自以不及而取正焉凝之晚善養性篤行老益壯年八十一後道原數年卒累官至屯田員外郎其終也未嘗疾沐浴正冠而絶嗚呼亦異矣元符中余謫官廬陵道原之子羲仲主簿於德安叙其大父與父之事示予且曰頃眉山蘇子由嘗道廬山拜我大父於床下出而歎曰凛乎非今世之士也其卒為詞以哭曰凝之為父與道原之為子潔廉不撓氷清而玉剛鄉人是其言名吾大父故居之堂曰氷玉君為我實記之余曰昔司馬談能推明孔子作春秋之意欲為史未成以授其子遷而遷遂能網羅三代放逸舊聞馳騁上下數千歳成一家之書與六經並傳父子之於文學美矣而風節無聞焉疏廣受於漢宣帝有師傅恩而父子一旦弃去視捨富貴如棄塵垢骨肉之際風節同矣而文學無傳焉孰如君家父子文學風節輝焯並著名立於父而顯於子千載之逺四海之廣而一家擅之嗟乎世固未嘗有也始余應舉時與道原之弟格遊愛其學博而論正是蓋得其兄之餘而羲仲敏於學而健於文屹然好名而立節者也余知氷玉堂之灑掃有繼矣其爵里世系與其行事之詳則既有誌之者矣故不復出因為詞以系之曰
  我所思之人兮嗟可想而不可見意其人兮俯青雲而下睨矚九日而不眩超然不知其何之兮遺此空山之故居豈訪重華而陳義兮父唱子和與仙聖乎為徒紓為雲霓兮注為江湖偉為哲人兮我言在書超駕言而從之兮指廬山乎休吾車耕山而食兮梁溪而漁儼頓轡而不敢留兮恐其尚謂我汙也
  雙槐堂記
  古之君子其將責人以有功也必使之樂其職安其居以其優游喜樂之心而就吾事夫豈徒苟悦之哉凡人之情其將有為也其心樂而為之則致精而不苟雖殫力費心而不自知故所為者有成而無難古之御吏也為法不苛其勤惰疎密隨其人之所欲而吾獨要其成是古之循吏皆能有所建立夫望人以功而使其情愁沮不樂求捨去之不暇誰肯以其怨沮不平之心而副我之所欲哉頃時予見監司病郡縣之政不立扼腕盛怒曰是惟飲食燕樂居處游觀之好吾日夜以法督責之使無得有一於此一歳之日數計晷刻吾從而課率之使無得有頃刻之間以約束為不足而繼以辱罵辱罵為不足而繼以訊詰方此時吏起不待晨臥不及暖廢飲食冒疾病屋室敗漏不敢修完器用弊乏不敢改作其勤苦如是猶不足以當其意宜其郡縣之政無所不舉小大得職而民物安堵矣然吏益姦民益勞文書具於有司而事實不立吏足以免其身之責而民不知德相為欺紿以善一時而監司卒亦不得而察也豈非其所為者無至誠喜樂之心出於畏罪不獲已苟以充職故耶其事功之滅裂如此理固然也酸棗令王君治邑有能名以其餘力作燕居之堂洒掃完潔足以宴賔客閲圗書庭有雙槐因以為名夫王君豈以謂苟勞而無益不若暇佚而有功將安其居樂其身以其獄訟簿書之閒與賢士大夫彈琴飲酒歡欣相樂舒心而養神使其中裕然然後觀物圗其致用意於文法尋尺之外以追古循良君子之風以大變俗吏之弊而為之哉夫古之善為政者不佚而常安不勞而善成吾知王君其有得於此矣於是為之書
  照碧堂記         晁无咎
  去都而東順流千里皆桑麻平野無山林登覽之勝然放舟通津門不再宿至於宋其城郭闤閈人民之庶百貨旁午以視他州則浩穰亦都也而道都來者則固已曠然見其為寛閒之土而樂之豈特人情倦覿於其所已饜而欣得於其所未足將朝夕從事於塵埃車馬之間日昃而食夜分而息而若有驅之急不得縱而與之偕者故雖平時意有所樂而不暇思及其脱然去之也亦不必山林逺絶之地要小休而蹔適則人意物境本暇而不遽蓋向之所樂而不暇思者不與之期一朝而自復其理固然此照碧堂之所以為勝也宋為本朝始基之地自景德三年詔即府為南都而雙門直别宮故經衢之左為留守廨面城背市前無所達而後與民語接城南有湖五里前此作堂城上以臨之歳久且圮而今龍圗閣學士南豐曾公之以待制留守也始新而大之蓋成於元祐六年九月癸卯横七楹深五丈髙可建旄自東諸侯之宅無若此尤者先是南都歳賜官僚賔客費為錢七千緡公奉已約亦不以是移厨傳故能有餘積以營斯堂屹然如跳出堞上而民不知可以放懷髙蹈寓目而皆適其南汴渠起魏迄楚長堤迤靡㠶檣隠見隋帝之所以流連忘返也其西商丘祠陶唐氏以為火正曰閼伯者之所以有功而食其墟也其東雙廟唐張巡許逺捍城以死而南霽雲之所以馳乞救於賀蘭之塗也而獨梁故苑複道屬之平䑓三十里者名在而跡莫尋雖隋之彊亦其所穿渠在耳豈汰靡者易熄而勲名忠義則愈逺而彌存不可誣哉初補之以校理佐淮南從公宴湖上後謫官於宋登堂必慨然懷公拊檻極目天垂野盡意若遐騖太空者花明草薰百物媚娬湖光瀰漫飛射堂棟長夏畏日坐見風雨自堤而來水波紜紛柳揺而荷靡鷗鳥盡儛客顧而嬉翛然不能去葢不獨道都來者以為勝雖饜於吳楚登覽之樂者度淮而北則不復有至此亦躊躇忀徉而喜矣夫人之感於物者同而所以感者異斯須之頃為之易意樂未已也哀又從之故景公美齊而隨以雪涕傳亦曰登髙逺望使人心悴然昔之豪傑憤悱憂世之士或出於此若羊祐太息峴山之顛祜固可人其志有在未可但言哀樂之復也公與補之俱起廢而公為太史氏補之亦備史官間相與語斯堂屬補之記之而公再守南郡補之守河中書來及焉補之嘗論昔人所館有一日必葺去之如始至者有不掃一室者夫一日必葺以為不苟於其細則將推之矣不掃一室以為有志於其大則不可必卒之其成功有命則婼與蕃之賢於此乎未辨廼公之意則曰吾何有於是從吾所好而已矣二累之上也公名肇字子開文學徳行事君行已為後來矜式其出處在古人中其欲有為在天下後世其巻而施之二郡不以自少而以自得又樂與人同者如此堂不足道也
  畫舫齋記         歐陽修
  予至滑之三月即其署東偏之室治為燕私之居而名曰畫舫齋齋廣一室其深七室以户相通凡入予室者如入乎舟中其温室之奥則宂其上以為明其虚室之疏以達則欄檻其兩旁以為坐立之倚凡偃休於吾齋者又如偃休乎舟中山石𡺚崒佳花美木之植列於兩簷之外又似汎乎中流而左山右林之相映皆可愛者故因以舟名焉周易之象至於履險蹈難必曰涉川葢舟之為物所以濟險難而非安居之用也今予治齋於署以為燕安而反以舟名之豈不戾哉矧予又嘗以罪謫走江湖間自汴絶淮浮於大江至於巴峽轉而以入於漢沔計其水行幾萬餘里其羈窮不幸而卒遭風波之恐往往二字一作或呌號神明以脱須臾之命者數矣當其恐時顧視前後凡舟之人非為商賈則必仕宦因竊自歎以謂非冒利與不得已者孰肯至是哉賴天之惠全活其生今得除去宿負列官於朝以來是州一無此二字飽廩食而安署居追一作遐思曩時山川所歴舟檝之危蛟鼉一有白鮆二字之出没波濤之洶歘宜其寢驚而夢愕而乃忘其險阻猶以舟名其齋豈真樂於舟居者邪然予聞古之人有逃世逺去江湖之上終身而不肯反者其必有所樂也苟非冒利於險有罪而不得已使順風恬波傲然一無此二字枕席之上一日而一無此字千里則舟之行豈不樂哉一作誠可樂也顧予誠有所未暇而此八字亦作今舟之制尤多舫者宴嬉之舟也姑以名予齋奚曰不宜予友蔡君謨善大書頗怪偉將乞其大字以題於楹懼其疑予之所以名齋者故具以云又因以一無此字置於壁
  遺老齋記         蘇 轍
  庚辰之冬予䝉恩歸自南荒客於潁川思歸而不能諸子憂之曰父母老矣而居室未完吾儕之責也則相與卜築五年而有成其南修竹古栢蕭然如野人之家乃闢其四楹加明窻曲檻為燕居之齋齋成求所以名之予曰予潁濵遺老也盍以遺老名之汝曹志之予幼從事於詩書凡世人之所能茫然不知也年二十有三朝廷方求直言有以予應詔者予采道路之言論宮掖之祕自謂必以此獲罪而有司果以為不遜上獨不許曰吾以直言求士士以直言告我今而黜之天下其謂我何宰相不得已置之下第自是流落凡二十餘年及宣后臨朝擢為右司諫凡有所言多聽納者不五年而與聞國政蓋予之遭遇者再皆古人所希有然其間與世俗相從事之不如意者十常六七雖號為得志而實不然予聞之樂莫善於如意而憂莫惨於不如意今予退居一室之間杜門却掃不與物接心之所可未嘗不行心所不可未嘗不止行止未嘗少不如意則予平生之樂未有善於今日者也汝曹志之學道而求寡過如予今日之處遺老齋可也
  雪齋記          秦 觀
  雪齋者杭州法惠院言師所居室之東軒也始言師開此軒汲水以為池累石以為小山又灑粉於峯巒草木之上以象飛雪之集州倅太史蘇公過而愛之以為事雖類兒嬉而意趣湛妙有可以發人佳興者為名曰雪齋而去後四年公為彭城復命郡從事畢君景儒篆其名并自作詩以寄之於是雪齋之名浸有聞於時士大夫喜幽尋而樂勝選者過杭而不至則以為恨焉杭大州也外帶濤江漲海之險内抱湖山竹林之勝其俗工巧羞質朴而尚靡麗且事佛為最勤故佛之宫室棊布於境中者殆千有餘區其登覽宴遊之地不可勝計然獨不至雪齋則人以為恨何也葢公之才豪於天下斥其棄餘以為詞章字畫者亦皆絶妙一時讀而翫之使人超然有孤舉逺擢之意是齋雖褊小無足取稱於人而公所書詩實在其壁士大夫過杭而不能一至其地以寓目焉是豈所謂喜幽尋而樂勝選者哉以為恨焉宜矣昔李約得蕭子雲飛白大書蕭字掃歸東洛遂號所置亭為蕭齋余謂後之君子將有聞雪齋之風不可得而見者矣豈特為今日之責耶言師名法言字無擇泊然蕭洒人也葢能作雪齋從蘇太史遊則不問可知其為人
  河南縣尉㕔壁記      張 景
  縣尉能禦盗而不能使民不為盜盜賊息非尉之能盜賊繁過不在乎尉矣上失其平下苦其情弱者困死强者偷生道之常也豈樂盜哉無竭民力民心安益無盡民物民利豐實居鄉聚族有良有睦履詐跡偽有責有愧民之常也孰肯為盜哉故曰能與過不在乎尉在時政之得失爾若夫平鬬訟懾兇狡惟盜是禦者尉之職也苟失其人則貪殘誣枉民不勝弊反甚於盜焉今郡縣至廣庸不知所得者幾何人哉太原王昭度字世範登進士第為河南尉尉之職無所不舉焉雖然誠不足展世範之才顧其所得亦斯民幸矣世範與景有舊因求記刻於㕔壁庶有信於後於是乎書
  洪州新建縣㕔壁記     曾 鞏
  為後世之吏得行其志者少矣此仕之所以難也而縣為最甚何哉凡縣之政無小大令主簿皆獨任而民事委曲當有所操縱緩急不能一斷以法舉法而繩之則其罪固易求也凡有所為問可不可於州執一而違之則其勢固易撓也其罪易求其勢易撓故為之者有以得於州然後其濟可幾也不幸其一錙銖與之咈則大者求其罪小者撓其勢將不遺其力矣吏之不能自安豈足道哉縣有不與其擾者乎方是時也而天下之能忘其勢而好惡不妄者鮮矣能忘人之勢而强立不苟者亦鮮矣州負其强以取威縣憂其弱以求免其習已久其俗已成之後而守正循理以求其得於州其亦不可以必也則仕於此者欲行其志豈非難也哉君子者雖無所處而不安然其於自處也未嘗不擇仕而得擇其自處則縣之事有不敢任者豈可謂過也哉洪州新建自太平興國六年分南昌為縣至嘉祐三年凡若干年為令者凡三十有九人而祕書省著作佐郎黄巽公權來為其令抑豪縱惠下窮守正循理而得濟其志者也公權亦喜其職之行因考次凡為令者名氏將伐石以書而列置於壁間故予為之載其行治而因著其為縣之難使來者得覽焉
  泗州先春亭記       歐陽修
  景祐二年秋清河張侯以殿中丞來守泗上既至問民之所素病而治其尤㬥者曰㬥莫大於淮越明年春作城之外隄因其舊而廣之度為萬有九千二百尺用人之力八萬五千泗之民曰此吾利也而大役焉然人力出於州兵而石出乎南山作大役而民不知是為政者之私我也不出一力而享大利不可相與出米一千三百石以食役者隄成髙三十三尺土實石堅捍暴備災可久而不壞既曰泗四達之州也賔客之至者有禮於是因前蔣侯堂之亭新之為勞餞之所曰思邵亭且推其美於前人而志邦人之思也又曰泗天下之水會也歳漕必廩於此於是治常豐倉西門二夾室一以視出納曰某亭一以為舟者之寓舍曰通漕亭然後曰吾亦有所休一有暇其勞三字乎乃築州署之東城上為先春亭以臨淮水而望西山是歳秋予貶夷陵過泗上於是知張侯之善為政也昔周單子聘楚而過陳見其道穢而川澤不陂梁客至不授館羇旅無所寓遂知其必亡蓋城郭道路旅舍寄寓皆三代為政之法而周官尤謹著之以為禦備今張侯之作也先民之備災而及於賔客往來然後思自休焉故曰知為政也先時歳大水州幾溺前司封員外郎張侯夏守是州築隄以禦之今所謂因其舊者是也是役也隄為大故予記其大者詳矣
  峽州至喜亭記
  蜀於五代為僭國以險為虞以富自足舟車之迹不通乎中國者五十有九年宋受天命一海内四方次第平太祖改元之三年始平蜀然後蜀之絲枲織文之富衣被於天下而貢輸商旅之往來者陸輦秦鳯水道岷江不絶於萬里之外岷江之來合蜀衆水出三峽為荆江傾折囘直捍怒鬬激束之為湍觸之為旋順流之舟頃刻數百里不及顧視一失毫釐與崖石遇則靡潰漂沒不見蹤跡故凡一有西字蜀之可以充内府供京師而移用乎諸州者皆陸出而其羨餘不急之物乃下於江若棄之然其為險且不測如此夷陵為州當峽口江出峽始漫為平流故舟人至此者必瀝酒再拜相賀以為更生尚書虞部郎中朱公再治是州之三月作至喜亭於江津以為舟者之停留也且誌夫天下之大險至此而始平夷以為行人之喜幸夷陵固為下州廪與俸皆薄而僻且逺雖有善政不足為名譽以資進取朱公能不以陋而安之其心又喜夫人之去憂患而就樂易詩所謂愷悌君子者矣自公之來歳數大豐因民之餘然後有作惠于徃來以館以勞動不違時而人有賴是皆宜書故凡公之佐吏因相與謀而屬筆於修焉
  豐樂亭記
  修既治滁之明年夏始飲滁水而甘問諸滁人得於州一作城西南百步之近其上豐山聳然而特立下則幽谷窈然而深藏中有清泉滃然而仰一無此字出俯仰左右顧而樂之於是疏泉鑿石闢地以為亭而與滁人往遊一作還有於字其間滁於五代干戈之際用武之地也昔太祖皇帝嘗以周師破李景兵十五萬於清流山下生擒其將皇甫暉姚鳯於滁東門之外遂以平滁修嘗考其山川按一作按其山水考其圗記升髙以望清流之關欲求暉鳳就擒之所而故老皆無在者蓋天下之平久矣自唐失其政海内分裂豪傑並起而爭一有而字所在一有自字為敵國者何可勝數及宋受天命聖人出而四海一嚮之慿恃險阻剗削消磨百年之間漠然徒見山髙而水清欲問其事而遺老盡矣今滁介於江淮之間舟車商賈四方賔客之所不至民生不見外事而安於畎畆衣食以樂生送死而孰知上之功德休養生息一作覆被休養涵煦百年之深也修之來此樂其地僻而事簡又愛其俗之安閒既得斯泉於山谷之間乃一無此字日與滁人仰而望山俯而聽泉掇幽芳而䕃喬木風霜氷雪刻露清秀四時之景一作美無不可愛又幸其民樂其嵗物之豐成而喜與予遊也因為本其山川道其風俗之美使民知所以安此豐年之樂者幸生無事之時也夫宣上恩德以與民共樂刺史之事也遂書以名其亭焉
  醉翁亭記
  環滁皆山也其西南諸峯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邪也山行六七里漸聞水聲潺潺而㵼出於兩峯之間者釀泉也峰回路轉有亭翼然臨於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誰山之僧曰智仙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太守與客來飲於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髙故自號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若夫日出而林霏開雲歸而巖宂暝晦明變化者山間之朝暮也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隂風霜髙潔水清一作涸一作落而石出者山間之四時也朝而往暮而歸四時之景不同而樂亦無窮也至於負者歌於𡍼行者休於樹前者呼後者應傴僂提攜往來而不絶者滁人遊也臨谿而漁谿深而魚肥釀泉為酒泉香而酒洌一作泉洌而酒香山肴野䔩雜然而前陳者太守宴也宴酣之樂非絲非竹射者中奕者勝觥籌交錯起坐而諠譁者衆賔懽也蒼顔白髪頽然乎其間者太守醉也已而夕陽在山人影散亂太守歸而賔客從也樹林隂翳鳴聲上下遊人去而禽鳥樂也然而禽鳥知山林之樂而不知人之樂人知從太守遊而樂碑有而字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醉能同其樂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謂誰廬陵歐陽修也
  峴山亭記一本題上有史光禄修
  峴山臨漢上望之隠然葢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於荆州者豈非以其人哉其人謂誰羊祜叔子杜預元凱是已方晉與吳以兵争常倚荆州以為重而二子相繼於此遂以平吳而成晉業其功烈已蓋於當世矣至於流風餘韻藹然被於江漢之間者至今人猶思之而於思叔子也一作而於叔子思之尤深葢元凱以其功一作力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為雖不同然一作謂皆足以垂於不朽余一作而頗疑其反自汲汲於後世之名者何哉傳言叔子嘗登兹山慨然語其屬以謂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滅於無聞因自顧而悲傷然獨不知兹山待已而名著也元凱銘功於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漢水之淵是知陵谷有變而不知石有時而磨滅也豈皆自喜其名之甚而過為無窮之慮歟將自待者厚而所思者逺歟山故有亭世傳以為叔子之所遊止也故其屢廢而復興者由後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熙寧元年余友人史君中煇以光禄卿來守襄陽明年因亭之舊廣而新之既一無此字周以囘廊之壯又大其後軒使與亭相稱君知名當世所至有聲襄人安其政而樂從其遊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後軒為一作曰光禄堂又欲紀其事於石以與叔子元凱之名並傳於久逺君皆不能止也乃來以記屬於余余謂君知慕叔子之風而襲其遺跡則其為人與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人愛君而安樂之如此則君之為政於襄者又可知矣此襄人之所欲書也若其左右山川之勝勢與夫草木雲煙之杳靄出沒於空曠有無之間而可以備詩人之登髙寫離騷之極目者宜其覽者自得之至於亭屢廢興或自有記或不必究其詳者一有則字皆不復道一有也字
  叢翠亭記
  九州皆有名山以為鎮而洛陽天下中周營一作宮漢都自古常一作皆以王者制度臨四方宜其山川之勢雄深偉麗以壯萬邦之所瞻由都城而南以東山之近者闕塞萬安轘轅猗氏以連嵩室一作少首尾盤屈踰百里從城中因髙以望之東山靡迤或見或否惟嵩最逺最一作而獨出其靳巖聳秀㧞立諸峯上而不可掩蔽葢其名在祀典與四嶽俱備天子巡狩望祭其秩甚尊則其髙大殊傑當然城中可以望而見者若巡檢署之居洛北者為尤髙巡檢使内殿崇班李君始入其署即相其西南隅而增築之治一作搆亭於上敞其南北嚮以望焉見山之連者峯者岫者駱驛二字或從糸聨亘卑相附髙相摩亭然起崪然止來而向去而背頽崖怪壑若奔若蹲若鬬若倚世所傳嵩陽三十六峯者皆可以坐而數之因取其蒼翠叢列之狀遂以叢翠名其亭亭成李君與賔客以酒食登而落之其古所謂居髙明而逺眺望者歟既而欲紀其始造之歳月因求修辭而刻之云
  蘇氏族譜亭記       蘇 洵
  匹夫而化鄉人者吾聞其語矣國有君邑有大夫而爭訟者訴於其門鄉有庠里有學而學道者赴於其家鄉人有為不善於室者父兄輙相與恐曰吾夫子無乃聞之嗚呼彼獨何修而得此哉意者其積之有本末而施之有次第耶今吾族人猶有服者不過百人而歳時蜡社不能相與盡其歡欣愛洽稍逺者至不相往來是無以示吾鄉黨鄰里也乃作蘇氏族譜立亭於髙祖墓塋之西南而刻石焉既而告之曰凡在此者死必赴冠娶妻必告少而孤則老者字之貧而無歸則富者收之而不然者族人之所共誚讓也歳正月相與拜奠於墓下既奠列坐於亭其老者顧少者而歎曰是不及見吾鄉鄰風俗之美矣自吾少時見有為不義者則衆相與疾之如見怪物焉慄焉而不寧其後少衰也猶相與笑之今也則相與安之耳是起於某人也夫某人者是鄉之望人也而大亂吾俗焉是故其誘人也速其為害也深自斯人之逐其兄之遺孤子而不䘏也而骨肉之恩薄自斯人之多取其先人之貲田而欺其諸孤子也而孝弟之行缺自斯人之為其諸孤子之所訟也而禮義之節廢自斯人之以妾加其妻也而嫡庶之别混自斯人之篤於聲色而父子雜處讙譁不嚴也而閨門之政亂自斯人之瀆財無厭惟富者之為賢也而廉恥之路塞此六行者吾往時所謂大慙而不容者也今無知之人皆曰某人何人也猶且為之其輿馬赫奕婢妾倩麗足以蕩惑里巷之小人且官爵貨力足以揺動府縣其矯詐修飾言語足以欺罔君子是州里之大盜也吾不敢以告鄉人而私以戒族人焉髣髴於斯人之一節者願無過吾門也予聞之懼而請書焉老人曰書其事而闕其姓名使他人觀之則不知其為誰而夫人之觀之則面熱内慙汗出而食不下也且無名之庶其有悔乎予曰然乃記之
  醒心亭記         曾 鞏
  滁州之西南泉水之涯歐陽公作州之二年構亭曰豐樂自為記以見其名之意既又直豐樂之東幾百步得山之髙構亭曰醒心使鞏記之凡公與州之賔客者遊焉則必即豐樂以飲或醉且勞矣則必即醒心而望以見夫群山之相環雲煙之相滋曠野之無窮草樹衆而泉石嘉使目新乎其所覩耳新乎其所聞則其心灑然而醒更欲久而忘歸也故即其事之所以然而為名取韓子退之北湖之詩云噫其可謂善取樂於山泉之間矣此以下本有而名之以見其實又善者已十一字親藁無之雖然公之樂吾能言之吾君優游而無為於上吾民給足而無憾於下天下之學者皆為材且良推而鳥獸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公樂也一山之隅一泉之旁豈公樂哉乃公所以寄意於此也若公之賢韓子沒數百年而始有之今同遊之賔客尚未知公之難遇也後百千年有慕公之為人而覽公之迹思欲見之有不可及之嘆然後知公之難遇也則凡同遊於此者其可不喜且幸歟而鞏也又得以文詞託名於公文之次其又不喜且幸歟
  道山亭記
  閩故隸周者七至秦開其地列於中國始并為閩中郡自粤之太末與吳之豫章為其通路其路在閩者陸出則阨於兩山之間山相屬無間斷累數驛廼一得平地小為縣大為州然其四顧亦山也其塗或逆坂如縁絙或垂崖如一髪或側徑鈎出於不測之谿上皆石芒峭發擇然後可投步負戴者雖其土人猶側足然後能進非其土人罕不躓也其谿行則水皆自髙瀉下石錯出其間如林立如士騎滿野千里下上不見首尾水行其隙間或衡縮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狀若蚓結若蟲鏤其旋若輪其激若矢舟泝㳂者投便利失毫分輙破溺雖其土長川居之人非生而習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陸之險如此漢嘗處其衆江淮之間而虚其地蓋以其陿多阻豈虚也哉福州治𠉀官於閩為土中所謂閩中也其地於閩為最平以廣四出之山皆逺而長江在其南大海在其東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溝溝通潮汐舟載者晝夜屬於門庭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鉅麗相矜雖下貧必豐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閩山東曰九仙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蓋佛老子之宮以數十百其瓌詭殊絶之狀蓋已盡人力光禄卿直昭文館程公為是州得閩山嶔崟之際為亭於其處於其山川之勝城邑之大宮室之榮不下簟席而盡於四矚程公以謂在江海之上為登覽之觀可比於道家所謂蓬萊方丈瀛洲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閩以險且逺故仕者常憚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樂非獨忘其逺且險又將抗其思於竢𡏖之外其志壯哉程公於是州以治行聞既新其城又新其學而其餘功又及於此蓋其歳滿就更廣州拜諫議大夫又拜給事中集賢殿修撰今為越州字公闢名師孟云
  喜雨亭記         蘇 軾
  亭以雨名志喜也古者有喜則以名物示不忘也周公得禾以名其書漢武得鼎以名其年叔孫勝狄以名其子其喜之大小不齊其示不忘一也余至扶風之明年始治官舍為亭於堂之北而鑿池其南引流種樹以為休息之所是嵗之春雨麥於岐山之陽其占為有年既而彌月不雨民方以為憂越三月乙卯乃雨甲子又雨民以為未足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與慶於庭商賈相與歌於市農夫相與忭於野憂者以樂病者以愈而吾亭適成於是舉酒於亭上以屬客而告之曰五日不雨可乎曰五日不雨則無麥十日不雨可乎曰十日不雨則無禾無麥無禾歳且荐飢獄訟繁興而盜賊滋熾則吾與二三子雖欲優遊以樂於此亭其可得耶今天不遺斯民始旱而賜之以雨使吾與二三子得相與優遊而樂於此亭者皆雨之賜也其又可忘耶既以名亭又從而歌之曰使天而雨珠寒者不得以為襦使天而雨玉飢者不得以為粟一雨三日繄誰之力民曰太守太守不有歸之天子天子曰不然歸之造物造物不自以為功歸之太空太空㝠㝠不可得而名吾以名吾亭
  墨妙亭記
  熙寧四年十一月髙郵孫莘老自廣德移守吳興其明年二月作墨妙亭於府第之北逍遥堂之東取凡境内自漢以來古文遺刻以實之吳興自東晉為善地號為山水清逺其民足於魚稻蒲蓮之利寡求而不爭賔客非特有事於其地者不至焉故凡守都者率以風流嘯咏投壺飲酒為事自莘老之至而歳適大水上田皆不登湖人大飢將相率亡去莘老大振廪勸分躬自撫循勞來出於至誠富有餘者皆爭出榖以佐官所活至不可勝計當是時朝廷方更化立法使者旁午以為莘老當日夜治文書赴期會不能復雍容自得如故事而莘老益喜賔客賦詩飲酒為樂又以其餘暇罔羅遺逸得前人賦詠數百篇為吳興新集其刻畫尚存而僵仆斷缺於荒陂野草之間者又皆集於此亭是嵗十二月余以事至湖周覽嘆息而莘老求文為記或以謂余凡有物必歸於盡而恃形以為固者尤不可長雖金石之堅俄而變壞至於功名文章其傳世垂後猶為差久今乃以此託於彼是久存者反求助於速壞此既昔人之惑而莘老又將深簷大屋以錮留之推是意也其無乃幾於不知命也夫余以為知命者必盡人事然後理足而無憾物之有成必有壞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而國之有興必有亡也雖知其然而君子之養生也凡可以久生而緩死者無不用其治國也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無不為至於不可奈何而後已此之謂知命是亭之作否無足爭者而其理則不可以不辨故具載其説而列其名物於左云
  放鶴亭記
  熙寧十年秋彭城大水雲龍山人張君之草堂水及其半扉明年春水落遷於故居之東東山之麓升髙而望得異境焉作亭於其上彭城之山岡嶺四合隠然如大環獨缺其西十二而山人之亭適當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際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風雨晦明之間俯仰百變山人有二鶴甚馴而善飛旦則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縱其所如或立於陂田或翔於雲表莫則傃東山而歸故名之曰放鶴亭郡守蘇軾時從賔客僚吏往見山人飲酒於斯亭而樂之揖山人而告之曰子知隠居之樂乎雖南面之君未可與易也易曰鳴鶴在隂其子和之詩曰鶴鳴于九皋聲聞于天葢其為物清逺閑放超然于塵埃之外故易詩人以比賢人君子隠德之士狎而玩之宜若有益而無損者然衛懿公好鶴則亡其國周公作酒誥衛武公作抑戒以為荒惑敗亂無若酒者而劉伶阮籍之徒以此全其真而名後世嗟夫南面之君雖清逺閑放如鶴者猶不得好好之則亡其國而山林遁世之士雖荒惑敗亂如酒者猶不能為害而况於鶴乎由此觀之其為樂未可以同日而語也山人忻然而笑曰有是哉乃作放鶴招鶴之歌曰
  鶴飛去兮西山之缺髙翔而下覽兮擇所適飜然歛翼婉將集兮忽何所見矯然而復擊獨終日於澗谷之間兮啄蒼苔而履白石鶴歸來兮東山之隂其下有人兮黄冠草屨葛衣而鼓琴躬耕而食兮其餘以汝飽歸來歸來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武昌九曲亭記       蘇 轍
  子瞻遷於齊安廬於江上齊安無名山而江之南武昌諸山坡陁蔓延澗谷深宻中有浮圗精舍西曰西山東曰寒谿依山臨壑隠蔽松櫪蕭然絶俗車馬之迹不至每風止日出江水伏息子瞻松䇿載酒乘漁舟亂流而南山中有二三子好客而喜游聞子瞻至幅巾迎笑相攜徜徉而上窮山之深力極而息埽葉席草酌酒相勞意適忘反往往留宿於山上以此居齊安三年不知其久也然將適西山行於松栢之間羊腸九曲而獲少平遊者至此必息倚怪石䕃茂木俯視大江仰瞻陵阜旁矚溪谷風雲變化林麓向背皆效於左右有廢亭焉其遺址甚狹不足以席衆客其旁古木數十其大皆百圍千尺不可加以斤斧子瞻每至其下輙睥睨終日一旦大風雷雨拔去其一斥其所據亭得以廣子瞻與客入山視之笑曰兹欲以成吾亭耶遂相與營之亭成而西山之勝始具子瞻於是最樂昔余少年從子瞻遊有山可登有水可浮子瞻未始不褰裳先之有不得至為之悵然移日至其翩然獨往逍遥泉石之上擷林卉拾澗實酌水而飲之見者以為仙也葢天下之樂無窮而以適意為悦方其得意萬物無以易之及其既厭未有不洒然自笑者也譬之飲食雜陳於前要之一飽而同委於臭腐夫孰知得失之所在惟其無愧於中無責於外而姑寓焉此子瞻之所以有樂於是也
  黄州快哉亭記
  江出西陵始得平地其流奔放肆大南合湘沅北合漢沔其勢益張至於赤壁之下波流浸灌與海相若清河張君夢得謫居齊安即其廬之西南為亭以覽觀江流之勝而余兄子瞻名之曰快哉葢亭之所見南北百里東西一舍濤瀾洶湧風雲開闔晝則舟楫出沒於其前夜則魚龍悲嘯於其下變化倐忽動心駭目不可久視今乃得玩之几席之上舉目而足西望武昌諸山岡陵起伏草木行列烟消日出漁夫樵父之舍皆可指數此其所以為快哉者也至於長洲之濵故城之墟曹孟德孫仲謀之所睥睨周瑜陸遜之所馳騖其流風遺迹亦足以稱快世俗昔楚襄王從宋玉景差於蘭臺之宫有風颯然至者王披襟當之曰快哉此風寡人所與庶人共者耶宋玉曰此獨大王之雄風耳庶人安得共之玉之言葢有諷焉夫風無雄雌之異而人有遇不遇之變楚王之所以為樂與庶人之所以為憂此則人之變也而風何與焉士生於世使其中不自得將何往而非病使其中坦然不以物傷性將何適而非快今張君不以謫為患收㑹計之餘功而自放山水之間此其中宜有以過人者將蓬户甕牖無所不快而况乎濯長江之清流挹西山之白雲窮耳目之勝以自適也哉不然連山絶壑長林古木振之以清風照之以明月此皆騷人思士之所以悲傷憔悴而不能勝者烏覩其為快哉也哉
  南軒記
  得鄰之茀地燔之樹竹木灌疏一作蔬於其間結茅以自休囂然而樂世固有處廊廟之貴抗萬乘之富吾不願易也人之性不同於是知伏閑隠隩吾性所最宜驅之就煩非其器所長况使之爭於勢利愛惡毁譽之間邪然吾親之養無以修吾之昆弟飯菽藿羮之無以繼吾之役於物或田於食或野於宿不得常此處也其能無欿然於心邪少而思凡吾之怫性苦形而役於物者有以為之矣士固有所勤有所肆識其皆受之於天而順之則吾亦無處而非其樂獨何必休於是邪顧吾之所好者逺無與處於是也然而六藝百家史氏之籍箋疏之書與夫論美刺非感微託逺山鑱冢刻浮誇詭異之文章下至兵權厯法星官藥一作樂工山農野圃方言地記佛老所傳吾悉得於此皆伏羲已來下更秦漢至今聖人賢者魁傑之材殫歳月憊精思日夜各推所長分辨萬事之説其於天地萬物小大之際修身理人國家天下治亂安危存亡之致罔不畢載處與吾俱可當所謂益者之友非邪吾窺聖人指意所出以去疑解蔽賢人智者所稱事引類始終之㮣以自廣養吾心以忠約守而恕行之其過也改趨之以勇而至之以不止此吾之所以求於内者得其時則行守深山長谷而不出者非也不得其時則止僕僕然求行其道者亦非也吾之不足於義或愛而譽之者過也吾之足於義或惡而毁之者亦過也彼何與於我哉此吾之所任乎天與人者然則吾之所學者雖博而所守者可謂簡所言雖近而易知而所任者可謂重也一作矣書之南軒之壁間蚤夜覽觀焉以自進也
  東軒記
  余既以罪謫監筠州鹽酒税未至大雨筠水泛溢蔑南市登北岸敗刺史府門鹽酒稅治舍俯江之漘水患尤甚既至弊不可處乃告於都假部使者府以居郡憐其無歸也許之歳十二月乃克支其欹斜補其圯缺闢聽事堂之東為軒種杉二本竹百箇以為宴休之所然鹽酒稅舊以三吏共事余至其二人者適皆罷去事委于一晝則坐市區鬻鹽沽酒稅豚魚與市人爭尋尺以自効莫歸筋力疲廢輒昏然就睡不知夜之既旦旦則復出營職終不能安於所謂東軒者每旦暮出入其旁顧之未甞不啞然自笑也余昔少年讀書竊嘗怪以顔子簞食瓢飲居於陋巷人不堪其憂顔子不改其樂私以為雖不欲仕然抱關擊柝尚可自養而不害於學何至困辱貧窶自苦如此及來筠州勤勞鹽米之間無一日之休雖欲弃塵垢解羈縶自放於道德之塲而事每刼而留之然後知顔子之所以甘心貧賤不肯求斗升之禄以自給者良以其害於學故也嗟夫士方其未聞大道沉酣勢利以玉帛子女自厚自以為樂矣及其循理以求道落其華而收其實從容自得不知夫天地之為大與生死之為變而況其下者乎故其樂也足以易窮餓而不怨雖南面之王不能加之葢非有德不能任也余方區區欲磨洗濁汙晞聖賢之萬一自視缺然而欲庶幾顔氏之福宜其不可得哉若夫孔子周行天下高為魯司㓂下為乘田委吏惟其所遇無所不可彼蓋達者之事而非學者之所望也余既以譴來此雖知桎梏之害而勢不得去獨幸歳月之久世或哀而憐之使得歸伏田里治先人之弊廬為環堵之室而居之然後追求顔氏之樂懷思東軒優遊以忘其老然而非所敢望也
  間軒記          秦 觀
  建安之北有山巋然與州治相直曰北山山之南有澗澗之南有横阜背山而面阜據澗之北濵有屋數十楹里有田可以給饘粥供□麻賔㛰燕祭之用取具君將歸而老焉而求記於高郵秦觀觀曰士累於進退久矣弁冕端委於廟堂之上者倦而不知歸披莽蒼而佃横清冷而漁者閉距而不肯試二者皆有累焉君雖少舉進士而便馬善射慷慨有氣畧天下竒男子也夫以精悍之姿遇休明之時齒髪未衰足以任事而欲就閒曠處幽隠分猿⿰犭宂󠄁 -- 狖之居厠麋鹿之遊竊為君不取也乃為詞以招之曰山之雲兮油然作水循澗兮號不斁雲為雨兮水為瀆時不淹兮難驟得念夫君兮武且力矢奔星兮弧挽月夜參半兮投袂起探虎穴兮虜其子破千金兮購竒服撫劔馬兮氣横出山之中兮歳將闌木樛枝兮水驚湍鷹隼擊兮蛟龍蟠熊咆虎嘯兮天為寒四無人兮誰與言膏君車兮秣君馬軒之中兮不可以久閒














  續文章正宗巻十三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十四  宋 真徳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敘事樓臺 園 門 城 池湖 井 隄 山水石等記
  眉州逺景樓記       蘓 軾
  吾州之俗有近古者三其士大夫貴經術而重氏族其民尊吏而畏法其農夫合耦以相助蓋有三代漢唐之遺風而他郡之所莫及也始朝廷以聲律取士而天聖以前學者猶襲五代文弊獨吾州之士通經學古以西漢文詞為宗師方是時四方指以為迂闊至於郡縣胥史皆挾經載筆應對進退有足觀者而大家顯人以門族相上推次甲乙皆有定品謂之江鄉非此族也雖貴且富不通㛰姻其民事太守縣令如古君臣既去輒畫像事之而其賢者則記錄其行事以為口實至四五十年不忘商賈小民常儲善物而别異之以待官吏之求家藏律令往往通念而不以為非雖薄刑小罪終身有不敢犯者嵗二月農事始作四月初吉榖稚而草壯耘者畢出數十百人為曹立表下漏鳴鼓以致衆擇其徒為衆所畏信者二人一人掌鼓一人掌漏進退作止惟二人之聽鼓之而不至至而不力皆有罰量田計功終事而會之田多而丁少則出錢以償衆七月既望榖艾而草衰則仆鼓決漏取罰金與償衆之錢買羊豕酒醴以祀田祖作樂飲食醉飽而去嵗以為常其風俗蓋如此故其民皆聰明才智務本而力作易治而難服守令始至視其言語動作輙了其為人其明且能者不復以事試終日寂然苟不以其道則陳義秉法以譏切之故不知者以為難治今太守黎侯希聲軾先君子之友人也簡而文剛而仁明而不苛衆以為易事既滿將代不忍其去相率而留之上不奪其請既留三年民益信遂以無事因守居之北墉而増築之作逺景樓日與賔客僚吏游處其上軾方為徐州吾州之人以書相往來未嘗不道黎侯之善而求文以為記嗟夫軾之去鄉久矣所謂逺景樓者雖想見其處而不能道其詳矣然州人之所以樂斯樓之成而欲記焉者豈非上有易事之長而下有易治之俗也哉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是二者於道未有大損益也然且錄之今吾州近古之俗獨能累世而不遷葢耆老昔人豈弟之澤而賢守令撫循敎誨不倦之力也可不錄乎若夫登臨覽觀之樂山川風物之美軾将歸老於故邱布衣幅巾從邦君於其上酒酣樂作援筆而賦之以頌黎侯之遺愛尚未晚也
  芝閣記
  𥙶符時封泰山以文天下之平四方以芝來告者萬數其大吏則天子賜書以寵嘉之小吏若民輒錫金帛方是時希世有力之大臣窮搜而逺采山農野老攀緣徂杙以上至不測之高下至澗溪壑谷分崩裂絶幽窮隠伏人迹之所不通往往求焉而芝出於九州四海之間蓋幾於盡矣至今上即位謙讓不徳自大臣不敢言封禪詔有司以祥瑞告者皆勿納於是神奇之産銷藏委翳於蒿藜榛莽之間而山嵓野老不獨知其為瑞也則知因一時之好惡而能成天下之風俗況於行先王之治哉太邱陳君學文而好奇芝生於庭能識其為芝惜其可獻而莫售也故閣於其居之東偏掇取而藏之蓋其好奇如此噫芝一也或貴於天子或貴於士或辱於凡民夫豈不以時乎哉士之有道固不役志於貴賤而卒所以貴賤者何以異哉此予之所以歎也
  擬峴臺記          曾 鞏
  尚書司封員外郎晉國襄君治撫之二年因城之東隅作臺以逰而命之曰擬峴臺謂其山谿之形擬乎峴山也數與其屬與州之寄客者逰而間獨求記於予初州之東其城因大邱其隍因大谿其隅因客土以出谿上其外連山髙陵野林荒墟逺近髙下壯大閎廓怪奇可喜之觀環撫之東南者可坐而見也然而雨隨潦毁蓋藏棄委於榛藂茀草之間未有即而愛之者也君得之而喜増甓與土易其破缺去榛與草發其亢爽繚以横檻覆以高甍石本無此二句因而為臺以脱埃氛絶煩囂出雲氣而臨風雨然後谿之平沙漫流微風逺響與夫浪波洶湧破山㧞木之奔放至於高桅勁艣沙禽水獸下上而浮沉者皆出乎履舄之下山之蒼顏秀壁巔崖㧞出挾光景而薄星辰至於平岡長陸虎豹踞而龍蛇走與夫荒蹊聚落樹隂晻曖逰人行旅隠見而斷續者皆出乎祍席之内若夫雲煙開斂日光出沒四時朝暮雨暘明晦變化之不同則雖覽之不厭而雖有智者亦不能窮其狀也或飲者淋漓歌者激烈或靚觀微步旁皇徙倚則得於耳目與得之於心者雖所寓之樂有殊而亦各適其適也撫非通道故貴人蓄賈之逰不至多良田故水旱螟螣之菑少其民樂於耕桑以自足故牛馬之牧於山谷者不收五穀之積於郊野者不垣而晏然不知枹鼓之警發召之役也君既因其土俗而治以簡静故得以休其暇日而寓其樂於此州人士女樂其安且治而又得逰觀之美亦将得同其樂也故予為之記其成之年月日嘉祐二年之月日也
  凌虚臺記         蘓 軾
  臺於南山之下宜若起居飲食與山接也四方之山莫髙於終南而都邑之麗山者莫近於扶風以至近求最髙其勢必得而太守之居未嘗知有山焉雖非事之所以損益而物理有不當然者此凌虚之所為築也方其未築也太守陳公杖履逍遙於其下見山之出於林木之上者纍纍如人之旅行於墻外而見其髻也曰是必有異使工鑿其前為方池以其土築臺出於屋之簷而止然後人之至於其上者怳然不知臺之高而以為山之踴躍奮迅而出也公曰是宜名凌虚以告其從事蘇軾而求文以為記軾復於公曰物之廢興成毁不可得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翳狐虺之所竄伏方是時豈知有凌虚臺耶廢興成毁相尋於無窮則臺之復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嘗試與公登臺而望其東則秦穆之祈年橐泉也其南則漢武之長楊五柞而其北則隋之仁壽唐之九成也計其一時之盛宏傑詭麗堅固而不可動者豈特百倍於臺而已哉然而數世之後欲求其髣髴而破瓦頽垣無復存者既已化為禾黍荆棘邱墟隴畝矣而況於此臺歟夫臺猶不足恃以長久而況於人事之得喪忽往而忽來者歟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則過矣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臺之存亡也既已言於公退而為之記
  超然臺記
  凡物皆有可觀苟有可觀皆有可樂非必怪奇偉麗者也餔糟啜醨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飽推此類也吾安往而不樂夫所謂求福而辭禍者以福可喜而禍可悲也人之所欲無窮而物之可以足吾欲者有盡美惡之辨戰乎中而去取之擇交乎前則可樂者常少而可悲者常多是謂求禍而辭福夫求禍而辭福豈人之情也哉物有以蓋之矣彼遊於物之内而不遊於物之外物非有大小也自其内而觀之未有不高且大者也彼挾其高大以臨我則我常眩亂反覆如隙中之觀鬬又烏知勝負之所在是以美惡横生而憂樂出焉可不大哀乎余自錢塘移守膠西釋舟楫之安而服車馬之勞去雕墻之美而蔽采椽之居背湖山之觀而行桑麻之野始至之日嵗比不登盜賊滿野獄訟充斥而齋厨索然日食𣏌菊人固疑余之不樂也處之朞年而貌加豐髮之白者日以反黑余既樂其風俗之淳而其吏民亦安余之拙也於是治其園圃潔其庭宇伐安邱髙宻之木以脩補破敗為苟完之計而園之北因城以為臺者舊矣稍葺而新之時相與登覽放意肆志焉南望馬耳常山出沒隠見若近若逺庶幾有隠君子乎而其東則盧山秦人盧敖之所從遁也西望穆陵隠然如城郭師尚父齊桓公之遺烈猶有存者北俯濰水慨然太息思淮隂之功而弔其不終臺高而安深而明夏涼而冬温雨雪之朝風月之夕余未嘗不在客未嘗不從擷園疏取池魚釀秫酒㵸脱粟而食之曰樂哉遊乎方是時余弟子由適在濟南聞而賦之且名其臺曰超然以見余之無所往而不樂者葢遊於物之外也
  真州東園記        歐陽修
  真為州當東南之水會故為江淮兩浙荆湖發運使之治所龍圖閣直學士施君正臣侍御史許君子春之為使也得監察御史裏行馬君仲塗為其判官三人者樂其相得之懽而因其暇日得州之監軍廢營以作東園而日往遊焉嵗秋八月子春以其職事走京師圖其所謂東園者來以示予曰園之廣百畆而流水横其前清池浸其右高臺起其北臺吾望以拂雲之亭池吾俯以澄虚之閣水吾泛以畫舫之舟敞其中以為清讌之堂闢其後以為射賔之圃芙蕖芰荷之的歴幽蘭白芷之芬芳與夫佳花美木列植而交隂此前日之蒼煙白露而荆棘也高甍巨桷水光日景動搖而下上其寛閑深靚可以荅逺響而生清風此前日之頽垣斷塹而荒墟也嘉時令節州人士女嘯歌而管絃此前日之晦㝠風雨鼪鼯鳥獸之嘷音也吾於是信有力焉凡圗之所載蓋其一二之略也若乃升于髙以望江山之逺近嬉于水而逐魚鳥之浮沉其物象意趣登臨之樂覽者各自得焉凡工之所不能畫者吾亦不能言也其為我書其大㮣焉又曰真天下之衝也四方之賔客往來者吾與之其樂于此豈獨私吾三人者哉然而池臺日益以新草樹日益以茂四方之士無日而不來而吾三人者有時而皆去也豈不眷眷於是哉不為之記則後孰知其自吾三人者始也予以謂三君子之材賢足以相濟而又協于其職知所後先使上下給足而東南六路之人無辛苦愁怨之聲然後休其餘閑又與四方之賢士大夫共樂于此是皆可嘉也乃為之書
  海陵許氏南園一作園亭
  髙陽許君子春治其海陵郊居之南為小園作某亭某堂于其間許君為江浙荆淮制置發運使其所領六路七十六州之廣凡賦斂之多少山川之逺近舟楫之往來均節轉徙視江湖數千里之外如運諸其一無此字掌能使人樂為而事集當國家用兵之後修前人久廢之職補京師匱乏之供為之六年厥績大著自國子博士遷主客員外郎由判官為副使夫理繁而得其要則簡簡則易行而不違惟簡與易然後其力不勞而有餘夫以制置七十六州之有餘治數畆之地為園誠不足施其智而於君之事亦不足書君之美衆矣予特書其一節可以示海陵之人者君本歙人世有孝徳其先君司封䘮其父母事其兄如父戒其妻事其嫂如姑衣雖敝兄未易衣不敢易食雖具兄未食不敢先食司封之亡一子當得官其兄弟相讓久之諸兄卒以讓君君今遂顯于朝以大其門君撫兄弟諸子猶已子嵗當上計京師而弟之子病君留不忍去其子亦不忍捨君而留遂以俱行君素清貧罄其家貲走四方以求醫而藥必親調食飲必親視至其矢溲亦親候其時節顏色所下一作疾如可理則喜或變動逆節則憂戚之色不自勝其子卒君哭泣悲哀行路之人皆嗟歎嗚呼予見許氏孝悌一有者字著于三一作四世矣凡海陵之人過其園者望其竹樹登一作覩其臺榭思其宗族少長相從愉愉而樂於此也愛其人化其善自一家而形一鄉由一鄉而推之無逺邇一作近使許氏之子孫世久而一無此字愈篤則一作焉不獨化及其人将見其園間之草木有駢枝而連理也禽鳥之翔集于其間者不争巢而棲不擇子而哺也嗚呼事患不為與夫怠而止爾惟力行而不怠以止然後知予言之可信也
  靈壁張氏園亭記      蘓 軾
  道京師而東水浮濁流陸走黄塵陂田蒼莽行者勌厭凡八百里始得靈壁張氏之園於汴之陽其外修竹森然以髙喬木蓊然以深其中因汴之餘浸以為陂池取山之怪石以為巖阜蒲葦蓮芡有江湖之思椅桐檜栢有山林之氣奇花美草有京洛之態華堂厦屋有吳蜀之巧其深可以隠其富可以養果蔬可以飽鄰里魚鼈筍茹可以餽四方之賔客余自彭城移守吴興由宋登舟三宿而至其下肩輿叩門見張氏之子碩碩求余文以記之維張氏世有顯人自其伯父殿中君與其先人通州府君始家靈壁而為此園作蘭臯之亭以養其親其後出仕於朝名聞一時推其餘力日増治之於今五十餘年矣其木皆十圍岸谷隠然凡園之百物無一不可人意者信其用力之多且久也古之君子不必仕不必不仕必仕則忘其身必不仕則忘其君譬之飲食適於饑飽而已然士罕能蹈其義赴其節處者安於故而難出出者狃於利而忘返於是有違親絶俗之譏懷祿苟安之弊今張氏之先君所以為其子孫之計慮者逺且周是故築室蓺園於汴泗之間舟車冠葢之衝凡朝夕之奉燕逰之樂不求而足使其子孫開門而出仕則跬步市朝之上閉門而歸隠則俯仰山林之下於以養生治性行義求志無適而不可故其子孫仕者皆有循吏良能之稱處者皆有節士廉退之行蓋其先君子之澤也余為彭城二年樂其土風将去不忍而彭城之父老亦莫余厭也将買田於泗水之上而老焉南望靈壁雞犬之聲相聞幅巾杖屨歳時往來於張氏之園以與其子孫遊将必有日矣
  金鄉張氏重修園亭記    晁无咎
  濟為州治鉅野下土草木不殖其西北無山東南五十里乃有山而金鄉其東南邑故緡城地云嘗鑿山得金因為金鄉縣凡平土淺山無金此山乃有金知其地氣與並澤異凡九穀果蓏土有宜有不宜此咸宜若松檜梅櫾遷乎其地而不能為良者植此皆良又不可知也以余為兒時所聞見其俗饒美大家率輕作業樂善而好士厚子弟於學㳺客晨夜相面背于門庖無熄煙然不勌乂好為園圃㳺樂事以相尚而非為利張氏其甲也其先世豐人太宗時侍御史肅字穆之以敢言不苟合四十謝事為王黄州所畏始起家而顯者也御史子畋字無逸髙介有父風亦早棄事初壞田作此園佳木異卉錯置竹萬竿出郭門而望蓊然秀色横野其陽金梭嶺隂賀溝起伏異狀其外莽蒼無際目極可喜無逸得此因忘仕宦意而故張公安道石公曼卿皆與往來良厚園有亭曰先春張公客㳺愛之石公為宰毎醉而忘返也皆有詩留亭上兩公前輩偉人傑士不妄以詩與人也蓋六七十年矣前此無逸子孝綽孝基孝孫亦善士好客能修其先人之業猶及與余先大夫㳺聞先大夫稱焉不知園幾時廢而元符中余南歸始自鉅野遷此邑並嶺行溝上秋稼離離雉驚起馬前館無遺址桃李不復在獨兩老檜離立穀壠間風雨摧剥蒼皮白枝龍虎躩拏而上數十尺道衍隰而來未見也下馬半嶺北望南武七日諸山或斷或續屏列逺陸如畫其南數百鳬鴈飛集鳴唼聲囘望白水明滅桑野間意甚樂之順塗而詠吾居不可以易此也因買田築室距百步時時至其地捫檜坐石至於日入悵然惜兩公之跡将泯而恨無逸之不復見也而其孫大方從余游久乃語之大方啾然有間曰此固張氏地請復焉未數歳則築垣移植如其故徑檻旁午草木扶踈矣且營三亭曰先春其舊名也曰樂意曰生香因曼卿之詩也又礲三石來言曰其一求文以記其事其二請書兩公詩與記俱傳也余欣然曰吾里俗衰不有君子何以使復善且為近市利日不足鋤犁腹飽則載粟入城市買士宅士無邑居故吾里之為士者微今子獨能羞而反之不致求贏餘既異俚俗意而憂世家之墜念祖父之所嘗㳺賢公才士之跡至此而俱熄也慨然圖復之又欲因文以傳尤異余何愛不為子記之亦稍稍化吾里持家猶子豈但數過子相羊樂飲無人之境以忘吾老如是而已也
  洪州東門記        曾 鞏
  南昌於禹貢為揚州之野於地志為吴分其部所領八州其境屬于荆閩南粤方數千里其田宜秔稌其賦粟輸于京師為天下最在江湖之間東南一都會也其城之西為大江江之外為西山州治所因城之面勢為門東西出其西門既新而東門獨故弊熈寧九年余為是州将易而新之明年會移福州又明年自福州被召還京師過南昌視其東門則今守元侯既徹而易之元侯以余為有舊於是州來請曰願有識余辭謝不能而其請不懈葢天子諸侯之門制見於經者不明學禮者以謂諸侯之制有臯應路門天子之門加庫雉然見於春秋者魯有庫門有雉門見於孔子家語者衛有庫門或以謂襃周公康叔非諸侯常制其果然歟蓋莫得而考也在雅之緜古公亶父徙宅于岐作為宫室門墉得宜應禮後世原大推功述而歌之其辭曰廼立臯門臯門有伉釋者曰伉言其髙也又曰廼立應門應門將將釋者曰將將言其嚴正也則諸侯之門維髙且嚴固詩人之所善聖人定詩取而列之所以為後世法也今元侯於其東門革陋興壞不違於禮是可書也将予之識會余未至京師易守明州元侯則使人於途於明州速余文不已按南昌之東門作於淳化五年識於其楝間者曰皇第六子鎮南節度洪州管内觀察處置等使徐國公元偓尚書户部郎中知洪州軍州事陳象輿以籍考之徐國公後封宻王太宗第六子受命保兹南土實留京師則作門者葢象輿也至門之改作凡八十有九年元侯之於是役其木取於地之不在民者其工取於役卒之羡者其瓦甓金石髤彤黝堊之費取於庫錢之常入者自七月戊子始事至十月壬子而畢既成而南北之廣十尋東西之深一無之深字半之而髙如其廣於以出政令謹禁限時啓閉通往來稱其於東南為一都會者而役蓋不及民也元侯名積中云
  桂州新城記        王安石
  儂智高反南方出入十有二州而十有二州之守吏或死或不死而無一人能守其州者豈其才皆不足歟葢夫城郭之不設兵甲之不戒雖有智勇猶不能勝一日之變也唯天子亦以為任其罪者非獨吏故特推恩襃廣死節而一切貸其失職於是遂推選士大夫所論以為能者付之經畧而今尚書工部郎中余公當廣西焉寇平之明年蠻越接和乃大城桂州其木甓瓦石之材以枚數之至四百萬有奇用人之力以工數之至二十餘萬凡所以守之具無一求而不給者焉以至和元年八月始作而以二年之六月成夫其為役亦大矣蓋公之信於民也久而費之欲以衛其材勞之欲以休其力以故為是有大費與大勞而人莫或以為勤也古者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禮失則夷狄横而窺中國方是時中國非無城郭也卒於陵夷毁頓陷滅而不救然則城郭者先王有之而非所以恃為存也及至喟然覺寤興起舊政則城郭之修也又甞不敢以為後蓋有其患而圖之無其具有其具而守之非其人有其人而治之非其法能以久存而無敗者皆未之聞也故文王之起也有四夷之難則城于朔方而以南仲宣王之起也有諸侯之患則城于東方而以仲山甫此二臣之德協于其君於其為國之本末與其所先後可謂知之矣慮之以悄悄之勞而發之以赫赫之名承之以翼翼之勤而續之以明明之功卒所以攘夷狄而中國之全安者葢其君臣如此而守衞之有其具也今余公亦以文武之材當明天子承平日久欲補弊立廢之時鎮撫一方修扞其民其勤於今與周之南仲仲山甫葢等矣是宜有紀也故其將吏相與謀而來取文将鏤之城隅而以告後之人焉
  墨池記          曾 鞏
  臨川之城東有地隠然而髙以臨于溪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窪然而方以長曰王羲之之墨池者荀伯子臨川記云也羲之嘗慕張芝臨池學書池水盡黑此為其故跡豈信然邪方羲之之不可强以仕而嘗極東方出滄海以娱其意於山水之間豈其徜徉肆恣而又嘗自休於此邪羲之之書晚乃善則其所能葢亦以精力自致者非天成也然後世未有能及者豈其學不如彼邪則學固豈可以少哉況欲深造道徳者邪墨池之上今為州學舎學敎授王君盛恐其不章也書晉王右軍墨池之六字於楹間以掲之又告於鞏曰願有記推王君之心豈愛人之善雖一能不以廢而因以及乎其跡邪其亦欲推其事以勉其學者邪夫人之有一能而使後人尚之如此況仁人莊士之遺風餘思被於後世者如何哉
  廣徳湖記         曾 鞏
  鄞縣張侯圖其縣之廣徳湖而以書并古刻石之文遺余曰願有紀葢湖之大五十里而在鄞之西十二里其源出於四明山而引其北為漕渠泄其東北入江凡鄞之鄉十有四其東七鄉之田錢湖溉之其西七鄉之田水注之者則此湖也舟之通越者皆繇此湖而湖之産有鳬鴈魚鼈茭蒲葭菼葵蓴蓮芡之饒其舊名者鸎脰湖而今名大厯八年令儲僊舟之所更也貞元元年刺史任侗又治而大之大中元年民或上書請廢湖為田任事者左右之為出御史李後素驗視後素不為撓民以得罪而湖卒不廢刺史李敬方與後素皆賦詩刻石以見其事其説以謂當是時湖成三百年矣則湖之興其在梁齊之際歟宋興淳化二年民始與州縣彊吏盜湖為田久不能正至道二年知州事邱崇元躬按治之而湖始復轉運使言其事詔禁民敢田者至其後遂著之於一州敕咸平中賜官吏職田取湖之西山足之地百頃為之既而務益取湖以自廣天禧二年知州事李夷庚始正湖界起隄十有八里以限之湖之濵有地曰林村砂末曰高橋臘臺而其中有山曰白鶴曰望春自太平興國以來民冒取之夷庚又命禁絶而湖始復天聖景祐之間民復相率請湖為田州從事張大有按行止之而知州事李照又言其事報如至道詔書照以刻之石自此言請湖為田者始息而康定某年縣主簿曾公望又益治湖至張侯之為鄞則湖久不治西七鄉之農以旱告張侯為出營度民田湖旁者皆喜願致其力張侯計工賦材擇民之為人信服有知計者使督役而自主之一不以屬吏人以不擾而咸勸趨於是築環湖之隄凡九千一百三十四丈其廣一丈八尺而其高八尺廣倍於舊而高倍於舊三之二鄞人累石陻水闕其間而扄以木視水之小大而閉縱之謂之碶於是又為之益舊總為碶九為埭二十隄之上植榆栁益舊總為三萬一百丈一作又因其餘材為二亭於隄上以休而與望春白鶴之山相直因以其山名山之上為廟一以祠神之主此湖者一以祠吏之有功於此湖者以熈寧元年十一月始役而以明年二月卒事其用民之力八萬二千七百九十有二工而其材出於工之餘既成而田不病旱舟不病涸魚鴈茭葦果蔬水產之良皆復其舊而其餘及於比縣旁州張侯於是可謂有勞矣是年予通判越州事越之南湖久廢不治葢出於吏之因循而至於不知所以為力予方患之觀廣徳之興以數百年危於廢者數矣繇屢有人故益以治葢大厯之間溉田四百頃大中八百頃而今二千頃矣則人之存亡政之廢興為民之幸不幸其豈細也歟故為之書尚俾來者知母廢前人之功以永為此邦之利而又将與越之人圗其廢也張侯名峋字子堅以材聞去而為提舉兩浙路常平廣恵倉兼管勾農田差役水利事方且用於時云
  襄州宜城縣長渠記
  荆及康狼楚之西山也水出三山之間東南而流春秋之世曰𨻳水左丘明傳魯桓公十有三年楚屈瑕伐羅及𨻳亂次以濟是也其後曰夷水水經所謂漢水又南過宜城縣東夷水注之是也又其後曰蠻水酈道元所謂夷水避桓温父名改曰蠻水是也秦昭王三一作二十八年使白起将攻楚去𨻳百里立堨壅是水為渠以灌𨻳𨻳楚都也遂拔之秦既得𨻳以為縣漢惠帝三年改曰宜城宋孝武帝永初元年築宜城之大隄為城今縣治是也而更謂𨻳曰故城𨻳入秦而白起所為渠因不廢引𨻳水以灌田田皆為沃壤今長渠是也長渠至宋至和二年久隳不治而田數苦旱州飲者無所取令孫永曼叔率民田渠下者理渠之壤一作壞塞而去其淺隘遂完故堨使水還渠中自二月丙午始作至三月癸未而畢田之受渠水者皆復其舊曼叔又與民為約束時其蓄泄而止其侵爭民皆以為宜也葢𨻳水之出西山初棄於無用及白起資以禍楚而後世顧賴其利酈道元以謂溉田三千餘頃至今千有餘年而曼叔乂舉衆力而復之使並渠之民足食而甘飲其餘粟散於四方葢水出於西山諸谷者其源廣而流於東南者其勢下至今千有餘年而山川高下之形勢無改故曼叔得因其故迹興於既廢使之源流與地之髙下一有易於古則曼叔雖力亦莫能復也夫水莫大於四瀆而河葢數徙失禹之故道至於濟水又王莽時而絶況於衆流之細其通塞豈得而常而後世欲行水溉田者往往務躡古人之遺跡不考夫山川形勢古今之同異故用力多而收功少是亦其不思也歟初曼叔之復此渠白其事於知襄州事張瓌唐公唐公聽之不疑沮止者不用故曼叔能以有成則渠之復自夫二人者也方二人者之有為葢将任其職非有求於世也及其後言渠堨者蠭出然其心葢或有求故多詭而少實獨長渠之利較然而二人者之志愈明也熈寧六年余為襄州過京師曼叔時為開封訪余於東門為余道長渠之事而諉余以考其約束之廢舉余至而問焉民皆以謂賢君之約束相與守之傳數十年如其初也余為之定著令上司農八年曼叔去開封為汝隂始以書告之而是秋大旱獨長渠之田無害也夫宜知其山川與民之利害者皆為州者之任故余不得不書以告後之人而又使之知夫作之所以始也
  錢塘六井記        蘓 軾
  潮水避錢塘而東擊西陵所從來逺矣沮洳斥鹵化為桑麻之區而久乃為城邑聚落凡今州之平陸皆江之故地其水苦惡惟負山鑿井乃得甘泉而所及不廣唐宰相李公長源始作六井引西湖水以足民用其後刺史白公樂天治湖浚井刻石湖上至于今賴之始長源六井其㝡大者在清湖中為相國井其西為西井少西而北為金牛池又北而西附城為方井為白龜池又北而東至錢塘縣治之南為小方井而金牛之廢久矣嘉祐中太守沈公文通又於六井之南絶河而東至美俗坊為南井出湧金門並湖而北有水閘三注以石溝貫城而東者南井相國方井之所從出也若西井則相國之𣲖別者也而白龜池小方井皆為匿溝湖底無所用閘此六井之大畧也熈寧五年秋太守陳公述古始至問民之所病皆曰六井不治民不給於水南井溝庳而井高水行地中率常不應公曰嘻甚矣吾在此可使民求水而不得乎乃命僧仲文子珪辦其事仲文子珪又引其徒如正思坦以自助凡出力以佐官者二十餘人於是發溝易甃完緝罅漏而相國之水大至坎滿溢流南注于河千艘更載瞬息百斛以方井為近於濁惡而遷之少西不能五步而得其故基父老驚曰此古方井也民李甲遷之於此六十年矣疏涌金池為上中下使澣衣浴馬不及於上池而列二閘於門外其一赴三池而決之河其一納之石檻比竹為五管以出之並河而東絶三橋以入于石溝注于南井水之所從來高則南井常厭水矣凡為水閘四皆垣墻扄鐍以護之明年春六井畢脩而嵗適大旱自江淮至浙右井皆竭民至以罌缶貯水相餉如酒醴而錢塘之民肩足所任舟楫所及南出龍山北至長河鹽官海上皆以飲牛馬給沐浴方是時汲者皆誦佛以祝公余以為水者人之所甚急而旱至於井竭非嵗之所常有也以其不常有而忽其所甚急此天下之通患也豈獨水哉故詳其語以告後之人使雖至於久逺廢壞而猶有考也
  龍井記          秦 觀
  龍井舊名龍泓距錢塘十里吴赤烏中方士葛洪嘗錬丹於此事見圖記其地當西湖之西淛江之北風篁嶺之上實深山亂石之中泉也毎嵗旱禱雨於他祠不獲則禱於此其禱輒應故相傳以為有龍居之然泉者山之精氣所發也西湖深靚空濶納光景而涵煙⿱菱芡荷花之所附麗龜魚鳥蟲之所依憑漫衍而不迫紆餘以成文隂晴之中各有奇態而不可以言盡也故岸湖之山多為所誘而不克以為泉淛江介於吴越之間一晝一夜濤頭自海而上者再疾擊而逺馳兕虎駭而風雨怒遇者摧當者壞乘髙而望之使人毛髪盡立心掉而不禁故岸江之山多為所脇而不暇以為泉惟此地蟠幽而踞阻内無靡曼之誘以散越其精外無豪悍之脇以虧踈其氣故嶺之左右大率多泉龍井其尤者也夫畜之深者發之逺其養也不苟則其施也無窮龍井之徳葢有至於是者則其為神物之託也亦奚疑哉元豐二年辨才法師元静自天竺謝講事退休於此山之夀聖院院去龍井一里凡山中之人有事於錢塘與游客之将至夀聖者皆取道井旁法師乃即其處為亭又率其徒以浮屠法環而咒之庶幾有慰夫所謂龍者俄有大魚自泉中躍出觀者異焉然後知井之有龍不謬而其名由此益大聞於時是嵗余自淮南如越省親過錢塘訪法師於山中法師策杖送余於風篁嶺之上指龍井曰此泉之徳至矣美如西湖不能淫之使遷壯如淛江不能威之使屈受天地之中資隂陽之和以養其源推其緒餘以澤於萬物雖古有道之士又何以加於此盍為我記之余曰唯唯
  偃虹隄記         歐陽修
  有自岳陽至者以滕侯之書洞庭之圖來告曰願有所記予發書按圗自岳陽門西距金雞之右其外隠然隆高以長者曰偃虹隄問其作而名者曰吾滕侯之所為也問其所以作之利害曰洞庭天下之至險而岳陽荆潭黔蜀四會之衝也昔舟之往來湖中者至無所寓則皆泊南津其有事于州者逺且勞而又常有風波之恐覆溺之虞今舟之至者皆泊隄下有事于州者近而且無患問其大小之制用人之力曰長一千尺高三十尺厚加二尺而殺其上得厚三分之二用民力萬有五千五百工而不踰時以成問其始作之謀曰州以事上轉運使轉運使擇其吏之能者行視可否凡三反覆而又上于朝廷決之三司然後曰可而皆不能易吾侯之議也曰此君子之作也可以書矣葢慮於民也深則謀其始也精故能用力少而為功多夫以百步之隄禦天下至險不測之虞恵其民而及于荆潭黔蜀凡往來湖中無逺邇之人皆蒙其利焉且岳陽四㑹之衝舟之來而止者日凡有幾使隄上石幸久不朽則滕侯之恵利於人物可以數計哉夫事不患於不成而患於易壞葢作者未始不欲其久存而繼者常至於殆廢自古賢智之士為其民捍患興利其遺跡往往而在使其繼者皆如始作之心則民到于今受其賜天下豈有遺利乎此滕侯之所以慮而欲有紀于後也滕侯志大材高名聞當世方朝廷用兵急人之時常顯用之而功未及就退守一州無所用心略施其餘以利及物夫慮熟謀審力不勞而功倍作事可以為後法一宜書不苟一時之譽思為利於無窮而告來者不以廢二宜書岳之民人與湖中之往來者皆欲為滕侯紀三宜書以三宜書不可以不書乃為之書
  石鐘山記         蘓 軾
  水經云彭蠡之口有石鐘山焉酈元以為下臨深潭微風鼓浪水石相搏聲如洪鐘是說也人常疑之今以鐘磬置水中雖大風浪不能鳴也而況石乎至唐李渤始訪其遺蹤得雙石於潭上扣而聆之南聲函胡北音清越枹止響騰餘韻徐歇自以為得之矣然是說也余尤疑之石之鏗然有聲者所在皆是也而此獨以鐘名何哉元豐七年六月丁丑余自齊安舟行適臨汝而長子邁将赴饒之徳興尉送之至湖口因得觀所謂石鐘者寺僧使小童持斧於亂石間擇其一二扣之硿硿焉余固笑而不信也至莫夜月明獨與邁乘小舟至絶壁下大石側立千尺如猛獸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鶻聞人聲亦驚起磔磔雲霄間又有若老人欬且笑於山谷中者或曰此鸛鶴也余方心動欲還而大聲發於水上噌吰如鐘鼓不絶舟人大恐徐而察之則山下皆石宂罅不知其淺深微波入焉涵澹澎湃而為此也舟迴至兩山間将入港口有大石當中流可坐百人空中而多竅與風水相吞吐有窾坎鏜鞳之聲與向之噌吰者相應如樂作焉因笑謂邁曰汝識之乎噌吰者周景王之無射也窾坎鏜鞳者魏獻子之歌鐘也古之人不余欺也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酈元之所見聞殆與余同而言之不詳士大夫終不肯以小舟夜泊絶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漁工水師雖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傳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擊而求之自以為得其實余是以記之葢歎酈元之簡而笑李渤之陋也
  新城遊北山記       晁无咎
  去新城之北三十里山漸深草木泉石漸幽初猶騎行石齒間旁皆大松曲者如葢直者如幢立者如人卧者如虯松下草間有泉沮洳伏見墮石井鏘然而鳴松間藤數十尺蜿蜒如大蚖其上有鳥黑如鴝鵒赤冠長喙俛而啄磔然有聲稍西一峯高絶有蹊介然僅可步繫馬石觜相扶携而上篁篠仰不見日如四五里乃聞雞聲有僧布袍躡履來迎與之語𥈭而顧如麋鹿不可接頂有屋數十間曲折依崖壁為欄楯如蝸䑕繚繞乃得出門牖相值既坐山風颯然而至堂殿鈴鐸皆鳴二三子相顧而驚不知身之在何境也且莫皆宿於時九月天高露清山空月明仰視星斗皆光大如適在人上䆫間竹數十竿相摩戛聲切切不已竹間梅棕森然如鬼魅離立突鬢之狀二三子又相顧魄動而不得寐遲明皆去既還家數日猶恍惚若有遇因追記之後不復到然往往想見其事也
  浮槎山水記        歐陽修
  浮槎山在慎縣南三十五里或曰浮闍山一無此五字或曰浮巢二一無二字山其事出於浮圖老子之徒荒怪誕幻之說其上有泉自前世論水者皆弗道余嘗讀茶經愛陸羽善言水後得張又新水記載劉伯芻李季卿所列水次第以為得之於羽然以茶經考之皆不合又新狂妄險譎之士其言難信頗疑非羽之說及得浮槎山水然後益以羽為知水者浮槎與龍池山皆在廬州界中較其水味不及浮槎逺甚而又新所記以龍池為第十浮槎之水棄而不錄以此知其所失多矣羽則不然其論曰山水上江次之井為下山水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言雖簡而於論水盡矣浮槎之水發自李侯嘉祐二年李侯以鎮東軍一無此字留後出守廬州因逰金陵登蒋山飲其水既又登浮槎至其山上有石池㳙㳙可愛葢羽所謂乳泉漫流者也飲之而甘乃考圖記問於故老得其事迹因以其水遺余於京師予報之曰李侯可謂賢矣夫窮天下之物無不得其欲者富貴者之樂也至於䕃長松藉豐草聽山溜之潺湲飲石泉之滴瀝此山林者之樂也而山林之士視天下之樂不一動其心或有欲於心顧力不可得而止者乃能退而獲樂於斯彼富貴者之能致物矣而其不可兼者惟山林之樂爾惟富貴者而不得兼然後貧賤之士有以自足而高世其不能兩得亦其理與勢之然歟今李侯生長富貴厭於耳目又知山林之為樂至於攀緣上下幽隠窮絶人所不及者皆能得之其兼取於物者可謂多矣李侯折節好學喜交賢士敏於為政所至有能名凡物不能自見而待人以彰者有矣其物未必可貴而因人以重者亦有矣故予為志其事俾世知斯一作奇泉發自李侯始也
  逰湯泉記         秦 觀
  漳南道人昭慶隠湯泉山之八月集賢孫公謂其逰曰漳南去幾時已甚久且聞其所寓富山水盍往訪焉於是余與道人參寥請從之具鞍馬戒徒御翼日出高郵西郭門馳六十里宿神居山之悟空寺神居高不踰三四引而股趾盤薄甚大旁占數墟俗呼土山或曰昔老姥煉丹於此功成僊去今寺有石藥臼者乃其遺物也又馳四十里宿黄公店從者以雨告止焉又馳六十里次六合館夀聖寺之香積院院有龎眉老僧主之應客淡然若無意於世者與之言心如其貌葢有道者也又馳七十里次真相院明日漳南來逆相勞苦如平生歡遂與俱行馳二十五里至湯泉館恵濟院院則漳南之所寓也景申遂浴於湯泉之墟西恵濟二百步周袤不踰一成有泉五一曰太子湯舊傳梁昭明所逰今廢於野一在居民朱氏家其三則𨽻于恵濟而恵濟三泉旁皆甃石為八方斛竅其兩崖一以受虚一以泄滿泉輸其中晨夜不絶其色深碧沸白香氣襲人SKchar搔委頓之病浴之輒愈贏糧自逺而至者無虚時劉夢得和州記云地有沸井即此泉也噫泉之為湯者衆矣彼汝水驪山嘗為乘輿後宫之所臨幸方其盛時綺䟽璇題魚龍飛動眩人目晴勢徂事變鹿豕得而辱焉其僻昧不聞於世者又皆蔽於叢薄堙於土塗抱清懷潔歴千百年莫或稍試於用二者皆有恨焉獨是泉出無亢滿之累其仁足以及物豈所謂無出而陽無入而藏柴立乎其中央者歟余三人者既嘉泉之近於道又貪其有功於塵垢疾病也日不一至再日必至焉率以為常越三日烏江令閻求仁來求仁余鄉友也遂與俱行東南馳八里至龍洞山下棄馬而徒步山形斗起蒙籠曲道尤難登捫蘿進者五里然後至其山椒是日風曀望建業江山蟠龍踞虎之狀皆依約而得之自山椒轉而西南盤紆徑復又二里而至龍洞其上巄嵷崟岑不可窮竟門則大宂也漸下十數丈窅然深黒日光所不及掲炬然後可行腹中空豁可儲粟數萬斛屏以青壁而泉嚙其趾葢以乳石而䑕家其竇仰而視之或突然傲岸而出若有恃者或侵尋而却若有畏者雲撓而鳥企鼻口呀而齗齶露其陬牙横遌卒愕之變疑生於鬼神雖智者造謀而巧者述之未必能爾也惜乎閟於龕巖夐絶人迹罕至之地世莫得而窺焉夫豈負天下之奇勝者固不欲售其伎必待夫至誠篤好之士然後與之接耶或曰洞有小蛇青色而赤章旱嵗禱雨多應云景夕還恵濟恵濟有庵二一在太子泉南百步崦中隠者陳生居之一未構基在院西六十步大邱之原邱勢坡陁前有小澗㳙㳙而流藩以齊篠閎以雙松毎冷風自逺而至泛篠薄激松梢度流水其音嘈然如奏笙籟巽嚮而望自定山轉而西服光晷薄星辰亘二百里迅馳而矗立妬危而恬壯分秀而取奇各挾其伎以效履舄之下孫公愛其地勝欲寄以老焉因請名曰寄老庵相率作詩以約之明年庵成發二奇石於雙松之下形勢益振於是環山數百里嘗以遊觀名者遷延辭避推寄老焉西庵之成久矣其地迫遽無流水非枯槁自謀之士莫能居之故蔑有聞者是庵始基已為賢士大夫所矚及成遂以眺望浮逰之勝甲於一方物之興固自有時也哉湯泉之事既窮余又獨從參寥西馳七十里入烏江邀求仁謁項羽祠飲繫馬松下慿大江以望三山憩于虚樂亭復還恵濟翌日乃歸葢自高郵距烏江三百二十五里凡經佛寺四神祠一山水之勝者二得詩三十首賦一篇至於山林雲物之變溪瀨潺湲之音故墟荒落晨汲暝舂之狀悠然與耳目謀而適然與心遇者葢不可勝計嗚戯兹㳺之所得可謂富矣明年漳南自湯泉來會于高郵追敘去年登臨之美且歎日月之速盛㳺之難再也因撰次之以備湯泉故事時與同好者覽之以自擇焉
  菱谿石記         歐陽修
  菱谿之石有六其四為人取去其一差小而尤奇亦藏民家其最大者偃然僵卧於谿側以其難徙故得獨存毎嵗寒霜落水涸而石出谿傍人見其可怪往往祀以為神菱谿按圖與經皆不載唐會昌中刺史李濆為荇谿記云水出永陽嶺西經皇一作黄道山下以地求之今無所謂荇谿者詢於滁州人曰此谿是也楊行宻有一作據淮南淮人為諱其嫌名以荇為菱理或然也谿傍若有遺趾云故将劉金之宅石即劉氏之物也金偽一作為吳時貴将與行宻俱起合淝號三十六英雄金其一也金本武夫悍一作驍卒而乃能知愛賞奇異為兒女子之一作所好豈非遭逢亂世功成志得驕於富貴之佚欲而然邪想其陂池臺榭奇木異草與此石稱亦一時之盛哉今劉氏之後散為編民一作氏尚有居谿旁者予感夫人物之廢興一無此字惜其可愛而一有反字棄也乃以三牛曵置幽谷又索其小者得於白塔民朱氏遂立于亭之南北亭負城而近以為滁人歳時嬉逰之好夫物之奇者棄没於幽逺則可惜置之耳目則愛者不免取之而去嗟夫劉金者雖不足道然亦可謂雄勇一作勇悍之士其平生志意豈不偉哉及其後世荒埋零落至於子孫泯沒而無聞況欲長有此石乎用此一無此二字可為富貴者之戒而好奇之士聞此石者一作聞石而來可以一賞而足何必取而去也哉
  木假山記         蘓 軾
  木之生或蘖而殤或拱而夭幸而至於任為棟梁則伐不幸而為風之所拔水之所漂或破折或腐幸而得不破折不腐則為人之所材而有斧斤之患其最幸者漂沉汨没於湍沙之間不知其幾百年而其激射齧食之餘或髣髴於山者則為好事者取去强之以為山然後可以脫泥沙而逺斧斤而荒江之濆如此者幾何不為好事者所見而為樵夫野人所薪者何可勝數則其最幸者之中又有不幸者焉予家有三峯予毎思之則疑其有數存乎其間且其蘖而不殤拱而不夭任為棟梁而不伐風拔水漂而不破折不腐不破折不腐而不為人所材以及於斧斤出於湍沙之間而不為樵夫野人之所薪而後得至乎此則其理似不偶然也然予之愛之則非徒愛其似山而又有所感焉非徒感之而又有所敬焉予見中峯魁岸踞肆意氣端重若有以服其旁之二峯二峯者莊栗刻峭凛乎不可犯雖其勢服於中峯而岌然決無阿附意吁其可敬也夫其可以有感也夫
  敘事畫記
  石氏畫苑記        蘓 軾
  石康伯字㓜安眉之眉山人故紫微舍人昌言之幼子也舉進士不第即棄去當以䕃得官亦不就讀書作詩以自娱而已不求人知獨好法書名畫古器異物遇有所見脫衣輟食求之不問有無居京師四十年出入閭巷未嘗騎馬在稠人中耳目謖謖然専求其所好長七尺黑而髯如世所畫道人劒客而徒步塵埃中若有所營不知者以為異人也又善滑稽巧發微中旁人抵掌絶倒而幼安淡然不變色與人㳺知其急難甚於為已有客於京師而病者輒舁置其家親飲食之死則棺斂之無難色凡識幼安者皆知其如此而余獨深知之幼安識慮深逺獨口不言耳今年六十二狀貌如四十許人須三尺郁然無一莖白者此豈徒然者哉為亳州職官與富鄭公俱得罪者其子夷庚也其家書畫數百軸取其毫末雜碎者以冊編之謂之石氏畫苑幼安與文與可逰如兄弟故得其畫為多而余亦善畫古木叢竹因以遺之使置之苑中子由嘗言所貴於畫者為其似也似猶可貴況其真者吾行都邑田野所見人物皆吾畫笥也所不見者獨鬼神耳當賴畫而識然人亦何用見鬼此言真有理今幼安好畫乃其一病無足錄著其為人之大畧云爾
  淨因院畫記
  余嘗論畫以為人禽宫室器用皆有常形至於山石竹木水波煙雲雖無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當雖曉畫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而取名者必托於無常形者也雖然常形之失止於所失而不能病其全若常理之不當則舉廢之矣以其形之無常是以其理不可不謹也世之工人或能曲盡其形而至於其理非高人逸才不能辨與可之於竹石枯木真可謂得其理者矣如是而生如是而死如是而攣拳瘠蹙如是而條達遂茂根莖節葉牙角脉縷千變萬化未始相襲而各當其處合於天造厭於人意葢達士之所寓也歟昔嵗嘗畫兩叢竹於淨因之方丈其後出守陵陽而西也余與之偕別長老道臻師又畫兩竹梢一枯木於其東齋臻方治四壁於法堂而請於與可與可既許之矣故予并為記之必有明於理而深觀之者然後知余言之不妄
  文與可畫篔簹谷偃竹記
  竹之始生一寸之萌耳而節葉具焉自蜩腹虵蚹以至于劒㧞十尋者生而有之也今畫者乃節節而為之葉葉而累之豈復有竹乎故畫竹必先得成竹於胷中執筆熟視乃見其所欲畫者急起從之振筆直遂以追其所見如兎起鶻落少縱則逝矣與可之敎予如此予不能然也而心識其所以然夫既心識其所以然而不能者内外不一心手不相應不學之過也故凡有見於中而操之不孰者平居自視了然而臨事忽焉喪之豈獨竹乎子由為墨竹賦以遺與可曰庖丁解牛者也而養生者取之輪扁斵輪者也而讀書者與之今夫夫子之託於斯竹也而予以為有道者則非耶子由未嘗畫也故得其意而已若予者豈獨得其意并得其法與可畫竹初不自貴重四方之人持縑素而請者足相躡於其門與可厭之投諸地而罵曰吾将以為韈士大夫傳之以為口實及與可自洋州還而余為徐州與可以書遺余曰近語士大夫吾墨竹一𣲖近在彭城可往求之韈材當萃於子矣書尾復寫一詩其略曰擬将一段鵝谿絹掃取寒梢萬尺長予謂與可竹長萬尺當用絹二百五十匹知公倦于筆硯願得此絹而已與可無以荅則曰吾言妄矣世豈有萬尺竹哉余因而實之荅其詩曰世間亦有千尋竹月落庭空影許長與可笑曰蘇子辯則辯矣然二百五十匹吾将買田而歸老焉因以所畫篔簹谷偃竹遺予曰此竹數尺耳而有萬尺之勢篔簹谷在洋州與可嘗令予作洋州三十詠篔簹谷其一也予詩云漢川修竹賤如蓬斤斧何曽赦籜龍料得清貧饞太守渭濵千畆在胷中與可是日與其妻游谷中燒筍晚食發函得詩失笑噴飯滿案元豐二年正月二十日與可歿於陳州是嵗七月七日予在湖州曝書畫見此竹廢巻而哭失聲昔曹孟徳祭橋公文有車過腹痛之語而予亦載與可疇昔戯笑之言者以見與可於予親厚無間如此也





  續文章正宗巻十四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十五  宋 真徳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敘事寺觀
  御書閣記         歐陽修
  醴陵縣東二十里有宫曰登真其前有山世傳仙人王喬錬藥於此唐開元間神僊道家之說矣天子為書六大字賜而掲焉太宗皇帝時詔求天下前世名山異迹而尤好書法聞登真有開元時所賜字甚奇乃取至京師閱焉已而還之又賜御書飛白字使藏焉其後登真大火獨飛白書存康定元年道士彭知一探其私笈一作篋以市工材悉復宫之舊建樓若干尺以藏賜書予之故人處士任君為予言其事來乞文以志凡十餘請而不懈予所領職方悉掌天下圗書考圖驗之醴陵老佛之居凡八十而所謂登真者其說皆然乃為之記夫老與佛之學皆行於世久矣為其徒者常相訾病若不相容於世二家之說皆見斥於吾儒宜其合勢并力以為拒守而乃反自相攻惟恐不能相弱者何哉豈其死生性命所持之說相盭而然耶故其代為興衰各繫於時之好惡雖善辨者不能合二說而一之至其好大宫室以矜世人則其為事同焉然而佛能箝人情而鼓以禍福人之趣者常衆而熾老氏獨好言清淨逺去靈僊飛化之術其事㝠深不可質究則其為一無此字常以淡泊無為為務故凡佛氏之動搖興作為力甚易而道家非遭王之好尚不能獨興其間能自力而不廢者豈不賢於其徒者哉知一是已
  僊都觀三門記       曾 鞏
  門之作取備豫而已然天子諸侯大夫各有制度加于度則譏之見于易禮記春秋其旁三門門三塗惟王城為然老子之教行天下其宫視天子或過焉其門亦三之其備豫之意葢本於易其加于度則知禮者所不能損知春秋者所太息而已甚矣其法之蕃昌也建昌軍南城縣麻姑山僊都觀世傳麻姑於此僊去故立祠在焉距城六七里繇絶嶺而上至其處其地反平寛衍沃可宫可田其穫之多與他壤倍水旱之所不能災予嘗視而嘆曰豈天遺此以安且食其徒使世之衎衎施施趍之者不已歟不然何有是邪則其法之蕃昌人力固如之何哉其田入既饒則其宫從而侈也宜慶厯六年觀主道士凌齊曅相其室無不修而門獨庳曰是不足以稱吾法與吾力遂大之既成託予記予與齊曅里人也不能辭噫為里人而與之記人之情也以禮春秋之義而告之天下之公也不以人情易天下之公齊曅之取予文豈不得所欲也夫豈以予言為厲已也夫
  表忠觀碑         蘓 軾
  熈寧十年十月戊子資政殿大學士右諌議大夫知杭州軍州事臣抃言故吳越國王錢氏墳廟及其父祖妃夫人子孫之墳在錢塘者二十有六在臨安者十有一皆蕪廢不治父老過之有流涕者謹按故武肅王鏐始以鄉兵破走黄巢名聞江淮復以八都兵討劉漢宏并越州以奉董昌而自居於杭及昌以越叛則誅昌而并越盡有浙東西之地傳其子文穆王元瓘至其孫忠顯王仁佐遂破李景兵取福州而仁佐之弟忠懿王俶又大出兵攻景以迎周世宗之師其後卒以國入覲三世四王與五代相終始天下大亂豪傑蜂起方是時以數州之地盜名字者不可勝數既覆其族延及于無辜之民罔有孑遺而吳越地方千里帶甲十萬鑄山煑海象犀珠玉之富甲於天下然終不失臣節貢獻相望於道是以其民至於老死不識兵革四時嬉遊歌鼓之聲相聞至于今不廢其有徳於斯民甚厚皇宋受命四方僭亂以次削平而蜀江南負其嶮逺兵至城下乃屈勢窮然後束手而河東劉氏百戰守死以抗王師積骸為城釃血為池竭天下之力僅乃克之獨吳越不待告命封府庫籍郡縣請吏于朝眎去其國如去傳舍其有功於朝廷甚大昔竇融以河西歸漢光武詔右扶風修理其父祖墳塋祠以太牢今錢氏功徳殆過於融而未及百年墳廟不治行道嗟傷甚非所以勸奨忠臣慰荅民心之義也臣願以龍山廢佛祠曰妙因院者為觀使錢氏之孫為道士曰自然者居之凡墳廟之在錢塘者以付自然其在臨安者以付吳縣之淨土寺僧曰道微嵗各度其徒一人使世掌之籍其地之所入以時修其祠宇封殖其草木有不治者縣令丞察之甚者易其人庶幾永終不墜以稱朝廷待錢氏之意臣抃昧死以聞制曰可其妙因院改賜名曰表忠觀銘曰
  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龍飛鳯舞萃于臨安篤生異人絶類離羣奮挺大呼從者如雲仰天誓江月星晦蒙強弩射潮江海為東殺宏誅昌奄有吳越金劵玉冊虎符龍節大城其居包絡山川左江右湖控引島蠻歳時歸休以燕父老瞱如神人玉帶毬馬四十一年寅畏小心厥篚相望大貝南金五朝昏亂罔堪託國三王相承以待有徳既獲所歸弗謀弗咨先王之志我維行之天胙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孫千億帝謂守臣治其祠墳母俾樵牧愧其後昆龍山之陽巋焉新宫匪私于錢唯以勸忠非忠無君非孝無親凡百有位視此刻文
  上清儲祥宫碑
  元祐六年六月丙午制詔臣軾上清儲祥宫成當書之石臣軾拜手稽首言曰臣以書命待罪北門記事之成職也然臣愚不知宫之所以廢興與凡材用之所從出敢昧死請乃命有司具其事以詔臣軾始太宗皇帝以聖文神武佐太祖定天下既即位盡以太祖所賜金帛作上清宫朝陽門之内旌興王之功且為五代兵革之餘遺民赤子請命上帝以至道元年正月宫成民不知勞天下頌之至慶厯三年十二月有司不戒于火一夕而燼自是為荆棘瓦礫之場凡三十七年元豐二年二月神宗皇帝始命道士王太初居宫之故地以法籙符水為民禳禬民趨歸之稍以其力修復祠宇詔用日者言以宫之所在為國家子孫地乃賜名上清儲祥宫且賜度牒與佛廟神祠之遺利為錢一千七百四十七萬又以官田十四頃給之刻玉如漢張道陵所用印及所被冠佩劒履以賜太初所以寵之者甚備宫未成者十八而太初卒太皇太后聞之喟然嘆曰民不可勞也兵不可役也大司徒錢不可發也而先帝之意不可以不成乃勑禁中供奉之物務從約損斥賣珠玉以巨萬計凡所謂以天下養者悉歸之儲祥積會所賜為錢一萬七千六百二十八萬而宫乃成内出白金六千三百餘兩以為香火𤓰華之用召道士劉應真嗣行太初之法命入内供奉官陳衍典領其事起四年之春訖六年之秋為三門兩廡中大殿三旁小殿九鐘經樓二石壇一建齋殿于東以待臨幸築道館于西以居其徒凡七百餘間雄麗靖深為天下偉觀而民不知有司不與焉嗚呼其可謂至徳也已矣臣謹按道家流本出黄帝老子其道以清淨無為為宗以虚明應物為用以慈儉不爭為行合於周易何思何慮論語仁者静壽之說如是而已自秦漢以來始用方士言乃有飛僊變化之術黄庭大洞之法太上天真木公金母之號延康赤明龍漢開皇之紀天皇太一紫微北極之祀下至於丹藥奇技符籙小數皆歸於道家學者不能必其有無然臣嘗竊論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修其本而末自應故仁義不施則韶濩之樂不能以降天神忠信不立則射鄉之禮不能以致刑措漢興蓋公治黄老而曹參師其言以謂治道貴清淨而民自定以此為政天下歌之曰蕭何為法講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靜民以寧一其後文景之治大率依本黄老清心省事薄斂緩獄不言兵而天下富臣觀上與太皇太后所以治天下者可謂至矣檢身以律物故不怒而威捐利以予民故不藏而富屈已以消兵故不戰而勝虚心以觀世故不察而明雖黄帝老子其何以加此本既立矣則又惡衣菲食卑宫室陋器用斥其贏餘以成此宫上以終先帝未究之志下以為子孫無疆之福宫成之日民大和會鼓舞謳歌聲聞于天天地喜荅神祗來格祝史無求福祿自至時萬時億永作神主故曰修其本而末自應豈不然哉臣既書其事皇帝若曰大哉太祖之功太宗之徳神宗之志而聖母成之汝作銘詩而朕書其首曰上清儲祥宫碑臣軾拜手稽首獻銘曰
  天之蒼蒼正色非耶其視下也亦若斯邪我築上清儲祥之宫無以來之其肯我從元祐之政媚于上下何修何營曰是四者民懷其仁吏服其廉鬼畏其正神予其謙帝既子民維予之視云何事帝而瘠其子允哲文母以公滅私作宫千柱人初不知於皇祖宗在帝左右風馬雲車從帝來狩閱視新宫察民之言佑我文母及其孝孫孝孫來饗左右耆耉無競惟人以燕我後多士為祥文母所培我膺受之篤其成材千石之鐘萬石之簴相以銘詩震于四海
  湘潭縣藥師院殿記     歐陽修
  湘潭縣藥師院新修佛殿者縣民李遷之所為也遷之賈江湖嵗一賈其入數千萬遷之謀曰夫民力役以生者也用力勞者其得厚用力媮者其得薄以其得之豐約必示其用力之多少而必當然後各食其力而無慙焉士非我匹若工農則吾等也夫琢磨一作磨琢煎鍊調筋柔革此工之盡力也斤斸鉏夷畎畆樹藝此農之盡力也然後所食皆不過其勞今我則不然徒幸物之廢興而上下其價權時輕重而操其奇贏㳺嬉以浮於江湖用力至逸以安而得則過之我有慙於彼焉凡誠我契而不我欺平我斗斛權衡而不我踰出入闗市而不我虞我何能焉是皆在上而為政者以庇我也何以報焉聞浮屠之為善其法曰有能捨已之有以崇飾尊嚴我則能隂相之凡有所欲皆如志乃曰盍用我之有所得於此施以報焉且為善也於是得此寺廢殿而新之又如其法作釋伽佛十六羅漢塑像皆備凡用錢二十萬自景祐二年十二月癸酉訖三年二月甲寅以成其秋會予赴夷陵自真州假其舟行次潯陽見買一石礱而載于舟問其所欲用之因具言其所為且曰欲歸而記其始造嵗月也視其色若欲得予記而不敢言也因善其以賈為生而能知夫力少而得厚以為幸又知在上者庇已而思有以報顧其所為之心又趨為善皆可喜也乃為之作記問其寺始造之由及其嵗月皆不能道也
  明因大師塔記
  明因大師道詮姓衛氏并州文水縣民家子生於太平興國辛巳之嵗終於明道癸酉之正月壽五十有三年始為童子辭家人入洛陽妙覺禪院依真行大師恵璿學浮屠法咸平五年始去氏削髮入僧籍後二十四年賜紫衣遂主其衆又四年賜號明因兼領右街敎門事凡為僧五十有一年卒之明年其徒以骨葬城南龍門山下始道詮未死時予過其廬問其年幾何曰五十有二矣問其何許人也曰本太原農家也因與語曰詩唐cq=206風言晉本唐之俗其民被堯之徳也且詩多以儉刺然其勤生以儉嗇朴厚而純固最得古之遺風今能言其土風乎其民俗何若信若詩之所謂乎詩去今餘千歳矣猶若詩之時乎其亦隨世而遷變也曰樹麻而衣陶瓦而食築土而室甘辛苦薄滋味嵗耕日積有餘則窖而藏之率千百年不輒發其勤且儉誠有古之遺風至今而不變也又言為兒時聞長老語晉自春秋為盛國至唐基并以興世為北京及朱氏有中土後唐倚并為雄亦卒以王既而晉祖又以王漢又以王遭時之故相次出三天子劉崇父子又自為國故民熟兵鬭饟軍死戰勞苦幾百年不得息既而聖人出四方次第平一日兵臨城門係繼元以歸并民然後被政教棄兵専農休息勞苦為太平之幸人并平後二嵗我始生幼又依浮圗生不見干戈長不執耒耜衣不麻食不瓦室不土力不穡而休乃并人之又幸者也今老矣且病即死無恨予愛其語朴而詳他日復過其廬莫見也訪之曰死矣為之惻然及其葬其徒有求予誌其始終者因并書其常語予者志嵗月云爾
  揚州龍興十方講院記    王安石
  予少時客逰金陵浮屠慧禮者從予逰予既吏淮南而慧禮得龍興佛舍與其徒日講其師之說嘗出而過焉庳屋數十椽上破而旁穿側出而視後則榛棘出人不見垣端指以語予曰吾将除此而宫之雖然其成也不以私吾後必求時之能行吾道者付之願記以示後之人使不得私焉當是時禮方丐食飲以卒日視其居枵然余特戯曰姑成之吾記無難者後四年來曰昔之所欲為凡百二十楹賴州人蒋氏之力既皆成盍有述焉噫何其能也蓋慧禮者予知之其行謹潔學博而材敏而又卒之以不私宜成此不難也世既言佛能以禍福語傾天下故其隆向之如此非徒然也蓋其學者之材亦多有以動世耳今夫衣冠而學者必曰自孔氏孔氏之道易行也非有苦身窘形離性禁欲若彼之難也而士之行可一鄉才足一官者常少而浮屠之寺廟被四海則彼其所謂材者寧獨禮耶以彼其材由此之道去至難而就甚易宜其能也嗚呼失之此而彼得焉其有以也夫
  漣水軍淳化院經藏記
  道之不一久矣人善其所見以為敎於天下而傳之後世後世學者或狥乎身之所然或誘乎世之所趨或得乎心之所好於是聖人之大體分裂而為八九博聞該見有志之士補苴調胹兾以就完而力不足又無可為之地故終不得蓋有見於無思無為退藏於宻寂然不動者中國之老莊西域之佛也佛既以此為敎於天下而傳後世故為其徒者多寛平不忮質静而無求不忮似仁無求似義當士之夸漫盜奪有已而無物者多於世則超然髙蹈其為有似乎吾之仁義者豈非所謂賢於彼而可與言邪若通之瑞新閩之懷璉皆今之為佛而超然吾所謂賢而與之逰者也此二人者既以其所學自脱於世之滛濁而又皆有聦明辯智之才故吾樂以其所得者間語焉與之逰忘日月之多也漣嘗謂余曰吾徒有善因者得屋於漣水之城中而得吾所謂經者五千四十八巻於京師歸市匭而藏諸屋将求能文者為之書其經藏者之歳時而以子之愛我也故使其徒來屬能為我强記之乎善因者蓋嘗為屋於漣水之城中而因瑞新以求予記其嵗時予辭而不許者也於是問其藏經之日某年月日也夫以二人者與余㳺而善因屬我之勤豈有他哉其不可以終辭乃為之書而并告之所以書之意使鑱諸石
  彭州圓覺禪院記      蘓 軾
  人之居乎此也其必有樂乎此也居斯樂不樂不居也居而不樂不樂而不去為自欺且為欺天蓋君子恥食其食而無其功恥服其服而不知其事故居而不樂吾有吐食脱服以逃天下之譏而已耳天之畀我以形而使我以心馭也今日欲適秦明日欲適越天下誰我禦故居而不樂不樂而不去是其心且不能馭其形而況能以馭他人哉自唐以來天下士大夫爭以排釋老為言故其徒之欲求知於吾士大夫之間者往往自叛其師以求容於吾而吾士大夫亦喜其來而接之以禮靈師文暢之徒飲酒食肉以自絶於其敎嗚呼親爾父子復爾室家而後吾許爾以叛爾師父子之不親室家之不復而師之叛是不可以一日立于天下傳曰人臣無外交故季布之忠於楚也雖不如蕭韓之先覺而比丁公之貳則有愈予在京師彭州僧保聰來求識予甚勤及至蜀聞其自京師歸布衣蔬食以為其徒先凡若干年而所居圓覺院大治一日為予道其先師平潤事與其院之所以得名者請予為記予嘉聰之不以叛其師之學也故為之記曰彭州龍興院僧平潤講圓覺經有奇因以名院院始弊不葺潤之來始得隙地以作堂宇凡更二僧而至于保聰聰又合其鄰之僧屋若干於其院以成是為記
  分寧縣雲峰院記      曾 鞏
  分寧人勤生而嗇施薄義而喜爭其土俗然也自府來抵其縣五百里在山谷窮處其人修農桑之務率數口之家留一人守舎行饁其外盡在田田髙下磽腴隨所宜雜殖五穀無廢壤女婦蠶杼無懈人茶鹽蜜紙竹箭材葦之貨無有纎鉅治咸盡其身力其勤如此富者兼田千畆廪實藏錢至累嵗不發然視捐一錢可以易死寧死無所捐其於施何如也其間利害不能以稊米父子兄弟夫婦相去若奕碁然於其親固然於義厚薄可知也長少族坐里閭相講語以律法意嚮小戾則相告訐結黨詐張事闗節以動視聽甚者畫刻金木為章印摹文書以給吏立縣庭下變偽一日百千出故雖笞朴徒死交迹不以屬心其喜爭訟豈比他州縣哉民雖勤而習如是漸涵入骨髓故賢令長佐吏比肩常病其未易治敎使移也雲峰院在縣極西界無籍圖不知自何時立景徳三年邑僧道常治其院而侈之門闥靚深殿寢言言棲客之廬齋庖庫庾序列兩旁浮圖所用鐃鼔魚螺鍾磬之編百器備完吾聞道常氣質偉然雖索其學其歸未能當於義然治生事不廢其勤亦稱其土俗至有餘輒斥散之不為黍累計惜樂淡泊無累則又若能獨勝世嗇施喜爭之心可言也或曰使其人不汨溺其所學其歸一當於義則傑然眎邑人者必道常矣予未敢必也慶厯三年九月與其徒謀曰吾排蓬藋治是院不自意成就如此今老矣恐泯泯無聲畀來人相與圖文字買石刻之使永永與是院俱傳何不可也咸曰然推其徒子思來請記遂來予不譲為申其可言者寵嘉之使刻示邑人其有激也二十八日南豐曾鞏記
  菜園院佛殿記
  慶厯八年四月撫州菜園僧可栖得州之人髙慶王明饒傑相與率民錢為殿其於院成以佛之像置其中而來乞予文以為記初菜園有籍於尚書有地於城南五里而草木生之牛羊踐之求屋室居人焉無有也可栖至則喜曰是天下之廢地也人不爭吾得之以老斯足矣遂以醫取資於人而即其處立寢廬講堂重門齋庖之房栖客之舍而合其徒入而居之獨殿之役最大自度其力不能為乃使慶明傑持簿乞民間有得輒記之微細無不受浸漸積累朞月而用以足役以既自可栖之來居至於此蓋十年矣吾觀佛之徒凡有所興作其人皆用力也勤刻意也専不肯苟成不求速効故善以小致大以難致易而其所為無一不如其一無其字志者豈獨其說足以動人哉其中亦有智然也若可栖之披攘經營攟摭纎悉忘十年之久以及其志之成其所以自致者豈不近是哉噫佛之法固方重於天下而其學者又善殖之如此至於一無至於字世儒習聖人之道既自以為至矣及其任天下之事則未嘗有勤行之意堅持之操少長相與語曰苟一時之利耳安能必世百年為敎化之漸而待遲久之功哉相薫以此故歴千餘載雖有賢者作未可以得志於其間也由是觀之反不及佛之學者逺矣則彼之所以盛不由此之所自守者衰歟與之記不獨以著其能亦以媿吾道之不行也已
  兠率院記
  古者為治有常道生民有常業若夫祝除髮毛禁棄冠環帶裘不撫耞耒機盎至他器械水土之物其時節經營皆不自踐君臣父子兄弟夫婦皆不為其所當然而曰其法能為人福禍者質之於聖人無有也其始自漢魏傳挾其言者浸淫四出抵今為尤盛百里之縣為其徒者少幾千人多至萬以上宫廬累百十大抵穹墉奥屋文衣精食輿馬之華封君不如也古百里之國封君一人然而力殆不輕得足也今地方百里過封君者累百十飛奇鈎貨以病民民往往嚬伸而為塗中瘠者以此治敎信讓奚而得行也而天下若是者葢幾宫幾人乎有司常錮百貨之利細若蓬一作蓮芒一無所漏失僕僕然其勞也而至於浮圖人雖費如此皆置不問反傾府空蔵而棄與之豈不識其非古之制邪抑識不可然且固存之耶愚不能釋也分寧縣郭内外名為宫者百八十餘所兠率院在治之西八十里其徒尤相率悉乃以侈之者也其構興端原有邑人黄庠所為記其後院主僧某又治其故而大之殿舍中嚴齊宫宿廬庖湢之房布列兩序廐圉囷倉以固以宻資所以奉養之物無一而外求疏其事而來請記者其徒省懷也噫子之四方人奔走附集者衎衎一作衍施施未有止也予無力以拒之者獨介然者心而掇其尤切者為是說以與之其使子之徒知己之享利也多而人蒙病已甚且以告有司而諗其終何如焉
  景徳寺修殿造彌陀閣記   李 覯
  儒失其守敎化墜於地凡所以修身正心養生送死舉無其柄天下之人若饑渇之於飲食苟得而已當是時也釋之徒以其道鼓行之焉往而不利無思無為之義晦而心法勝積善積惡之誡泯而因緣作空假中則道器之云戒定慧則明誠之別至於虞祔練祥春秋祭祀之儀不競則七日三年地獄刼化之辯亦隨而進蕃衍光大繄此之由故嗣迦業者師子逹磨流為東山牛頭傳龍樹者恵文恵思熾于天台灌頂一家之學並用于世若夫律戒之盛凡出家者當由此塗按白居易撫州景雲寺律和尚碑文如來十弟子中優波離善持律波離滅南岳大師得之南岳滅景雲大師得之師南城之初𨽻景雲寺徙洪州龍興終廬山東林度娑婆男女萬五千人姜相國公輔顏太師真卿本道廉使楊憑韋丹皆與友善樂天之敘如此南城於宋為建昌軍景雲為景徳寺律和尚之迹已無見土木之堅久者唯殿與門殿之制不糜而其材良乃今所無基髙而旁贏入風雨者四面如一将恐腐折後難為功寺僧義明乃營屋若干柱以翼之且作彌陀閣于其前右兼壯與麗為永永計先共謀者文憲宗正既而憲往他院正亦遂輟克有終者唯明殿之材集于衆閣成於孀何氏始卒凡八年明講經論頗憙事以雅於予來乞文因論釋之所由興亦使其徒知此寺昔常有僧為律戒師於江之南度人以萬數當世賢者與之㳺以為寺之榮而有所慕焉
  宸奎閣碑         蘓 軾
  皇祐中有詔廬山僧懷璉住京師十方淨因禪院召對化成殿問佛法大意奏對稱㫖賜號大覺禪師是時北方之為佛者皆留於名相囿於因果以故士之聰明超軼者皆鄙其言詆為蠻夷下俚之說璉獨指其玅與孔老合者其言文而真其行峻而通故一時士大夫喜從之㳺遇休沐日璉未盥潄而户外之屨滿矣仁宗皇帝以天縱之能不由師傅自然得道與璉問荅親書頌詩以賜之凡十有七篇至和中上書乞歸老山中上曰山即如如體也将安歸乎不許治平中再乞堅甚英宗皇帝留之不可賜詔許自便璉既渡江少留于金山西湖遂歸老于四明阿育王山廣利寺四明之人相與出力建大閣蔵所賜頌詩榜之曰宸奎時京師始建寶文閣詔取其副本藏焉且命歳度僧一人璉歸山二十有三年年八十有三臣出守杭州其徒使來告曰宸奎閣未有銘君逮事昭陵而與吾師㳺最舊其可以辭臣謹按古之人君號知佛者必曰漢明梁武其徒葢嘗以藉口而繪其像于壁者漢明以察為明而梁武以弱為仁皆緣名失實去佛逺甚恭惟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未嘗廣度僧尼崇侈寺廟干戈斧鑕未嘗有所私貸而升遐之日天下歸仁焉此所謂得佛心法者古今一人而已璉雖以出世法度人而持律嚴甚上嘗賜以龍腦鉢盂璉對使者焚之曰吾法以壞色衣以瓦鐵食此鉢非法使者歸奏上嘉歎久之銘曰
  巍巍仁皇體合自然神耀得道非有師傳維道人璉逍遥自在禪律並行不相留礙於穆頌詩我既其文惟佛與佛乃職其真咨爾東南山君海王時節來朝以謹其藏
  中和勝相院記
  佛之道難成言之使人悲酸愁苦其始學之皆入山林踐荆棘虵虺袒裸雪霜或刲割屠鱠燔燒烹煮以肉飼虎豹烏鳥蚊蚋無所不至茹苦含辛更百千萬億年而後成其不能此者猶棄絶骨肉衣麻布食草木之實晝日力作以給薪水糞除莫夜持膏火薰香事其師如生務苦瘠其身自身口意莫不有禁其略十其詳無數終身念之寢食見之如是僅可以稱沙門比邱雖名為不耕而食然其勞苦卑辱則過於農工逺矣計其利害非僥倖小民之所樂今何其棄家毁服壞毛髮者之多也意亦有所便歟寒耕暑耘官又召而役作之凡民之所患苦者我皆免焉吾師之所謂戒者為愚夫未達者設也若我何用是為剟其患専取其利不如是而已又愛其名治其荒唐之說攝衣升坐問荅自若謂之長老吾嘗究其語矣大抵務為不可知設械以應敵匿形以備敗窘則推墮滉漾中不可捕捉如是而已矣吾逰四方見輒反覆折困之度其所從遁而逆閉其塗往往面頸赧赤然業已為是道勢不得以惡聲相反則笑曰是外道魔人也吾之於僧慢侮不信如此今寶月大師惟簡乃以其所居院之本末求吾文為記豈不謬哉然吾昔者始逰成都見文雅大師雅度器宇落落可愛渾厚人也能言唐末五代事傳記所不載者因是與之逰甚熟惟簡則其同門友也其為人精敏過人事佛齊衆謹嚴如官府二僧皆吾之所愛而此院又有唐僖宗皇帝像及其從官文武七十五人其奔走失國與其所以將亡而不遂滅者既足以感慨太息而畫又皆精玅冠世有足稱者故強為記之始居此者京兆人廣寂大師希讓傳六世至度與簡簡姓蘇氏眉山人吾逺宗子也今主是院而度亡矣
  大悲閣記
  羊豕以為羞五味以為和秫稻以為酒麴蘖以作之天下之所同也其材同其水火之齊均其寒煖燥濕之候一也而二人為之則美惡不齊豈其所以美者不可以數取歟然古之為方者未嘗遺數也能者即數以得玅不能者循數以得其略其出一也有能有不能而精粗見焉又見其二也其求精於數外而棄迹以逐妙曰我知酒肉之所以美也而略其分齊捨其度數以為不在是也而一以意造則其不為人之所嘔棄者寡矣今吾學者之病亦然天文地理音樂律厯宫廟服器冠昏喪紀之法春秋之所去取禮之所可刑之所禁歴代之所以廢興與其人之賢不肖此學者之所宜盡力也日是皆不足學學其不傳於書而載於口者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古之學者其所亡與其所能皆可以一二數而易見也如今世之學其所亡者果何物而所能者果何事歟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由是觀之廢學而徒思者孔子之所禁而今世之所上也豈惟吾學者至於為佛者亦然齋戒持律講誦其書而崇餙塔廟此佛之所以日夜敎人者也而其徒或者以為齋戒持律不如無心講誦其書不如無言崇飾塔廟不如無為其中無心其口無言其身無為則飽食而嬉而已是為大以欺佛者也杭州鹽官安國寺僧居則自九歳出家十年而得惡疾且死自誓於佛願持律終身且造千手眼觀世音像而誦其名千萬遍病已而力不給則縮衣節口三十餘年銖積寸累以迄于成其髙九仞為大屋四重以居之而求文以為記余嘗以斯語告東南之士矣葢僅有從者獨喜則之勤苦從事於有為篤志守節老而不衰異夫為大以欺佛者故為記之且以風吾黨之士云
  黄州安國寺記
  元豐二年十二月余自吳興守得罪上不忍誅以為黄州團練副使使思過而日新焉其明年二月至黄舍館粗定衣食稍給閉門却掃收召魂魄退伏思念求所以自新之方反觀從來舉意動作皆不中道非獨今之所以得罪者也欲新其一恐失其二觸類而求之有不可勝悔者於是喟然嘆曰道不足以御氣性不足以勝習不鋤其本而耘其末今雖改之後必復作盍歸誠佛僧求一洗之得城南精舍曰安國寺有茂林修竹陂池亭榭間一二日輒往焚香黙坐深自省察則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求罪垢所從生而不可得一念清淨染汙自落表裏翛然無所附麗私竊樂之旦往而暮還者五年於此矣寺僧曰繼連為僧首七年得賜衣又七年當賜號欲謝去其徒與父老相率留之連笑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卒謝去余是以媿其人七年余将有臨汝之行連曰寺未有記具石請記之余不得辭寺立於偽唐保大二年始名護國嘉祐八年賜今名堂宇齋閣連皆易新之嚴麗深穏悅可人意至者忘歸嵗正月男女萬人會庭中飲食作樂且祠瘟神江淮舊俗也
  滁州龍蟠山壽聖寺佛殿記  曾 鞏
  自先王之迹熄佛之敎始行於中土學者得其書而傳之凡數千萬言要其大㫖示人去惡而趨善舍邪而歸正者也後四百餘年有為禪學者來而告之曰彼書所載皆名相文字佛之粗迹爾非道之至也佛之道有出於名相文字可一言而盡者曰禪其説以謂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學者以心傳心不必外求其操術甚約其收功甚速非若他學之有次第階級也於是禪學始興趨之者如水走下支分脉引至于本朝而其流寖盛予嘗求其說矣蓋非出於人心不能使人趨之若是其衆傳之若是其久也何以知其然哉夫心大矣天地萬物無不具於性中而心者性之地也巨無不周細無不入增不為贅減不為虧黙爾而自運寂然而善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方體不能拘度數不能窮此心之所以為神也道至神則至矣亡以加矣佛之為佛豈外是哉夫人皆有是心而情想汨之利慾昏之故忘已以逐物棄真而取偽卒於流蕩不反者舉世皆是而卓然能盡其材者蓋寡也盡其材者無他去心之蔽復性之本而已所謂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者其不幾於此乎質之吾儒孔子言性不可得而聞孟子則謂盡其心知其性揚雄亦曰人心其神矣乎詩書以來言修身以及國家天下未嘗不以心為本其意亦如是哉惟其所傳出於人心故自漢唐以來有欲闢之而不能屈也道人曇廣傳禪學者也始居滁州龍蟠山之壽聖寺有僧廬而無佛殿廼與其徒歸式元祐希受詔安并力營之八年而成極土木之麗又前為重門後為堂寢以謹啓閉以備賔燕棟宇㽎㽎丹碧相發總其費為錢千萬有奇既事會予來守是邦請予為記予於佛學未能周其文竟其義也姑誦予所聞大略不悖於吾儒者書而予之








  續文章正宗巻十五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十六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叙事祠廟
  襄州榖城縣夫子廟記    歐陽修
  釋尊釋菜祭之略者也古者士之見師以菜為摯故始入學者必釋菜以禮其先師其學官四時之祭乃皆釋奠釋奠有樂無尸而釋菜無樂則其又略也故其禮亡焉而今釋奠幸存然亦無樂又不徧舉於四時獨春秋行事而已記曰釋奠必有合有國故則否謂凡有國各自祭其先聖先師若唐虞之䕫伯夷周之周公魯之孔子其國之無焉者則必合於鄰國而祭之然自孔子没後之學者莫不宗焉故天下皆尊以為先聖而後世無以易學校廢久矣學者莫知所師一有則字又取孔子門人之髙弟曰顔回者而配焉以為先師隋唐之際天下州縣皆立學置學官生員而釋奠之禮遂以著令其後州縣學廢而釋奠之禮吏以其著令故得不廢學廢矣無所從祭則皆廟而祭之荀卿子曰仲尼聖人之不得勢者也然使其得勢則為堯舜矣不幸無時而没特以學者之故享弟子春秋之禮而後之人不推所謂釋奠者徒見官為立祠而州縣莫不祭之則以為夫子之尊由此為盛甚者乃謂生雖不得位而没有所享以為夫子榮謂有德之報雖堯舜莫若何其謬論者歟祭之禮以迎尸酌鬯為盛釋奠薦饌直奠而已故曰祭之略者其事有樂舞授器之禮今又廢則於其略者又不備焉然古之所謂吉凶鄉射賔燕之禮民得而見焉者今皆廢失而州縣幸有社稷釋奠風雨雷師之祭民猶得以識先王之禮器焉其牲酒器幣之數升降俯仰之節吏又多不能習至其臨事舉多不中而色不莊使民無所瞻仰見者怠焉因以為古禮不足復用可勝歎哉一無此四字大宋之興於今八十年天下無事方修禮樂崇一作尊儒術以文太平之功以謂王爵未足以尊夫子又加至聖之號以褒崇之講正其禮下於州縣而吏或不能喻上一有之字意凡有司簿書之所不責者謂之不急非師古好學者莫肯盡心焉榖城令狄君栗為其邑未逾時修文宣王廟易於縣之左大其正位為學舍於其旁藏九經書率其邑之子弟興於學然後一作后考制度一作圖記為爼豆籩篚罇爵簠簋凡若干一作凡百餘事以與其邑人行事一本以大宋之興至謂之不急一段載于此下榖城縣政久廢狄君居之朞月稱治又能遵國典修禮興學急其有司所不責者諰諰然惟恐不及可謂有志之士矣
  伍子胥廟記        王安石
  乘觀子胥出死亡逋竄之中以客寄之一身卒以說呉折不測之楚仇執恥雪名震天下豈不壯哉及其危疑之際能自慷慨不顧萬死畢諫於所事此其志與夫自恕以偷一時之利者異也孔子論古之士大夫若管夷吾臧武仲之屬苟志於善而有補於當世者咸不廢也然則子胥之義又曷可少耶康定二年予過所謂胥山者周行廟庭歎吳二千有餘年事之興壞廢革者不可勝數獨子胥之祠不徙不絶何其盛也豈獨神之事吳之所興蓋亦子胥之節有以動後世而愛尤在吳也後九年樂安蔣公為杭使其州人力而新之余與為銘也烈烈子胥發節窮逋遂為冊臣奮不圖軀諫合謀行隆隆之吳厥廢不遂邑都俄墟以智死昬忠則有餘胥山之顔殿屋渠渠千載之祠如祠之初孰作新之民勸而趨維忠肆懷維孝肆孚我銘祠庭示後不誣
  閬州張侯廟記       曾 鞏
  事常蔽於其智之不周而辨常過於所惑智足以周於事而辨至於不惑則理之微妙皆足以盡之今夫推䇿灼龜審於夢寐其為事至淺世常尊而用之未之有改也坊庸道路馬蠶猫虎之靈其為類至細世常嚴而事之未之有廢也水旱之災日月之變與夫兵師疾癘昆䖝䑕豕之害凡一慝之作世常有祈有報未之有止也金縢之書雲漢之詩其意可謂至而其辭可謂盡矣夫精神之極其叩之無端其測之甚難而尊而信之如此其備者皆聖人之法何也彼有接於物者存乎自然世既不得而無則聖人固不得而廢之亦理之自然也聖人者豈用其聰明哉善因於理之自然而已其智足以周於事而其辨足以不惑則理之微妙皆足以盡之也故古之有為於天下者盡已之智而聽於人盡人之智而聽於神未有能廢其一也書曰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龜筮協從所謂盡已之智而聽於人盡人之智而聽於神也繇是觀之則荀卿之言以謂雩筮救日小人以為神者以疾一作嫉夫世之不盡乎在已者而聽於神其可也謂神之為理者信然則過矣蔽生於其智之不周而過生於其所惑也閬州於蜀為巴西郡蜀車騎將軍領司隷校尉西鄉張侯名飛字益德嘗守是州州之東有張侯之冢至今千有餘年而廟祀不廢每歲大旱禱雨輒應嘉祐中比數歲連熟閬人以謂一作為張侯之賜也乃相與率錢治其廟舍大而新之始侯以智勇為將號萬人敵當蜀之初與魏將張郃相距於此能破郃軍以安此土可謂功施於人矣其殁也又能澤而賜之則其食於閬人不得而廢也豈非宜哉知州事尚書職方員外郎李君獻卿字材叔以書來曰其為我書之材叔好古君子也乃為之書而以余之所聞於古者告之
  七門廟記         劉 攽
  嘉祐二年予為廬州從事始以事至舒城觀所謂七門三㙺者問其居人其溉田幾何對曰凡二萬頃考於圖書實魏楊州刺史劉馥所造自魏至今七百有餘歲云予於是歎美其力後二年校書郎包君廓為縣主簿嘗與予語及之包君謂予曰馥信有功然吾問於耆老而得羮頡侯信焉初漢以龍舒之地封信為列侯信廼為民畎澮舒河以廣溉浸信為始基至馥時廢而復修耳昔先王之典有功及民則祀之若信者抑可謂有功者乎然吾恨史䇿之有遺而吾憐舒人之不忘其思也今我將為侯廟祀之而以馥配子幸為我記之焉予因曰諾頃之包君以書告曰廟謹畢事子曰昔髙帝之起宗昆弟之有材能者賈以征伐顯交以出入傳命謹信為功此二人者裂地為王連城數十代王喜以棄國見省而子濞亦用力戰王吳獨信區區僅得封侯而能勤心於民以興萬世之利其愛惠豈與賈濞相侔哉夫攻城野戰滅國屠邑是二三子之所謂能殺人者也與夫闢地墾土使數十萬之民世世無飢餒之患所謂善養人者於以相譬猶天地之懸絶也然而賈濞以功自名信不見録豈殺人易以快意養人不見形象哉周公之書曰民功曰庸藉使信生當周公之世其受賞非賈濞之所敢望矣雖然彼賈濞之死泯滅無聞久矣而信至今民猶思而記之此所謂得乎丘民而世之寵祿當時則榮殁則已焉者乎夫事有可繼君子繼之不必其肇於已而後為功也若劉刺史起於三國亂亡之餘蒸庶掃地顧獨以農為先事功一立迄今長存雖曰脩舊是可謂功矣予既嘉包君之能狥於民使侯信之美不忘又其建祀合於先王之法於是書之
  伏波將軍廟碑       蘇 軾
  漢有兩伏波皆有功德於嶺南之民前伏波邳離路侯也後伏波新息馬侯也南越自三代不能有秦雖稍通置吏旋復為夷邳離始伐滅其國開九郡然至東漢二女子側貳反嶺南震動六十餘城世祖初平天下民勞厭兵方閉玉闗謝西域況南荒何足以辱王師非新息苦戰則九郡左衽至今矣由此論之兩伏波廟食於嶺南者均也古今之傳莫能定于一自徐聞渡海適朱崖南望連山若有若無杳杳一髮耳艤舟將濟眩栗喪魄海上有伏波祠元豐中詔封忠顯王凡濟海者必卜焉曰某日可濟乎必吉而後敢濟使人信之如度量衡石必不吾欺者嗚呼非盛德其孰能然自漢以來朱崖儋耳或置或否揚雄有言朱崖之棄捐之之力也否則介鱗易我衣裳此言施於當時可也自漢末至五代中原避亂之人多家於此今衣冠禮樂蓋斑斑然矣其可復言棄乎四州之人以徐聞為咽喉南北之濟者以伏波為指南事神其敢不恭軾以罪謫儋耳三年今乃獲還海北徃返皆順風無以答神貺者乃碑而銘之銘曰至嶮莫測海與風至幽不仁此魚龍至信可恃漢兩公寄命一葉萬仞中自此而南洗汝胷撫循民夷必清通自此而北端汝躬屈信窮達常正忠生為人英没愈雄神雖無言意我同
  潮州韓文公廟碑
  匹夫而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地之化闗盛衰之運其生也有自來其逝也有所為矣故申呂自嶽降而傅說為列星古今所傳不可誣也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是氣也寓於尋常之中而塞乎天地之間卒然遇之則王公失其貴晉楚失其富良平失其智賁育失其勇儀秦失其辯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隨死而亡者矣故在天為星辰在地為河嶽幽則為鬼神而明則復為人此理之常無足怪者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異端並起厯唐貞觀開元之盛輔以房杜姚宋而不能救獨韓文公起布衣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歸於正蓋三百年於此矣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忠犯人主之怒而勇奪三軍之帥豈非參天地闗盛衰浩然而獨存者乎蓋嘗論天人之辨以謂人無所不至惟天不容偽智可以欺王公不可以欺豚魚力可以得天下不可以得匹夫匹婦之心故公之精誠能開衡山之雲而不能回憲宗之惑能馴鰐魚之暴而不能彌皇甫鎛李逢吉之謗能信於南海之民廟食百世而不能使其身一日安於朝廷之上蓋其所能者天也其所不能者人也始潮人未知學公命進士趙德為之師自是潮之士皆篤於文行延及齊民至于今號稱易治信乎孔子之言君子學道則愛人而小人學道則易使也潮人之事公也飲食必祭水旱疾疫凡有求必禱焉而廟在刺史公堂之後民以出入為艱前守欲請諸朝作新廟不果元祐五年朝散郎王君滌來守是邦凡所以養士治民者一以公為師民既恱服則出令曰願新公廟者聽民讙趨之卜地於州城之南七里朞年而廟成或曰公去國萬里而謫于潮不能一歲而歸没而有知其不眷戀于潮審矣軾曰不然公之神在天下者如水之在地中無所往而不在也而潮人獨信之深思之至焄蒿悽愴若或見之譬如鑿井得泉而曰水專在是豈理也哉元豐七年詔封公昌黎伯故榜曰昌黎伯韓文公之廟潮人請書其事于石因作詩以遺之使歌以祀公其詞曰
  公昔騎龍白雲鄉手抉雲漢分天章天孫為織雲錦裳飄然乘風來帝旁下與濁世掃粃糠西遊咸池略扶桑草木衣被昭回光追逐李杜參翺翔汗流籍湜走且僵滅没倒景不可望作書詆佛譏君王要觀南海窺衡湘厯舜九疑弔英皇祝融先驅海若藏約束鮫鰐如驅羊鈞天無人帝悲傷謳吟下招遣巫陽犦牲雞卜羞我觴於粲茘丹與蕉黄公不少留我涕滂翩然被髮下大荒
  峻靈王廟碑
  古者王室及大諸侯國皆有寶周有琬琰大玉魯有夏后氏之璜皆所以守其社稷鎮撫其人民也唐代宗之世有比丘尼若夢慌忽見土帝者得八寶以獻諸朝且傳帝命曰中原兵久不解腥聞于天故以此寶鎮之則改元寶應以是知天亦分寶以鎮世也自徐聞渡海厯瓊至儋又西至昌化縣西北二十里有山秀峙海上石峰巉然若巨人冠㡌西南向而坐者俚人謂其山胳膊而偽漢之世封山神為鎮海廣德王五代之末南夷有知望氣者曰是山有寶氣上達于天艤舟其下斵山發石以求之夜半大風浪駕其舟空中碎之石峯之下夷皆溺死儋之父老猶有及見敗舟山上者今猶有矴石存焉耳天地之寶非人所得睥睨者張華使其客雷煥發酆城獄取寶劍佩之華終以忠遇禍坐此也夫今此山之上上帝賜寶以奠南極而貪冐無知之夷欲以力取而已有之其誅死宜哉皇宋元豐五年七月詔封山神為峻靈王用部使者承議郎彭次雲之請紹聖四年七月瓊州别駕蘓軾以罪譴于儋至元符三年五月有詔徙亷州自念謫居海南三歲飲鹹食腥陵暴𩗗霧而得還者山川之神實相之再拜稽首西嚮而辭焉且書其事碑而銘之山有石池産紫鱗魚民莫敢犯石峰之側多茘支黄柑得就食持去則有風雹之變其銘曰瓊崖千里塊海中民夷錯居古相容方壺蓬萊此别宮峻靈獨立秀且雄為帝守寶甚嚴恭庇廕嘉穀歲屢豐小大逍遙遂鰕龍鶢鶋安栖不避風我浮而西今復東銘碑曄然照無窮
  昭靈侯廟碑
  昭靈侯南陽張公諱路斯隋之初家潁上縣白社村年十六中明經第唐景龍中為宣城令以才能稱夫人石氏生九子自宣城罷歸常釣于焦氏臺之隂一日顧見釣處有宮室樓殿遂入居之自是夜出旦歸歸輒體寒而濕夫人驚問之公曰我龍也蓼人鄭祥逺者亦龍也與我爭此居明日當戰使九子助我領有絳綃者我也青綃者鄭也明日九子以弓矢射青綃者中之怒而去公亦逐之所過為谿谷以達于淮而青綃者投于合淝之西山以死為龍穴山九子皆化為龍而石氏𦵏闗洲公之兄為馬步使者子孫散居潁上其墓皆存焉事見于唐布衣趙耕之文而傳于淮潁間父老之口載于歐陽文忠之集古録云自景龍以來里人世祠之于焦氏臺乾寧中刺史王敬蕘始大其廟有宋乾德中蔡州大旱其刺史司超聞公之靈築祠于蔡既雨翰林學士承㫖陶穀為記其事蓋自淮南至于蔡許陳汝皆奔走奉祠景德中諫議大夫張秉奉詔益新潁上祠宇而熈寧中司封郎中張徽奏乞爵號詔封公昭靈侯石氏柔應夫人廟有穴五往往見變異出雲雨或投器穴中則見于池而近歲有得蛻骨于池者金聲玉質輕重不常今藏廟中元祐六年秋旱甚郡守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蘓軾迎致其骨于西湖之行祠與吏民禱焉其應如響乃益治其廟作碑而銘之銘曰
  維古至人泠然乘風變化往來不私其躬道本於仁仁故能勇有殺有生以仁為終相彼幻身何適不通地行為人天飛為龍惠于有生我則從之淮潁之間篤生張公跨厯隋唐顯于有宋上帝寵之先帝封之昭于一方萬靈宗之哀我潁民處塉而窮地傾東南潦水所鍾忽然歸壑千里一空公居其間拯溺弔凶救藥疾癘驅攘螟蟲開闔抑揚孰知其功坎坎擊鼓巫師老農斗酒隻雞四簋其饛度公之居貝闕珠宮揆公之食瓊醴玉饔何以稱之我愧于中公之所饗惟誠與恭誠在愛民無傷農工恭不在外洗濯厥胷以此事神神聽則聰敢有不然上帝之恫
  東嶽廟碑奉勑撰       曾 肇
  宋興百三十有八年海内乂安符瑞畢至哲宗皇帝推功神明報禮上下既作齊宮于南北郊以追述神考親祠天地之志廼謂山川之神五嶽最巨而岱為其宗面命守臣徃視廟貌撤而新之詔京東路轉運司給其工費以轉運使若判官一員䕶作先是魯人相率出財為正殿重門頗極壯麗而它殿若門若廊制度庳隘不足以稱雖有囿游而無亭觀以待神御廼因舊益新南為臺門一曰太嶽為掖門二曰鍚符錫羨直太嶽為重門二曰鎮安靈貺東西北為門各一曰青陽素景魯詹中為殿三曰嘉寧蕃社儲祐旁為殿堂二十有三為碑樓四後為殿亭五以臨池籞殿曰神遊飛觀列峙修廊周施總為屋七百九十有三區繚以崇墉表以雙闕積工五十四萬有奇用錢六千八百萬有竒改作於紹聖四年六月至今皇帝即位之明年實建中靖國元年十月告成前詔翰林學士臣某為之記臣某皇恐奉詔既書其本末廼拜手稽首而言曰自昔帝王受命告代必於泰山功成道洽符出刻石紀號昭姓考瑞必於泰山歲時廵守㑹諸侯協制度秩羣神必自泰山始其著于詩書載在史官雜見於傳記豈獨髙明俶詭瑰傑秀異為天下之竒觀哉蓋其位則東其德則仁其氣則生膚寸之雲澤及萬國功利之博如此固非它山可望而其威靈烜赫以警動禍福於人者亦非衆神所得而儕故雖作鎮一隅而萬乘之君莫不尊禮四方士民雖荒獷悖傲咸知敬畏豈苟然哉本朝自太祖太宗繼詔有司增大神宇真宗朝修飾禮樂懷柔百神而山為効符命出醴泉神芝僊禽前後萬計天子親奉玉檢登封降禪禮成臨拜嶽祠猶以為未足又加天齊王以帝號廟制祠具與次俱升厥後三宗崇奉祗恪不懈益䖍至于斯宮則先皇帝經其始今皇帝發其成土木采章極其輪奐以重神威以壯東夏可謂盛矣雖然祖宗所以綏萬邦和兆民國家所以安富尊榮蕃衍盛大者豈專以神事為哉蓋出於已者盡其宜施於人者致其厚然後接於神者無所不用其極故聲色所鄉號令所加天且不違而况於人乎況於鬼神乎今皇帝仁孝聰明格于上下薄海内外無思不服方且嚴恭寅畏以交神祗卑宮菲食以崇廟祀率是道也行之不已德日新又日新則豈惟草木蟲魚罔不咸若雨暘寒燠各以序至哉將有貫胷跂踵之長不約而咸賔象輿丹甑昭華延喜之珍不求而自至然後増封廣禪以侈先烈駐蹕新宮以答神貺於斯時也則有儒學宗工作為聲詩如吉甫頌周史克頌魯被之絃歌勒之金石昭示萬世與詩書俱傳顧如臣者烏足與此哉若夫今日之事臣職也不敢以淺陋辭謹為銘曰
  巖巖泰山羣嶽之長豈止齊魯四方之望維昔帝王是宗是仰告代勒成百靈咸享圖書所記七十二家增髙廣厚匪以為夸降及秦人矜功變古驅車中途則窘風雨豈伊崇髙人莫敢侮有神司之惟德是輔阿閣石閭維神之居金篋玉䇿維神之符崇朝之雲徧雨天下非神之力孰能為者周商之前視秩上公至于有唐王爵是崇孰帝其號自我真宗維我真宗乘時治平櫜弓束矢奠枕于京雨暘以時百穀用成航浮索引萬國來廷仁獸一角靈芝九莖應圖合諜不可殫名天子曰嘻維天錫予何以報之封禪是圖升中告成幽顯來相回輿廟廷以答神貺備物典冊往崇號諡棟宇衣冠罔非帝制煥乎文章愈久益備成此新宮維今天子百常之觀萬雉之墉黼扆龍章巍然殿中神既安止人斯受祉豈惟一方燕及四海維今天子仁孝儉勤緝熈光明德藝日新荒遐暴驁奔走來臣上帝所怙匪惟爾神俾夀而臧俾昌而熾俾我孫子本支百世延及動植有生咸遂授我神䇿周而復始神亦萬年為宋望祀
  軍山廟碑
  禮山林川谷丘陵能出雲為風雨見怪物皆曰神諸侯在其地則祭之又曰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材用也非此族也不在祀典夫谷卑於川丘陵卑於山苟有益於人皆䝉報禮況夫崇髙廣大拔出其類而能禦菑興利為一鄉一邑之望者其受命天子享有廟食豈非稱哉軍山南豐之望也攷於圖記其髙十有九里餘二百步其上四峯崛起望之蒼然其旁飛瀑一瀉千尺其下龍穴投以鐡石雨輒隨霔其産竹箭材章利及此壤縣固多大山而兹山傑出見於百里之外其勢雄氣秀若蹲羆虎而翔鳯鸞宜其能出雲雨見怪物給民財用以為此邦之望也舊傳吳苪嘗攻南粤駐軍此山其將梅鋗祭焉禮成若有亡綺麾甲之狀彌覆山上因號軍山邦人祀之蓋自兹始唐開元中復見靈跡廼大建祠宇承事益䖍後其廟屢徙今在盱水之陽距縣七里者南唐昇元三年之遺址也闔境祈禳有請輒應厯千餘年而封賁未加民以為歉部使者請于朝久之不報元符三年六月今丞相曽公某時知樞宻院事奏臣南豐人知軍山為舊部使者之言不誣願如其請詔封神為嘉惠侯廟曰靈感軍山廟命書下臨邦人動色相與嘉神之功侈上之賜廼合財力廣其廟而新之廟成丞相屬其弟某為之記蓋南豐南城舊皆臨川屬邑南唐分置建武軍後號建昌國初改也軍在大江極南而南豐又其窮處地廹兩粤然其風氣和平無瘴氛毒厲之虞水土衍沃蜚蝗不至故歲常順成而凶饑之菑少民寡求而易足故椎埋鼓鑄盜敓之姦視諸其鄰有弗為也自唐末喪亂中原五易姓而此邦恬然兵火莫及逮本朝受命休養生息百四十年户口蕃庶室家豐樂雖八聖德澤涵濡覆露亦神之幽贊為福使然揆實正名既見褒寵宜有文字以垂亡窮故為書其本末且綴以詩使邦人春秋歌以祀焉詩曰
  土膏起兮流泉駃兮我徂于田偕婦子兮既耕且藝耘且耔兮一歲之功在勤始兮野無螽螟塘有水兮非神之力其誰使兮我苞盈兮我實成兮揮鎌挃挃風雨聲兮囷藏露積如坻京兮遺秉滯穗富鰥煢兮酒食勸酬銷忿爭兮非神之助歲莫登兮我有室家神所祐兮我有耄倪神所夀兮神之惠我維其舊兮上之報神亦云厚兮釃酒刑牲肴核豐兮吹簫考鼓聲逢逢兮我民薦獻無終窮兮千秋萬歲保斯宮兮
  桐廬嚴先生祠堂記     范仲淹
  先生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龍得聖人之時臣妾億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節髙之既而動星象歸江湖得聖人之清泥塗軒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禮下之在蠱之上九衆方有為而獨不事王侯髙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陽德方亨而能以貴下賤大得民也光武以之蓋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豈能遂先生之髙哉而使貪夫亷懦夫立是有大功於名教也仲淹來守是邦始構堂而奠焉廼復為其後者四家以奉祠事又從而歌曰雲山蒼蒼江水泱泱先生之風山髙水長
  徐孺子祠堂記       曾 鞏
  漢自元興以後政出宦者小人挾其威福相煽為惡中材顧望不知所為漢既失其操柄紀綱大壞然在位公卿大夫多豪傑特起之士相與發憤同心直道正言分别是非白黑不少屈其意至於不容而織羅鉤黨之獄起其執彌堅而其行彌厲志雖不就而忠有餘故及其既没而漢亦以亡當是之時天下聞其風慕其義者人人感慨奮激至於解印綬棄家族骨肉相勉趨死而不避百餘年間擅彊大覬非望者相屬皆逡廵而不敢發漢能以亡為存蓋其力也孺子於時豫章太守陳蕃太尉黄瓊辟皆不就舉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車備禮召皆不至蓋忘已以為人與獨善於隱約其操雖殊其志於仁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節於亂世不以死生動其心異於懷禄之臣逺矣然而不屑去者義在於濟物故也孺子嘗謂郭林宗曰大木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為栖栖不皇寧處此其意亦非自足於丘壑遺世而不顧者也孔子稱顔回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孟子亦稱孔子可以進則進可以止則止乃所願則學孔子而易於君子小人消長進退擇所宜處未嘗不惟其時則見其不可而止此孺子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孺子姓徐名穉孺子其字也豫章南昌人按圖記章水北徑南昌城西厯白社其西有孺子墓又北厯南塘其東為東湖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號孺子臺吳嘉禾中太守徐熈於孺子墓隧種松太守謝景於墓側立碑晉永安中太守夏侯嵩於碑旁立思賢亭世世修治至拓跋魏時謂之聘君亭今亭尚存而湖南小洲世不知其嘗為孺子宅又嘗為臺也余為太守之明年始即其處結茅為堂圖孺子象祠以中牢率州之賔屬拜焉漢至今且千歲富貴堙滅者不可稱數孺子行出閭巷獨稱思至今則世之欲以智力取勝者非惑歟孺子墓失其地而臺幸可考而知祠之所以視邦人之尚德故并采其出處之意為記焉
  撫州顔魯公祠堂記
  贈司徒魯郡顔公諱真卿事唐為太子太師與其從父兄杲卿皆有大節以死至今雖小夫婦人皆知公之為烈也初公以忤楊國忠斥為平原太守知安祿山必反為之備祿山既舉兵公與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後賊之不能直闚潼闗以公與杲卿撓其勢也在肅宗時數正言宰相不恱斥去之又為御史唐旻所搆連輒斥李輔國遷太上皇居西宮公首率百官請問起居又輒斥代宗時與元載爭論是非載欲有所壅蔽公極論之又輒斥楊炎盧杞既相德宗益惡公所為連斥之猶不滿意李希烈陷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希烈初慚其言後卒縊公以死是時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寶之際久不見兵祿山既反天下莫不震動公獨以區區平原遂折其鋒四方聞之爭奮而起唐卒以振者公為之倡也當公之開土門同日歸公者十七郡得兵二十餘萬繇此觀之苟順且誠天下從之矣自此至公殁垂三十年小人繼續任政天下日入於弊大盜繼起天子輒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觀望能居其間一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於再三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蓋未有也若至於起且仆以至於七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則天下一人而已若公是也公之學問文章徃徃雜於神僊浮圖之說不皆合於理及其奮然自立能至於此者蓋天性然也故公之能處其死不足以觀公之大何則及至於勢窮義有不得不死雖中人可勉焉況公之自信也歟惟厯忤大姦顛跌撼頓至於七八而始終不以死生禍福為秋毫顧慮非篤於道者不能如此此足以觀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亂不同而士之去就亦異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時彼各有義夫既自比於古之任者矣乃欲睠顧回隱以市於世其可乎故孔子惡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殺身以成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謂仁者歟今天子至和三年尚書都官郎中知撫州聶君厚載尚書屯田員外郎通判撫州林君慥相與慕公之烈以公之嘗為此邦也遂為堂而祠之既成二君過予之家而告之曰願有述夫公之赫赫不可蓋者固不繫於祠之有無蓋人之嚮徃之不足者非祠則無以致其至也聞其烈足以感人況拜其祠為親炙之者歟今州縣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復議二君獨能追公之節尊而事之以風示當世為法令之所不及是可謂有志者矣
  莊子祠堂記        蘇 軾
  莊子䝉人也嘗為䝉漆園吏没千餘歲而䝉未有祀之者縣令祕書丞王競始作祠堂求文以為記謹按史記莊子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其學無所不闚然要本歸於老子之言故其著書十餘萬言大抵率寓言也作漁父盜蹠胠篋以詆訾孔子之徒以明老子之術此知莊子之粗者余以為莊子蓋助孔子者要不可以為法耳楚公子微服出亡而門者難之其僕操箠而罵曰𨽻也不力門者出之事固有倒行而逆施者以僕為不愛公子則不可以為事公子之法亦不可故莊子之言皆實予而文不予陽擠而隂助之其正言蓋無幾至於詆訾孔子未嘗不微見其意其論天下道術自墨翟禽滑釐彭䝉慎到田駢闗尹老聃之徒以至於其身皆以為一家而孔子不與其尊之也至矣然余嘗疑盜蹠漁父則若真詆孔子者至於讓王說劒皆淺陋不入於道反覆觀之得其寓言之終曰陽子居西逰於秦遇老子老子曰而睢睢而盱盱而誰與居太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陽子居蹵然變容其徃也舍者將迎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舍者避席煬者避竈其反也舍者與之爭席矣去其讓王說劒漁父盜蹠四篇以合於列禦冦之篇曰列禦冦之齊中道而反曰吾驚焉吾食於十漿而五漿先餽然後悟而笑曰是固一章也莊子之言未終而昧者勦之以入其言余不可以不辨凡分章名篇皆出於世俗非莊子本意
  黄州師中庵記       蘇 轍
  師中姓任氏諱伋世家眉山吾先君子之友人也故予知其為人嘗通守齊安去而其人思之不忘故齊安之人知其為吏師中平生好讀書通逹大義而不治章句性任俠喜事故其為吏通而不流猛而不暴所至吏民畏而安之不能欺也始為新息令知其民之愛之買田而居新息之人亦曰此吾故君也相與事之不替及來齊安常游於定惠院既去郡人名其亭曰任公其後余兄子瞻以譴遷齊安人知其與師中善也復於任公亭之西為師中庵曰師中必來訪予將館於是明年三月師中没於遂州郡人聞之相與哭於定惠者凡百餘人飯僧於亭而祭師中於庵蓋師中之去於是十餘年矣夫吏之於民有取而無予有罰而無恩去而民忘之不知所怨蓋已為善吏矣而師中獨能使民思之於十年之後哭之皆失聲此豈徒然者哉朱仲卿為桐鄉嗇夫有德於其民死而告其子必葬我桐鄉後世子孫奉嘗我不如桐鄉民既而桐鄉祠之不絶今師中生而家於新息没而齊安之人為亭與庵以待之使死而有知師中其將徃來於新息齊安之間乎余不得而知也
  司馬温公祠堂記      張 耒
  元祐元年九月甲子丞相司馬公薨朝廷議所以追崇之於是進爵為公而國于温惟司馬氏系出晉安平獻王孚而獻王河内温人也故推本其故家而封之五年奉議郎王仲孺為温令告其邑人曰惟司馬公道德功烈著於朝廷施及生民者自匹夫匹婦與夫荒外戎狄悍夫姦民心革誠服左右兩宮格于太平是其功德宜配社稷天下祀之而温者國也顧不能祠而可乎於是度地作堂畫公像而禮祠焉告于譙郡張耒使記之耒為之言曰盛德之不作于世久矣古之所謂盛德者不施而民服無事而民信未嘗動顔色見詞氣而天下從之若子弟之慕父兄故其為功也不勞而物莫之能禦三代之士聖賢不作而士之能有所立于世者亦多矣然皆費心殫力招天下而從之以其智勝之而後能有成是何也德不足而取辦于其才故也故其所建立勞苦而淺陋夫豈不欲為盛德之事哉蓋其所積者有不足故也子産君子也猶曰唯有德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夫子産豈欲為猛哉以謂德之效實難懼夫好髙之難成也是以甘心于其次以求夫無失嗚呼德者子産之所難而況其下者乎故自秦漢而後更千有餘歲而盛德之士不作蓋無足怪惟司馬公事君而君敬之未嘗求民而民與之非其類者有不合而無不信受其罰者有不恱而無敢謗其自洛入覲也郡邑田里至于京師觀者千萬環聚嗟嘆至于泣下嗟乎此可以言語術智得之哉故其相天下也因物之所利而與之因人之所厭而更之從容指麾内外響應而天下無事矣蓋自秦漢以來至公而盛德之效始見于世可謂盛矣嗚呼當大事處大疑勇者招敵智者召謀惟有德而後萬物服則夫二聖之所以用公其可知也夫某辱㳺公之門而喜王君之好德使以其說書于堂而刻之
  羅君生祠堂記       秦 觀
  羅君之為江都以誠心為主恥言鈎距惠文之事凡民有訟曲直徑決於前不以屬吏詿誤若小過輒誨諭遣去視鰥寡孤獨之有失其所者如已致焉黎明視事入夜猶不已或譏其太勞君曰與其委成於吏民有不盡之情孰若勞人之耳目哉居數月政化大行民知其長者不忍欺紿之訟者益少君乃出行諸郊所過召其耆老問以疾苦及所願欲而不得者為罷行之始復大石湖改名元豐廣袤數百歩溉田千有餘頃是歳大穰畝收皆倍於是逺近自陳願復陂塘溝渠之利者相屬君一切聽許親至其地與之經始築大堤以却潮之患疏潦水而注諸江凡水利之興復者五十有五溉田六千頃而桑之以課種者亦八十五萬有竒徙其治於東南爽塏之地為屋數百楹以其贏材新驛堠亭館之在境者又頗出私錢營致藥劑以給疾病之民所瘉至不可勝計歲或乾溢有禱羣祠雨暘輒應如響世益為神其享之歲滿代去其民思之不日乃聚而謀曰我民之德羅君至矣顧無以自效聞古有召伯者善治民民追思之至不忍伐其所憇之棠又有謝公者亦其流也嘗於斯城北築埭後人因名其埭曰召埭今埭實在江都之北境盍即其地堂畫羅君之像而祠之以慰吾民且曰使羅君之名與召謝共傳而不朽不亦可乎衆曰善於是即召伯之東法華佛寺置生祠焉羅君名適字正之台州寧海人學術有本末通於世務風節凜然國士也嘗再被召見皆以不合罷歸其蒞官行已所可書者甚有書在江都者以為生祠記云
  王彦章畫像記       歐陽修
  太師王公諱彦章字子明鄆州夀張人也事梁為宣義軍節度使以身死國葬於鄭州之管城晉天福二年始贈太師公在梁以智勇聞梁晉之爭數百戰其為勇將多矣而晉人獨畏彦章自乾化後常與晉戰屢困莊宗於河上及梁末年小人趙巖等用事梁之大臣老將多以讒不見信一作用皆怒而有怠心而梁亦盡失河北事勢已去諸將多懷顧望獨公奮然自必不少屈懈志雖不就卒死以忠公既死而梁亦亡矣悲夫五代終始纔五十年而更十有三君五易國而八姓士之不幸而出乎其時能不汙其身得全其節者鮮矣公本武人不知書其語質平生嘗謂人曰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蓋其義勇忠信出於天性而然予於五代書竊有善善惡惡之志至於公傳未嘗不感憤歎息惜乎舊史殘畧不能備公之事康定元年予以節度判官來此求於滑人得公之孫睿所録家傳頗多於舊史其記德勝之戰尤詳又言敬翔怒末帝不肯用公欲自經於帝前公因用笏畫山川為御史彈而見廢又言公五子其二同公死節此皆舊史無之又云公在滑以讒自歸於京師而史云召之是時梁兵盡屬段凝京師羸兵不滿數千公得保鑾五百人之鄆州以力寡敗於中都而史云將五千以徃者亦皆非也公之攻德勝也初受命於帝前期以三日破敵梁之將相聞者皆竊笑及破南城果三日是時莊宗在魏聞公復用料公必速攻自魏馳馬來救已不及矣莊宗之善料公之善一無此字出竒何其神哉今國家罷兵四十年一旦元昊反敗軍殺將連四五年而攻守之計至今未決予嘗獨持用竒取勝之議而歎邊將屢失其機時人聞予說者或笑以為狂或忽若不聞雖予亦惑不能自信及讀公家傳至於德勝之捷乃知古之名將必出於竒然後能勝然非審於為計者不能出竒竒在速速在果此天下偉男子之所為非拘牽常算之士可到也每讀其傳未嘗不想見其人後二年予復來通判州事歲之正月過俗所謂鐡槍寺者又得公畫像而拜焉歲久磨滅隱隱可見亟命工完理之而不敢有加焉懼失其真也公一有尤字善用槍當時號王鐡槍公死已百年至今俗猶以名其寺童兒牧豎皆知王鐡槍之為良將也一槍之勇同時豈無而公獨不朽者豈其忠義之節使然歟畫已百餘年矣完之復可百年然公之不泯者不繫乎畫之存不存二字一作否也而予尤區區如此者蓋其希慕之至焉耳讀其書尚想乎其人況得拜其像識其面目不忍見其壞也畫既完因書予所得者于後而歸其人使藏之一有焉字
  張益州畫像記       蘇 洵
  至和元年秋蜀人傳言有寇至邊軍夜呼野無居人妖言流聞京師震驚方命擇帥天子曰毋養亂毋助變衆言朋興朕志自定外亂不作變且中起不可以文令又不可以武競惟朕一二大吏孰為能處兹文武之間其命徃撫朕師乃惟曰張公方平其人天子曰然公以親辭不可遂行冬十一月至蜀至之日歸屯軍徹守備使謂郡縣寇來在吾無爾勞苦明年正月朔旦蜀人相慶如他日遂以無事又明年相告留公像于淨衆寺公不能禁眉陽蘇洵言於衆曰未亂易治也既亂易治也有亂之萌無亂之形是謂將亂將亂難治不可以有亂急亦不可以無亂弛是惟元年之秋如器之欹未墜於地惟爾張公安坐於其旁顔色不變徐起而正之既正油然而退無矜容為天子牧小民不倦惟爾張公爾繄以生惟爾父母且公嘗為我言民無常性惟上所待人皆曰蜀人多變於是待之以待盜賊之意而繩之以繩盜賊之法重足屏息之民而以碪斧令於是民始忍以其父母妻子之所仰賴之身而棄之於盜賊故每每大亂夫約之以禮驅之以法惟蜀人為易至於急之而生變雖齊魯亦然吾以齊魯待蜀人而蜀人亦自以齊魯之人待其身若夫肆意於法律之外以威刼齊民吾不忍為也嗚呼愛蜀人之深待蜀人之厚自公而前吾未始見也皆再拜稽首曰然蘇洵又曰公之恩在爾心爾死在爾子孫其功業在史官無以像為也且公意不欲如何皆曰公則何事於斯雖然於我心有不釋焉今夫平居聞一善必問其人之姓名與其鄉里之所在以至於其長短大小美惡之狀甚者或詰其平生所嗜好以想見其為人而史官亦書之於其傳意使天下之人思之於心則存之於目存之於目故其思之於心也固由此觀之像亦不為無助蘇洵無以詰遂為之記公南京人為人慷慨有大節以度量雄天下天下有大事公可屬系之以詩曰
  天子在祚歲在甲午西人傳言有寇在垣庭有武臣謀夫如雲天子曰嘻命我張公公來自東旗纛舒舒西人聚觀于巷于塗謂公暨暨公來于于公謂西人安爾室家無敢或訛訛言不祥徃即爾常春爾條桑秋爾滌場西人稽首公我父兄公在西囿草木駢騈公宴其僚伐鼓淵淵西人來觀祝公萬年有女娟娟閨闥閑閑有童哇哇亦既能言昔公未來期汝棄捐禾麻芃芃倉庾崇崇嗟我婦子樂此歲豐公在朝廷天子股肱天子曰歸公敢不承作堂嚴嚴有廡有庭公像在中朝服冠纓西人相告無敢逸荒公歸京師公像在堂
  李太白碑隂記       蘇 軾
  李太白狂士也又嘗失節於永王璘此豈濟世之人哉而畢文簡公以王佐期之不亦過乎曰士固有大言而無實虛名不適於用者然不可以此料天下士士以氣為主方髙力士用事公卿大夫爭事之而太白使脫靴殿上固已氣蓋天下矣使之得志必不肯附權倖以取容其肯從君於昏乎夏侯湛贊東方生云開濟明豁包含宏大陵轢卿相嘲哂豪傑籠罩靡前殆籍貴勢出不休顯賤不憂戚戱萬乘若僚友視儔列如草芥雄節邁倫髙氣蓋世可謂拔乎其萃游方之外者也吾於太白亦云太白之從永王璘當由迫脅不然璘之狂肆寢陋雖庸人知其必敗也太白識郭子儀之為人傑而不能知璘之無成此理之必不然者也吾不可以不辨
  越州趙公救菑記      曾 鞏
  熈寧八年夏吳越大旱九月資政殿大學士右諫議大夫知越州趙公前民之未饑為書問屬縣菑所被者幾鄉民能自食者有幾當廩於官者幾人溝防構築可僦民使治之者幾所庫錢倉粟可發者幾何富人可募出粟者幾家僧道士食之羨粟書於籍者其幾具存使各書以對而謹其備州縣吏録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者二萬一千九百餘人以告故事歲廩窮人當給粟三千石而止公歛富人所輸及僧道士食之羨者得粟四萬八千餘石佐其費使自十月朔人受粟日一升㓜小半之憂其衆相蹂也使受粟者男女異日而人受二日之食憂其且流亡也於城市郊野為給粟之所凡五十有七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給計官為不足用也取吏之不在職而寓於境者給其食而任以事不能自食者有是具也能自食者為之告富人無得閉糴又為之出官粟得五萬二千餘石平其價予民為糶粟之所凡十有八使糴者自便如受粟又僦民完城四千一百丈為工三萬八千計其傭與錢又與粟再倍之民取息錢者告富人縱予之而待熟官為貴其償棄男女者使人得收養之明年春大疫為病坊處疾病之無歸者募僧二人屬以視醫藥飲食令無失所時凡死者使在處隨收瘞之法廩窮人盡三月當止是歲盡五月而止事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累其屬有上請者或便宜多輒行公於此時蚤夜憊心力不少懈事細鉅必躬親給病者藥食多出私錢民不幸罹旱疫得免於轉死雖死得無失歛埋皆公力也是時旱疫被吳越民饑饉疾癘死者殆半菑未有鉅於此也天子東向憂勞州縣推布上恩人人盡其力公所拊循民尤以為得其依歸所以經營綏輯先後終始之際委曲纎悉無不備者其施雖在越其仁足以示天下其事雖行於一時其法足以傳後蓋菑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無而能為之備民病而後圖之與夫先事而為計者則有間矣不習而有為與夫素得之者則有間矣余故采於越得公所推行樂為之識其詳豈獨以慰越人之思將使吏之有志於民者不幸而遇歲之菑推公之所已試其科條可不待頃一作須而具則公之澤豈小且近乎公元豐二年以大學士加太子少保致仕家于衢其直道正行在於朝廷豈弟之實在於身者此不著著其荒政可師者以為越州趙公救菑記云














  續文章正宗巻十六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十七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論事諫爭論列指切時病
  上皇帝辨杜韓范富書    歐陽修
  臣聞士不忘身不為忠言不逆耳不為諫故臣不避羣邪切齒之禍敢干一作冐一人難犯之顔惟賴聖明一作慈察臣愚懇四字一作幸加省察臣伏見杜衍韓琦范仲淹富弼等皆是陛下素所親一作委任之臣一旦相繼罷去一作罷黜又作而罷天下之士皆共一作素知其有可用之賢而不聞其有可罷之罪臣雖供職四字一作臣職雖在外事不審一作盡知然臣竊見自古小人讒害忠賢其說一作識不逺欲廣陷良善則不過指為朋黨欲動摇大臣則必須誣以專權其故何也夫去一善人而衆善人尚在則未為小人之利欲盡去之則善人少過難為一一一作一二求瑕惟有指以為朋六字一作惟指以為朋黨則可一時盡逐至如自古一無此二字大臣已被主知二字一作知遇而䝉信任一有者字則難二字一作則不可以他事動摇惟有專權是上二字一作是人主之所惡必須此語一作故須此說方可傾之臣料衍等四人皆蒙陛下聖恩最厚而忽一時逐去十四字一作各無大過而一時盡逐弼與仲淹荷陛下一無此三字委任尤深而忽遭離間臣謂必有小人六字一作必有以朋黨專權之說上惑聖聰者一無此字臣請試辨之四字一作試詳言之昔年仲淹初以忠言讜議一作論聞於中外天下賢士爭相稱慕當時姦臣誣作朋黨猶難辨明自近年一作日陛下擢此數人並在兩府察其臨事可見其不為朋黨也八字一作可以辨也蓋杜一無此字衍為人清慎而謹守規矩仲淹則恢廓自信而不疑琦則純正而質直弼則明敏而果銳四人為性既各不同雖同一作皆歸於盡忠而其所見各異於議事之際故多不相從十字一作故於議事多不相從至如杜衍欲深罪滕宗諒仲淹則力請一作則力爭而寛之仲淹謂契丹必攻河東請急修邊備富弼則一無此料以九事力言契丹必不來又一作至如尹洙亦號仲淹之黨及爭水落一作洛城事韓琦則是尹洙而非劉滬仲淹則是劉滬而非尹洙此數事尤一有為字彰著陛下素所一作已知者此四臣一作人者可謂天下至公四字一作公正之賢也平日閑居則相稱美之不暇及一無此字為國議事則公言廷諍而不一作無私以此而言臣見衍等四人一無此二字真得漢史所謂忠臣一有有字不和之節而小人讒為朋黨可謂誣矣夫夫字一作臣聞有國之權誠非臣下之一作所得專也然一無此字臣竊思仲淹等自入兩府已一作以來不見其專權之迹而但見其善避權也權者二字一作夫權得名位則可行故好一作行權之臣必貪一有名字位自陛下召琦與仲淹於陜西琦等讓至五六陛下亦五六召之一有至如二字富弼三命學士兩命樞宻副使每一命皆再三懇讓讓者愈切陛下用之愈堅皆再至愈堅十五字一作未嘗不懇讓懇讓之者愈切而陛下用之愈堅此天下之人所共知一有但字見其避讓太繁不見其好一作專權貪位也及陛下堅不許辭方敢受命然猶未敢别有所為陛下見其皆未作一作行六字一作欲其作事乃特一無此字開天章召而賜坐受一作授以紙筆使其條事一作列然衆人避讓不敢下筆弼等亦不敢獨有所述因此又煩聖慈特出手詔指定姓名專責弼等二字一作其條列大事而施行二字一作行之弼等遲回又近二字一作近及一月方敢略條數事然一無此字仲淹深一作老練世事必知凡百難猛一作凡事難遽更張故其所陳志在逺大而多若迂緩但欲漸而行之以久冀皆有效弼性雖鋭然亦一無此字不敢自出意見但多一無此字舉祖宗故事請陛下擇而行之自古君臣相得一言道合遇事便行臣方怪弼等蒙陛下如此堅意委任遇事至委任十八字一作遇事而行更無推避弼等䝉陛下堅意委任督責丁寧而猶遲緩自疑作事不果然小人巧譖已一作而曰專權者豈不誣哉至如兩路宣撫聖一作國朝常一作累遣大臣況自中國之威近年不振故元昊叛逆一方而勞困及於天下北敵乘釁違盟而動其書辭侮慢至有貴國二字一作責祖宗之言陛下憤恥雖深但以邊防無備未可與爭屈志一作意買和莫大之辱弼等見中國累年侵凌之患感陛下不次進用之恩故各自請行力思雪國家之前恥八字一作力思雪恥沿一作縁山傍海不憚勤勞欲使武備再脩國威復振臣見弼等用心本欲尊陛下威權以禦四夷未見其侵權而作過也伏惟陛下睿哲聰明有知人之聖臣下能否洞見不遺故於千官百辟之中特一作親選得此數人驟加擢用夫正士在朝羣邪所忌謀臣不用敵國之福也今此數人一旦罷去而使羣邪相賀於一作于内四夷相賀於一作于外此臣所一有以字為陛下惜之一無此字也伏惟陛下聖德仁慈保全忠善退去之際恩禮各優今仲淹四路之任亦不輕矣惟一無此字願陛下拒絶羣謗委任一作信不疑使盡其所為猶有禆補方今西北二地交爭未已正是天與陛下經營之時如弼與琦豈可置之閒處伏望陛下一無此二字早辨讒巧特加圖任則不勝幸甚臣自前歲召入諫院十月之内七受聖恩而致身兩制方一作常思君一作榮寵至深未知報効之所今羣邪爭進讒巧一有而字正士繼去朝廷乃臣忘身報國之秋一作時豈可緘言而避罪敢竭愚瞽惟陛下擇之
  論臺諫言事未䝉聽允書
  臣聞自古有天下者莫不欲為治君而常至於亂莫不欲為明主而常至於昬者其故何哉患於好疑而自用也夫疑心動於中則視聽惑於外視聽惑則忠邪不分而是非錯亂是非錯亂則舉國之外皆可疑盡疑其臣則必自用其所見夫以疑惑錯亂之意而自用則多失一有多字失則其國之忠臣必以理而爭之爭之不切則人主之意難回爭之切則激其君之怒心而堅其自用之意然後君臣爭勝於是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希㫖順意以是為非以非為是惟人主之所欲者從而助之夫為人主者方與其臣爭勝而得順意之人樂其助已而忘其邪佞也乃與之并力以拒忠臣夫為人主者拒忠臣而信邪佞天下無不亂人主無不昬也自古人主之用心非惡忠臣而喜邪佞也非惡治而好亂也非惡明而欲昬也以其好疑自用而與下爭勝也使為人主者豁然去其疑心而回其自用之意則邪佞逺而忠言入忠言入則聰明不惑而萬事得其宜使天下尊為明主萬世仰為治君豈不臣主俱榮而樂哉與其區區自執而與臣下爭勝用心益勞而事益惑者相去逺矣臣聞書載仲虺稱湯之德曰改過不恡又戒湯曰自用則小成湯古之聖人也不能無過而能改過此其所以為聖也以湯之聰明其所為不至於繆戾矣然仲虺猶戒其自用則自古人主惟能改過而不敢自用然後得為治君明主也臣伏見宰臣陳執中自執政以來不叶人望累有過惡招致人言而執中遷延尚玷宰府陛下憂勤恭儉仁愛寛慈堯舜之用心也推陛下之用心天下宜至於治者久矣而紀綱日壞政令日乖國日益貧民日益困流民滿野濫官滿朝其亦何為而致此一作皆由陛下用相不得其人也近年宰相多以過失因言者罷去陛下不悟宰相非其人反疑言事者好逐宰相疑心一生視聽既惑遂成自用之意以謂宰相當由人主自去不可因言者而罷之故宰相雖有大惡顯過而屈意以容之彼雖惶恐自欲求去而屈意以留之雖天災水旱饑民流離死亡道路皆不暇顧而屈意以用之其故非他直欲沮言事者爾言事者何負於陛下哉使陛下上不顧天災下不恤人言以天下之事委一不學無識諂邪狠愎之執中而甘心焉言事者本欲益於陛下而反損聖德者多矣然而言事者之用心本不圖至於此也由陛下好疑自用而自損也今陛下用執中之意益堅言事者攻之愈切陛下方思有以取勝於言事者而邪佞之臣得以因隙而入必有希合陛下之意者將曰執中宰相不可以小事逐不可使小臣動摇甚者則誣言事者欲逐執中而引用他人陛下方患言事者上忤聖聰樂聞斯言之順意不復察其邪佞而信之所以拒言事者益峻用執中益堅夫以萬乘之尊與三數言事小臣角必勝之力萬一聖意必不可回則言事者亦當知難而止矣然天下之人與後世之議者謂陛下拒忠言庇愚相以陛下為何如主也前日御史論梁適罪惡陛下赫怒空臺而逐之而今日御史又復敢論宰相不避雷霆之威不畏權臣之禍此乃至忠之臣也能忘其身而愛陛下者也陛下嫉之惡之拒之絶之執中為相使天下水旱流亡公私困竭而又不學無識憎愛挾情除改差繆取笑中外家私穢惡流聞道路阿意順㫖專事逢君此乃諂上傲下愎戾之臣也陛下愛之重之不忍去之陛下睿智聰明羣臣善惡無不照見不應倒置如此直由言事者太切而激成陛下之疑惑爾執中不知亷恥復出視事此不足論陛下豈忍因執中上累聖德而使忠臣直士巻舌於明時也臣願陛下廓然回心釋去疑慮察言事者之忠知執中之過惡悟用人之非法成湯改過之聖遵仲虺自用之戒盡以御史前後章疏出付外廷議正執中之過惡罷其政事别用賢材以康時務以拯斯民以全聖德則天下幸甚臣以身叨恩遇職在論思意切言狂罪當萬死
  論狄青劄子
  臣聞人臣之能盡忠者不敢避難言之事人主之善馭下者常欲聞難言之言然後下無隱情上無一作不壅聽姦宄不作禍亂不生自古固有伏藏之禍未發之機天下之人皆未知而有一人能獨一作獨能言之人主又能聽而用之則銷患於未萌轉禍而為福者有矣若夫天下之人共知而獨一作獨其人主之不知者此莫大之患也今臣之所言者乃天下之人皆知而惟陛下未知也今士大夫無貴賤相與語于親戚朋友下至庶民無愚智相與語于閭巷道路而獨不以告陛下也其故何哉蓋其事伏而未發言者難於指陳也臣竊一作伏見樞宻使狄青出自行伍號為武勇自用兵陜右已著名聲及捕賊廣西又薄立勞效自其初掌機宻進列大臣當時言事者已為不便今三四年間雖未見其顯過然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推其所因蓋由軍士本是小人面有黥文樂其同類見其進用自言我輩之内出得此人既以為榮遂相恱慕加又青之事藝實過於人比其輩流又粗有見識是以軍士心共服其材能國家從前難得將帥經略招討常用文臣或不知軍情或不閑訓練自青為將領既能自以勇力服人又知訓練之方頗以恩信撫士以臣愚見如青所為尚未得古之名將一二但今之士卒不慣見如此等事便謂須是我同類中人乃能知我軍情而以恩信撫我青之恩信亦豈能徧及於人但小人易為扇誘所謂一犬吠形百犬吠聲遂皆翕然喜共稱說且武臣掌機宻而得軍情不唯於國家不便亦於其身未必不為害然則青之流言軍士所喜亦其不得已而勢使之然也臣謂青不得已而為人所喜亦將不得已而為人所禍者矣為青計者宜自一作自宜退避事權以止浮議而青本武人不知進退近日以來訛言益甚或言其身應圖䜟或言其宅有火光道路傳說以為常談矣而惟陛下猶未聞也且唐之朱泚本非反者倉卒之際為軍士所迫爾大抵小人不能成事而能為患者多矣泚雖自取族滅然為德宗之患亦豈小哉夫小人陷於大惡未必皆其本心所為直由漸積以至蹉跌而時君不能制患於未萌爾故臣敢昧死而言人之所難言者惟願陛下早聞而省察之耳如臣愚見則青一常才未有顯過但為浮議所喧勢不能容爾若如外人衆論則謂青之用心有不可知者此臣之所不能決也但武臣掌機宻而為軍士所喜自於事體不便不計青之用心如何也伏望聖慈深思逺慮戒前世一作後禍亂之迹制於未萌宻訪大臣早決宸斷罷青機務與一外藩以此觀青去就之際心迹如何徐察流言可以臨事制變且二府均勞逸而出入亦是常事若青之忠孝出處如一事權既去流議漸消一作息則其誠節可明可以永保終始夫言未萌之患者常難於必信若俟患之已萌則又言無及矣臣官為學士職號論思聞外議喧沸而事繫安危臣言狂計愚不敢自黙取進止
  論水災疏
  臣伏覩近降詔書以雨水為災許中外臣寮上封言事有以見陛下畏天愛人恐懼修省之意也竊以雨水為患自古有之然未有水入國門大臣犇走渰浸社稷破壞都城者此蓋天地之變也至於王城京邑浩如陂湖衝溺犇逃號呼畫夜人畜死者不知其數其幸而免者屋宇摧塌無以容身縳栰露居上雨下水纍纍老㓜狼籍于天街之中又聞城外墳冢亦被浸注棺槨浮出骸骨漂流此皆聞之可傷見之可憫生者既不安其室死者又不得其藏此亦近世水災未有若斯之甚者此外四方奏報無日不來或云閉塞城門或云衝破市邑或云河口決千百步闊或云水頭髙三四丈餘道路隔絶田苗蕩盡是則大川小水皆出為災逺方近畿無不被害此陛下所以警一作驚懼莫大之變隱惻至仁之心廣為諮詢冀以消復竊以天人之際影響不差未有不召而自至之災亦未有已出而無應之變其變既大則其憂亦深臣愚謂非小小有為可以塞此大異也必當思宗廟社稷之重察安危禍福之機追已徃之闕失防未萌之患害如此等事不過一二而已自古人君必有儲副一作嗣下同所以承宗社之重而不可闕者也陛下臨御三十餘年而儲嗣未立此久闕之典也近聞臣寮多以此事為言大臣亦嘗進議陛下聖意久而未決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體者因以為異事遂生嫌疑之論此不思之甚也且自古帝王有子至二三十人者甚多材髙年長羅列於朝者亦衆然為其君父者莫不皆享無窮之安豈有所嫌而斥其子耶若陛下鄂王豫王皆仕至今則儲宫之建久矣世之庸人偶見陛下久無皇子忽聞此議遂以云云爾且禮曰一有元良萬國以正蓋謂定天下之根本上承宗廟之重亦所以絶臣下之邪謀自古儲嗣所以安人主也若果如庸人嫌疑之論則是常無儲嗣則人主安有儲嗣則人主危此臣所謂不思之甚也臣又見自古帝王建立儲嗣既以承宗廟之重又以為國家美慶之事故每立太子則不敢專享其美必大赦天下凡為人父後者皆被恩澤所以與天下同其慶喜然則非惡事也漢文帝初即位之明年羣臣再三請立太子文帝再三謙讓而後從之當時羣臣不自疑而敢請漢文帝亦不疑其臣有二心者臣主之情通故也五代之主或出武人或出夷狄如後唐明宗尤惡人言太子事羣臣莫敢正言有何澤者嘗上書乞立太子明宗大怒謂其子從榮曰羣臣欲以汝為太子我將歸老於河東由是臣下更不敢言然而一有漢字文帝立太子之後享國長久為漢太宗是則何害其為明主也後唐明宗儲嗣不早定而秦王從榮後以舉兵窺覬陷于大禍後唐遂亂此前世之事也況聞臣寮所請但欲擇宗室為皇子爾未即以為儲貳也伏惟陛下仁聖聰明洞鑒今古必謂此事國家大計當重慎而不可輕發所以遲之耳非惡人言而不欲為也然朝廷大議中外已聞不宜久而不決昨自春首以來陛下服藥于内一無二字大臣早夜不敢歸家飲食醫藥一無十字侍于左右如人子之侍父自古君臣未有若此之親者也下至羣臣士庶婦女嬰孩晝夜禱祈填咽道路發於至誠不可禁止以此見臣民盡忠䝉陛下之德厚愛陛下之意深故為陛下之慮逺也今之所請天下臣民所以為愛君計也陛下何疑而不從乎中外之臣既喜陛下聖躬康復又欲見皇子出入宮中朝夕問安侍膳于左右然後文武羣臣奉表章為陛下賀辭人墨客稱述本朝之盛為陛下歌之頌之豈不美哉伏願一作望陛下出於聖斷擇宗室之賢者依古禮文且以為子未用立為儲副也既可以徐察其賢否亦可以俟皇子之生臣又見樞宻使狄青出自行伍遂掌樞宻始初議者已為不可今三四年間外雖未見過失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且武臣掌國機宻而得軍情豈是國家之利臣前有封奏其說甚詳具述青未是竒材但於今世將率中稍可稱耳雖其心不為惡不幸為軍士所喜深恐因此陷青以禍而為國家生事欲乞且罷青樞務任以一州既以保全青亦為國家消未萌之患蓋縁軍中士卒及閭巷人民以至士大夫間未有不以此事為言者惟陛下未知之爾臣之前奏乞留中而出自聖斷若陛下猶以臣言為疑乞出臣前奏使執政大臣公議此二者當今之急務也凡所謂五行災異之學臣雖不深知然其大意可推而見也五行傳曰簡宗廟則水為災陛下嚴奉祭祀可謂至矣惟未立儲貳易曰主器莫若長子殆此之警戒乎至於水者隂也兵亦隂也武臣亦隂也此推類而易見者天之譴告苟不虛發惟陛下深思而早決庶幾可以消彌災患而轉為福應也臣伏覩一作讀詔書曰悉心以陳無有所諱故臣敢及之若其他時政之失必有羣臣應詔為陛下言者臣言狂計愚惟陛下裁擇
  論賈昌朝除樞宻使劄子
  臣伏見一作覩近降制書除賈昌朝為樞宻使旬日以來中外人情莫不疑懼縉紳公議一作論漸以沸騰蓋縁一作由昌朝稟性回邪執心傾險頗知經術能文一作縁飾姦言好一作善為隂謀以陷害良士小人朋附者衆皆樂為其用前在相位一作政事累害善人所以聞其再來望風恐畏一作畏恐陛下聰明仁聖勤儉憂勞每於用人尤所審慎然而自古毁譽之言未嘗不並進於前而聽察一作納之際人主之所難也臣以謂能知聽察之要則不失之矣何謂其要在先察毁譽之人一作臣若所譽者君子所毁者小人則不害其進用矣若君子非之小人譽之則可知其人不可用矣一作小人譽之君子非之則其人可知其不可用矣今有毅然立於朝危言讜一作正論不阿人主不附權臣其直節忠誠為中外素所稱信者君子也如此等人一無四字皆以昌朝為非矣宦官宫女左右使令之人徃徃小人也如此等人一無四字皆以昌朝為是矣陛下察此則昌朝為人可知矣今陛下之用昌朝與執政大臣謀而用之乎與立朝忠正之士一作臣謀而用之乎與左右近習之臣一作與宦官左右之人謀而用之乎或不謀於臣下斷自聖心而用之乎昨聞昌朝隂結宦豎構造事端謀動大臣以圖進用若陛下與執政大臣謀之則大臣勢在一作自處嫌疑必難啓口若立朝忠正之士則無不以為非矣其稱譽昌朝一作其所稱信以為可用者不過宦官左右之人爾陛下用昌朝為天下而用之乎為左右之人而用之乎臣伏思一作料陛下必不為左右之人而用之也然左右之人謂之近習朝夕出入進見無時其所讒諛能使人主不覺其漸昌朝善結宦官人人喜為稱譽朝一人進一言暮一人進一說無不稱昌朝之善者一作使字陛下視聽漸熟遂簡在于聖心及將用之時則不必與謀一有議字也蓋稱薦有漸久已熟于聖聰三字一作於聽矣是則陛下雖斷自聖心不謀臣下一作於人而用之亦左右之人積漸稱譽之力也陛下常患近歲以來一無二字大臣體輕連為言事者彈擊蓋由用非其人不叶物議而然也今昌朝身為大臣見事不能公論乃結交中貴因内降以起獄一有訟字以此規圖進用竊一作今聞臺諫方欲論列其過惡而忽有此命命字一作差除是以中外疑懼物論喧一作沸騰也今昌朝未來議論一作外議已如此則使其在位一作若使居其位必不免言事者上煩聖聽若不爾則昌朝得遂一作遂得其志傾害善人壞亂朝政一作事體必為國家生事臣愚欲望聖慈一作臣願聖聰抑左右隂薦之言採縉紳公正一作議之論一作說一作速罷昌朝還其舊鎮一作任則天下幸甚臣官為學士職號論思見聖心求治甚勞而一旦用人偶失而外廷物議如此既有見聞合思裨補
  論選皇子疏
  臣聞言天下之難言者不敢冀必然之聽知未必聽而不可不言者所以盡為忠之心況臣遭遇聖明容納諫諍言之未必不聽其可黙而不言臣伏見自去歲以來羣臣多言皇嗣之事臣亦嘗因災異竊有奏陳雖聖度包容不加誅戮而愚誠懇至天聽未回臣實不勝愛君之心日夜區區未嘗忘此思欲再陳狂瞽而未知所以為言今者伏見兖國公主近已出降臣因竊思人之常道莫親於父子之親人之常情亦莫樂於父子之樂雖在聖哲異於凡倫其為天性於理則一陛下嚮雖未有皇嗣而尚有公主之愛上慰聖顔今既出降漸疎左右則陛下萬機之暇處深宮之中誰可與語言誰可承顔色臣愚以謂宜因此時出自聖意於宗室之中選材賢可喜者錄以為皇子使其出入左右問安侍膳亦足以慰恱聖情臣考於書史竊見自古帝王雖曰至尊未嘗獨處也其出而居外也不止百司公見奏事而已必有儒臣學士講論於閒宴又有左右侍從顧問語言其入而居内也不止宦官宮妾在於左右而已其平居燕寢也則有太子問安侍膳於朝夕其優游宴樂也多與宗室子弟懽然相接如家人計其一日之中未嘗一時獨處也今陛下日御前後殿百司奏事者徃徃仰瞻天顔而退其甚幸者得承一二言之德音君臣之情不通上下之意不接其餘在廷之臣儒學侍從之列未聞一人從容親近於左右入而居内則至於問安侍膳亦闕於朝夕是則陛下富有四海之廣躬享萬乘之尊居外則無一人可親居内則無一人得親此臣所以區區而欲言也伏況陛下荷祖宗之業承宗廟社稷之重皇子未降儲位久虛羣臣屢言大議未決臣前所奏陳以謂未必立為儲貳而且養為子既可以徐察其賢否亦可以待皇子之降生於今為之亦其時也臣言狂計愚伏俟斧鉞
  論包拯除三司使上書
  臣聞治天下者在知用人之一作在用人知先後而已用人之法各有所宜軍旅之士先材能朝廷之士先名節軍旅主成功惟恐其不趨賞而爭利其先材能而後名節者亦勢使之然也朝廷主教化風俗之薄厚治道之汙隆在乎用人而教化之於下也不能家至而諄諄諭之故常務尊名節之士以風動天下而聳勵其媮薄夫所謂名節之士者知亷恥修禮讓不利於苟得不牽於苟隨而惟義之所處白刃之威有所不避折枝之易有所不為而惟義之所守其立於朝廷進退舉止皆可以為天下法也其人至難得也至可重也故其一無二字為士者常一作當下同貴名節以自一無此字重其身而君人者亦常全名節以養成善士伏見陛下近除前御史中丞包拯為三司使命下之日中外一作外議喧然以謂朝廷貪拯之材而下為拯惜名節然猶冀拯能執節守義堅讓以避嫌疑而為朝廷惜事體數日之間遽聞拯已受命是可惜也亦可嗟也拯性好剛天姿峭直然素少學問朝廷事體或有不思至如逐其人而代其位雖初無是心然見得不能思義此皆不足怪若乃嫌疑之迹常人皆知可避而拯豈獨不思哉昨聞拯在臺日常自至中書詬責宰相指陳前三司使張方平過失怒宰相不早罷之既而臺中寮屬相繼論列方平由此罷去而以宋祁代之又聞拯亦曾彈奏宋祁過失自其命出臺中寮屬又交章力言而祁亦因此而罷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謂蹊田奪牛豈得無過而整冠納履當避可疑者也如拯材能資望雖别加進用人豈為嫌一作間言其不可為者惟三司使爾非惟自涉嫌疑其於朝廷所損不細臣請原其本末而言之國家自數十年來士君子務以恭謹靜慎為賢及其弊也循黙苟且頽一作媮惰寛弛習成風俗不以為非至於百職不修紀綱廢壞時方無事固未覺其害也一旦强敵犯邊兵出無功而財用空虛公私困弊盜賊並起天下騷然陛下奮然四字一作天子感悟思革其弊進用三數大臣銳意於更張矣於此之時始増置諫官之員以寵用言事之臣俾之舉職由是修紀綱而繩廢壞遂欲分别賢不肖進退材不材而久弊之俗驟見而駭因共指言事者而非之或以謂好訐隂私或以為公相傾陷或謂沽激名譽或謂自圖進取羣言百端幾惑上聽上賴陛下至聖一無二字至明察見諸臣本以一無此字忘身徇國非為已利讒間不入遂荷保全而中外之人久而亦漸為信自是以來二十年間臺諫之選屢得讜言之士中間斥去姦邪屏絶權倖拾遺救失不可勝數是則納諌之善一作臣從古所難自陛下臨御以來實為盛德於朝廷補助之效不為無功今中外習安上下已信纎邪之人凡所舉動每畏言事之臣時政無巨細亦惟言事官是聽原其自始開發言路至於今日之成效豈易致哉可不惜哉夫言人之過似於一無此字下同激訐逐人之位似於傾陷而言事之臣得以自明者惟無所利於其間爾而天下之人所以為信者亦以其無所利焉今拯併逐二臣自居其位使將來姦佞者者字一作之人得以為說而惑亂主聽今後言事者不為人信而無以自明是則聖明一作朝用諫之功一旦由拯而壞夫有所不取之謂亷有所不為之謂恥近臣舉動人所儀法使拯於此時有所不取而不為可以風天下以亷恥之節而拯取其所不宜取為其所不宜為豈惟自薄其身亦所以開誘他時言事之臣傾人以覬得相習而成風此之為患豈謂小哉然拯所恃者惟以本無一作無本心耳夫心者藏於中而人所不見迹者示於外而天下所瞻今拯欲自信其不見之心而外掩天下之迹是猶手探其物口云不欲雖欲自信人誰信之此臣所謂嫌疑之不可不避也況如拯者少有孝行聞於鄉里晚有直節著在朝廷但其學問不深思慮不熟而處之乖當其人亦可惜也伏望陛下别選材臣為三司使而處拯他職置之京師使拯得避嫌疑之迹以解天下之惑而全拯之名節不勝幸甚臣叨塵侍從職號論思昔嘗親見朝廷致諫之初甚難今又復見陛下用諫之效已著實不欲因拯而壞之者為朝廷惜也臣言狂計愚伏俟誅戮
  論臺諫官唐介等宜早牽復劄子
  臣材識庸暗碌碌於衆人中䝉陛下不次拔擢置在樞府其於報效自宜如何而自居職以來已逾半歲凡事闗大體必須衆議之協同其餘日逐進呈皆是有司之常務至於謀猷啓沃蔑爾無聞上辜聖恩下愧清議人雖未責臣豈一作豈敢自安所以夙夜思惟願竭愚慮苟有可採冀裨萬一臣近見諫官唐介臺官范師道等因言陳旭事得罪或與小郡或竄逺方陛下自臨御已來擢用諍臣開廣言路雖言者時有中否而聖慈每賜優容一旦臺諫聯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驚疑臣雖不知臺諫所言是非但見唐介范師道皆久在言職其人立朝各有本末前後一有言事二字補益甚多豈於此時頓然改節故為欺罔上昧聖聰在於人情不宜有此臣竊以謂自古人臣之進諫於其君者有難有易各因其時而已若剛暴猜忌之君不欲自聞其過而樂聞臣下之過人主好察多疑於上大臣側足畏罪於下於此之時諫人主者難而言大臣者易若寛仁恭儉之主動遵禮法自聞其失則從諫如流聞臣下之過則務為優容以保全之而為大臣者外秉國權内有左右之助言事者未及見聽而怨仇已結於其身故於此一有之字時諫人主者易言大臣者難此不可不察也自古人主之聽言也亦有難有易在知其術而已夫忠邪並進於前而公論與私言交入于耳此所以聽之難也若知其人之忠邪辨其言之公私則聽之易也凡言拙而直逆耳違意初聞若可惡者此忠臣之言也言婉而順希㫖合意初聞若可喜者邪臣之言也至於言事之官各舉其職或當朝正色顯言于廷或連章列署共論其事言一出則萬口爭傳衆目共視雖欲為私其勢不可故凡明言于外不畏人知者皆公言也若非其言職又不敢顯言或密奏乞留中或面言乞出自聖斷不欲人知言有主名者蓋其言涉傾邪懼遭彈劾故凡隂有奏一有陳字而畏人知者皆挾私之說也自古人主能以此術知臣下之情則聽言易也伏惟陛下仁聖寛慈躬履勤儉樂聞諫諍容納直言其於大臣尤所優禮常欲保全終始思與臣下愛惜名節尤慎重於進退故臣謂方今言事者規切人主則易欲言大臣則難臣自立朝耳目所記景祐中范仲淹言宰相吕夷簡貶知饒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彦博貶春州别駕至和初吳中復吕景初馬遵言宰相梁適並罷職出外其後趙抃范師道言宰相劉沆亦罷職出外前年韓絳言富弼貶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陳旭得罪自范仲淹貶饒州後至今凡二十年間居臺諫者多矣未聞有規諫人主而得罪者臣故謂方今諫人主則易言大臣則難陛下若推此以察介等所言則可知其用心矣昨所罷黜臺諫五人惟是從二字下作吕一有新進二字入臺未久其他四人出處本末迹狀甚明可以厯數也唐介前因言文彦博逺竄廣西烟瘴之地賴陛下仁恕哀憐移置湖南得存性命范師道趙抃並因言忤劉沆罷臺職守外郡連延數年然後一有來字復今三人者又以言樞臣罷黜然則介不以前蹈必死之地為懼師道與抃不以中滯進用數年為戒遇事必言得罪不悔蓋所謂進退一節終始不變之士也至如王陶者本出孤寒只因韓絳薦舉始得臺官及絳為中丞陶不敢内顧私恩與之爭議絳終得罪夫牽顧私恩人之常情爾斷恩以義非知義之士不能也以此言之陶可謂狥公滅私之臣矣此四人者出處本末之迹如此可以知其為人也就使言雖不中亦其情必無他議者或謂言事之臣好相朋黨動摇大臣以作威勢臣竊以謂不然至於去歲一無十一字韓絳言富弼之時介與師道不與絳為黨乃與諸臺諫共論絳為非然則非相朋黨非欲動摇大臣可明矣臣固謂未可以此疑言事之臣也況介等比者雖為謫官幸䝉陛下寛恩各得為郡未至失所其可惜者斥逐諫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為國家之利而介等盡忠守節未䝉憐察也欲望聖慈特賜召還介等置之朝廷以勸守節敢言之士則天下幸甚
  論修河第一狀
  臣竊見朝廷近因臣寮建議欲塞啇胡開横壠回大河於故道已下三司候今秋興役見令京東計度物料次臣伏以國家興大役動大衆必先順天時量人力謀於其始而審然後必行計其所利者多乃能無悔伏見比年以來興役勤一作動衆勞民費財不精謀慮於厥初輕信利害之偏說舉事之始一作初既已倉皇羣議一摇尋復悔罷臣不敢逺引他事上煩聖聰只如徃年河決商胡是時執政之臣不慎計慮遽謀修塞科配一千八百萬梢芟搔動六路一百有餘州一有軍字官吏催驅急若星火民庶愁苦盈於道塗或物已輸官或人方在路未及興役遽已罷修虛費民財為國歛怨舉事輕脫為害若斯雖既徃之失難追而可鑒之蹤未逺今者又間復有修河之役聚三十萬人之衆開一千餘里之長河計其所用物力數倍徃年當此天災歲旱之時民困國貧之際不量人力不順天時臣知其有大不可者五蓋自去秋以及今春半天下苦旱而京東尤甚河北次之國家常務安靜振恤之猶恐饑民起而為盜何況於此兩路聚大衆興大役此其必不可者一也河北自恩州用兵之後繼以凶年人户流亡十失八九數年以來人稍一作稍稍歸復然死亡之餘所存無一作者幾瘡痍未歛物力未完一作充今又遭此旱歲京東自去冬無雨雪麥不生苗已及莫春粟未布種不惟目下乏食兼亦向去無望而欲於此兩路興三十萬人之役若别路差夫則逺處難為赴役就河便近則此兩路力所不任此其必不可者二也臣伏見徃年河決滑州曽議修塞當時公私事力未如今日貧虛然猶收聚物料誘率民財數年之間方能興役況今國用方乏民力方疲且合商胡塞大決之洪流此自是一大役也鑿横壠開乆廢之故道此又一大役也自横壠至海一千餘里埽岸久已廢壞頓須修緝此又一大役也徃年公私有力之時興一大役尚須數年今併三大役倉卒興為一無為字於災旱一作於旱歲貧虛之際此其必不可者三也就今商胡可塞故道可回猶宜重一作審察天時人力之難為何況商胡未必可塞故道未必可回者哉臣聞鯀障一作湮洪水九年無功禹得洪範五行之書知水趨一作潤下之性乃因水之流䟽決就下而水患乃息然則以大禹之神功不能障塞其流但能因而疏決爾今欲逆水之性障而塞之奪洪河之正流斡以人力而回注此大禹之所不能此其必不可者四也横壠湮塞已二十年商胡決流一作流決又亦數歲故道已塞一作平而難鑿安流已久而難回昨聞朝廷曾遣故樞宻直學士張奎計度功料極大近者再行檢計減得功料全少功料少則所開淺狹淺狹則水勢難回此其必不可者五也臣伏見國家累歲災譴甚多其於京東變異尤大地貴安靜動而有聲巨嵎山摧海水摇蕩如此不止僅乎十年天地警戒必不虛發臣謂變異所起之方尤宜加意防懼今乃欲於凶旱之年聚三十萬之大衆於變異最大之方臣恐地動山摇災禍自此而始一作自茲而發也方今京東赤地千里饑饉之民正苦天災又聞河役將動往往伐桑拆一作毁屋無復生計流亡盜賊之患不可不虞欲望聖慈特降德音速罷其事當此凶一作荒歲務安人心徐詔有司審詳利害縱令河道可復乞候一作俟豐年餘力漸次興為臣實庸愚本無逺見得於外論不敢不言
  論西賊議和利害狀
  臣伏自一作見如定等到京以來竊聞朝議不許賊稱吾祖必欲令其稱臣然後許和此乃國家大計廟堂得策蓋由陛下至聖至明不苟目前之事能慮嚮去之憂斷自宸衷決定大議然數日來風聞頗有無識之人妄陳愚見不思逺患欲急就和臣雖知必不能上惑聖聰然亦慮萬一少生疑沮則必壞已成之計臣職在言責理合辨明伏自西賊請和以來衆議頗有異同多謂朝廷若許賊不稱臣則慮北戎别索中國名分此誠大患然臣猶謂縱使賊肯稱臣則北戎尚有邀功責報之患是臣與不臣皆有後害如不得已則臣而通好猶勝不臣然於後患不免也此有識之士憂國之人所以不願急和者也今若不許通和不過懼賊來冦耳且數年西兵遭賊而敗非是賊能善戰蓋由我自繆謀今如遣范仲淹處置邊防稍不失所一有則字賊之勝負尚未可知以彼驕兵當吾整旅使我因而獲勝則善不可加但得兩不相傷亦已一作足挫賊銳氣縱仲淹不幸小敗亦所失不至如前後之繆謀一作戰是此於通和之後别有大患則所損猶少此善筭之士見逺之人所以知不和害小而不懼未和也臣謂方今不羞屈志急欲就和者其人有五一曰不忠於陛下者欲急和二曰無識之人欲急和三曰姦邪之人欲急和四曰疲兵懦將欲急和五曰陜西之民欲急和自用兵以來居廟堂者勞於斡運在邊鄙者勞於戎事若有避此勤苦苟欲陛下屈節就和而自偷目下安逸他時後患任陛下獨當此臣所謂不忠之臣欲急和者也和而偷安利在目下和後大患伏而未發此臣所謂無識之人欲急和者也自兵興以來陛下憂勤庶政今小人但欲苟和之後寛陛下以太平無事而望聖心怠於庶政一作事因欲進其邪佞惑亂聰明大抵古今人主憂勤小人所不願也此臣所謂姦邪之人欲急和也屢敗之軍不知得人則勝但謂賊來常敗此臣所謂懦將疲兵欲急和也此四者皆不足聽也惟西民困乏意必望和請因宣撫使告以朝廷非不欲和而賊未遜順之意然後深戒有司寛其力役可也其餘一切小人無識之論伏望聖慈絶而不聽使大議不沮而善算有成則社稷之福也












  續文章正宗巻十七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十八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增訂
  論事諫爭論列指切時病
  上皇帝書         蘇 軾
  臣近者不度愚賤輙上封章言買燈亊自知瀆犯天威罪在不赦席藁私室以待斧鉞之誅而側聽逾旬威命不至問之府司則買燈之事尋已停罷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聽之驚喜過望以至感泣何者改過不吝從善如流此堯舜禹湯之所勉强而力行秦漢以來之所絶無而僅有顧此買燈毫髪之失豈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曽不移刻則所謂智出天下而聽於至愚威加四海而屈於匹夫臣今知陛下可與為堯舜可與為湯武可與富民而措刑可與强兵而伏邊敵矣有君如此其忍負之惟當披露腹心捐棄肝腦盡力所至不知其他乃者臣亦知天下之事有大於買燈者矣而獨區區以此為先者蓋未信而諫聖人不與交淺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試論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將有待而後言今陛下果赦而不誅則是既已許之矣許而不言臣則有罪是以願終言之臣之所欲言者三願陛下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而已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勝伏强暴至於人主所恃者誰歟書曰予臨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馭六馬言天下莫危於人主也聚則為君民散則為仇讎聚散之間不容毫釐故天下歸往謂之王人各有心謂之獨夫由此觀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人心之於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燈之有膏如魚之有水如農夫之有田如商賈之有財木無根則槁燈無膏則滅魚無水則死農夫無田則飢商賈無財則貧人主失人心則亡此必然之理不可逭之災也其為可畏從古以然苟非樂禍好亡狂易喪志孰敢肆其胸臆輕犯人心乎昔子産焚載書以弭衆言賂伯石以安巨室以為衆怒難犯專欲難成而孔子亦曰信而後勞其民未信則以為厲已也惟商鞅變法不顧人言雖能驟致富强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義見刑而不見德雖得天下旋踵而亡至於其身亦卒不免負罪出走而諸侯不納車裂以狥而秦人莫哀君臣之間豈願如此宋襄公雖行仁義失衆而亡田常雖不義得衆而强是以君子未論行事之是非先觀衆心之向背謝安之用諸桓未必是而衆之所樂則國以乂安庾亮之召蘇峻未必非而勢有不可則反為危辱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衆而不安剛果自用而不危者也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悅矣中外之人無賢不肖皆言祖宗以來治財用者不過三司使副判官經今百年未嘗闕事今者無故又創一司號曰制置三司條例司六七少年日夜講求於内使者四十餘輩分行營幹於外造端宏大民實驚疑創法新竒吏皆惶惑賢者則求其說而不可得未免於憂小人則以意而度朝廷遂以為謗謂陛下以萬乘之主而言利謂執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財商賈不行物價騰踴近自淮甸逺及川蜀喧傳萬口論說百端或言京師正店議置監官䕫路深山當行酒禁拘收僧尼常住減尅兵吏廩禄如此等類不可勝言而甚者至以為欲復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顧陛下與二三大臣亦聞其語矣然而莫之顧者徒曰我無其事又無其意何恤於人言夫人言雖未必皆然而疑似則有以致謗人必貪財也而後人疑其盜人必好色也而後人疑其滛何者未置此司則無此謗豈去歳之人皆忠厚而今歳之士皆虚浮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又曰必也正名乎今陛下操其器而諱其事有其名而辭其意雖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購人人必不信謗亦不止夫制置三司條例司求利之名也六七少年與使者四十餘輩求利之器也驅鷹犬而赴林藪語人曰我非獵也不如放鷹犬而獸自馴操網罟而入江海語人曰我非漁也不如捐網罟而人自信故臣以為消讒慝而召和氣復人心而安國本則莫若罷制置三司條例司夫陛下之所以創此司者不過以興利除害也使罷之而利不興害不除則勿罷罷之而天下悅人心安興利除害無所不可則何苦而不罷陛下欲去積𡚁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議而後行事若不由中書則是亂世之法聖君賢相夫豈其然必若立法不免由中書熟議不免使宰相此司之設無乃冗長而無名智者所圖貴於無迹漢之文景紀無可書之事唐之房杜傳無可載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與文景言賢者與房杜蓋事已立而迹不見功已成而人不知故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豈惟用兵事莫不然今所圖者萬分未獲其一也而迹之布於天下已若泥中之鬬獸亦可謂拙謀矣陛下誠欲富國擇三司官屬與漕運使副而陛下與二三大臣孜孜講求磨以歲月則積𡚁自去而人不知但恐立志不堅中道而廢孟子有言其進銳者其退速若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後何事不立孔子曰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使孔子而非聖人則此言亦不可用書曰謀及卿士至于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若逆多而從少則静吉而作凶今自宰相大臣既已辭免不為則外之議論斷亦可知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汚而陛下獨安受其名而不辭非臣愚之所識也君臣宵旰幾一年矣而富國之效茫如捕風徒聞内帑出數百萬緡祠部度五千餘人耳以此為術其誰不能且遣使縱橫本非令典漢武遣繡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籍盜賊公行出於無術行此下䇿宋文帝元嘉之政比於文景當時責成郡縣未嘗遣使及至孝武以郡縣遲緩始命臺使督之以至蕭齊此弊不革故景陵王子良上疏極言其事以為此等朝辭禁門情態即異暮宿州縣威福便行驅迫郵傳折辱守宰公私煩擾民不聊生唐開元中宇文融奏置勸農判官使裴寛等二十九人並攝御史分行天下招攜户口檢責漏田時張說楊瑒皇甫璟楊相如皆以為不便而相繼罷黜雖得戶八十餘萬皆州縣希㫖以主為客以少為多及使百官集議都省而公卿以下懼融威勢不敢異辭陛下試取其傳讀之觀其所行為是為否近者均稅寛恤冠蓋相望朝廷亦旋覺其非而天下至今以為謗曾未數歲是非較然臣恐後之視今猶今之視昔且其所遣尤不適宜事少而員多人輕而權重夫人輕而權重則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興爭事少而員多則無以為功必須生事以塞責陛下雖嚴賜約束不許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從其令而從其意今朝廷之意好動而惡静好同而惡異指意所在誰敢不從臣恐陛下赤子自此無寧歲矣至於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難何者汴水濁流自生民以來不以種稻秦人之歌曰涇水一石其泥數斗且溉且糞長我禾黍何嘗曰長我粳稻耶今欲陂而清之萬頃之稻必用千頃之陂一歲一淤三歲而滿矣陛下遽信其說即使相視地形萬一官吏苟且順從真謂陛下有意興作上糜帑廪下奪農時隄防一開水失故道雖食議者之肉何補於民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遺利盖略盡矣今欲鑿空尋訪水利所謂即鹿無虞豈惟徒勞必大煩擾凡所擘畫利害不問何人小則隨事酬勞大則量才録用若官私格沮並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辦興修便許申奏替換賞可謂重罰可謂輕然並終不言諸色人妄有申陳或官私誤興功役當得何罪如此則妄庸輕剽浮浪姦人自此爭言水利矣成功則有賞敗事則無誅官司雖知其踈豈可便行抑退所在追集老少相視可否吏卒所過雞犬一空若非灼然難行必須且為興役何則格沮之罪重而誤興之過輕人多愛身勢必如此且古陂廢堰多為側近冒耕歲月既深已同永業苟欲興復必盡追收人心或揺甚非善政又有好訟之黨多怨之人妄言某處可作陂渠規壞所怨田産或指人舊業以為官陂婚田之訟必倍今日臣不知朝廷本無一事何苦而行此哉自古役人必用鄉户猶食之必用五榖衣之必用絲麻川之必用舟航地之必用牛馬雖其間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終非天下所可常行今者徒聞江浙之間數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猶見燕晉之棗栗岷蜀之蹲鴟而欲以廢五榖豈不難哉又欲官賣所在坊場以充衙前雇直雖有長役更無酬勞長役所得既微自此必漸衰散則州郡事體憔悴可知士大夫捐親戚棄墳墓以從宦於四方者宣力之餘亦欲取樂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廚傳蕭然則似危邦之陋風恐非太平之盛觀陛下試慮及此必不肯為且今法令莫嚴於御軍軍法莫嚴於逃竄禁軍三犯廂軍五犯大率處死然逃軍常半天下不知雇人為役與廂軍何異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勢必輕於逃軍則其逃必甚於今日為其官長不亦難乎近者雖使鄉户頗得雇人然至於所雇逃亡鄉户猶任其責今遂欲於兩稅之外别立一科謂之庸錢以備官雇則雇人之責官所自任矣自唐楊炎廢租庸調以為兩稅取大厯十四年應于賦歛之數以定兩稅之額則是租調與庸兩稅既兼之矣今兩稅如故奈何復欲取庸聖人立法必慮後世豈可於兩稅之外别出科名萬一不幸後世有多欲之君輔之以聚歛之臣庸錢不除差役仍舊使天下怨讟推所從來則必有任其咎者矣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與鄉户均役品官形勢之家與齊民並事其說曰周禮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而漢世宰相之子不免戍邊此其所以藉口也古者官養民今者民養官給之以田而不耕勸之以農而不力於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而民無以為生去為商賈事勢當爾何名役之且一歲之戍不過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降無得免者其費豈特三百而已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若民所不悅俗所不安縱有經典明文無補於怨若行此二者必怨無疑女户單丁蓋天民之窮者也古之王者首務恤此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苟非户将絶而未亡則是家有丁而尚幼若假之數歲則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富有四海忍不加恤孟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春秋書作丘甲用田賦皆重其始為民患也青苗放錢自昔有禁今陛下始立成法每歲常行雖云不許抑配而數世之後暴君汚吏陛下能保之歟異日天下恨之國史記之曰青苗錢自陛下始豈不惜哉且東南買絹本用見錢陜西糧草不許折兌朝廷既有著令職司又每舉行然而買絹未嘗不折鹽糧草未嘗不折鈔乃知青苗不許抑配之說亦是空文只如治平之初揀刺義勇當時詔㫖慰諭明言永不戍邊著在簡書有如盟約于今幾日論議已揺或以代還東軍或欲抵換弓手約束難恃豈不明哉縱使此令決行果不抑配計其間願請之户必皆孤貧不濟之人家若自有贏餘何至與官交易此等鞭撻已急則繼之逃亡逃亡之餘則均之鄰保勢有必至理有固然且夫常平之為法也可謂至矣所守者約而所及者廣借使萬家之邑止有千斛而榖貴之際千斛在市物價自平一市之價既平一邦之食自足無操瓢乞丐之弊無里正催驅之勞今若變為青苗家貸一斛則千户之外孰救其飢且常平官錢常患其少若盡數收糴則無借貸若留充借貸則所糴幾何乃知常平青苗其勢不能兩立壞彼成此所喪愈多虧官害民雖悔何逮臣竊計陛下欲考其實則必然問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謂此法有利無害以臣愚見恐未可憑何以明之臣頃在陕西見刺義勇提舉諸縣臣嘗親行愁怨之民哭聲振野當時奉使還者皆言民盡樂為希合取容自古如此不然則山東之盜二世何縁不覺南詔之敗明皇何縁不知今雖未至於斯亦望陛下審聽而已昔漢武之世財力匱竭用賈人桑羊之說買賤賣貴謂之均輸于時商賈不行盜賊滋熾幾至於亂孝昭既立學者爭排其說霍光順民所欲從而予之天下歸心遂以無亊不意今者此論復興立法之初其說尚淺徒言徙貴就賤用近易逺然而廣置官屬多出緡錢豪商大賈皆疑而不敢動以為雖不明言販賣然既已許之變易變易既行而不與商賈爭利者未之聞也夫商賈之事曲折難行其買也先期而與錢其賣也後期而取直多方相濟委曲相通倍稱之息由此而得今官買是物必先設官置吏簿書廩禄為費已厚非良不售非賄不行是以官買之價比民必貴及其賣也弊復如前商賈之利何縁而得朝廷不知慮此乃捐五百萬緡以與之此錢一出恐不可復縱使其間薄有所獲而征商之額所損必多今有人為其主牧牛羊者不告其主以一牛而易五羊一牛之失則隱而不言五羊之獲則指為勞績陛下以為壞常平而言青苗之功虧商稅而取均輸之利何以異此陛下天機洞照聖略如神此事至明豈有不曉必謂已行之事不欲中變恐天下以為執徳不一用人不終是以遲留歳月庶幾萬一臣竊以為過矣古之英主無出漢髙酈生謀撓楚權欲復六國髙祖曰善趣刻印及聞留侯之言吐哺而罵曰趣銷印夫稱善未幾繼之以罵刻印銷印有同兒戲何嘗累髙祖之知人適足以明聖人之無我陛下以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罷之至聖至明無以加此議者必謂民可與樂成難與慮始故勸陛下堅執不顧期於必行此乃戰國貪功之人行險僥倖之說陛下若信而用之則是狥髙論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實禍未及樂成而怨已起矣臣之所願結人心者此之謂也士之進言者為不少矣亦嘗有以國家之所以存亡厯數之所以長短告陛下者乎夫國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徳之淺深而不在乎强與弱厯數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厚薄而不在乎富與貧道徳誠深風俗誠厚雖貧且弱不害於長而存道徳誠淺風俗誠薄雖强且富不救於短而亡人主知此則知所輕重矣是以古之賢君不以弱而忘道徳不以貧而傷風俗而智者觀人之國亦必以此察之齊至强也周公知其後必有簒弑之臣衛至弱也季子知其後亡呉破楚入郢而陳大夫逢滑知楚之必復晉武既平呉何曾知其將亂隋文既平陳房喬知其不久元帝斬郅支朝呼韓功多於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釁生宣宗收燕趙復河湟力强於憲武矣銷兵而龐勛之亂起臣願陛下務崇道徳而厚風俗不願陛下急於有功而貪富强使陛下富如隋强如秦西取靈武北取燕薊謂之有功可也而國之長短則不在此夫國之長短如人之夀夭人之夀夭在元氣國之長短在風俗世有尫羸而夀考亦有盛壯而暴亡若元氣猶存則尫羸而無害及其已耗則盛壯而愈危是以善養生者慎起居節飲食導引關節吐故納新不得已而用藥則擇其品之上性之良可以久服而無害者則五藏和平而夀命長不善養生者薄節慎之功遲吐納之效厭上藥而用下品伐真氣而助强陽根本已空僵仆無日天下之勢與此無殊故臣願陛下愛惜風俗如䕶元氣古之聖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齊衆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於迂闊老成初若遲鈍然終不肯以彼而易此者顧其所得小而所喪大也曹參賢相也曰慎無擾獄市黃霸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或譏謝安以清談廢事安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劉晏為度支專用果銳少年務在急速集事好利之黨相師成風徳宗初即位擢崔祐甫為相祐甫以道徳寛大推廣上心故建中之政其聲翕然天下想望庶幾貞觀及盧杞為相諷上以刑名整齊天下馴致澆薄以及播遷我仁祖之御天下也持法至寛用人有叙專務掩覆過失未嘗輕改舊章然考其成功則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則十出而九敗以言其府庫則僅足而無餘徒以道徳在人風俗知義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喪考妣社稷長逺終必賴之則仁祖可謂知本矣今議者不察徒見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舉乃欲矯之以苛察齊之以智能招來新進勇銳之人以圖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澆風已成且天時不齊人誰無過國君含垢至察無徒若陛下多方包容則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廣置耳目務求瑕疵則人不自安各圖苟免恐非朝廷之福亦豈陛下所願哉漢文欲用虎圈嗇夫釋之以為利口傷俗今若以口舌捷給而取士以應對遲鈍而退人以虚誕無實為能文以矯激不仕為有徳則先王之澤遂将散微自古用人必須厯試雖有卓異之器必有已成之功一則使其更變而知難事不輕作一則待其功髙而望重人自無辭昔先主以黄忠為後将軍而諸葛亮憂其不可以為忠之名望素非關張之倫若班爵遽同則必不悅其後關羽果以為言以黄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復慮此而況其他世常謂漢文不用賈生以為深恨臣嘗推究其旨竊謂不然賈生固天下之竒才所言亦一時之良䇿然請為屬國欲係單于則是處士之大言少年之銳氣昔髙祖以三十萬衆困於平城當時將相羣臣豈無賈生之比三表五餌人知其踈而欲以困中行說尤不可信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趙括之輕秦李信之易楚若文帝亟用其說則天下殆將不安使賈生嘗歴艱難亦必自悔其說用之晚歲其術必精不幸喪亡非意所及不然文帝豈棄才之主絳灌豈蔽賢之士至於晁錯尤號刻薄文帝之世止於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為御史大夫申屠嘉發憤而死更法改令天下騷然及至七國發難而錯之術亦窮矣文景優劣於此可見大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趨必使積勞而後遷以明持久而難得則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今若多開驟進之門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從跬步可圖其得者既不以僥倖自名則不得者必皆以沈淪為恨使天下常調舉生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風俗之厚豈可得哉選人之改京官常須十年以上荐更險阻計析毫釐其間一事聱牙常至終身淪棄今乃以一人之薦舉而予之猶恐未稱章服隨至使積勞久次而得者何以厭服哉夫常調之人非守則令員多闕少久已患之不可復開多門以待巧進若巧者侵奪已甚則拙者迫怵無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故近來朴拙之人愈少而巧進之士益多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如近日三司獻言使天下郡選一人催驅三司文字許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勞則數年之後審官吏部又有三百餘人得先占闕常調待次不其愈難此外勾當發運均輸按行農田水利已據監司之體各懷進用之心轉對者望以稱㫖而驟遷奏課者求為優等而速化相勝以力相髙以言而名實亂矣惟陛下以簡易為法以清淨為心使姦無所縁而民徳歸厚臣之所願厚風俗者此之謂也古者建國使内外相制輕重相權如周如唐則外重而内輕如秦如魏則外輕而内重内重之𡚁必有姦臣指鹿之患外重之𡚁必有大國問鼎之憂聖人方盛而慮衰常先立法以救𡚁國家租賦總於計省重兵聚於京師以古揆今則似内重恭惟祖宗所以預圖而深計固非小臣所能臆度而周知然觀其委任臺諫之一端則是聖人過防之至計歴觀秦漢以及五代諫爭而死蓋數百人而自建隆以來未嘗罪一言者縱有薄責旋即超升許以風聞而無官長風采所繫不問尊卑言及乘輿則天子改容事關廊廟則宰相待罪故仁宗之世議者譏宰相但奉行臺諫風旨而已聖人深意流俗豈知擢用臺諫固未必皆賢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須養其銳氣借之重權者豈徒然哉將以折姦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夫姦臣之始以臺諫折之而有餘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今法令嚴密朝廷清明所謂姦臣萬無此理然養猫以去䑕不可以無䑕而養不捕之猫畜狗以防姦不可以無姦而畜不吠之狗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設此官之意下為子孫立萬世之防朝廷紀綱孰大於此臣自幼小所記及聞長老之談皆謂臺諫所言常隨天下公議公議所與臺諫亦與之公議所擊臺諫亦擊之及至英廟之初始建稱親之議本非人主大過亦無禮典明文徒以衆心未安公議不允當時臺諫以死爭之今者物論沸騰怨讟交至公議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顧不發中外失望夫彈劾積威之後雖庸人亦可以奮揚風采消委之餘雖豪傑有不能振起臣恐自兹以往習慣成風盡為執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紀綱一廢何事不生孔子曰鄙夫可與事君也歟哉其未得之也患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無所不至矣臣始讀此書疑其太過以為鄙夫之患失不過備位而苟容及觀李斯憂䝉恬之奪其權則立二世以亡秦盧杞憂懷光之數其惡則誤徳宗以再亂其心本生於患失而其禍乃至於喪邦孔子之言良不為過是以知為國者平居必常有忘軀犯顔之士則臨難庶幾有狥義守死之臣苟平居尚不能一言則臨難何以責其死節人臣苟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羮同如濟水故孫寳有言周公上聖召公大賢猶不相悅著於經典兩不相損晉之王導可謂元臣每與客言舉坐稱善而王述不悅以為人非堯舜安得每事盡善導亦歛衽謝之若使言無不同意無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賢萬一有小人居其間則人主何縁得以知覺臣之所謂願存紀綱者此之謂也臣非敢歴詆新政苟為異論如近日裁減皇族恩例刋定任子條式修完器械閲習鼔旗皆陛下神筭之至明乾剛之必斷物議既允臣敢有辭然至於所獻三言則非臣之私見中外所病其誰不知昔禹戒舜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舜豈有是哉周公戒成王曰無若商王受之迷亂酗於酒徳成王豈有是哉周昌以漢髙為桀紂劉毅以晉武為桓靈當時人君曾莫之罪書之史冊以為美談使臣所獻三言皆朝廷未嘗有此則天下之幸臣與有焉若有萬一似之則陛下安可不察然而臣之為計可謂愚矣以螻蟻之命試雷霆之威積其狂愚豈可屢赦大則身首異處破壞家門小則削籍投荒流離道路雖然陛下必不為此何也臣天賦至愚篤於自信向者與議學校貢舉首違大臣本意已期竄逐敢意自全而陛下獨然其言曲賜召對從容久之至謂臣曰今政令得失安在雖朕過失指陳可也臣即對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縱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斷但患求治太速進人太銳聽言太廣又俾述其所以然之狀陛下頷之曰卿所獻三言朕當熟思之臣之狂愚非獨今日陛下容之久矣豈有容之於始而不赦之於終恃此而言所以不懼臣之所懼者譏刺既衆怨仇實多必將詆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雖欲赦臣而不得豈不殆哉死亡不辭但恐天下以臣為戒無復言者是以思之經月夜以繼日書成復毁至於再三感陛下聽其一言懷不能已卒吐其說惟陛下憐其愚忠而卒赦之不勝俯伏待罪憂恐之至
  再上皇帝書
  臣聞之益戒于禹曰任賢勿貳去邪勿疑仲虺言湯之徳曰用人惟已改過不吝秦穆喪師于崤悔痛自誓孔子錄之自古聦明豪傑之主如漢髙帝唐太宗皆以受諫如流改過不憚號為秦漢以來百王之冠孔子曰君子之過如日月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聖賢舉動明白正直不當如是邪所用之人有邪有正所作之事有是有非是非邪正兩言而定正則用之邪則去之是則行之非則改之此理甚明猶飢之必食渴之必飲豈有别生義理曲加粉飾而能欺天下哉書曰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陛下自去歲以來所行新法皆不與治同道立條例司遣青苗使歛助役錢行均輸法四海騷動行路怨咨自宰相以下皆知其非而不敢爭臣愚蠢不識忌諱廼者上疏論之詳矣而學識淺陋不足以感動聖明近者故相舊臣藩鎮侍從雜然爭言其不便以至臺諫二三人本其所與締交唱和表裏之人也然卒不免一言其非者豈非物議沸騰事勢廹切而不可止歟自非見利忘義居之不疑者孰肯終始膠固不自湔洗如呉師孟乞免提舉胡宗愈不願檢詳如逃垢穢惟恐不脫人情畏惡一至於此近者中外讙言陛下已有悔悟意道路相慶如䝉大賚實望陛下於旬日之間渙發徳音洗蕩乖僻追還使者而罷條例司今者側聽所為蓋不過使監司體量抑配而已比之未悟所較幾何此孟子所謂知兄臂之不可紾而姑勸以徐知鄰雞之不可攘而月取其一帝王改過豈如是哉臣又聞陛下以為此法且可試之三路臣以為此法譬之醫者之用毒藥以人之死生而試其未效之方三路之民豈非陛下赤子而可試以毒藥乎今日之政小用則小敗大用則大敗若力行而不已則亂亡隨之臣非敢過為危論以聳動陛下也自古存亡之所寄者四人而已一曰民二曰軍三曰吏四曰士此四人者一失其心足以生變今陛下一舉而兼犯之青苗助役之法成則農不安均輸之令出則商賈不行而民始憂矣併省諸軍迫逐老病至使戍兵之妻與士卒雜處其間貶殺軍分有同降配遷徙淮甸僅若流放年近五十人人懷憂而軍始怨矣内則不取謀於元臣侍從而專用新進小生外則不責成於守令監司而專用青苗使者多置閑局以擯老成而吏始解體矣陛下臨軒選士天下謂之龍飛牓而進士一人首削舊恩示不復用所削者一人而已然士莫不悵恨者以陛下有厭薄其徒之意也今用事者又欲漸消進士純取明經雖未有成法而小人招權自以為功更相扇揺以謂必行而士始失望矣今進士半天下自二十以上便不能誦記注義為明經之學若法令一更則士各懷廢棄之憂而人才短長終不在此昔秦禁挟書而諸生皆抱其業以歸勝廣相與出力而亡秦者豈有他哉亦徒以失業而無歸也故臣願陛下勿復言此民憂而軍怨吏解體而士失望禍亂之原有大於此者乎今未見也一旦有急則致命之士必寡矣方是之時不知希合苟容之徒能為陛下收板蕩止土崩乎去年諸軍之始併也左右之人皆以士心樂併告陛下近者放停軍人李興告虎翼吏率錢行賂以求不併則士卒不樂可知矣夫諂諛之人苟務合意不憚欺罔者類皆如此故凡言百姓樂請青苗錢樂出助役錢者皆不可信陛下以為青苗抑配果可禁乎不惟不可禁廼不當禁也何以言之若此錢放而不收則州縣官吏不免青罰若此錢果不抑配則願請之户後必難收索前有抑配之禁後有失陷之罰為陛下官吏不亦難乎故臣以為既行青苗使則不當禁抑配其勢然也人皆謂陛下聖明神武必能徙義修慝以致太平而近日之事乃有文過遂非之風此臣所以憤懣太息而不能已也昔賈充用事天下憂恐而庾純任愷戮力排之及充出鎮秦涼忠臣義士莫不相慶屈指數日以望惟新之化而馮紞之徒更相告曰賈公逺放吾等失勢矣於是相與獻謀而充復留則晉氏之亂成於此矣自古惟小人為難去何則去一人而其黨破壞是以為之計謀逰說者衆也今天下賢者亦將以此觀陛下為進退之決或再失望則知幾之士相率而逝矣豈皆如臣等輩偷安懷禄而不忍去哉猖狂不遜忤陛下多矣不敢復望寛恩俯伏引領以待誅殛
  代張方平諫用兵書
  臣聞好兵猶好色也傷生之事非一而好色者必死賊民之事非一而好兵者必亡此理之必然者也夫惟聖人之兵皆出於不得已故其勝也享安全之福其不勝也必無意外之患後世用兵皆得已而不已故其勝也則變遲而禍大其不勝也則變速而禍小是以聖人不計勝負之功而深戒用兵之禍何者興師十萬日費千金内外騷動殆於道路者七十萬家内則府庫空虚外則百姓窮匱飢寒逼迫其次必有盜賊之憂死傷愁怨其終必致水旱之報上則將帥擁衆有跋扈之心下則士衆久役有潰叛之志變故百出皆由用兵至於興事首議之人冥謫尤重蓋以平民無故縁兵而死怨氣充積必有任其咎者是以聖人畏之重之非不得已不敢用也自古人主好動干戈由敗而亡者不可勝數臣今不敢復言請為陛下言其勝者秦始皇既平六國復事胡越戍役之患被於四海雖拓地千里逺過三代而墳土未乾天下怨叛二世被害子嬰就擒滅亡之酷自古所未之有也漢武帝承文景富溢之餘首桃匈奴兵連不解遂使侵尋及於諸國歲歲調發所至成功建元之間兵禍始作是時蚩尤旗出長與天等其春戾太子生自是師行三十餘年死者無數及巫蠱事起京師流血僵尸數萬太子父子皆敗故班固以為太子生長於兵與之終始帝雖悔悟自克而殁身之恨已無及矣隋文帝既下江南繼事夷狄煬帝嗣位此志不衰皆能誅滅彊國威震萬里然而民怨盜起亡不旋踵唐太宗神武無敵尤喜用兵既已破滅突厥高昌吐谷渾等猶且未厭親駕遼東皆志在立功非不得已而用其後武氏之難唐室淩遲不絶如綫蓋用兵之禍物理難逃不然太宗仁聖寛厚克已裕人幾至刑措而一傳之後子孫塗炭此豈為善之報也哉由此觀之漢唐用兵於寛仁之後故勝而僅存秦隋用兵於殘暴之餘故勝而遂滅臣每讀書至此未嘗不掩巻流涕傷其計之過也若使此四君者方其用兵之初隨即敗衂惕然戒懼知用兵之難則禍敗之興當不至此不幸每舉輙勝故使狃於功利慮患不深臣故曰勝則變遲而禍大不勝則變速而禍小不可不察也昔仁宗皇帝覆育天下無意於兵將士惰媮兵革朽鈍元昊乘間竊發西鄙延安涇原麟府之間敗者三四所喪動以萬計而海内晏然兵休事已而民無怨言國無遺患何者天下臣庶知其無好兵之心天地鬼神諒其有不得已之實故也今陛下天錫勇智意在富彊即位以來繕甲治兵伺候鄰國羣臣窺見此指多言用兵其始也弼臣執國命者無憂深思逺之心樞臣當國論者無慮害持難之識在臺諫之職者無獻替納忠之議從微至著遂成厲階既而薛向為橫山之謀韓絳效深入之計陳升之呂公弼等隂與之恊力師徒喪敗財用耗屈較之寳元慶厯之敗不及十一然而天怒人怨邊兵背叛京師騷然陛下為之旰食者累月何者用兵之端陛下作之是以吏士無怒敵之意而不直陛下也尚賴祖宗積累之厚皇天保佑之深故使兵出無功感悟聖意然淺見之士方且以敗為耻力欲求勝以稱上心於是王韶構禍於熈河章惇造釁於梅山熊本發難於渝瀘然此等皆戕殺已降俘纍老弱困弊腹心而取空虚無用之地以為武功使陛下受此虚名而忽於實禍勉强砥礪奮於功名故沈起劉彜復發於安南使十餘萬人暴露瘴毒死者十而五六道路之人斃於輸送貲糧器械不見敵而盡以為用兵之意必且少衰而李憲之師復出於洮州矣今師徒克捷銳氣方盛陛下喜於一勝必有輕視四夷陵侮敵國之意天意難測臣實畏之且夫戰勝之後陛下可得而知者凱旋捷奏拜表稱賀赫然耳目之觀耳至於逺方之民肝腦屠於白刄筋骨絶於餽餉流離破産鬻賣男女薫眼折臂自經之狀陛下必不得而見也慈父孝子孤臣寡婦之哭聲陛下必不得而聞也譬猶屠殺牛羊刳臠魚鼈以為膳羞食者甚美死者甚苦使陛下見其號呼於挺刃之下宛轉於刀几之間雖八珍之美必將投筯而不忍食而況用人之命以為耳目之觀乎且使陛下將卒精强府庫充實如秦漢隋唐之君則既勝之後禍亂方興尚不可救而況所任將吏罷軟凡庸較之古人萬萬不逮而數年以來公私窘乏内府累世之積掃地無餘州郡征稅之儲上供殆盡百官廪俸僅而能繼南郊賞給久而未辦以此舉動雖有智者無以善其後矣且饑疫之後所在盜賊蠭起京東河北尤不可言若軍事一興横歛隨作民窮而無告其勢不為大盜無以自全邊事方深内患復起則勝廣之形將在於此此老臣所以終夜不寐臨食而歎至於慟哭而不能自止也且臣聞之凡舉大事必順天心天之所向以之舉事必成天之所背以之舉事必敗蓋天心向背之迹見於災祥豐歉之間今自近歲日蝕星變地震山崩水旱癘疫連年不解民死将半天心之向背可以見矣而陛下方且斷然不顧興事不已譬如人子得過於父母惟有恭順静黙引咎自責庶幾可解今乃紛然詰責奴婢恣行箠楚以此事親未有見赦於父母者故臣願陛下遠覽前世興亡之迹深察天心向背之理絶意兵革之事保疆睦鄰安静無為為社稷長久之計上以安二宫朝夕之養下以濟四方億兆之命則臣雖老死溝壑瞑目於地下矣昔漢祖破滅羣雄遂有天下光武百戰百勝祀漢配天然至白登被圍則講和親之議西域請吏則出謝絶之言此二帝者非不知兵也蓋經變既多則慮患深逺今陛下深居九重而輕議討伐老臣庸懦私竊以為過矣然而人臣納說於君因其既厭而止之則易為力迎其方銳而折之則難為功凡有血氣之倫皆有好勝之意方其氣之盛也雖布衣賤士有不可奪自非智識特達度量過人未有能於勇銳奮發之中舍己從人惟義是聽者也今陛下盛氣於用武勢不可囘臣非不知而獻言不已者誠見陛下聖徳寛大聽納不疑故不敢以衆人好勝之常心望於陛下且意陛下他日親見用兵之害必将哀痛悔恨而追咎左右大臣未嘗一言臣亦將老且死見先帝於地下亦有以藉口矣惟陛下哀而察之
  陳州為張安道論時事書    蘇 轍
  伏以中外臣庶各有職事越職而言國有常憲臣守土陳州非有言責而輙言之計其狂愚茲實有罪然臣伏念頃以老疾不任吏事陛下未忍廢棄親擇便地以遂安養將辭之日面承徳音以為大臣之義皆當為國謀慮不宜以中外為嫌有所不盡古人有言雖乃身在外乃心㒺不在王室伏惟聖徳廣大無所不容而臣自到任以來于今一歲心目昏眩有加無瘳故嘗乞丐餘生求還閭舍區區之誠久而未獲陛下視臣志氣一衰至此豈復有意别白是非而與世俗争議也哉是以得失之間久無所與今者竊有所懷上為陛下參之官吏下為陛下驗之百姓而安危之機實在於此自惟受恩累聖邦之休戚身實同之志力雖衰於義不可嘿已然臣之所欲言者非敢逺引前古逆探未然以惑陛下之聰明也凡皆陛下之所嘗試而臣愚之所與聞者耳臣伏見陛下即位之始計慮深逺凡有所建動合天心始議山陵深卹費用之廣推明先帝薄葬之命以詔有司四方聞之無不感泣其後一年之間誕布號令勸率宗族惇孝悌之行勉勵州郡先農桑之政復轉對以廣言路議徭役以寛民力盛徳之事不可具紀是時天下雖大變之後而無不翹然想聞德音以㤀其憂兩宫歡欣九族親睦羣臣萬民䝉福而安紛紜之議不至於朝廷謗讟之聲不聞於閭里陛下優㳺無為而天下已治矣為國如此豈不樂哉陛下自今視之當日之政其為可悔恨者凡有幾以臣觀之非獨陛下無所悔恨雖天下之人亦未有以為失當者也何者政令簡易而人情之所安耳易曰易則易知簡則易從易知則有親易從則有功有親則可久有功則可大嚮使陛下推行此道終始不變則臣以為久大之功可得而致矣其後求治太切用意過當姦臣縁隙得進邪說始議開邊以中上旨於是延安有横山之謀保安有招誘之計陛下饒之以金帛假之以干戈小人貪功慮害不逺輕發深入結怨西戎攘奪尺寸無用之土空竭内府累世之積大者疲弊秦雍小者身死寇讎西鄙騷然不寧而陛下始一悔矣然而陛下天姿英果有漢武宏達之量雖復兵吏失律而立功之意未嘗少衰是以左右大臣測知此心復進財利之說陛下樂聞其利而未暇深究其害於是舉而從之置條例司而講求天下之遺利己酉之秋新政始出自是以來凡所變革不可悉數其最大者一出而為常平青苗再出而為揀兵併營三出而為出錢雇役四出而為保甲教閱四者竝行於世官吏疑惑兵民憤怨諫争者章交於朝誹謗者聲播於市陛下不勝其煩為之當宁太息日昃而不食矣然猶幸其成功力排衆人之議而固守之天下方共厭苦而不知其所止也而揀兵併營之䇿其害先見武夫凶悍為怨最深為患最急陛下知其不可於是多支月糧復收退卒以順適其意而陛下既再悔矣然軍中之口猶復匈匈不靖陛下雖推恩撫之而終不以為惠反謂陛下畏之耳不幸邊臣失筭再生戎心帷幄之臣謀之不臧不務安之而務撓之臨遣執政付以疆事多出金幣豫書誥敕以成其深入之計當此之時天下之心知其必敗矣而陛下與一二臣者方以為萬舉而萬全既而出兵無人之境築城不守之地困弊腹心以求無益之功使秦晉之民父子流離肝腦塗地戎人徼勌受屈已築之城隨即傾覆救援之兵相繼潰叛四方震動君臣宵旰而後下罪已之詔投竄元宰以謝二鄙而陛下既三悔矣夫此三者方其未悔也陛下亦以為是邪非邪陛下犯逆衆心力行而不顧其必以為是不以為非也然而其終卒至於此然則方今陛下之所是而未悔者無乃亦類此歟臣聞衆而不可欺者民也勇而不可犯者兵也險而不可侮者鄰國也今陛下既已欺民犯兵而侮鄰國矣夫犯兵侮鄰變速而禍小至於欺民則變遲而禍大變速而禍小者瓦解之憂也變遲而禍大者土崩之患也今瓦解之憂陛下既知悔矣而土崩之患陛下未以為意此臣之所以寒心也易曰不遠復無祗悔元吉事之未敗也陛下不悟其非必俟其敗而後悔如向三者則陛下之復已遠而悔亦大矣且臣觀之方今陛下之所是而未悔者亦有三而已青苗助役保甲三者之弊臣不復言矣何也言事者論其不可非一人也百姓毁壞支體燻灼耳目嫁母分居賤賣田宅以自脫免非一家也陛下其亦知之矣徘徊而不改使民無所告訴加之以水旱繼之以饑饉積憾之民奮為羣盜侵淫蔓延滅而復起英雄乘間而作振臂一呼而千人之衆可得而聚也如此而勝廣之形成此所謂土崩之勢也臣恐陛下至此雖欲復悔而無所及矣故臣願陛下取即位之政與今日之事而試觀之天下擾擾不安孰與今日之甚羣臣交口爭辯孰與今日之衆陛下聽覽疲勌孰與今日之多悔恨自責孰與今日之切陛下誠以此較之則不待臣言之終而得失可以自決矣且夫即位之政陛下之本心也今日之事臣下之過計也陛下棄即位之本心而狥臣下之過計臣竊以為過也雖然臣竊聽之道路方今陛下則亦悔之矣悔之而不變非陛下之意也迫於建議之臣耳夫人臣進謀於其君苟事之不遂而變以從衆則人主有以測其深淺人主有以測其深淺則其用捨之命在於人主此人臣之所以不便也臣竊痛陛下為社稷之計欲改過以安天下而怙權固位之臣持之而不釋陛下聰明睿知廢置自我而獨為此鬱鬱也漢宣帝與趙充國擊匈奴魏相非之以為當與平昌侯樂昌侯平恩侯及有識者詳議乃可此三人者非賢於趙充國也然其與國同憂樂無僥倖功名之心與希望爵賞之意則過於充國遠甚充國猶不可聽而況不如充國者哉陛下將安民保國而與喜功伐好權利者謀之臣不知其可也臣不勝區區忘身憂國之誠是以勢踈而言切惟陛下察之
  自齊州回論時事書
  臣自少讀書好言治亂方陛下求治之初上書言事陛下不廢狂狷召對便殿親聞徳音九品賤官自此始得登對論事當此之時陛下好問之聲震動海内愚賤之人篤信寡慮以為天下之事可得徐陳遍舉指顧而定矣既而誤䝉恩澤受職條例抗論得失與有司不合得請外補於今七年而天下之治安終未可見臣竊疑之伏惟陛下天縱聖徳聦明睿智不學而具其於謀慮措置曽何足云然自頃歲以來每有更張民率不服蓋青苗行而農無餘財保甲行而農無餘力免役行而公私竝困市易行而商賈皆病上則官吏勞苦患其難行下則衆庶愁嘆願其速改凡此四者豈陛下之聖明有所不知耶臣以為非也陛下之聖明無所不知何以言之二年以來陛下屢發英斷廢置大吏數其罪愆明示臣庶凡天下之所共疾惡者陛下無一不知由此觀之凡天下之所共怨苦者陛下何所不察今者皇天悔禍啟道聖意易置輔相中外踊躍思覩寛政而歴日彌月寂寞無聞衆心皇皇如久飢而不得食臣雖愚陋竊獨為陛下恨也陛下自即位以來求治之心常若不及意將以堯舜之隆平易漢唐之淺陋不幸左右不明陵遲以至於此天下之人孰不知之今也既知其不可用而去之又循其舊術而不改将遂代之任咎此臣之所以為陛下恨也且今天下之安危智者不再計矣水旱連年死者將半遺民飢困盜賊滿野疆場未寧軍旅在外府庫空竭邊餽寡少事之可憂者何可勝數術之不效斷可見矣然陛下獨遲遲而不決意者已為之而已廢之恐天下有以窺其深淺耶臣聞人主之徳如天天之於物也熾然而旱赤地千里草木皆死可謂虐矣然至雷雨時作膏澤洋溢百穀奮起民復粒食鼓舞盛徳而忘旱之虐何者度量廣大改過無疑也如使密雲而不雨既雨而中止遲疑猶豫久而不忍則天之生物盡矣傳曰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焉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今陛下誠先治其心使虚一而静湛乎彼我得失莫能嬰也去惡如棄塵垢遷善如救飢渴與民一新罷此四事青苗之既散者要之以三歲而不收息保甲之既團者存其舊籍而不任事復差役以罷免役之條通商賈以廢市易之令行之朞年而觀之苟民不安居水旱復作盜賊復起財用復竭誠有一事以憂陛下臣請伏㒺上之誅以謝左右陛下誠不信臣數年之後親受其弊矣古人有言曰一慙之不忍而終身慙乎唯陛下為社稷籌之臣謹列四事之害畫一以獻不勝愚忠憤懣之誠干犯天威伏俟鈇鉞
  乞分别邪正劄子
  臣竊觀元祐以來朝廷改更弊事屏逐羣枉上有忠厚之政下無聚歛之怨天下雖未大治而經今五年中外帖然莫以為非者惟姦邪失職居外日夜窺伺便利規求復進不免百端游說動揺貴近臣愚竊深憂之若陛下不察其實大臣惑其邪說遂使忠邪雜進於朝以示廣大無所不容之意則冰炭同處必至交爭薫蕕共器久當遺臭朝廷之患自此始矣昔聖人作易内陽外隂内君子外小人則謂之泰内隂外陽内小人外君子則謂之否蓋小人不可使在朝廷自古而然矣但當置之於外每加安存使無失其所不至憤恨無聊謀害君子則泰卦之本意也昔東晉桓溫之亂諸桓親黨布滿中外及溫死謝安代之為政以三桓分涖三州彼此無怨江左遂安故晉史稱安有經逺無競之美然臣竊謂謝安之於桓氏亦用之於外而己未嘗引之於内與之共政也向使安引桓氏而寘諸朝人懷異心各欲自行其志則謝安將不能保其身而況安朝廷乎頃者一二大臣專務含養小人為自便之計既小人内有所主故蔡確邢恕之流敢出妄言以欺愚惑衆及確恕被罪有司懲前之失凡在外臣僚例䝉摧沮盧秉何正臣皆身為待制而明堂薦子止得選人蒲宗孟曾布所犯明有典法而降官禠職唯恐不甚明立痕迹以示異同為朝廷歛怨此二者皆過矣故臣以為小人雖決不可任以腹心至於牧守四方奔走庶事各隨所長無所偏廢寵禄恩賜常使彼此如一無迹可指此朝廷之至計也近者朝廷用鄧溫伯為翰林承㫖而臺諫雜然進言指為邪黨以謂小人必由此彚進臣嘗論溫伯之為人粗有文藝無它大惡但性本柔弱委曲從人方王珪蔡確用事則頥指如意及司馬光吕公著當國亦脂韋其間若以其左右附麗無所損益遇流便轉緩急不可保誠信不為過也若謂其懷挾姦詐能首為亂階則甚矣蓋臺諫之言温伯則過至為朝廷遠慮則未為過也故臣願陛下謹守元祐之初政久而彌堅慎用左右之近臣無雜邪正至於在外臣子以恩意待之使嫌隙無自而生愛戴以忘其死則垂拱無為安意為善愈久而愈無患矣臣不勝區區博采公議而効之左右伏乞宣諭大臣共敦斯義勿謂不預改更之政輙懷異同之心如此而後朝廷安矣
  再論分别邪正劄子
  臣今月二十二日延和殿進呈劄子論君子小人不可並處朝廷因復口陳其詳以瀆天聽竊觀聖意類不以臣言為非者然天威咫尺言詞迫遽有所不盡退伏思念若使邪正並進皆得與聞國事此治亂之幾而朝廷所以安危者也臣誤䝉聖恩典司邦憲臣而不言誰當救其失者謹復稽之古今考之聖賢之格言莫不謂親近君子斥逺小人則人主尊榮國家安樂䟽外君子進任小人則人主憂辱國家危殆此理之必然而非一人之私言也故孔子論為邦則曰放鄭聲遠佞人子夏論舜之徳則曰舉臯陶則不仁者逺論湯之徳則曰舉伊尹則不仁者遠諸葛亮戒其君則曰親賢臣遠小人此前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逺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頽也凡典冊所載如此之類不可勝紀至於周易所論尤為詳密皆以君子在内小人在外爲天地之常理小人在内君子在外為隂陽之逆節故一陽在下其卦為復二陽在下其卦為臨陽雖未盛而居中得地聖人知其有可進之道一隂在下其卦為垢二隂在下其卦為遯隂雖未壯而聖人知其有可畏之漸若夫居天地之正得隂陽之和者惟泰而已泰之為象三陽在内三隂在外君子既得其位可以有為小人奠居於外安而無怨故聖人名之曰泰泰之言安也言惟此可以久安也方泰之時若君子能保其位外安小人使無失其所天下之安未有艾也惟恐君子得位因勢陵暴小人使之在外而不安則勢將必至反覆故泰之九三則曰無平不陂無往不復竊惟聖人之戒深切詳盡所以誨人者至矣獨未聞以小人在外憂其不悅而引之於内以自遺患者也故臣前所上劄子亦以謂小人雖決不可任以腹心至於牧守四方奔走庶務各隨所長無所偏廢寵禄恩賜彼此如一無迹可指如此而已若遂引而寘之於内是猶畏盜賊之欲得財而導之於寢室知虎豹之欲食肉而開之以坰牧天下無此理也且君子小人勢同冰炭同處必爭一爭之後小人必勝君子必敗何者小人貪利忍耻擊之難去君子潔身重義知道之不行必先引退故古語曰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蓋謂此矣昔先皇帝以聰明聖智之資疾穨靡之俗將以綱紀四方追迹三代今觀其說意本非漢唐之君所能髣髴也而一時臣佐不能将順聖徳造作諸法率皆民所不悦及二聖臨御因民所願取而更之上下欣慰當此之際先朝用事之臣皆布列於朝自知上逆天意下失民心徬徨踧踖若無所措朝廷雖不斥逐其勢亦自不能復留矣尚賴二聖慈仁不加譴責而宥之於外蓋已厚矣今者政令己孚事勢大定而議者惑於浮說乃欲招而納之與之共事欲以此調停其黨臣謂此人若返豈肯徒然而已哉必將戕害正人漸復舊事以快私忿人臣被禍蓋不足言而臣所惜者祖宗朝廷也蓋自熈寧以來小人執柄二十年矣建立黨與布滿中外一旦失勢希覬者多是以創造語言動揺貴近脅之以禍誘之以利何所不至臣雖不聞其言而㮣可料矣聞者若又不加審察遽以為然豈不過甚矣哉臣聞管仲治齊奪伯氏騈邑三百飯蔬食没齒無怨言諸葛亮治蜀廢廖立李嚴為民徙之邊遠久而不召及亮死二人皆垂泣思亮夫駢立嚴三人者皆齊蜀之貴臣也管葛之所以能戮其貴臣而使之無怨者非有它也賞罰必公舉措必當國人皆知其所與之非私而所奪之非怨故雖仇讎莫不歸心耳今臣竊觀朝廷用捨施設之間其不合人心者尚不為少彼既中懷不悅則其不服固宜今乃直欲招而納之以平其隙臣未見其可也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陛下誠以異同反覆為憂惟當久任才性忠良識慮明審之士但得四五人常在要地雖未及臯陶伊尹而不仁之人知自遠矣故臣願陛下斷自聖心不為流言而惑毋使小人一進後有噬臍之悔則天下幸甚天下幸甚臣既待罪執法若見用人之失理無不言言之不從理不徒止如此則異同之迹益復著明不若陛下早發英斷使彼此冺然無迹可見之為善也臣受恩深重輒敢先事獻言罪合萬死
  三論分别邪正劄子
  臣聞聖人之徳莫如至誠至誠之功存於不息有能推至誠之心而加以不息之久則天地可動金石可移況於斯人誰則不伏臣伏見太皇太后陛下皇帝陛下隨時弛張改革𡚁事因民所以屏去小人天下本無異心羣黨自作浮議近者徳意一發衆心渙然正直有依人知所嚮惟二聖勿移此意則天下誰敢不然衛多君子而亂不生漢用汲黯而叛者寢苟存至誠不息之志自是太平可久之功此實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也然臣以謂昔所柄任其徒實蕃布列中外豈免窺伺若朝廷施設必當則此輩覬望自消昔田蚡為相所為貪鄙則竇嬰灌夫睥睨宫禁僥倖有功諸葛亮治蜀行法廉平則廖立李嚴雖流徙邊郡終身無怨此則保國寧人之要術自古聖賢之所共由者也臣竊見方今天下雖未大治而祖宗綱紀具在州郡民物粗安若朝廷大臣正已平心無生事邀功之意因弊修法為安民靖國之術則人心自定雖有異黨誰不歸心向者異同反覆之憂蓋亦不足慮矣但患朝廷舉事類不審詳曩者黄河北流正得水性而水官穿鑿欲導之使東移下就髙汨五行之理及陛下再遣官吏按視知不可為猶或固執不從經今累歲回河雖罷減水尚存遂使河朔生靈財力俱困今者西夏青唐外皆臣順朝廷招徠之厚惟恐失之而熈河將吏創築二堡以侵其膏腴議納醇忠以奪其節鉞功未可覬爭已先形朝廷雖知其非終不明白處置若遂養成邊隙闗陜豈復安居如此二事則臣所謂宜正已平心無生事邀功之意者也昔嘉祐以前鄉差衙前民間常有破産之患熈寧以後出賣坊場以雇衙前民間不復知有衙前之苦及元祐之初務於復舊一例復差官收坊場之錢民出衙前之費四方驚顧衆議沸騰尋知不可旋又復雇雇法有所未盡但當隨事脩完而去年之秋復行差法雖存雇法先許得差州縣官吏利在起動人戸以差役為便差法一行即時差足雇法雖在誰復肯行臣頃奉使契丹道出河北官吏皆爲臣言豈朝廷欲將賣坊場錢别作支費耶不然何故惜此錢而不用殫民力以供官此聲四馳為損非細又熈寧雇役之法三等人户並出役錢上户以家業髙强出錢無藝下户昔不充役亦遣出錢故此二等人户不免咨怨至於中等昔既已自差役今又出錢不多雇法之行最為其便及元祐罷行雇法上下二等欣躍可知惟是中等則反為害臣且借畿内為比則其餘可知矣畿縣中等之家大率歲出役錢三貫若經十年為錢三十貫而已今差役既行諸縣于力最為輕役農民在官日使百錢最為輕費然一歲之用已為三十六貫二年役滿為費七十餘貫罷役而歸寛鄉得閑三年狹鄉不及一歲以此較之則差役五年之費倍於雇役十年所供賦役所出多在中等如此安得民間不以今法為害而熈寧為利乎然朝廷之法官户等六色役錢只得支雇役人不及三年處州役而不及縣役寛剰錢只得通融隣路隣州而不得通融鄰縣人户願出錢雇人充役者cq=207只得自雇而官不為雇如此之類條目不便者非一故天下皆思雇役而厭差役今五年矣如此二事則臣所謂宜因𡚁修法為安民靖國之術者也臣以聞見淺狹不能盡知當今得失然四事不去如臣等輩猶知其非而況於心懷異同志在反覆幸國之失有以藉口者乎臣恐如此四事彼己黙識於心多造謗議待時而發以揺撼衆聽矣伏乞宣諭執政亊有失當改之勿疑法或未完修之無倦苟民心既得則異議自消陛下端拱以享承平大臣逡巡以安富貴海内䝉福上下所同所有衙前差役二事臣方根究詳悉續具聞奏臣不勝區區冒昧聖聽伏俟誅諸
  右論事一皆指陳時病諫爭激切之詞○按宋國朝名臣奏議故相趙忠定公已萃而成編門分户析極其詳備學者自當徧覽今獨取六一而下數家議論文章之尤事絶者載于此餘不能盡取也


  續文章正宗巻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十九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論事從容諷諭汎陳治道
  論本朝百年無事劄子     王安石
  臣前䝉陛下問及本朝所以享國百年天下無事之故臣以淺陋誤承聖問迫於日晷不敢久留語不及悉遂辤而退竊惟念聖問及此天下之福而臣遂無一言之獻非近臣所以事君之義故敢冒昧而粗有所陳伏惟太祖躬上智獨見之明而周知人物之情偽指揮付託必盡其材變置設施必當其務故能駕馭將帥訓齊士卒外以扞夷狄内以平中國於是除苛賦止虐刑廢强橫之藩鎮誅貪殘之官吏躬以簡儉為天下先其於出政發令之間一以安利元元為事太宗承之以聦武真宗守之以謙仁以至仁宗英宗無有逸徳此所以享國百年而天下無亊也仁宗在位厯年最久臣於時實備從官施為本末臣所親見嘗試為陛下陳其一二而陛下詳擇其可亦足以申鑒於方今伏惟仁宗之為君也仰畏天俯畏人寛仁恭儉出於自然而忠恕誠慤終始如一未嘗妄興一役未嘗妄殺一人斷獄務在生之而特惡吏之殘擾寧屈已棄財於夷狄而終不忍加兵刑平而公賞重而信納用諫官御史公聽並觀而不蔽於偏至之讒因任衆人耳目㧞舉踈遠而隨之以相坐之法蓋監司之吏以至州縣無敢暴虐殘酷擅有調發以傷百姓自夏人順服蠻夷遂無大變邊人父子夫婦得免於兵死而中國之人安逸蕃息以至今日者未嘗妄興一役未嘗妄殺一人斷獄務在生之而特惡吏之殘擾寧屈已棄財於夷狄而不忍加兵之效也大臣貴戚左右近習莫敢强横犯法其自重慎或甚於閭巷之人此刑平而公之效也募天下驍雄横猾以為兵幾至百萬非有良將以御之而謀變者輙敗聚天下財物雖有文籍委之府史非有能吏以鉤考而斷盜者輙發凶年饑歲流者塡道死者相枕而寇攘者輒得此賞重而信之效也大臣貴戚左右近習莫能大擅威福廣私貨賂一有姦慝隨輙上聞貪邪横猾雖間或見用未嘗得久此納用諫官御史公聽並觀而不蔽於偏至之讒之效也自縣令京官以至監司臺閣陞擢之任雖不皆得人然一時之所謂才士亦罕蔽塞而不見收舉者此因任衆人之耳目㧞舉踈逺而隨之以相坐之法之效也升遐之日天下號慟如喪考妣此寛仁恭儉出於自然忠恕誠慤終始如一之效也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𡚁而無親友羣臣之議人君朝夕與處不過宦官女子出而視亊又不過有司之細故未嘗如古大有為之君與學士大夫討論先王之法以措之天下也一切因任自然之理勢而精神之運有所不加名實之間有所不察君子非不見貴然小人亦得厠其間正論非不見容然邪說亦有時而用以詩賦記誦求天下之士而無學校養成之法以科名資厯叙朝廷之位而無官司課試之方監司無檢察之人守将非選擇之吏轉徙之亟既難於考績而游談之衆因得以亂真交私養望者多得顯官獨立營職者或見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雖有能者在職亦無以異於庸人農民壞於繇役而未嘗特見救恤又不為之設官以脩其水土之利兵士雜於疲老而未嘗申敕訓練又不為之擇将而久其疆場之權宿衛則聚卒伍無賴之人而未有以變五代姑息覊縻之俗宗室則無教訓選舉之實而未有以合先王親疎隆殺之宜其於理財大抵無法故雖儉約而民不富雖憂勤而國不强賴非夷狄昌熾之時又無堯湯水旱之變故天下無事過於百年雖曰人事亦天助也蓋累聖相繼仰畏天俯畏人寛仁恭儉忠恕誠慤此其所以獲天助也伏惟陛下躬上聖之質承無窮之緒知天助之不可常恃知人事之不可怠終則大有為之時正在今日臣不敢輒廢将明之義而苟逃諱忌之誅伏惟陛下幸赦而留神則天下之福也
  進戒疏
  臣竊以為陛下既終亮隂考之於經則羣臣進戒之時而臣待罪近司職當先事有言者也竊聞孔子論為邦先放鄭聲而後曰逺佞人仲虺稱湯之德先不邇聲色不殖貨利而後曰用人唯己蓋以謂不淫耳目於聲色玩好之物然後能精於用志能精於用志然後能明於見理能明於見理然後能知人能知人然後佞人可得而遠忠臣良士與有道之君子類進於時有以自竭則法度之行風俗之成甚易也若夫人主雖有過人之材而不能早自戒於耳目之欲至於過差以亂其心之所思則用志不精用志不精則見理不明見理不明則邪說詖行必窺間乘殆而作則其至於危亂也豈難哉伏惟陛下即位以來未有聲色玩好之過聞於外然孔子聖人之盛尚自以為七十而后敢從心所欲也今陛下以鼎盛之春秋而享天下之大奉所以感移耳目者為不少矣則臣之所豫慮而陛下之所深戒宜在於此天之生聖人之材甚吝而人之值聖人之時甚難天既以聖人之材付陛下則人亦將望聖人之澤於此時伏惟陛下自愛以成徳而自强以赴功使後世不失聖人之名而天下皆䝉陛下之澤則豈非可願之事哉臣愚不勝惓惓
  熈寧轉對疏        曽 鞏
  准御史臺告報臣寮朝辭日具轉對臣愚淺薄恐言不足采然臣竊觀唐太宗即位之初延羣臣與圖天下之事而能絀封倫用魏鄭公之說所以成貞觀之治周世宗初即位亦延羣臣使陳當世之務而能知王朴之可用故顯徳之政亦獨能變五代之因循夫當衆說之馳騁而以獨見之言陳未形之得失此聽者之所難也然二君能辨之於羣衆之中而用之以收一時之效此後世之士所以常感知言之少而頌二君之明也今陛下始承天序亦詔羣臣使以次對然且將歲餘未聞取一人得一言豈當世固乏人不足以當陛下之意與抑所以延問者特用累世之故事而不必求其實歟臣愚竊計殆進言者未有以當陛下之意也陛下明智大略固將比迹於唐虞三代之盛如太宗世宗之所至恐不足以望陛下故臣之所言亦不敢効二臣之卑近伏惟陛下超然獨觀於世俗之表詳思臣言而擇其中則二君之明豈足道於後世而士之懷抱忠一作志義者豈復感知言之少乎臣所言如左臣伏以陛下恭儉慈仁有能承祖宗一作宗廟之德聦明睿知有能任天下之材即位以來早朝晏罷廣問兼聽有更制變俗比迹唐虞之志此非羣臣之所能及也然而所遇之時在天則有日食星變之異在地則震動陷裂水泉湧溢之災在人則有饑饉流亡訛言相驚之患三者皆非常之變也及一作又從而察今之天下則風俗日以薄惡紀綱日以弛壞百司庶務一切文具而已内外之任則不足於人材公私之計則不足於食貨近則不能不以盜賊為慮逺則不能不以夷狄為憂海内智謀之士常恐天下之勢不得以久安也以陛下之明而所遇之時如此陛下有更制變俗比迹唐虞之志則亦在正其本而已矣易曰正其本萬事理臣以謂正其本者在陛下得之於心而已臣觀洪範所以和同天人之際使之無間而要其所以為始一作本者思也大學所以誠意正心修身治其國家天下而要其所以為始者致其知也故臣以謂正其本者在得之於心而已得之於心者其術非他學焉而已矣此致其知所以為大學之道也古之聖人舜禹成湯文武未有不由學而成而傅說周公之輔其君未嘗不勉之以學故孟子以謂學焉而後有為則湯以王齊桓公以霸皆不勞而能也蓋學所以成人主之功徳如此誠能磨礱長養至於有以自得則天下之事在於理者未有不能盡也能盡天下之理則天下之事物接於我者無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語接於我者無以蔽其外夫然則循理而已矣邪情之所不能入也從善而已矣邪說之所不能亂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資之以不息則積其小者必至於大積其微者必至於顯古之人自可欲之善而充之至於不可知之神自十五之學而積之至於從心之不踰矩豈他道哉由是而已矣故曰念終始典于學又曰學然後知不足孔子亦曰吾學不厭蓋如此者孔子之所不能已也夫能使事物之接於我者不能累其内所以治内也言語之接於我者不能蔽其外所以應外也有以治内此所以成德化也有以應外此所以成法度也德化法度旣成所以發育萬物而和同天人之際也自周衰以来道術不明為人君者莫知學先王之道以明其心為人臣者莫知引其君以及先王之道也一切苟簡溺於流俗末世之卑淺以先王之道為迂逺而難遵人主雖有聰明敏達之質而無磨礱長飬之具至于不能有以自得則天下之事在于理者有所不能盡也不能盡天下之理則天下之以事接於我者足以累其内天下之以言語接于我者足以蔽其外夫然故欲循理而邪情足以害之欲從善而邪説足以亂之如是而用之以持久則愈其無補行之以不息則不能見效其敝則至於邪情勝而正理滅邪説長而正論消天下之所以不治而有至于亂者以是而已矣此周衰以來人主之所以可傳於後世者少也可傳於後世者若漢之文帝宣帝唐之太宗皆可謂有美質矣由其學不能逺而所知者陋故足以賢於近世之庸主矣若夫議唐虞三代之盛徳則彼烏足以云乎由其如此故自周衰以來千有餘年天下之言理者亦皆卑近淺陋以趨世主之所便而言先王之道者皆絀而不省故以孔子之聖孟子之賢而猶不遇也今去孔孟之時又遠矣臣之所言乃周衰以來千有餘年所謂迂遠而難遵者也然臣敢獻之於陛下者臣觀先王之所已試其言最近而非逺其用最要而非迂故不敢不以告者此臣所以事陛下區區之志也伏惟陛下有自然之聖質而漸漬於道義之日又不為不乆然臣以一作所謂陛下有更制變俗比迹唐虞之志則在得之於心得之於心則在學焉而已者臣愚以謂陛下宜觀洪範大學之所陳知治道之所本不在於他觀傅說周公之所戒一作勉知學者非明主之所宜已也陛下有更制變俗比迹唐虞之志則當懇誠惻怛以講明舊學而推廣之務當於道徳之體要不取乎口耳之小知不急乎朝夕之近效復之熟之使聖心之所存從容於自得之地則萬事之在於理者未有不能盡也能盡萬亊之理則内不累於天下之物外不累一作蔽於天下之言然後明先王之道而行之邪情之所不能入也合天下之正論而用之邪說之所不能亂也如是而用之以持久資之以不息則雖細必鉅雖微必顯以陛下之聦明而充之以至於不可知之神以陛下之睿智而積之以至於從心之不踰矩夫豈逺哉顧勉强如何耳夫然故内成徳化外成法度以發育萬物而和同天人之際甚易也若夫移風俗之薄惡振紀綱之弛壞變百司庶務之文具厲天下之士使稱其位理天下之財使贍其用近者使之親附逺者使之服從海内之勢使之常安則惟陛下之所欲何求而不得何為而不成乎未有若是而福應不臻而變異不消者也如聖心之所存未及於此内未能無秋毫之累外未能無纎芥之蔽則臣恐欲法先王之政而智一作志慮有所未審欲用天下之智謀材諝之士而議論有所未一於國家天下愈其無補而風俗綱紀愈以衰壞也非獨如此自古所以安危治亂之幾未嘗不出於此臣幸䝉降問言天下之細務而無益於得失之數者非臣所以事陛下區區之志也輒不自知其固陋而敢言國家之大體惟陛下審察而擇其宜天下幸甚
  移滄州過闕上殿
  臣聞基厚者勢崇力大者任重故功徳之殊垂光錫祚舄奕繁衍久而彌昌者蓋天人之理必至之符然生民以來能躋登兹者未有如大宋之隆也夫禹之績大矣而其孫太康乃墜厥緒湯之烈盛矣而其孫太甲既立不明周自后稷十有五世至于文王而大統未集武王成王始收太平之功而康王之子昭王難於南狩昭王之子穆王殆於荒服曁於幽厲陵夷盡矣及秦以累世之智并天下然二世而亡漢定其亂而諸吕七國之禍相尋以起建武中興然冲質以後世故多矣魏之患天下為三晉宋之患天下為南北隋文始一海内然傳子而失唐之治在於貞觀開元之際而女禍世出天寳以還綱紀微矣至於五代蓋五十有六年而更八姓十有四君其廢興之故甚矣宋興太祖皇帝為民去大殘致更生兵不再試而粤蜀吴楚五國之君生致闕下九州來同復禹之跡内輯師旅而齊以節制外卑藩服而納以繩墨所以安百姓禦四夷綱理萬事之具雖創制經營而彌綸已悉莫貴於為天子莫富於有天下而舍子傳弟為萬世策造邦受命之勤為帝太祖功未有髙焉者也太宗皇帝遹求厥寧既定晉疆錢俶自歸作則垂憲克紹克類保世靖民丕丕之烈為帝太宗徳未有髙焉者也真宗皇帝繼統遵業以涵煦生養蕃息齊民以并容徧覆擾服異類蓋自天寳之末宇内板蕩及真人出天下平而西北之衆猶間入闚邊至于景徳二百五十餘年契丹始講和好徳明亦受約束而天下銷鋒灌燧無鷄鳴犬吠之驚一作警以迄於今故於是時遂封泰山禪社首薦告功德以明示萬世不祧之廟所以為帝真宗仁宗皇帝寛仁慈恕虚心納諫慎注錯謹規矩早朝晏退無一日之懈在位日久明於羣臣之賢不肖忠邪選用政事之臣委任責成然公聽並觀以周知其情偽其用舍之際一稽於衆故任事者亦皆警懼否輙罷免世以謂得馭臣之體春秋未髙援立有德傳付一作付畀惟允故傳天下之日不陳一兵不宿一士以戒非常而上下晏然殆古所未有其豈弟之行足以附衆者非家施而人恱之也積之以誠心民皆有父之尊有母之親故棄羣臣之日天下聞之路祭巷哭人人感動歔欷其得人之深未有知其所繇然者故皇祖之廟為宋仁宗英宗皇帝聦明睿智言動以禮上帝眷相大命所集而稱疾遜避至于累月自踐東朝淵黙恭慎無所言議施為而天下傳頌稱說德號彰聞及正南面勤勞庶政毎延見三事省決萬幾必咨訪舊章考求古義聞者惕然皆知其志在有為雖早遺天下成功盛烈未及宣究而明識大畧足以克配前人之休故皇考之廟為宋英宗陛下神聖文武可謂有不世出之姿仁孝恭儉可謂有君人之大徳憫自晚周秦漢以來世主不能獨見於衆人之表其政治所出大抵踵襲卑近因於世俗而已於是慨然以上追唐虞三代荒絶之跡修列先王法度之政為其任在已可謂有出於數千載之大志變易因循號令必信使海内觀聽莫不奮起羣下遵職以後為羞可謂有能行之效今斟酌損益革敝興壞制作法度之事日以大備非因陋就寡拘牽常見之世所能及也繼一祖四宗之緒推而大之可謂至矣蓋前世或不能附其民者刑與賦役之政暴也宋興以來所用者鞭扑之刑然猶詳審反復至於緩固縱之誅重誤入之辟蓋未嘗用一暴刑也田或二十而稅一然歲時省察數議寛減之宜下蠲除之令蓋未嘗加一暴賦也民或老死不知力政然猶憂憐惻怛常謹復除之科急擅興之禁蓋未嘗興一暴役也所以附民者如此前世或失其操柄者天下之勢或在於外戚或在於近習或在於大臣宋興以來戚里宦臣曰將曰相未嘗得以擅事也所以謹其操柄者如此而況輯師旅於内天下不得私尺兵一卒之用卑藩服於外天下不得專尺土一民之力其自處之勢如此至於畏天亊神仁民愛物之際未嘗有須㬰懈也其憂勞者又如此蓋不能附其民而至於失其操柄又怠且忽此前世之所以危且亂也民附於下操柄謹於上處勢甚便而加之以憂勞此今之所以治且安也故人主之尊意諭色授而六服震動言傳號渙而萬里奔走山巖窟穴之氓不待期會而時輸歲送以供其職者惟恐在後航浮索引之國非有發召而籯齎槖負以致其摯者惟恐不及西北之戎投弓縱馬相與袨服而戲豫東南之夷正冠束衽相與挟冊而吟誦至於六府順叙百嘉鬯遂凡在天地之内含氣之屬皆裕如也蓋逺莫懿於三代近莫盛於漢唐然或四三年或一二世而天下之變不可勝道也豈有若今五世六聖百有二十餘年自通邑大都至于荒陬海聚無變容動色之慮萌於其心無援枹擊柝之戒接於其耳一無耳字目臣故曰生民以來未有如大宋之隆也竊觀於詩其在風雅陳大王王季文王致王迹之所由與武王之所以繼代而成王之興則美有假樂鳬鷖戒有公劉泂酌其所言者蓋農夫女工築室治田師旅祭祀飲尸受福委曲之常務至於兎罝之武夫行修於隱牛羊之牧人愛及微物無不稱紀所以論功德者由小以及大其詳如此後嗣所以昭先人之功當世之臣子所以歸美其上非徒薦告鬼神覺寤黎庶而已也書稱勸之以九歌俾勿壞蓋歌其善者所以起其嚮慕興起之意防其怠廢難久之情養之於聽而成之於心其於勸帝者之功美昭法戒於將來聖人之所以列之於經垂為世教也今大宋祖宗興造功業猶大王王季文王陛下承之以德猶武王成王而羣臣之於考次論撰列之簡冊被之金石以通神明昭法式者闕而不圖此學士大夫之過也蓋周之德盛於文武而雅頌之作皆在成王之世今以時考之則祖宗神靈固有待於陛下臣誠不自揆輙冒言其大體至於尋類取稱本隠以之顯使莫不究悉則今文學之臣充於列位惟陛下之所使至若周之積仁累善至成王周公為最盛之時而泂酌言皇天親有徳饗有道所以為成王之戒蓋履極盛之勢而動之以戒懼者明之至智之盡也如此者非周獨然唐虞至治之極也其君臣相飭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則處至治之極而保之以祗慎唐虞之所同也今陛下履祖宗之基廣太平之祚而世世治安三代所不及則宋興以來全盛之時實在今日陛下仰探皇天所以親有徳饗有道之意而奉之以寅畏俯念一日二日萬幾之不可以不察而處之以兢兢使休光美實日新歲益閎逺崇侈循之無窮至千一作于萬世永有法則此陛下之素所蓄積臣愚區區愛君之心誠不自揆欲以庶幾詩人之義也惟陛下之所擇
  上初即位論治道代吕申公  蘇 軾
  人君以至誠為道以至仁為徳守此二言終身不易堯舜之主也至誠之外更行他道皆為非道至仁之外更作他徳皆為非徳何謂至誠上自大臣下至小民内自親戚外至四夷皆推赤心以待之不可以絲毫偽也如此則四海之内親之如父子信之如心眼未有父子相圖心眼相欺者如此而天下之不治未之有也絲毫之偽一萌於心如人有病先見於脉如人飲酒先見於色聲色動於幾微之間而猜阻行於千里之外强者為敵弱者為怨四海之内如盜賊之憎主人鳥獸之畏弋獵則人主孤立而危亡至矣何謂至仁視臣如手足視民如赤子戢兵省刑時使薄歛行此六事而已矣禍莫逆於好用兵怨莫大於好起獄災莫深於興土功毒莫甚於奪民利此四者陷民之坑穽而伐國之斧鉞也去此四者行彼六者而仁不可勝用矣傳曰至誠如神又曰至仁無敵審能行之當獲四種福以人事言之則主逸而國安以天道言之則享年永而卜世長此必然之理古今已試之效也去聖益逺邪說滋熾厭常道而求異術文姦言以濟暴行為申商之學者則曰人主不可以不學術數人主天下之父也為人父而用術於其子可乎為莊老之學者則曰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欲窮兵黷武則曰吾以威四夷而安中國欲煩刑多殺則曰吾以禁姦慝而全善人欲虐使厚歛則曰吾以强兵革而誅暴亂雖若不仁而卒歸於仁此皆亡國之言也秦二世王莽嘗用之矣皆以經術附會其說書曰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此言威福不可移於臣下也欲威福不移於臣下則莫若捨己而從衆衆之所是我則與之衆之所非我則去之夫衆未有不公而人君者天下公議之主也如此則威福將安歸乎今之說者則不然曰人主不可以不作威福於是違衆而用己巳之耳目終不能徧天下要必資之於人愛憎喜怒各行其私而浸潤膚受之說行矣然後從而賞罰之雖名為人主之威福而其實左右之私意也姦人竊吾威福而賣之於外則權與人主侔矣書曰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㒺功威者畏威之謂也愛者懷私之謂也管仲曰畏威如疾民之上也從懷如流民之下也畏威之心勝於懷私則事無不成今之說者則不然曰人君當使威刑勝於惠愛如是則予不如奪生不如殺堯不如桀而幽厲桓靈之君長有天下此不可不辨也
  謝除兩職守禮部尚書表
  備員西學已愧空踈易職東班尤驚忝冒遂領宗卿之事併為儒者之榮臣軾中謝始臣之學也以適用為本而恥空言故其仕也以及民為心而慙尸禄乃者屢請治郡兼乞守邊欲及殘年少施實効而有志莫遂負愧何言今乃以文字為官常語言為職業下無所見其能否上無所考其幽明循省初心有靦靣目故於拜恩之日少陳有益之言孔子曰一言可以興邦而孟子亦曰一正君而天下定昔漢文帝悦張釋之長者之言則以德化民輔成刑措之功而孝景帝入晁錯數術之語則以智馭物馴致七國之禍乃知為國安危之本祇在聽言得失之間恭惟皇帝陛下即位以來學如不及問道八年寒暑不廢講讀之官談王而不談霸言義而不言利八年之間指陳至理何啻千萬雖所論不同然其要不出六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勤四曰慎五曰誠六曰明慈者謂好生惡殺不喜兵刑儉者謂約已省費不傷民財勤者謂躬親庶政不邇聲色慎者謂畏天法祖不輕人言誠者謂推心待下不用智數明者謂專信君子不雜小人此六者皆先王之陳迹老生之常談言無新竒人所忽易譬之飲膳則為穀米羊豕雖非異味而有益於人譬之藥石則為耆术參苓雖無近効而有益於命若陛下信受此言如御飲膳如服藥石則天人自應福禄難量而臣等所學先王之道亦不為無補於世若陛下聽而不受受而不信信而不行如聞春禽之聲秋蟲之鳴過耳而已則臣等雖以三尺之喙日誦五車之書反不如醫卜執技之流簿書犇走之吏其為尸素死有餘誅伏願陛下一覽臣言少留聖意天下幸甚
  乞校正陸贄奏議劄子
  臣等猥以空疎備員講讀聖明天縱學問日新臣等才有限而道無窮心欲言而口不逮以此自愧莫知所為竊謂人臣之納忠譬如醫者之用藥藥雖進於醫手方多傳於古人若已經效於世間不必皆從於已出伏見唐宰相陸贄才本王佐學為帝師論深切於事情言不離於道德智如子房而文則過辯如賈誼而術不疎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但其不幸仕不遇時徳宗以苛刻為能而贄諫之以忠厚徳宗以猜疑為術而贄勸之以推誠徳宗好用兵而贄以消兵為先徳宗好聚財而贄以散財為急至於用人聽言之法治邊馭將之方罪已以收人心改過以應天道去小人以除民患惜名器以待有功如此之流未易悉數可謂進苦口之藥石鍼害身之膏肓使德宗盡用其言則貞觀可得而復臣等毎退自西閤即私相告言以陛下聖明必喜贄議論但使聖賢之相契即如臣主之同時昔馮唐論頗牧之賢則漢文為之太息魏相條晁董之對則孝宣以致中興若陛下能自得師莫若近取諸贄夫六經三史諸子百家非無可觀皆足為治但聖言幽逺末學支離譬如山海之崇深難以一一而推擇如贄之論開巻了然聚古今之精英實治亂之龜鑑臣等欲取其奏議稍加校正繕寫進呈願陛下置之坐隅如見贄面反復熟讀如與贄言必能發聖性之高明成治功於歲月臣等不勝區區之意
  續文章正宗巻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二十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增訂
  論事
  議論事宜反覆利害如救荒議之類
  論事
  與公卿大夫陳論治道事宜
  論事
  議論古事得失如朋黨論之類
  論事
  辨論古人是非如賈誼鼂錯論之類
  諸老先生
  論君道聖學為一條
  論述時政者為一條
  續文章正宗巻二十
  右國朝文章正宗西山真文忠公晚歲所續也宗簿梁公親見公手澤本而録其目及文之經標識者澄倚席栝山與增教鄭君嗇費裒贏議刋書以惠後學梁公出示此編如獲拱璧遂定議索諸集類入之門目次叙間有未的必反覆繹公初意稍加整比皆取正於梁公窮日夜力繙校鄭君亦分其勞凡三月而藁具又四月而工畢釐為二十巻僅有其目者則虚寘于末一代之文粲然略備或乃病其非全書夫讀書記實同出公手今已流布天下果全歟朱子嘗脩儀禮而弗克就迨勉齋黃先生信齋楊先生然後舊典禮經靡所不載安知後之君子無成西山之志者邪咸淳丙寅正月上日後學金華倪澄拜手謹識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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