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惺集/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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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九·序二(詩文集一)
编辑《簡遠堂近詩》者,譚友夏近詩也。「簡遠」二字,則予近日所規友夏語,而友夏取以自命其堂者也。友夏居心托意,本自孤迥。予為刻詩南都,而戒予勿乞名人一字為序,此其意何如哉?近乃頗從事泛愛容眾之旨,欲以居厚而免於忌,浮沉周旋,即其心未嘗不遙。予乃欲其心跡並耳。
詩,清物也。其體好逸,勞則否;其地喜淨,穢則否;其境取幽,雜則否;其味宜淡,濃則否;其遊止貴曠,拘則否。之數者,獨其心乎哉!市,至囂也,而或云如水;朱門,至禮俗也,而或云如蓬戶。乃簡棲、遙集之夫,必不於市、於朱門;而古稱名士風流,必曰門庭蕭寂,坐鮮雜賓,至以青蠅為吊客,豈非貴心跡之並哉!
夫日取不欲聞之語,不欲見之事,不欲與之人,而以孤衷峭性,勉強應酬,使吾耳目形骸為之用,而欲其性情淵夷,神明恬寂,作比興風雅之言,其趣不已遠乎?且夫性孑而習昵,則違心;意僻而貌就,則謾世;初偕而中疏,則變素;恒親而時乖,則示隙。夫詩,清物也,才士為之,或近薄而取忌。違心謾世,薄道也;變素示隙,忌媒也。欲以明厚而反薄,欲免於忌而媒之,非計之得者也。索居自全,挫名用晦,虛心直躬,可以適己,可以行世,可以垂文,何必浮沉周旋而後無失哉!
古今詩人,最矜局者無如杜審言,同時沈、宋,本其敵,而故相輕侮不肯下。想其平日論詩,必有與其痛癢不相中者。友夏少年,才高意廣,勇於自信,人所指摘,苟不能相中,雖其言出畏友名師,不能強友夏以必聽。而片語去留,待予裁決。友夏亦何私於予!夫錦繡千尺,善作者不必善裁,善裁者不必善作。世固有不能詩而知詩者,予所裁決,或亦有以相中乎?
四聲定於沈休文,為沈韻。近體尊之,古則否;唐以後尊之,前此則否。夫沈韻不通於唐以前,況四言乎?以沈韻串四言,以四言遍四聲,名曰「韻詩」。辟則右軍之筆,集為《聖教》;章帝之書,寫成《千文》。事不相蒙,義例甚合。其體近白下胡彭舉創之,以寓其遊戲棲托之意者也。
夫世不難創此體,而難於彭舉之才、之情、之識、之詣。無彭舉之才、情、識、詣,百七章中,必不能無斷缺補湊,雖創胡取焉?彭舉古淡閑遠,周覽冥搜,孤往高寄。語有《三百篇》,有漢郊祀樂府,有韋、曹諸家,而要不失為彭舉。
夫《風》《雅》後,四言法亡矣。然彼法中有兩派:韋孟和,去《三百篇》近,而韋有韋之失;曹公壯,去《三百篇》遠,而曹有曹之得。彭舉幽,在遠近之間。
彭舉諸體詩,輕重古今,出沒正變,有王、孟之致。居白下,為衣冠翰墨之場,而人或不知其詩,知之或以其畫。余亦知彭舉畫,而最後乃知其詩。余以此益賞其隱德。昔魏陽元為鍾毓長史,工射而毓不知。夫畫與射,俱通人所以自晦也。余亦自托於知彭舉畫,以為差勝於阿毓而已,終不敢從郡國來奪都人士權,自命為知彭舉詩也。
彭舉名宗仁,有《知載齋集》,顧太史太初序之。而余題其《韻詩》百七章。
金陵吳越間,衲子多稱詩者,今遂以為風。大要謂僧不詩,則其為僧不清;士大夫不與詩僧遊,則其為士大夫不雅。士大夫利與僧遊,以成其為雅;而僧之為詩者,得操其權,以要取士大夫。才一操觚,便時時有「詩僧」二字在其鼻端眉宇間,拂拂撩人,而僧之鼻端眉宇,反索然無一有矣。
夫僧不必為詩,亦不必不為詩。僧而詩焉可也,詩而遂失其為僧,則僧亦烏用詩為?而詩又可無論也。余遊金陵,所接僧而詩焉者,與之;詩而遂失其為僧者,吾不願見也。
己酉季春望,友人梅子庾、林子丘、茂之,要予遊天界寺。會雨,宿僧善權庵中二日。無所事事,拈韻賦詩。善權與其徒摘蔬炊黍,煮茗焚香,洗硯伸紙。二日中無加禮,亦無倦容,無論其鼻端眉宇,無處著「詩僧」二字。察其情貌,似不識字者;授之韻,不受;問其所作詩,曰「無有」。竟兩日,雨霽。飯畢,且辭去。子丘忽於承塵上索紙,信手探得鈔詩一帙,清便有致。許為之序,未就。
是歲六月,舟泊京口,暑雨無緒。偶憶此,走筆成文,兼以遣愁。若善權者,所謂僧而詩、詩而不失其僧者也,序之可也。
伯孔今年才十九耳,有慧性俊才、奇情孤習。其於詩,不甚劌心唐以上,而於明詩則絕不掛於目與口。其為詩亦頗肖其性與才與情與習,獨時時稱說袁石公,即不甚劌心,然亦駸駸乎入之矣。其遊金陵,欲袖夷門、博浪之椎,椎今名下士。予掩其口曰:「勿妄言。」然心實私異之。
夫人之少年壯往,意不可一世者,苟其人真有慧性俊才、奇情孤習,則於世必將有所可,而其中必有所以自見其可者也。世之輕其少者,既不明其所長;而避其壯往之鋒者,又不敢直指其所短。以故倔強跳蕩之氣,一無所出,而時或發於夷門、博浪之椎,其無足怪。世遂目為狂躁僻錯,而棄之遠之,可歎也。
伯孔為《秦淮絕句》百首,不必論其所失處,而其情事合前人者已十之一二。已出其諸體,不必論其善處,而其口語墮近人者亦十或三四。蓋不自知其所至,要以自為伯孔。而予間戲指一二語,曰:「此為石公語。」則泚顙汗顏,曰:「噫,固宜有。小子不為明詩,何以遂有是?」予曰:「然,此固所謂駸駸乎入之者,實子不劌心唐以上之所至也。子從此苦讀唐以上詩,精思妙悟,自無此失。」伯孔心開氣折,明日與予劄曰:「向聞子言甚善。子細檢吾詩,某處為唐,某處為近人,為近人者抹殺之,某處乃為伯孔。子序吾詩,序其為伯孔者而已。」予益奇其言,壯其志。
夫伯孔之欲自為伯孔者,必有所以自見其可,而世莫能明,以故其氣欲一有所出之。其心折汗下於予者,所謂意不可一世,於世將必有所可者也。夫夷門、博浪之椎,能奮於嚄唶之將與鞭笞六王之主,而一貧抱關與圯上老翁命之以子弟臣隸之役而不辭者,其人必有以能明其所長與其所短也。伯孔年十九耳,盛氣壯往,輕詆高視,固應有之。多讀書,厚養氣,暇日以修其孝弟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文行君子,其未可量。
吾友譚友夏,雅負才性,意不可一世,而差心折於予。今其氣純格定,情深文明,將不愧古名士,所謂肥腸滿腦,長當不爾。伯孔許還楚訪我竟陵於我歸處,予將以折柬招譚郎,視予言何若?
抑予又將有問也:伯孔意每欲自為伯孔,觀此識力,已不肯為明人,而口猶有袁石公,心猶有鍾子,世將無難子曰:「子誠楚人也。夫不為明人,而為楚人乎?」子喜石公詩,用鍾子言,則可;為石公、鍾子者,則不可。聞石公亦勸人勿學己作詩,有識者不異人意,願子廣之。伯孔笑不答。
今稱詩,不排擊李于鱗,則人爭異之;猶之嘉、隆間,不步趨于鱗者,人爭異之也。或以為著論駁之者,自袁石公始,與李氏首難者,楚人也。夫于鱗前無為于鱗者,則人宜步趨之;後于鱗者人人于鱗也,世豈復有于鱗哉!勢有窮而必變,物有孤而為奇。石公惡世之群為于鱗者,使于鱗之精神光焰不復見於世。李氏功臣,孰有如石公者?今稱詩者,遍滿世界,化而為石公矣,是豈石公意哉!
吾友王季木,奇情孤詣,所為詩有蹈險經奇,似溫、李一派者。乃讀其全集,飛翥縕藉,頓挫沈著,出沒幻化,非復一致,要以自成其為季木而已,初不肯如近世效石公一語。使季木舍其為季木者,而以為石公,斯皎然所以初不見許於韋蘇州者也,亦烏在其為季木哉?
季木居石公時,不肯為石公;則居于鱗時,亦必不肯為于鱗。季木後于鱗起濟南,予與石公皆楚人。石公駁于鱗,而予推重季木,其義一也。假令後于鱗為詩者人人如季木,石公可以無駁于鱗,以解夫楚人之為濟南首難者。
庚戌予舉南宮時,禮俗如蝟。座師雷何思先生偶試余《毛詩》六義,予次第奏之。先生顧笑:「吾以占子胸中暇整、居官精勤一端耳。」予愧不能當,而服其持論。居都讀書作詩文,不以為玩物適景,而以為消閑習苦之助。然予閑曹耳。
予友章章甫,少喜言詩,淺深喧靜,無所不入。歷試奇蹇,去而為廬江令,精力於職,見以為理劇治煩,有上下聲。而顧不廢詩,能舉其舊業,守而勿失。
今夫世間一切淫靡浮媠之故,為秀才則妨舉子業,居官則廢職務。吾未見世之為秀才與居官者,能不耗其心力於淫靡浮媠之物。而獨舉妨業廢務之罪,移而歸之詩,豈不冤哉!
予與章甫少同筆硯,結婚姻,長各通籍,未嘗不移書勉以勤慎守官。章甫報予以詩一帙,曰:「此夫耕者之瓜蔬,而牧者之薪蒸云爾。」予益以知章甫,蓋有悠然於胸中者,而能精力於職也。考章甫政者,讀章甫詩可也。
虞翻曰:「天下有一人知己,足以不憾。」此非致慨於天下之莫己知,而姑求知於一人以自慰也。蓋古信心獨行之士,有輕於取天下之名,而重於得一人之知者。夫知己而求之天下,則亦烏有知己哉!
吾友商孟和,稱詩二十年,取材多,用物宏,假途遠,富有日新,使天下知之有餘。孟和曰:「詩不選不詩也,選不鍾子不選也。」於是選《種雪園詩》五卷,自閩之金陵,金陵之楚,楚之燕,斷自壬子,前此不存焉。蓋自壬子後,始能為孟和,始能為孟和詩。此予一人之言,及孟和自視,斷以為必然者也。然則壬子前孟和無詩乎?曰:「烏能無?有壬子以前之孟和,而後有孟和今日也。」
孟和好長生,長生家服食必言藥物。夫藥,物之所為,而物非藥也。物者,金石草木之滋也。藥成,而金石草木之滋去矣。然舍金石草木而為藥可乎?雖然,持大藥與人,人不之識;金石草木,粲然列肆,人見而攫之囊中。孟和試取其壬子前詩,質之海內名人有權者,將必駭為富有日新,其力必能使天下知之,而今詩或反廢。孟和寧為此不為彼,曰:「知己不在是焉,吾所欲知己而恐不得當者,一人耳。」一人者何也?孟和不答。孟和問予,予亦不能答。
晦叔詩,予凡三選之,得數十首焉,刻矣。晦叔不以予為刻,予亦忘其為刻也。晦叔長予十年,先予十年言詩。所居僻,又隱於市,不盡睹近時所為詩及交近時所名為能詩之人,未嘗不引以為恨。不知晦叔所以得為晦叔者,以不睹近時詩及交近時所名為能詩之人也。
段善本琵琶,三年不彈,忘其本領,乃可更彈。晦叔無本領可忘,何省也!饒得三年時力,於以匠心而裁於古,吾見其進未見其止。晦叔年未五十,以視高達夫工詩之年,未為過之。
晦叔曰:「予學道人也,四十、五十而無聞焉。自今以往者,其奚暇卒業於詩?」予曰:「侯道華有言:『天上無愚盲神仙。』夫天上尚有騷雅神仙也,詩何負於道也?」
《玄覽集》序者,序吾楚督學馬公覽於玄嶽集也。
序曰:楚蓋有嵾上山雲,其嶽曰「玄」。「玄」之為言,不使人易知而驟為名。使人易知而驟為名者,其為跡也必顯,其體氣必明白而平大,如五嶽是也。五嶽者,《六經》也;玄嶽則柱下幽奧幻眇之言也。《六經》有理、有數、有事,而柱下之言曰「玄」。嵾山奇過五嶽,而名位遜之,則玄之為也。
不佞楚人,官以行為名,其於遊頗便,乃使車所至,山川得寓目焉。至玄嶽,蓋與弟恮及友人譚元春屢要言而曾未果也。不佞蓋由以經生心眼處山水間,與山水之為《六經》者,則口之目之、足之手之,而柱下之言或河漢而未之及也。
古人有言,神情與山水相關。相關者何也?所謂方寸湛然,玄對山水者也。馬公為楚文章司命,公之文章出於山水,而其為山水也,出於玄。是以斯遊斯集,其詩若文若賦,舉而名之曰「玄覽」。有味乎其言之也!始吾友蔡元履遺予《嵾上草》,其言曰:「吾與督學馬公,蓋先後覽茲山焉。吾之為茲草也,僅舉其名;而馬公之集,已既其理。」今年春,公始寄予《玄覽集》。伏而讀之,匪惟無車馬氣,並無牲璧氣;匪惟無牲璧氣,並無宮觀氣;匪惟無宮觀氣,並無泉石氣;匪惟無泉石氣,並無雲霞氣。「玄之又玄,眾妙之門。」至哉!始信不佞之不得至於斯山者,非形不能與之近,而神與之遠。
不佞要譚子遊以去秋,詩曰:「八月氣方肅,千峰理必幽。」是亦知嶽之為玄者,而卒不果遊。又曰:「岩泉逢靜者,靈昧必生愁。」則若專為馬公斯集言之也。客曰:「子《六經》儒人也,姑先五嶽,而後取馬公斯集作司南焉,其可也。」
古詩文多無序。非終無序也,未嘗身乞人序;非徒不乞人序,而己亦不自作序。凡以詩文者,內自信於心,而上求信於古人在我而已,初非序之所能傳也。迨其必可傳,而後序興焉。故有詩文作於數百年之前,而序在數百年後者。傳而後有序,非待序而後傳也。如其傳,則亦不必序矣。
予少於詩文,本無所窺,成一帙輒刻之,不禁人序,亦時自作序。大要取古人近似者,時一肖之,為人所稱許,輒自以為詩文而已矣。側聞近時君子有教人反古者,又有笑人泥古者,皆不求諸己,而皆舍所學以從之。庚戌以後,乃始平氣精心,虛懷獨往,外不敢用先入之言,而內自廢其中拒之私,務求古人精神所在。雖不能得古人一二,然舉其所得之一二以示人,其為人耳目所不經見及經見而略不厝意者,十固已八九矣。間取己作以覆古人,向所信以為古人確然在是者,覺去古反滋遠;有所創獲晚出、使人愕然以為悖於古者,古人嘗先有之。始悟近時所反之古,及笑人所泥之古,皆與古人原不相蒙,而古人精神別自有在也。乃盡刪庚戌以前詩,百不能存一;而庚戌以後,以為與其輕而棄之也,寧勿輕而作之。
甲寅,友人林茂之為予刻之南都,無日不責予序,諾諾至今丙辰矣。視其刻中所存,今欲自去者抑又甚多。蓋岌岌乎有不能自存之勢矣。於斯時而始為序,不已晚乎?予向者非無刻,刻非無序;今所刻之詩已盡去,而序乃無所附。此亦不必乞序於人及自為序之驗也。茂之能保刻中所存,使予信於心、信於古,能不至盡去,而此序終有所附乎?雖其不必傳,亦請為茂之一自序可也。
丙辰,鍾子自燕請假而南,暫憩金陵,始終於舟,而岱遊在其中焉。鍾子與譚子皆楚人,楚之嶽曰衡、曰嵾。衡較遠,至於嵾,與譚子無歲不期,無言不及。譚子之欲自往嵾而不予待者一,待予往嵾不至而譚子竟以其故不至嵾者亦一。乃譚子之遊竟得衡,鍾子得岱。夫人於一切不能以其意與造化爭,而欲以約期往復之言,求信於山水文章之間,不亦固哉!
始譚子寄我《衡嶽集》,鍾子不無內遜。及自讀《岱集》而喜,妙緒佳言,真不盡於一人一事也。然微舟則岱遊幾不成,予其何敢忘舟?故斯集也,亦始終於舟之詩,而《岱記》及詩在其中焉,曰《舟嶽集》。譚子之集仍用其自名,曰《遊首》,合刻之。
萬曆甲寅九月,鍾子再過夷陵,省座師雷先生家,為諸同門視其田墓事。先與譚子期京山,將從此尋太和舊約。計遊事自西陵始,而不意以此終之。故其同遊詩曰《西陵》。
其山水、物象、人事、天時,非無足以入詩者。及其所至而出之於詩,其數者之氣,似皆不能與詩對,而詩常若勝之。出於詩而氣能與之對者,蒙惠二泉乎?玉泉之鐵塔之鑊乎?三遊洞之峽乎?觀世音畫像乎?其他非無所知也,蓋用我全力付之一隅焉故也。鍾子語譚子曰:「吾與子定古人詩矣。古人於詩,雖其一隅,將必有全力焉。」
放言之說,吾未之前聞也。自孔子目虞仲、夷逸始。「放」之義何居?胸中真有故,而能言其所欲言,即所謂中倫之言,了然於心,又了然於口與手者是也。苟為無本,而以無忌憚之心出之,則處士橫議而已。詖淫邪遁,皆橫之屬也,遁矣,又烏乎放哉!
袁子著《放言》若干首,讀之心目無主,而皆覺有故。始吾見袁子幼時文,以為有破轅之氣。一再交其人,寧靜淡樸,似有道者也。惟袁子平心以讀書,虛懷以觀理,細意定力以應世,然後發而為言,有物有則,確乎其不可奪,沛乎其不窮,斯之謂「放」。夫言亦豈易放哉?放言即孟子之所謂辨也。辨生於不得已,不得已生於懼。懼者,放之本也。不然,與橫議何異焉?
〈(沈刻《隱秀軒集·文昃集·序二》止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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