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六十六 三朝北盟会编
卷一百六十七 炎兴下帙六十七
卷一百六十八 

起绍兴五年闰二月乙巳朔尽五月

闰二月一日乙巳朔,诏戒饬群臣。

“朕惟先王之时,小大之臣,咸怀忠良,故能竭诚体国,毕力公正,时有举措,丕应傒志,用以经理国家,无往而不济,朕甚慕之。间者总师,前临大敌,此宜臣子恐惧自竭,不忘夙夜,而乃奉命不䖍,偷惰自若,顾于国家,若秦人视越人,肥瘠委质,而仕当如是乎?朕念狃于旧俗,乃薄其过失,先训告而后刑罚,古之道也,而今而后,尚其砥砺,式悛尔心,慕事主之匪躬,思为臣之大戒,务尽忠赤,以公灭私,庶天下之务,靡不毕举。敢有弗共,自干宪章,令出惟行,必罚毋悔!可令刑部镂板,遍牒行下,仰监司守贰,县令太守,出榜于治所,晓谕施行。”

折彦质为兵部侍郎、兼枢密都承旨。

杨政为泾原路安抚使。

杨政,字直夫,怀徳军人。起身寒微,貌甚陋,时人号为“杨克毯”。初为统制官下虞候,毎统制饮宴,政不吃其馀食,众虞候劝之曰:“此物极好,何不食之?”政曰:“我所请者仓米,方为极好,食之可常而有味,安用此为?此非当食之物,且不可为常。”识者器重之。既贵,得其故妻,相待如初,公论称美,以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武康军承宣使,为泾原路安抚使。
《野史》曰:杨政,怀徳军人,为吴玠统制官,从玠败金人于和尚原、仙人关有功,累迁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武康军承宣使。五年,除泾原路安抚使。九年,除熙河路经略使。十年,除利州路安抚使、知兴元府。虏䧟陜西,政走四川,加侍卫亲军马步都虞候、武康军节度使兼统制,既又败金人于陇州汧阳县牧牛岭。十三年,来朝,加检校少保,归镇。二十一年,进太尉。二十六年,授开府仪同三司。二十七年,薨,年六十。

程昌㝢知江州、江西沿江制置使。

程昌㝢以右朝散大夫、徽猷阁待制、知江州、江西沿江制置使。

王𤫉主管侍卫马军司公事。

王𤫉至行在,主管侍卫马军司,以其军隶韩世忠,未几,罢为提举江州太平观。

陈琳叛,王徳追至无为军,生擒以归。

陈琳者,张琦之禆将也,勇力过人,屯于芜湖县,劫张琦,以众奔伪齐,王徳追至无为军境上,获之以归。

四月戊申,太庙神主至自温州。

韩世忠进军楚州。

赐韩世忠诏【旧校云:是诏沈与求撰】:“览奏欲依旧留屯淮甸,誓与敌人决于一战,已悉,朕迫于彊敌,越在海隅,毎慨然有恢复中原之志,顾以频年事力未振,而郁郁如此,自去冬敌人深入,卿首挫其锋,鼓我六师,人百其勇,既致潜师引遁,而卿复率兵移屯淮甸,进取之计,恃此为基,朕甚嘉之。前日恐老小或有未便,委卿相度,今得所奏,益见忠诚,虽古名将,殆无以过,使朕悚然兴叹,以谓有臣如此,祸难不足平也!古人有言,阃外之事,将军制之,今既营屯安便,控制得宜,卿可施置自便,勿复拘执,至于军饷等事,已令三省施行。方此酷暑,将士良劳,行饬使人,赍赐夏药抚问,卿并宜知之。”

岳飞退军。

张浚以都督收杨么,先遣岳飞军于鼎州,吴锡军于桥口,浚即欲进兵,或说浚曰:“不可,进而胜,则捕一渔人耳。如有不胜,则都督为诸将轻矣!”浚曰:“奈何?”或曰:“不如先声言诸军人马,各已差人犒设矣,唯岳制置之军,当躬诣军中,是以犒设而进也,或不胜,犹有说焉。”浚从之,未几,以辅逵代吴锡,浚驻潭州。

五月,孟庾知枢密院事。

朱胜非免丧,除观文殿大学士、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中书舍人胡寅上疏,论当复雠,不当讲和。

胡寅为中书舍人,适遇朝廷议遣何藓【旧校云:一作“鲜”】等,使于金国,祈请和好,寅谓当修政事,不宜与雠讲和,乃上疏极论其事,乞不讲和好,挥戈北向,蹀血虏廷,用复雠怨,曰:“臣窃闻遣使入云中,已有定议,臣愚陋,蒙陛下擢寘从班,职在献纳,虽小事未当,犹合上闻,况遣使体大,纵不预初议,茍心有所未安,岂敢缄默,辄行论奏,伏望陛下留神省察。昔孔子作《春秋》以示万世,人君 阙二字 之术,无不备载,而其大要,则在父子君臣之义而已 —— 鲁威公为齐所杀,不共戴天之雠,而庄公者,乃威公之子也,非特不能为父雪耻,又与齐通好。元年,为齐主王姬,四年,及齐狩于禚,五年,会齐同伐卫,八年,及齐同围郕,九年,及齐盟于蔇,是年为齐杀子纠,仲尼恶之,备书于策,以著其释怨通和之罪,岂非为后世永鉴乎?女真者,惊动陵寝,𢦤毁宗庙,劫质二帝,涂炭祖宗之民,乃陛下之雠也。顷者误国之臣,自知其才术不足以戡定祸乱,而又贪慕富贵,是故诪张为幻,遣使求和,以茍延岁月,九年于此,其效何如?彼之一身,叨爵窃位而去,曽何足道?而于陛下圣徳、国家大计,亏丧多矣!所幸陛下智勇日跻,灼然独见于邪言久惑之后,奉行天讨,罪状刘豫,再安国步,渐图恢复,天下忠臣义士,闻风兴起,各思自效,以佐丕烈,譬如人行万里,登车出门,又如创建厦屋,初正基柱,存亡治乱,实系此时。今乃蹈庸臣之辙,践已失之谋,犯孔子之戒,循鲁庄之事,忘复雠之义,陈自辱之辞,臣窃谓陛下不取也。或谓不少有贬屈,其如二帝何?臣应之曰:‘自建炎丁未至绍兴甲寅以来,卑辞厚礼,以问安迎请为名而遣使者,不知几人矣,知二帝所在者谁欤?见二帝之面者谁欤?得女真之要领者谁欤?因讲和而能息虏兵者谁欤?’臣但见丙午而后,通和之使归未息肩,而黄河、长淮、大江,相次失险矣!臣但闻去年冬,使者还言酋豪帖服,国势奠安,形于章奏,传播远近,曽未数月,而刘豫称兵犯顺矣!女真者,知中国所重在二帝,知中国所恨在劫质,知中国所患在用兵,则常示欲和之意,增吾所重,平吾所恨,慰吾所患,而中国坐受此饵,既久而后悟也,天下以为自是改图必矣,何为复出此谬计耶?茍曰:‘姑为是尔。’岂有修书称臣,厚费金帛,而成就一姑为之事也?茍曰:‘以二帝之故,不得不然。’则前效可考矣!况岁月益久,虏情益秘,必无可通之理也。臣尝思之,陛下与女真绝,则臣下无所得,而人主为义举;若通和,则利归臣下,而人主受其害。故凡愿奉使通和者,皆身谋,非国计也!陛下可不据孔子之论而决此䇿乎?自王安石废黜《春秋》,天下学士不知尊向,一旦乱臣贼子接迹于四海,遭逢陛下笃信此书,孔子之志将伸于今日,臣愿陛下考笔削之意,断当今之事,只行一二大者,则美名必辉映千古矣。当今之事,莫大于夷狄之乱也,欲纾此怨,必殄此雠,而不用讲和之事,贤才毕集,民富国治,挥戈北向,躏蹀升女真之庭,然后复雠之义得,而人子之职举,臣等驽下,伸眉吐气,食息世间,亦预荣矣!茍为不然,以中国万民之君而称臣于雠虏,则宰辅而下,皆其陪臣也!借使女真欣然讲解,以一将军、数万众,驻兵泗水之上,欲陛下面相结约,㰱血而退,不知陛下何以待之?则又欲变置吾之大臣,分部吾之兵将,割我之土地而取其租赋,有一于此,其能从之?则无以立国,不从则隳败和好,将何据而可?臣实戅昧,思之不通,是以略具古义,凂渎聪听,惟陛下试加采择,或合圣意,即以世雠当复,无可通之义,明降指挥,寝罢奉使之命,刻印销印,俄顷之间,初无害日月之明,适足彰陛下之无我也。免累圣徳,误国大谋,不胜区区纳忠之至。”
贴黄:“臣契勘自金人跳梁以来,天下之论,或以谓必讲和议,或以谓必须用兵,二说谬扰,无一定之论,伏睹自建炎元年至今,前后所遣使命,若宇文虚中、王伦、朱弁、路允廸、魏可行、崔纵、洪皓、龚璹、张邵,前后祈请非不切,至近又遣潘致尧、高公绘,幷韩肖胄、刘松年、章谊、孙近、魏良臣、王绘,相继入国,窃料虏人回书,必无果决之言,即有言,必难从之语,殆欲款我耳!伏望圣明,深赐洞察,祈请十年,略无显效,议和决不可成,则臣言或可以备收录。取进止。”
五月十三日,三省同奉圣旨:“中书舍人胡寅论使事,辞旨剀切,深得献纳论思之体,可令学士院降诏奖谕。”寅具奏谢曰:“臣奏论使事,寻蒙宰执召至都堂,面传圣谕,以为论议剀切,得论思献纳之体,仍令学士院降诏奖谕者。狂言上渎,方惧罪戾,天高听卑,遽蒙开纳,褒劳奖勉,以劝臣下,臣荣耀増激愚衷 中谢 臣闻天下有至公之心,有正直之论,违正论,拂公心,以行其邪说,虽当时不悟,及事已败坏,世已陵迟,然后悔之,则无及已!姑以近事明之。方王安石得志,托大有为之说,大有为之说者,孟子之言也,岂不美哉?当时元勲旧徳,皆言祖宗旧法不可变改,安石斥之为流俗,而其说盛行,自今观之,其所谓有为者,乃所以召乱,其所谓流俗者,皆贤才也,使祖宗照知于司马光辞枢密副使之时,而退王安石,罢新法,则尚有崇观之乱乎?及蔡京秉政,托继志述事之说,继志述事,孔子之言也,岂不美哉?当时忠臣义士,皆以新法害民,当遵元祐,蔡京斥之为谤讪,而其说盛行,自今观之,其所谓继志述事,乃所以遂其私意,其所谓谤讪者,此忠言也,使上皇照知于陈瓘论列之时,而退蔡京,复元祐,则尚有宣靖之祸乎?天下之理,一是一非,出于是则入非,出于非则入是,理不并立,人无两存,此人才邪正之所由分,而国家治乱之所由判,自古如此,岂惟今哉!女真入寇以来,和战两议,肇于渊圣在位之日,两议不决,驯致北狩,自今观之,夷狄之不可与和,亦易见也,而和议之说不息,非特通和女真,又欲通和刘豫,和之一字,臣子实怀二心,以国与人,亦所不恤,岂不过甚矣哉!原其所本,起于耿南仲昌言之,正犹王安石大有为之论、蔡京继志述事之说,而尊主庇民,疾仇殄恶,不欲和者,亦犹司马光不以王安石为然、陈瓘不以蔡京为是,八年于此,正论不胜,监观前事,识者忧之,尚赖陛下险阻备尝,照知情伪,于和议辈皆已试用,了无功效,此策不足中兴,断自宸衷,舍非从是,遂严降诏旨,罪状反虏,声罪致讨,一振国威,岂于女真尚肯通使?臣禀性素愚,误以文字,上𥳑圣知,擢置纶闱,仍使献纳,适睹何藓之事,深恐和说复行,国论倾危,士气沮丧,所系不细,遂具陈奏,陛下宪天聪明,灼见忠志,曲赐褒谕,以来众言,使天下忠义之士,皆知陛下雪耻复仇之意,用贤才、修政事。厉兵选将,骎骎北向,以为迎二帝之实,大计一定,邪说不行,中兴可期,社稷之灵,宗庙之福,岂独微臣忝窃恩诏,以为今日美谈而已哉?恭惟奎壁之光,下照蔀屋,谟训之懿,远播寰区,顾臣何人?仰被大赐,臣敢不益坚志向,勉罄谋猷,庶殚毫发之劳,用答乾坤之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