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八十二 三朝北盟会编
卷一百八十三 炎兴下帙八十三
卷一百八十四 

起绍兴八年正月尽六月

八年正月,车驾驻跸临安府;

八日乙未,知临安府吕頥浩召赴行在

十四日辛丑,伪知蔡州刘永夀杀兀鲁孛堇,率城中老少来降。

刘永夀伪知蔡州,为淮西安抚使,兀鲁孛堇为副,永夀以小隙劾兀鲁之罪,金人移兀鲁为徳州同知,未几,忽报兀鲁孛堇以女真兵三千走马来蔡州,提辖白安时请拒之,永夀不从曰:“若朝廷赐我死,当死之。”安时惧谋泄,即拘永夀,勒蔡州兵以待之。兀鲁孛堇以其众入城,不为备,安时乘势尽杀之,遂驱城中老少来归朝廷,岳飞遣张宪等往接纳之,老少多有复回不来者。授安时武功大夫、高州刺史。是时,亳州宋超亦来降,又中原士庶,以金人废齐之后,多有挈老少来江南,兼郦琼叛兵复有囘归者,沿淮诸州皆招纳,应接之不暇矣。

二月七日癸亥,车驾发建康府。

车驾在建康府,参知政事张守常谓建康自六朝为帝王都,江流险阔,气象雄伟,正宜据会要以经理中原,依险阻以捍御强敌,可为别都,以图恢复,毎对,必为上言之,宰相赵鼎欲还临安,守与鼎议于都省不合,又诣朝,上顾守曰:“何如?”守曰:“臣昨日都省已与赵鼎言之矣,陛下至建康席未及煖,今又巡幸,百司六军有勤动之苦,民力邦用有烦费之忧,愿少安于此,以系中原民心。”上曰:“卿之言是。”鼎独毅然,遂不能夺,守既而罢去,车驾遂还临安。

韩世忠、岳飞来朝。

王庶为兵部尚书。

王庶为兵部侍郎,对便殿,口陈手画,秦蜀形势利害,奏上喜之,即迁本部尚书。

三月二日丁亥,诏谕诸路宣抚制置使,励士卒,帅守及监司,共济军旅。

诏曰:“昔在光武之兴,虽定都于洛,而车驾往反,见于前史者非一,用能奋扬英威,递行天讨,上继炎汉,朕甚慕之。朕荷祖宗之休,克绍大统,夙夜危惧,不常厥居,比者巡幸建康,抚绥淮甸,既己申固边圉,将率六军,复还临安,内修政事,缮治甲兵,以安基业,非厌霜露之苦,而图宫室之安也。自今而后,应诸路宣抚制置使等,其深戒不虞,益励士卒,常若敌至,以听号令,帅守监司,其合力同心,共济军务,罔或不勤,以副朕经营之意。”

三月七日壬辰,秦桧为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

制曰:“忠为天下之贤,圣人所以卫社稷,诚者政事之本,君子所以治国家,故汲黯在朝,而邪僻为之寝谋,杨绾入相,而豪右以之自化,维此钧衡之任,曽何今古之殊,我得其人,明告在位。具官秦桧,秉徳宽裕,涉道渊微,守经权而知其宜,临大节而不可夺,逮兹图旧,付以本兵,忧国忘家,持心无二,献可替否,守节不阿,蕴蓍龟先见之明,有松柏后雕之操,朕念朝夕之诲,必资左右之良,在宣帝时,有若丙吉、魏相,在明皇时,有若宋璟、姚崇,一则同心辅政,而汉氏中兴,一则以道纳君,而唐室大竞。是用擢升右弼,进处文昌,躐三等之荣阶,衍多田之腴赋,期尽协恭之美,式观相济之能。於戏!启乃心,沃朕心,予欲闻,于入告,有其善,赏厥善,汝无怠,予旁招,往践攸司,钦承休命。”

王庶枢密副使。

先是,刘光世罢军政,郦琼皆叛,张俊擅弃盱眙,还金陵,朝廷姑息诸大将,不欲有所兴革,以王庶素有威望,故除为枢密副使。

四月十四日己巳,诏遣王庶按行营垒,察州县弛慢失职者。

上委王庶视师江淮,调诸路兵,预为防秋之计,庶临发行,朝请犒军于殿司都教场,从之。于是便服坐坛上,自大将三卫而下,虽身任使相,悉以戎服,步由辕门,庭趋受命,拜赐而出,军容严整,莫敢仰视,闻者耸然,盖自多事而来,未尝行此礼也。翌日,遂行,驻节淮上,乃移张俊前部张宗颜将七千人军淮西,复请于朝,授以节钺,就除淮西安抚使、知庐州,命巨师古将三千人屯太平州,分淮东军,一军屯天长,一军屯泗上,缓急互相声援,刘锜军还驻镇江,专隶枢密院,以固根本。岳飞闻庶视师淮上,与庶书曰:“今岁若不举兵,当纳节请闲。”庶称其壮节。

张焘兵部侍郎。

张焘召赴行在,有旨令阁门不隔班,先次引见,上慰劳久之,曰:“卿去,止縁张滉。”焘曰臣:“顷者备员后省,茍有所见,事无大小,不敢不尽愚衷,如内侍王鉴,乃陛下亲近委信之人,其擅置御庄事,尚论列不敢有隐,岂有宰相亲兄,自赐出身者?公论不与之,臣若不言,岂惟负陛下,亦负张浚。”上曰:“卿于交游,且尽忠若此,事主可知。”因问:“朕图治一纪于兹,而收效蔑然,其弊安在?”焘言:“自昔有为之君,未有不先定其规模而能致效者。臣绍兴初,始蒙召对,首以治道先定其规模为言,于今七年,以所为规模者,臣未见其有一定之说。臣窃观方今朝廷,施设之方,朝令而夕改者有矣,夕行而朝辍者有矣,今日以为是,明日以为非者有矣。其事大体重,不可轻举者,莫如六蜚之顺动,往者前临大江,继又退守矣,曽未期年,而或进或退,岂不为黠虏所窥乎?此无他,规模不定故也。陛下之所朝夕相与论断国事者,二三大臣而已,而一纪之间,命相之制,凡十有四下,执政递迁者亦无虑二十馀人,非规模不定,任之不一,责之不专,致此纷纷乎?日月逝矣,大计不容复失,愿陛下以先定规模为急,规模既定,未有功效不著。”上叹息谓:“此诚方今之急务,朕非不欲立定规模,縁宰辅数易,未有定论耳!”遂擢焘兵部侍郎。

金人杀知同州李世辅家属。

李世辅知同州,与知华州王世忠谋来归朝,为其下告变于折合孛堇,世忠被杀,金人西路元帅撒离喝来同州,欲谋杀世辅,而世辅伏兵州廨,执撒离喝,率兵走,半途撒离喝说世辅曰:“汝欲执我何往耶?”世辅曰:“往江南,归大宋耳。”撒离喝曰:“若往江南,江南方与大金议和,大金以河南之地许还江南,江南喜于得地讲和,必送我归本国,汝则被害矣!”世辅曰:“何以为信?”撒离喝乃解其衣,于近体褚衣中,取出一文字,即金国主密发来退地之文,世辅信之,遂放撒离喝,命去,世辅出奔,为金人所追,且行且战,其下皆尽,世辅奔于夏国,金人遂杀世辅一家亲属。

五月,刘子羽漳州安置。

御史中丞常同,言刘子羽陜西败事之罪而责之。

四日己丑,监察御史张戒论和议难成。

是时,有报金人遣使来议和。戊子,监察御史张戒上殿,进呈第二札子,大略言:“自靖康以来,主议之臣,皆有膏肓不可治之病,主战则讳言和,主和则讳言战,至于守备,则不复讲,专持一家之说。夫有国家者,守备一日不可弛也,且使和议成,犹不可,况未成乎?”上曰:“不如此,国家焉得有靖康之祸?”戒,字定复,解州人。

六月,王庶还朝。

有报金人遣乌陵思谋来,时枢密副使王庶视师在淮甸,有旨促还朝,庶以为议和非策,乃上章言:“先帝北征而不复,天地鬼神为之愤怒,陛下与贼有不共戴天之仇,忍复见其使乎?其将何以为心?其将何以为容?其将何以为说?且彼之议和割地,不过画河、画淮二者而已。若曰画淮为界,则我之故有,安用和为?若曰画河,则东西数千里,荆榛无人之地,傥我欲宿兵守之,财赋无所从出,彼必厚索岁币以重困我矣!不若拘其使而绝之。”章凡五上,皆极论其和不便,不省,至是还朝。

金人遣乌陵思谋石少卿来聘。

乌陵思谋来聘议和也 乌陵思谋即撤卢母也。宣和中,尝为和议使到京师者是也 王庶方自淮上还朝,思谋到馆,庶再上章,力执前议,有曰:“陛下当两宫北狩之后,龙飞睢阳,匹马渡江,扁舟航海,以至苗刘之变,艰难万状,终无所伤,天之相陛下厚矣。至今虽未能克复故疆,銮舆顺动,而大将星列,官军云屯,百度修举,较之前日,可谓小康,何苦不念父母之仇,不思宗庙之耻,不痛宫眷之辱,不恤百姓之𡨚,逆天违人,以事夷狄乎?”不省,思谋不出国书,不赴都堂,欲宰相就馆议事,宰相赵鼎不允,思谋迫于归期,乃赴都,堂鼎步骤进趋,雍容中礼,思谋一见,服其有宰相体,鼎问所议者何事,思谋曰:“有好公事商议。”鼎曰:“道君皇帝讳日,尚不得更有甚好公事!”鼎问其所从来,思谋曰:“王伦恳之,故来。”问割地,思谋曰:“地不可求而得,听大金还与汝。”鼎以为非好语。是日,宰执枢密同见思谋,而枢密副使王庶不以目视之,闻思谋之语,有愤懑不平之气,鼎与思谋议定出国书引见之仪,思谋气稍夺,及引见,礼甚倨,上问:“朝廷数遣使议和不从,今忽来和,何也?”思谋曰:“大金皇帝仁慈,不欲用兵,恐生灵涂炭。”上曰:“俟朝廷议之。”思谋请上自决,上令退馆以俟,乃召宰相问之,鼎坚执不可,秦桧顺上旨,谓和为便,鼎以二相议不同,乞罢宰相,不许。思谋初入境,即问马扩所在,时马知鼎州,上令急召之至行在,俾马入馆见思谋,因叙海上相见之好,且屈指举诸虏酋小字,询其安否,思谋皆举其封谥之号以答之,因踧踖不安,时复欲以马奉使,思谋惧其小己也,乃谬为言曰:“马某旧往来奉使,国中甚敬之,今若再遣,恐必见留。”遂信不遣。

王庶论不可讲和。

王庶在都堂,与宰执同见虏使乌陵思谋等,谓思谋之言不逊顺,必有谲诈,不可信,且朝廷待之过矣,乃具札子,奏云:“臣前日在都堂与赵鼎等同见虏使乌陵思谋石少卿,除臣已有章疏,论列虏不可与和,及再询访得乌陵思谋在宣政间,尝来东京,虏人任以腹心,二圣北狩,尽出此人,今日天其或者遣使送死,虽虀醢之不足以快陛下无穷之𡨚,今陛下反加礼貌,大臣温颜承顺,臣于是日心酸气噎,如醉如痴,臣未尝交一谈,亦未尝少觇其面,君辱臣死,臣之不死,岂有所顾惜也!臣又窃听其语,诡秘谲诈,无一可信,问其来则曰王伦恳之,问其事则曰地不可求,听我与汝。且虏人不遣使已数年矣,王伦何者,能邀其来乎?若无虏主自己之意,思谋敢擅出此语乎?臣晓夜寻绎此语,彼必以用兵之久,人马消耗,又老师宿将死亡略尽,且虏性豺狼,互有观望,故设此策以休我兵,候稍平定,必寻干戈,今若徇目前以从其请,后来祸患有不可以胜言者矣!设若虏人未有动作,损陛下威武,离散天下人心,蠧耗财赋,怠惰兵将,岁月易失,凶丰不常,所坏者国家之事体,所忧者陛下之宗社,臣下无所不可,今走道涂,号奉使者,朝在涂泥,暮升侍従,居庙堂而作经纶,窃弄威柄,专任私昵,岂止可为流涕恸哭而已哉?臣以忠所激,肆口所言,冒渎天威,乞赐诛责,臣不胜愿幸。”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