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七 中兴小纪
卷十八
卷十九 

起绍兴五年正月尽六月

绍兴五年岁在乙卯春正月,乙已朔,日有蚀之。

丙辰,上谓宰执曰:“大臣朕之股肱,台谏朕之耳目,事均一体,或有官非其人,所当黜者,卿等宜亟以告朕,不必须待论列,《》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股肱得人,则万事皆治矣。”赵鼎曰:“臣等驽怯,何足仰承圣训。然为治之要,在于用人;陛下以此训臣,可谓得其要矣。”

己未,金兵之遁也,留程师回、张延夀为收后。二将,彼中之骁将也。至是张俊命统制官张宗颜引兵追及之,继又遣统制官王进等邀其归路,薄之于淮,敌众悉溃,堕淮而死,师回、延夀势窘而降。初以俊为浚,既降,始悟曰:“吾以为张枢密,今乃关西也。”

行宫留守孟庾请上还临安府,从之。

金之薄淮也,刘光远遣统制官郦琼统兵过淮,由间道径趋光州,伪知州许约守城甚坚,又刘麟遣统领官李知柔以众三千助之,琼说约降,不从,即进兵急攻,城欲破,约势穷,乃降,遂复光州。甲子,奏至,上谓宰执曰:“许约为刘豫结连杨么,乃劫张昻山寨,凶逆宜诛;今来归,朕不欲失信,当贷之。”沈与求曰:“陛下方图复中原,倘示大信,安反侧,臣见壶浆载道以迎王师矣。”

初,金之故主旻,与今主晟相约,互传位于其子孙,旻在日,以晟为安班贝勒【原作谙版孛极烈。今改正,下同】。安班贝勒者,储嗣之位也。及晟代旻,即舍己之子 —— 宋王宗磐,而以旻之长孙 —— 梁王亶,小名哈尔满【原名曷刺马。今改正,下同】者为安班贝勒,仍领都元帅之职。是月,晟卒,宋王宗磐与旻之子 —— 凉王固伦【原作固碖。今改正】,及左副元帅尼玛哈皆争立,而亶为嫡,遂立之,盖尼玛哈自去岁为鄂勒珲所代,已失兵柄,故不得立。时鄂勒珲、达兰诸帅,自江上回至燕山,悉赴晟之丧。初,晟已谥旻为武元皇帝,庙号太祖,至是亶谥晟为文烈皇帝,庙号太宗。

二月丁丑,上自平江府还临安府。己卯,上次秀州。壬午,上至临安府。

丙戌,右仆射赵鼎除左仆射,张浚除右仆射,并平章事。浚兼知枢密院、都督诸路军马。《赵鼎事实》曰:“二月回銮,先议定张浚右揆,出使湖外,平杨么,鼎陞左揆。方锁院之夕,鼎密启曰:‘宰相无事不统,不必専以边事,乃为得体。’洎两制出,浚独以军功及専任边事为言,上既以边事付浚,而政事及进退人材専任于鼎矣。”喻樗《语录》曰:“时赵、张二公相得,人固知,且并相,樗独以谓:‘且作枢密使,同心同徳,亦何不可。他日赵退则张继之,说一般话,行一般事,用一般人,如此则气道长。若同相,议论有不合,或当去位,则一畨更改,必有参商,是贤者自相戾也。’已而其事亦稍如此。”

庚子,宗正少卿范冲请以近诏群臣条对,仿治平故事,编类进入,乃以命学士孙近、直学士院胡交修,而殿中侍御史邵武谢祖信又言:“群臣所条利害,既上御府,愿亲省览,或俾大臣分阅,择可用者奏行。”从之。

故事:左仆射兼监修国史。辛丑,赵鼎奏:“直史馆范冲,于臣为外姻,愿改授张浚。”上曰:“安可以冲故废祖宗故事。况史馆非朝廷政事之地,可无辞。”遂诏鼎兼之。于是殿中侍御史张绚言:“宰相用人,不当以乡闾亲属为嫌,更宜访寒畯。”癸卯,上谓宰执曰:“如此则朋党之风自破矣。”赵鼎曰:“用人所以立国,臣岂敢久居相位。至于立国规模,则当为远计也。”鼎于是以政事之先后,及人材所当召用者,密条而置座右,一一奏禀,以次行之。

鼎谦冲待士,犯颜敢谏,凡内降恩泽,多奏格不行,号为贤相,而深喜故崇政殿说书程颐之学,朝士翕然向之。时有言今托称伊川门人者,却皆进用,如选人桐庐喻樗,真其人也,乃不见知。是月,鼎始荐樗改官,除正字,诰辞曰:“顷穷西洛之渊源,遂见古人之大体。”中书舍人王居正行也。樗以此颇为众所嫉。徽猷阁待制胡安国亦师頥者也,闻之,以谓:“‘西洛渊源’、‘古人大体’,虽其高弟游酢、杨时、谢良佐诸人尚难言之,而况樗耶?乃敢托于词命以妄褒借?”识者忧之。居正未几迁兵部侍郎,于是有“伊川三魂”之目:鼎为“真魂”;居正为“强魂”,言其多忿也;故工部侍郎杨时为“还魂”,言其身死而道犹行也。既而正字襄阳张嵲,遂以元祐中“五鬼”配之。

刘豫罢什一之法,改行五等税法。

闰二月丁未,端明殿学士、佥书枢密院事胡松年请外,诏以旧职知宣州。

川陜宣抚使卢法原,请上供物帛,自去年以后,仍充赡军。己酉,上谓宰执曰:“祖宗内帑本以备边,宜从所请。”赵鼎等曰:“陛下捐内帑以赡军,此帝王盛徳事也。”

诏临安府依旧带浙西安抚,镇江府带松江安抚。既而镇江守臣刘宁止请拨常州江阴军及昆山、常熟二县属沿江安抚司,从之。宁止,归安人也。

庚午,宰执奏中书舍人刘大中缴大理评事李洪试大法改官事,赵鼎曰:“法以弼教,宜崇奖之。”上曰:“不崇奖之,其学将绝。”沈与求曰:“法家虽别一科,人命所系,亦宜重其选也。”

是月,都督张浚出江上劳师。至镇江府,召淮东宣抚使韩世忠,亲谕上旨,使移屯楚州以撼山东,世忠欣然受命,即日举军渡江。于是浚至建康府,劳江东安抚使张俊军,又至太平州,劳淮西宣抚使刘光世军而还。

侍御史张致远、殿中侍御史张绚、右司諌赵霈交章,论新除主管马军王𤫙讨贼无功,乞正其罪,诏罢𤫙管军,仍降充团练使。绚,丹阳人也。𤫙军一万五千,拨隶淮东宣抚使韩世忠。

三月乙亥,赵鼎荐荆南镇抚使解潜,召为主管马军司公事。初,靖康中,潜副李纲宣抚河东,鼎在纲幕中,与潜有旧,至是引用之。

先是川陜宣抚副使卢法原,以憾不济师、不馈粮,及不给降钱币、不应副器械,功成又不铨量获功将士,上以手诏诘法原,法原辨数甚悉,上不以为是。既而法原卒于阆州,宣抚司事令副使吴玠权主行之。

淮东宣抚使韩世忠已至楚州,遣属官陈桷等赴阙。左仆射赵鼎奏:“臣已细询桷,据言韩世忠已过淮南,视控扼之所,桷今来乞兵守建康,盖欲张浚分占江上,同负此责。臣以通、泰盐利为重,乞饬世忠且在承、楚捍敌,或采石等浅处,有警即令引全军趋江东或浙西,而通泰盐利在所不顾也。桷又言世忠军老幼在镇江非便,臣与桷议,欲令迁平江,桷以为然,此亦张浚之意也。”

乙酉,左仆射赵鼎奏乞遣中使传问宣抚,上曰:“当别有所赐。近刘光世进马来问朕,乞花瓶,遂辍玉瓶赐之。”鼎曰:“陛下御府宝器以宠大将,深得驾驭之术矣。”是日,赵鼎奏观文殿大学士李纲录到建炎圣语,上曰:“朕已阅,皆实。纲近日论事,非往时比。”鼎曰:“纲才器过人,向辟少年浮躁之士为属,致有所累。”上曰:“属官须老成更练。”鼎曰:“诚如圣谕。”

初张浚谪居福州而纲亦寓福,浚与纲会,既除旧隙,遂相厚善。至是浚入相,数于上前言其忠,未几起纲知洪州、兼江南安抚制置大使。朱胜非《闲居录》曰:“旧制:御膳日进一百二十品,渊圣减作四十品,上即祚,又加裁省,其后早晩共止一羊,不过数品而已。巡幸东南,驻跸郡廨,兵火之后,屋宇阙陋,虽久驻亦不増葺。中宫未还,妃嫔有名位者才二三人,其馀宫监并有职掌者,通不及百人,虽大禹之勤俭,不是过也。大臣密侍帷幄,目睹盛事,固宜仰体徳意,而三丞相则不然。李纲私藏过于国帑,乃厚自奉养,侍妾歌僮,衣服饮食,极于美丽,每飨客,肴馔必至百品,遇出,则厨传数十担,其居福州也,张浚被召,纲赆行一百二十合,合以朱漆镂银装饰,様致如一,皆其宅库所有也。吕頥浩喜酒色,侍妾十数,夜必纵饮,前戸部侍郎韩梠家畜三妾,俱有殊色,名闻一时,梠死,诸大将以厚赂取之,吕力争,用数千缗得一人,号“三孺人”,大宠嬖之,初则専其家政,既而颐浩为留守,兼判临安,权势甚盛,三孺人者遂预外事,公然交通韩氏,中外因以媒进,时颐浩六十七岁矣。赵鼎起于白屋,有朴野之状,一旦拜相,骤为骄侈,以临安相府为不足居,别建大堂,奇花嘉木环植周围,堂之四隅,各设大炉,为异香数种,每坐堂中,则四炉焚香,烟气氤氲,合于坐上,谓之香云,又艰难以来,堂馔菲薄,鼎増厚十倍,日有会集,侍从、将帅,下逮省寺官,所喜者次第召食堂厨,公吏云日费香直数十缗,酒馔尚不计也,其后鼎坐台疏落职,守泉,累章数千言,而干没都督钱十七万缗,窃用激赏库钱七十馀万缗,奄有临安府什物三千馀件,乃章中一事,命下,人皆谓鼎必辩而不辩也。”

初,禁卫诸军遇赦转员,其法甚备。自中原俶扰,军营纷乱,排转不行,时诸将所总,岁岁奏功,而天子亲兵久无升迁之望。左仆射赵鼎请据三衙见管人数,仿佛旧例,立为转员之法,始合祖宗旧制,而军政明矣。

金主亶升所居曰会宁府,建为上京,仍改官制。初奉使宇文虚中留其国,至是受金官,为之参定其制 —— 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师,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尚书省置令,次左右丞相,皆平章事,左右丞,皆参知政事,侍中、中书令,皆居丞相下,仍为兼职。元帅府仍置都元帅、左右副元帅、左右都监,枢密院置使、副、佥书院事。大宗正府置判、同判、同佥书事。宣徽院置左右使、同知、佥书事。六部初置吏戸礼三部侍郎,后置三尚书,仍兼兵刑工,既而六曹皆置尚书郎官、左右司及诸曹皆备。国史院置监修,以宰相兼领,次修史。御史台置大夫、中丞、侍御史以下,而大夫不除,中丞惟掌讼牒及断狱会法。谏院置左右谏议大夫、补阙、拾遗,并以他官兼之,与台官皆充员而已。翰林学士院置承旨、学士、侍读、侍讲、学士、直学士、待制、修撰,而承旨不除。殿前司置都点检、左右副点检、左右卫将军。劝农司置使、副。记注院置修注。太常寺置卿、少。秘书省置监、少,以下皆备。国子监官不设。外道置转运使,而不刺举,故官吏无所惮。都事令史用登进士第者,预其选,人以为荣。官无磨勘之法,每一任则转一官,此其大略也。

初,金之故主晟,兄弟相约,互传位于其子孙。时亶既立,于义当复用晟之长子 —— 宋国王宗磐,为安班贝勒,兼元帅之职,而亶不遵初约。及定官制,以三公居都元帅上,又左副元帅尼玛哈、右副元帅乌克绅皆亶所忌,至是以宗磐为太师,领三省事,易其储嗣之位,封尼玛哈晋国王,亦领三省事,又除乌克绅左丞相,皆以相位易其兵柄,而冀王鄂勒珲、鲁王达兰正除左右副元帅。故宗磐失望,其后以至谋变,盖兆于此也。未几,鄂勒珲死,以达兰代之,而进左监军乌珠为右副元帅。

夏四月,甲辰朔,言者请仿《景徳会计录》,列绍兴以来岁计,量入为出,诏送户部。戊申,本部先缵到去岁收支数,馀乞容续录,从之。

初,太庙神主寓于温州,岁时荐飨,委之守臣,司封郎官林待聘尝言:“原庙之在郡国,有汉故事,而太庙神主,礼宜在都。今新邑未奠,宜考古,师行载主之义,还之行阙,以彰圣孝。”至是始就临安府建太庙,遣权太常少卿沙县张铢迎至行在。既而奉安,上行款谒之礼。明年,亲征,遂奉木主以行。

先是,侍讲范冲乞依仁宗迩英阁故事,写《书·无逸》、《孝经·天子》四章,为图设于讲殿之壁上,从其请,亲御宸翰,写成二图。庚戌,上以语宰执,于是赵鼎赞上从善汲汲之意,且曰:“冲以世官入侍经幄,乞修故事,宜也。”沈与求曰:“宋璟献《无逸图》以为元龟。今宸翰昭回,非璟所献之比。陛下方夙夜自警,则恢复可期,天下幸甚。”

乙卯,诏直宝文阁曾纡赍其父布所著《正论》赴阙,中道除纡知信州。戊午,上谓宰执曰:“昨阅曾布《正论》,其言皆正当。”赵鼎曰:“臣向官陜西,尝见此,乃布亲笔。近复得于纡处,盖相去二十年矣,宛然如故。”沈与求曰:“韩璜言纡造《正论》,盖不知其详也。”上顾鼎曰:“布有奏稿荐陈瓘等十馀人,卿跋尾具言曽见《正论》。”鼎曰:“臣诚有之。”

先有诏发常平仓米赈粜。己未,宰执奏欲每日粜一千石,上曰:“阴霖不止,细民艰食,官为发廪,则谷价自平。”赵鼎等曰:“陛下忧民如此,臣等期有以副圣意。官既赈济,则富家不至闭籴。”上曰:“富家惟务厚藏而不知散。”鼎曰:“厚藏而不知散,所以致富。及子孙骄奢妄用,则家道往往不振。”上曰:“立国亦然,子孙不知祖宗创业艰难,习成骄奢,驯致祸乱,亦可以为戒也。”沈与求曰:“周公陈王业艰难,以戒成王,《七月》之诗是也。今陛下念祖宗创业艰难,日复一日,臣知勘定有期矣。”

甲子,道君皇帝崩于五国城,圣夀五十有四后太后回銮,知是此日。先是,道君尝命随行王若冲录北迁事迹,未克成书,丙寅,渊圣申命若冲,以谓先王嘉言善行不可无纪,乃许随行官吏,各具见闻,送若冲编修,仍令蔡鞗提点。未几书成,即所谓《太上道君北狩行录》是也。

徽猷阁待制程昌禹守鼎州六年,贼不能犯。是月,除昌禹都督府参议官,乃移知岳州,程千秋代之。千秋在岳,时贼已愿出降,及至鼎,始觉贼无就招意,时统制官杜湛亦改为都督府左军统制,千秋因留湛所领蔡兵以捍贼。

是夏,金主亶以其国有亲丧,虑本朝乘而伐之,令右副元帅乌珠屯于黎阳,而左副元帅达喇归祈州。

初,金攻熙河,蕃汉官尽降,陇右郡王赵怀恩乃携老小入蜀。至是,乞依兄怀徳,例别带一职。五月己卯,诏除怀恩正任观察使。

辛巳,上殿官李椿年言:“岁鬻度牒不下万数,是失一万农也,积而累之,农几尽矣。昔越王报吴,生男女有赏,嫁娶不时有罚,今则反是。”上曰:“越王养兵二十馀年而后报吴。”椿年曰:“陛下知此道矣,愿断而行。”上首肯之。椿年,浮梁人也。

己丑,左司谏赵霈言:“安不忘危,治不忘乱,安危治乱之机,相为倚伏。昨丁阳九厄运,比者皇威始震,仇雠远遁,已肇中兴之业,天其或者殆将悔祸,所谓安危治乱之机,不可一日忘也。汉光武初定天下,冯异来朝,诏曰:‘仓卒芜蒌亭豆粥虖沱麦饭’异顿首曰:‘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唐太宗既平高昌,魏徵举小白无忘在莒之事以戒之,帝曰:‘朕不敢忘布衣时,公不得忘叔牙之为人也。’臣亦愿陛下无忘亲征时,臣无忘扈从时,则恢复可期矣。”辛卯,诏霈论奏得谏臣之体,令尚书省写成图进入。

时贵州防御使瑗在宫中,上尝以语宰执曰:“此子天资特异,俨如神人。朕亲自教之读书,性极彊记。”至是,赵鼎得旨,造书院于行宫门内,以为资善堂,欲令就学。上曰:“朕年二十九未有子,然国朝自有仁宗故事,今未封王,止令建节,封国公,似合宜,以朕所见,此事甚易行,而前代帝主多以为难。”鼎曰:“自古帝王以为难,而陛下行之甚易,此所以莫可跂及也。”上曰:“艺祖创业至勤,朕取‘子’字行下子,鞠于宫中,庶仰慰艺祖在天之灵。”孟庾曰:“陛下念艺祖创业,而圣虑及此,帝王所难之事也。”己亥,以瑗为保庆军节度使、建国公。宗正少卿范冲、起居郎朱震,并为资善堂翊善。震,邵武军人也。《赵鼎事实》曰:“一日上语鼎曰:‘欲令瑗出阁,选官教之,且就禁中置学馆,便建资善堂,庶几正当。所差官亦有名,仍一依皇子建节,除国公。’鼎乃与同列议选范冲、朱震为翊善,朝论以二人为极天下之选,上亦尝谓鼎曰:前日台谏因对,语及资善之建,皆曰:‘如朱震、范冲,天生此二人为今日资善之用,可谓得人矣。’然是时建资善及命官与出阁之日,适张浚在外,故憸人得以间之,始见疾矣。”

都督张浚谓:“杨么据洞庭湖,实占上流,不先去之,为腹心害,将无以立国,然冦阻重湖,春夏则耕耘,秋冬水落则收粮于寨,载老小于船中,而驱其众四出为暴。前此朝廷以夏多水潦,必冬乃出师,故冦得并力,而我多不利,今乘其怠而讨之,彼众既散,一旦复合,固已疲于奔命,又不得守其田亩禾稼,则有绝食之忧,党与必携,可招来也。”虽已命湖南制置使岳飞往讨,而兵将未必喻此,或逞兵杀戮,则失胜算,伤国体,遂奏请自行,上许焉。浚因辟枢密都承旨马扩为都督府都统制。初,湖南制置大使席益获杨么探者数百人,皆传致远县囚之,浚行至醴陵县,召囚问之,尽释其缚,给以文书,俾分示诸寨曰:“今既不得保田亩禾稼,必乏食,且馁死矣。不如早降不死。”数百人欢呼而往,及潭州,而首领黄诚、周伦等先请受约束,然尝杀招安使人,犹不自安,浚令岳飞分屯鼎、澧、益阳,压以兵。戊戌,飞至鼎之城外,置寨列舰,飞素有威望,而军律甚严,乃遣先出降人杨华入贼招安,华未降时为贼魁,以宽厚得众,遂与故部曲潜结么党,杀么以降,时大旱,湖水涸如冬间。

六月甲辰,言者谓:“康定初,陜西用兵,诏枢密院,边事与宰相同议,又因晏殊言,参知政事亦许同议。今二府同班奏事,与旧制别班再上不同,而宰臣已兼知右府,欲乞边事之大者,三省同批旨,密院官押札子。”庚戌,诏从之。

甲寅,以久旱,诏禁屠,以祷雨,右谏议大夫赵霈言:“自来断屠,止禁猪羊而不及鹅鸭,请并禁之。”中书舍人胡寅见霈疏曰:“一疏无三百言,而用鹅鸭字以十数,况谏职乃及此乎?闻敌中统兵者号龙虎大王,脱或入攻,当以鹅鸭谏议拒之。”时人以为名对。

戊午,诏赠故观文殿学士邓洵仁五官,中书舍人刘大中言:“洵仁兄弟相继执政,専以谄谀固宠,望赐追寝。”戊寅,诏从之。自靖康初,追复元祐诸臣官职后,亦稍稍擢其子孙,然议论不一,是非混淆,赵鼎夙有此志,是以身任之,因大中缴洵仁辞头,遂历言熙、丰、祐、圣、崇、观政事人材,善恶利害,首尾甚备,上嘉纳,即诏榜之朝堂。

先是,都督张浚亲临湖以观贼势,疑未可攻,复欲还朝,为防秋之计,会制置使岳飞来,以小图白浚,曰:“此易擒耳。”浚曰:“此妨防秋之备。”飞请浚少留八日擒之,浚乃遣飞往。初,湖南统制官任士安、王浚、郝政领兵二万馀,慢王𤫙,不禀其令,以此无功。飞始至,鞭士安以折其气,使为贼饵,先扬言岳太尉兵二十万至矣,及是,止见士安等军,贼并力拒之,飞伏大兵四合,贼败走,悉乘舟入据水寨,贼将陈瑫内变,劫伪太子锺子义船,获金交床与龙凤辇等诣飞降,杨么赴水死,黄诚、周伦遂挟子义奔潭州都督府降,馀党相继皆降,飞入水寨,杀贼众殆尽,惟夏诚寨恃险固守,飞择善骂者二千人,夜往骂之,且悉众运草木流下填满,乃长驱入营,遂擒贼,诚果应“飞来”之䜟。于是浚言除杨么就戮外,招到黄诚、周伦等众二十馀万,湖冦尽平。李龟年记《杨么本末》曰:“初贼自恃其险,官军陆袭则入湖,水攻则登岸,贼中为之语曰:‘有能害我,须是飞来!’盖言其险,非有羽翼莫能近也。俄诏用岳飞,适值大旱而湖水涸,飞命军士伐君山之木为巨筏无数,贼意谓以木筏塞诸港汊,贼战败,急趋舟,欲出湖而港汊木筏已满,舟为所碍,不能遁,戮死而外,尽招降之,‘飞来’之䜟,于是乎验。”

初,张浚与淮东宣抚使韩世忠议,令移屯泗上,既而世忠退屯承、楚之间,与初议小异,浚遂请祠,上乃降诏谕世忠,且谓宰执曰:“世忠移屯,既略如议,浚复何疑?”赵鼎曰:“臣等已作书报浚,而世忠将董𪰋亦自谓他日有警,老小必还镇江,则积粮淮南非便,浚必晓此意。”至是,董旼携亲笔诏至军前,世忠拜诏感泣,军情共戴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