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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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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不食则惫,二日不食则病,三日不食则死。民之事急,无甚于食。而王者夺其一,卿士夺其一,兵吏夺其一,战伐夺其一,工艺夺其一,商贾夺其一,道释之族夺其一,稔亦夺其一,俭亦夺其一。所以蚕告终而服葛苎之衣,稼云毕而饭橡栎之实。王者之刑理不平,斯不平之甚也。大人之道救不义,斯不义之甚也。而行切切之仁,用戚戚之理,其何以谢之哉。

民之一日不食,则形虚而败矣。二日不食,则形羸而病矣。三日不食,则形仆而死矣。然民以食为天,食者人之先务,不得不急。今也天子以贡税而夺其什之一,卿士以禄廪而夺其一,兵吏以粮饷而夺其一,战伐以军需而夺其一,工艺以器用而夺其一,商贾以货物而夺其一,道释以福田而夺其一。民之劳苦于耕锄之中,仅得有数些𣺌之膏脂,其什被夺其七,而民安得不饥乎。丰年夺之分也,歉年犹不知恤,必欲夺之,则不免于饥窘惫病,以致于死。其有幸而不死者,亦不免于穷困。所以蚕告终而犹服粗杂葛苎之衣,稼穯才毕而遽食橡栎藜藿之食。其被夺之情,贫窘之态,槪可知矣。王者以道治天下,不刑而民畏,而天下和平。若以刑而理不平,则有不平之甚者生焉。是以大人以道治国,以德化民,则百姓亲睦。若以法而救不义,则有不义之甚者出焉。莫若无为无事,则民自安,国自治矣。其若驰心切切于刑政,拘拘于礼法,有心于治而民不治者,君德有所不备也。无德居于民上,将何以谢天下后世哉。

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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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巫者,鬼必附之。设像者,神必主之。盖乐所飨也。戎羯之礼,事母而不事父,禽兽之情,随母而不随父,凡人之痛,呼母而不呼父,盖乳哺之教也。虎狼不过于嗜肉,蛟龙不过于嗜血,而人无所不嗜。所以不足则斗,不与则叛,鼓天下之怨,激烈士之忿,食之道非细故也。

巫师事心于鬼,所以鬼附之。祝师设像事神,所以神主之。盖以鬼神乐其祭飨,所以附之主之也。戎西夷,羯北狄,夷狄重母,所以礼事母不礼其父也。禽兽不知有父,所以随母不随父也。人之于痛苦,呼母而不呼父者,乳哺亲之也。虎狼嗜肉,蛟龙嗜血,而人则无所不嗜。民之食也,一旦不继,小则斗而夺之,甚则谋而叛之,鼓动天下之怨,激起烈士之心,战伐相寻,祸乱不息者,皆因为食而起。所以知民之食非细,故聚敛者不可不知也。

养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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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马者,主而牧之者亲。养子者,母而乳之者亲。君臣非所比,而比之者,禄也。子母非所爱,而爱之者,哺也。驽马本无知,婴儿本无机。而知由此始,机由此起。所以有爱恶,所以有彼此,所以稔斗争而蓄奸诡。

养马主也,而马不识其为主,而亲牧者为其养巳也。生子者母也,而子不知其为母,而亲乳者为其乳己也。臣之所以亲辅其君者,盖为爵禄而亲辅也。子之所以亲爱其母者,盖为乳哺而亲爱也。驽马,钝马也。不识己钝,何知之有也。婴儿,方生也。无有知识,何机之有也。由无知而生有知,故曰知由此始也。由无机而至有机,故曰机由此起也。为其有知有机,而丧其湻朴,所以有爱恶之心生焉,有彼此之心分焉,有争斗之心兴焉,以至于怀奸蓄诡,诈伪百端。有不能以言尽者,皆由有此识神,而生出许多情妄也。

丝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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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取其丝,吏取其纶。王取其纶,吏取其綍。取之不已,至于欺罔。欺罔不已,至于鞭挞。鞭挞不已,至于盗窃。盗窃不已,至于杀害。杀害不已,至于刑戮。欺罔非民,爱而聚敛者教之。杀害非民,愿而鞭挞者训之。且夫火将逼而投于水,知必不免,且贵其缓。虎将噬而投于谷,知必不可,或觊其生。以斯为类,悲哉。

纶绶也,綍乱丝也。此言王取其一,吏辄取其半之意也。取之不已者,言其敛之数则民财罄,其必欺罔而不输矣。吏怒其不输,酷刑而鞭挞之。民遭困而忿上之惨毒,且因饥寒切身,故不顾其廉耻,而为盗矣。上又恶其为盗,捕而囚之,甚则殛刑戮之。吁,民之欺罔其上者,非其心之所爱,由聚敛所逼也。民之为盗杀身者,非其心之所愿,由鞭挞所迫也。譬如火焚其身,知死不免,而投于水者,贵其死之缓也。遭虎之噬,知不可活,而投于谷者,犹欲望其生也。咦,民受酷吏所逼为盗,以灾其身,而丧其命,其情有甚于火之烈,虎之恶。以斯为类,而安于民之上者,可不悲哉。

奢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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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子不肯告人以饥耻之甚也,又不肯矜人以饱愧之甚也。既起人之耻愧,必激人之怨咎,食之害也。如是而金笾玉豆,食之饰也。鼓锺戛石,食之游也。张组设绣,食之惑也。穷禽竭兽,食之暴也。滋味厚薄,食之忿也。贵贱精粗,食之争也。欲之愈不止,求之愈不已。贫食愈不足,富食愈不美。所以奢僭由兹而起,战争由兹而始。能均其食者,天下可以治。

饥寒者,士之常,以饥寒告人者,卑屈无耻之贱士也。温饱者,人之分,以温饱矜人者,夸张无愧之小人也。既不能安其常,守其分,卑屈夸张于人,而为人之所耻,人之所愧,是激人之怨,以咎己也。笾豆竹器,乘五谷也。戛石,击磬也。组帛,可以为冠也。锦绣,五色具也。富贵者不恤民食之不足,奢侈僭用。铺笾设豆,以金玉饰其器也。鼓钟戛石,肴食而游乐也。张组铺绣,荣观以惑其志也。穷禽竭兽,充滋味以暴物命也。因滋味之美恶,忿怒以责人也。贵者精食,贱者粗食,起争之端也。穷奢极欲之心不止,贪饕无厌之欲不歇。贫穷者虽粗食,尚自不足。富贵者享精食,犹厌不美。所以激民之怨,济民之忿,僭乱由兹而起矣。故有盗贼刀兵战伐之事,而大乱天下者,食之害也。呜呼,在上者当容心于俭约,均食于民,则民自安而盗贼息,天下乌有不治者。

燔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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嚼燔骨者,燋唇烂舌,不以为痛。饮醇酎者,󰇓肠呕胃,不以为苦。馋嗜者,犹忘于痛苦。饥窘者,必轻于性命。痛苦可忘,无所不欺。性命可忘,无所不为。是以王者以我欲,求人之欲。以我饥,求人之饥。我怒民必怒,我怨民必怨。能知其道者,天下胡为乎叛。

嗜味者,咀嚼燔炙之骨,致𤍠而燋唇烂舌,不以为痛,而犹食之。贪饮者,痛饮醇酎之酒,致醉而󰇓肠呕胃,不以为苦,而犹饮之。咦,贪嗜馋饮者,犹自忘痛苦。则知饥寒必死者,必轻其性命矣。故知贪饕不顾痛苦,以欺其身者,何事不可欺也。必死不顾性命以轻其身者,何事不可为也。是以有道之君,省己知民之情。以我之欲,则知人之欲,不异于我矣。以我之饥,则知人之饥,有甚于我矣。我以不道怒其民,而民必以不仁而怒我矣。我以不德怨其民,而民亦以不义而怨我矣。夫我无欲而民自富,我不嗜饮民不饥窘。我不困民,民必不怨,则上下之情通,天下乌有叛我者。

食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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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有嗜食而饱死者,有婪食而鲠死者,有感食而义死者,有辱食而愤死者,有争食而斗死者。人或笑之,殊不知官所以务禄,禄所以务食。贾所以务财,财所以务食。而官以矫佞谗讟而律死者,贾以波涛江海而溺死者,而不知所务之端,不知得死之由,而迁怒于流辈,归咎于江海,食之迷也。

为食丧身,谓之食迷。迷于食而死者五。有嗜食过多而饱死者,有贪食坚硬而鲠死者,有感食之义以死报人者,有为食受辱愤死者,有因食争攘斗死者。举世皆笑之,为食丧身。殊不知食者,养命之原,人之先务,不得不争也。如仕宦以禄为先务,禄者食之务也。商贾以财为先务,财亦食之务也。仕宦为食,横生奸佞之心,谗谤其君,犯律以罪死。商贾为食,波涛江海,沉舟以溺死,而不知为食。以利禄为务之端,而得丧身之由,一旦死之,仕宦则归怨于荐举之同类,商贾则归怨于江海之波涛,而不知怨为食,以求利禄致死之由,岂非食之迷乎。

战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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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之欲也,思盐梅之状,则辄有所吐而不能禁。见盘肴之盛,则若有所吞而不能遏。饥思啖牛,渴思饮海。故欲之于人也,如贼人之于欲也。如战当战之时,锦绣珠玉不足为富,冠冕旌旗不足为贵,金石丝竹不闻其音,宫室台榭不见其丽。况民腹常馁,民情常迫,而谕以仁义,其可信乎。讲以刑政,其可畏乎。

思盐梅之酸,辄津生而有所咽。欲其不咽,其必不能禁也。见肴馔之美,辄欲之而有所吞。欲其不吞,其必不能止也。饥者思啖牛,欲食之多也。渴者思饮海,欲饮之多也。欲之于人,如盗贼之窃物。人之于欲,如交战之必克。当其战之时也,愤不顾身,虽有锦绣珠玉之富,冠冕旌旗之贵,不足动其心。虽有金石丝竹之音,亦不闻其声。宫室台榭之美,亦不见其丽。惟知有战以求其胜,如饥渴之求饮食也。是故当民安居温饱之时也,谕之以仁义,劝之以忠信,而民信之。示之以刑罚,勉之以罪福,而民畏之。当民颠沛饥困之时也,谕之以仁义忠信,而民信乎。示之以刑法罪福,而民畏乎。食之害也,如是。

胶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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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胶竿捕黄雀,黄雀从而噪之。捧盘飧亯乌鸟,乌鸟从而告之。是知至暴者无所不异,至食者无所不同。故蛇豕可以友而群,虎兕可以狎而驯,四夷可以率而宾。异族犹若此,况复人之人。

执粘竿捕黄雀者,黄雀畏其害己,则群噪而惊之。捧盂浇食以享乌鸟者,乌鸟知其食已,则欢呼而迎之。由是而知物之性矣。能尽已之性者,则能尽人尽物之性也。是故蓄心害物,物亦起异心而逃之。忘机同物,物亦忘机而亲之。此足以见尽已之妙。故曰至暴者无所不异,至食者无所不同也。是故蛇豕不可亲也,可以群而友之。兕虎不可近也,可以狎而伏之。夷狄不可致也,可使来而贡之。盖吾无异心不害物,而物所以亲附也。如海翁之戏鸥,孙真人之伏虎是也。吁,异类之心尚相若,况同类之人,而不能感之者乎。庚辛

庚氏冗池,构竹为凭槛,登之者其声䇿䇿焉。辛氏冗池,构木为凭槛,登之者其声堂堂焉。二氏俱牧鱼于池中,每凭槛投饵,鱼必踊跃而出。他日但闻策䇿堂堂之声,不投饵亦踊跃而出,则是庚氏之鱼可名策䇿,辛氏之鱼可名堂堂,食之化也。

庚氏、辛氏,盖寓言也。冗,深也。策䇿,竹之声。堂堂,木声也。庚氏者掘地为池,以竹为凭槛,登其池,击其槛,其声䇿䇿焉。辛氏亦掘地为池,以木为凭槛,临其池,击其槛,其声堂堂焉。二氏均有池,养鱼于其中,每登池凭槛击之,则䇿策堂堂之声,以投饵。鱼闻声,知其饲巳,则屈折踊跃而出食之。他日但闻䇿䇿堂堂之声,虽不投饵,亦踊跃而出者,食之化也。

兴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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疮者人之痛,火者人之急。而民喻饥谓之疮,比饿谓之火,盖情有所切也。夫鲍鱼与腐尸无异,鱁鮧与足垢无殊,而人常食之。饱犹若是,饥则可知。苟其饥也,无所不食。苟其迫也,无所不为。斯所以为兴亡之机。

疮痍人之痛苦,风火人之逼迫,食者人情重务也。民之无食,数日辄死,则饥饿之急,有甚于疮火之急也。鱁鮧鱼名,臭亦可食,鲳鲡之类是也。二物之臭与腐尸不异,足垢无殊,而人不以为秽而食之,此足以知人之食欲也。以温饱之时,犹若不顾其腐臭。则饥困之时,其贪饕无厌之情,又可知矣。故知人之饥,则无物不食矣。人之急,无所不为矣。嗟夫民之情也,有食无事兴之兆也,无食多事亡之机也。

雀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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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所以恶雀鼠者,谓其有攘窃之行。雀鼠所以疑人者,谓其怀盗贼之心。夫上以食而辱下,下以食而欺上。上不得不恶下,下不得不疑上,各有所切也。夫剜其肌,啖其肉,不得不哭。扼其喉,夺其哺,不得不怒。民之瘠也,由剜其肌。民之馁也,由夺其哺。鸣呼惜哉。

雀之攘,鼠之窃,人所当恶也。盖以雀鼠之奸,怀盗贼之心,行止疑人,故人恶而怒之也。夫上之敛于下也,输之缓辄以刑法,而辱其下民。被夺之数也,必怨而怒之,逃赋役以欺其上。呜呼,民不奉法而上不得不恶之,上不宽恤而民不得不疑之,则是上下之情,各有所切也。是故民之所以欺罔其上者,皆由上之崇宫室,高台榭,衣文绮,嗜美味,厚敛以剜民之肌,啖民之肉。民受其痛,不得不哭也。扼民之吭,夺民之食,不得不怒也。呜呼,剥民之膏脂,是以瘠也。夺民之口食,是以馁也。殊不知民者国之根本,岂有根本不固,而枝条畅茂也。惑于利而忘其家国也。惜哉。

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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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可使之驾,马可使之负,犬可使之守,鹰可使之击,盖食有所感也。狝猴可使之舞,鹦鹉可使之语,鸱鸢可使之死斗,蝼蚁可使之合战,盖食有所教也。鱼可使之吞钩,虎可使之入陷,雁可使之触网,敌国可使之自援,盖食有所利也。天地可使之交泰,神明可使之掖卫,高尚可使之屈折,夷狄可使之委伏,盖食有所奉也。故自天子至于庶人,曁乎万族,皆可以食而通之。我服布袍则民自煖,我食葵藿则民自饱。善用其道者,可以肩无为之化。

牛之驾,马之负,犬之守,鹰之击,皆以食养之,而感其然也。狝猴之戏,鹦鹉之言,鸱鸢之斗,蝼蚁之战,皆可以食诱之,而教其然也。鱼之吞钩,虎之入陷,雁之触网,敌之自援,皆以食饵之使之然也。天地之交泰,神明之掖卫,高尚之屈折,夷狄之委伏,皆以食奉之使之然也。由是知之,食之道也大矣。上自天子之贵,下及兆民之众,庶类万族,皆以食而通其情。故知民之温饱饥寒者,悉自我始。我其奢侈,民必饥寒。我尚俭约,民必富庶。我服布素,民必温煖。我食葵藿,民必安饱。善用其道者,不待法令而民自治,可以挽回太古之湻风,复无为之化也。

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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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食者母,分乳者子,全生者子。触网者母,母不知子之所累,子不知母之所苦。王者衣缨之费,盘肴之直,岁不过乎百万。而封人之土地,与人之富贵,百万之百万,如咂王之肌,如饮王之血。乐在于下,怨在于上。利归于众,咎归于王。夫不自贵,天下安敢贵。不自富,天下安敢富。

以网罟取兽,谓之猎也。其母护子而罹网,猎食其母而养其子,子得全活,母被子累而死矣。王者戴冠冕,披衮袍,盘肴宴,亯之费一岁之中,所费者不过百万而已。而其宗室之繁,勲戚之庶,封爵禄,列土地,荣宫室,高台阶,广苑囿,珍禽兽,华衣冠,美盘馔,列丝竹,具钟磬,与人之富贵,縻费百万之百万也。如咂王之肌肤,饮王之膏血,而王迷弗知也。吁,其乐者在宗勋,其所怨者必归于王也。是故宗勋亯荣禄,而王受怨咎,其亦有所自耳。盖由王好奢侈,夸张其富贵,而宗勋翕然从风。而奢费矣。如若王好俭约而省费,则宗勋亦淡然从化而俭约,天下安敢浪费哉。

鸱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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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智者悯鸱鸢之击腐鼠,嗟蝼蚁之驾毙虫,谓其为虫不若为人。殊不知当歉岁则争臭毙之尸,值严围则食父子之肉,斯豺狼之所不忍为,而人为之,则其为人不若为虫。是知君无食必不仁,臣无食必不义,士无食必不礼,民无食必不智,万类无食必不信。是以食为五常之本,五常为食之末。苟王者能均其衣,能让其食,则黔黎相悦,仁之至也。父子相爱,义之至也。饥饱相让,礼之至也。进退相得,智之至也。许诺相从,信之至也。教之善,也在于食。教之不善,也在于食。其物甚卑,其用甚尊。其名尤细,其化尤大。是谓无价之宝。

鸱鸢食腐鼠,蝼蚁驾毙虫,智者伤其食陋,而嗟悯之。谓禽虫不若人,甘食美用也。殊不知人当歉年无食之际,亦尝争食臭腐之尸。又不知人䧟重围不出之际,亦尝易食父子之肉。嗟夫,以虎狼之恶,尚不啖子,而人犹啖之,虎狼不忍为而人忍为之,故知人之心,有甚于虎狼禽虫者矣。由是知之,食者五常之本,民之天也。天固不可逃,民之食一日不可无也。是故君一日无食,必不仁,以剥其民。臣一日无食,必不义,以欺其君。士一日无食,必失礼,以乱其序。民一日无食,必不智,以丧其心。万类一日无食,必不信,以蠧其物。如是则五常之道废矣。故曰食者五常之本,五常者食之末也。王者不违农时,去奢省费,薄食轻徭,则是均其衣,让其食矣。民食有馀,则仁义兴,自然黔黎相悦,父子相爱,饥饱相让,进退相得,许诺相从,五常攸叙,风俗攸美者,皆食之化也。吁,民有食则五常兴,无食则五常废。食之为物也甚微,实生民之司命,故其用也甚贵。食之名也虽小,为人生之至要,故其化也甚大。由是知之民之要者,莫如食,岂非无价之宝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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