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通鉴/卷026
春,正月,丙戌,罢铜仁金场。初永乐间,遣官湖广、贵州采办金银课,复遣中官、御史往核之。又于浙江、福建开金银场,岁额日增。上即位,欲封闭坑穴,以次罢之。是时,以贵州生苗方为乱,遂首罢焉。
大学士杨士奇等上言:“国家岁用粮储浩大,皆仰给江南,军民转运不胜劳。若况河道偶有阻窒,则粮饷不充实,非经久之策计。今在京官军数多,除操练造作应用外,馀者悉令于北京八府空间田地屯种。倘遇丰年,必有蓄积,可省南方转运之费。”从之。庚寅,诏发禁军三万,就近地下屯。士奇等又言:“前因巡边,调选大甯都司及南北直隶卫所官军,更番赴京操备。今天下已靖,请不必赴京,俱令下屯。既省转连之劳,又养精锐之气。”上命从容行之。
二月,始开经筵,从大学士杨士奇等之请也。士奇等又言:“天子就学,其事体与皇太子、亲王不同,乞先命礼部、翰林院详定讲筵礼仪。”从之。丙辰,命太师英国公张辅知经筵事。大学士杨士奇、杨荣、学士杨溥同知轻筵事。少詹王直、王英侍读,学士李时勉、钱习礼侍讲。学士陈循、侍读苗衷、侍讲高谷、修撰马愉、曹鼎兼经筵官。翰林、春坊儒臣分直侍讲。经筵定仪注,自此始。
是月,命佥都御史王翱出填江西。时,廷议遣文武大臣出镇,遂命翱偕都督武兴行。
三月,己巳,赐周旋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乙亥,上御经筵。先是,经筵进讲之制无定地,亦无定期。至是,始定月讲,御文华殿。诏以月之九日行之。续定每月三日,日以逢二为期,以二、八月中旬起,四、十月末旬止,寒暑暂免,遂为定制。时中官王振方用事,考功郎中李茂弘谓:“今之月讲不过虚应故事,粉饰太平,而君臣之情不通,睽隔蒙蔽,此可忧也。”即日抗章致仕去。〈【考异】《明史稿》书:“二月,丙辰,定经筵仪注。”《明史》不书,但书:“御经筵于三月乙亥。”盖二月定议注,三月始御经筵也。是年三月丁卯朔,乙亥则三月九日。证之《明会典》,言:“经筵月讲向无定日亦无定所。正统初,始著为仪常。以月之二日御文华殿进讲,月三次,寒暑暂免。”据此,则英宗初御经筵当以三月十二日戊寅。证之王圻《续文献通考》,言:“正统元年春,二月,始开经筵。杨士奇等定礼仪上之,制曰:‘是以今月初九、十九御经筵。’”据此,则初定仪注以月之九日为期。《纪》书乙亥,与制词合。其改二为期者,据《通考》言:“续定经筵仪注每月三日,日以逢二为期。岁率以二、八月中旬起,四、十月末旬止。”云云。然则初定之期以九,后始更之以二。《明史》所纪自据《实录》,故《三编》亦系之三月是也。惟据《明会典》,但有逢九逢二之期。而景泰元年开经筵,御史许士达上疏言:“旧典经筵每月不遇初六、十六、二十六三日。”似景泰初又定经筵以六为期,盖正统、景泰之间或二、或六、或九,本无定期。其逢二之期,似是后来所定,故《会典》据之。今附识于此。〉
初镇番之役,平羌将军陈恋遣兵援之,遽解去。懋以捷闻,会参赞侍郎柴车至,劾懋失律,致寇又取所遗老弱,冒为都指挥马亮斩获功。又劾凉州副总兵刘广丧师,不以实闻,顾冒功要赏。诏夺懋禄,械广至京,特赐车金币,以旌其直。车以廉干名,上简用之。一时,调军给饷,悉得事宜。〈【考异】柴车参赞甘肃军务,在去年之冬。此则以劾陈悬、刘广,故赐金币以旌其直。证之《明史·车传》,大略如此。《吾学编》则统系之是年三月,言:“车劾刘广,上以其可当师旅之任,命赞甘肃军务,并赐金币,文绮。”据此,则车以劾广之故,始授参赞,不知车之劾广,乃在至甘肃后也。至劾陈懋事,见《懋传》而《车传》亦轶之。今据二传增入。〉
诏苏、松、浙江等处官田准民田起科粮四斗一升至二石以上者,减作三斗;二斗一升以上至四斗者,减作二斗;一斗一升至二斗者,减作一斗。自宣德之末,苏州逋粮至七百九十万石,巡抚周忱、苏州知府况锺屡请,辄为部议所格。至是,稍稍蠲减民困,少苏。
夏,四月,丁酉朔,享太庿。上冲龄践阼,至是始,诣太庿,行亲享礼。
是月,河北旱蝗,遣工部侍郎邵旻等督所在有司,分道捕之。
五月,丁卯,阿尔台、多尔济巴勒寇肃州。先是,寇由镇番入凉州,刘广等不敢击,大掠而去。寻犯山丹,指挥陈玘战没。又犯大同,千户叶林等战没。至是,围肃州不克,亦大掠去。〈【考异】《明史·本纪》系之五月丁卯。证之《吾学编》、《典汇》诸书,本年寇山丹,又入大同塞。《明史稿》书寇大同于二月,寇山丹于三月。《明史纪》皆略之。且据诸书,则寇山丹在前,寇大同在后。《明史稿》亦似倒叙。今统书于是月寇肃州之下。又《明史稿》五月及闰六月皆书犯肃州,盖五月犯,至闰六月始解去也。今并系之五月下。〉
壬辰,始设提督学校官。时,南京户部尚书黄福上言:“比来生员学艺疏浅,宜令布、按二司遍历考试,庶得真才。”于是,诏两畿及十三布政司,皆设提学道,专理学校事,按臣不得侵越。两畿以御史,十三布政司以按察副使或佥事,著为令。是时,廷臣举堪任提学者,吏部尚书郭琎首荐薛瑄。瑄,字德温,号敬轩,河津人。举永乐十八年,河南乡试弟一。明年成进士。以省亲归,居父丧,悉遵古礼。宣德中,服除,擢御史。三杨当国,欲见之,谢不往。出监湖广银场,日探性理诸书,学益进,以继母忧归。至是,服阕还朝,遂以琎荐,授山东提学佥事。首揭朱子白鹿洞学规,开示学者,延见诸生,亲为讲授。才者乐其宽,而不才者惮其严,皆呼为“薛夫子”云。〈【考异】《明史·本纪》但书:“是月壬辰,设提督学校官。”《三编》、《辑览》言:“两畿以御史,十三布政司以按察副使、佥事。”证之《明史·职官志》同。今增入又薛瑄以佥事授山东提学道。证之本传,在正统改元之初。《吾学编》系之五月设提学下。今从之。〉
六月,都察院右都御史顾佐致仕。初,佐有疾,请致仕。宣宗命熊概代理院事。逾年,概卒,佐疾良已,遂复任。是年,佐考察御史不称者十五人,奏请降黜。时,邵宗九载满,吏部考称,佐独寘之十五人之列,遂与尚书郭琎相奏办。上入琎言,遂原宗而责佐。佐因上章求去,赐敕浆慰赉钞五十贯。命户部复其家。佐,操履清白,性严毅。每旦趋朝,小憩外庐,立双藤户外。百僚过者,皆折旋避之。入内直庐,独处小夹室,非议政不与诸司群坐。一时称为“顾独坐”。卒以是被挤去,家居十一年卒。佐既罢,以陈智代为右都御史。〈【考异】据《吾学编》、《国史纪闻》皆系之是年六月。证之《明史·七卿表》,佐以元年六月致仕,陈智任。按仁、宣以来,左右都不并设。任授一官。而证之《佐传》,佐任右都御史,并未改左。《吾学编》及诸书作左都,又以陈智所代为左副都,皆与史不合。今参《明史·表传》书之。〉
徙甘凉寄居回回于江南,凡五百户。又徙在京降人于河间、德州。
闰月,罢陜西织造驼毼。永乐间,增设内外各织染、织造局,遂及陜西之驼毼。至是,以西鄙不靖,罢之。
是月,顺天、真定、保定、济南、开封、彰德六府俱大水。〈【考异】是月,顺天等六府大水。《明史·本纪》不具。证之《明史·五行志》在是年之闰六月。今据增。〉
秋,七月,访圣贤后裔,蠲其徭役。初,宋高宗南渡,孔子四十八代孙端友率其子玠扈从至浙,居于衢州。高宗绍兴初,端友卒,赐其子玠田五顷,命以州学为家庿,世奉祭祀。四传至洙,元至元间,命归曲阜袭封,洙让爵曲阜之弟治。元世祖嘉之,命为国子祭酒,提举浙东学校。然自此衢州之袭封遂罢。至是,有言端友之裔孙,仍有在浙者。上命访之,并及宋儒周敦颐、程颢、程颐、司马光、朱喜后裔,皆复之。所在祠墓倾圮者,修之。〈【考异】据《三编》、《辑览》系之七月。傅氏《明书》系之六月之末。今从《三编》,其目云:“访求南宋衍圣公孔端友后裔。”按端友从宋高宗南渡,始有南宗,而北宗已属之金。端友既去,金人乃以其同母弟端操为北宗。而证之《明阙里志》,端友之子玠,即端操之子,嗣端友而从南渡者也。元至元间,端操后绝,有言衢州之孔洙,即端操之后裔,故特召之。而洙仍让爵于居曲阜之族弟,复归南宗。元世祖忘其本有南、北二宗,故衢州之封爵遂罢。明英宗即位,始令访之。直至孝宗弘治末年,始访得洙之六世孙彦缩绳,命主祭祀事,授翰林院五经博士,子孙世袭。于是,南宗之祀始复。《明史·彦绳传》谓:“时以在曲阜者为孔氏北宗,在西安者为南宗是也。程敏政《圣裔考》谓:“北宗皆出于一时之访求,必不得已,南宗犹为近之。”因谓阙里之大宗,当归之衢族。《孔氏阙里志》辨之甚详,盖敏政既不知端友、端操实同母兄弟。又不知端友在衢所立为后者,即端操之子。又其时,北宗孔宏绪与敏政同为大学士李文达公之婿。《阙里志》谓二乔素不相能,虽未敢以此排斥圣裔,亦其考据之失详也。馀详考证中。〉
徙襄王瞻墡于襄阳,淮王瞻墺于饶州。
是月,南畿、陕西、湖广、广东,皆大水。〈【考异】此据《三编》增。〉
八月,甲戌,以右都督蒋贵充总兵官,佩平虏将军印,都督同知赵安副之,讨阿尔台、多尔济巴勒也。贵填守松潘,数有功,上即位,召还,进右都督。会阿尔台等数犯甘、凉,边将告急,遂有是命。
是月,诏还前学士解缙所籍家产。〈【考异】据《明史》本传在是年八月。傅氏《明书》同。今从之。〉
始定岁赋折银入内承运库。初,洪武九年天下税粮许以银钞代输者,谓之折色。所折之银,俱送南京,供武臣俸禄及北京各卫官支俸,以为常。至是,副都御史周铨言:“行在各官俸支米南京,道远费多,辄以米易,货贵买贱,售十不及一。朝延虚縻廪禄,各官不得实惠。请于南畿、浙江、江西、湖广不通舟楫地,折取白金、布绢解京充俸。”江西巡抚赵新、南京户部尚书黄福亦以为言。上以问户都尚书胡濙。濙对以太祖尝折纳税粮于陜西、浙江,民以为便,乃仿其制:米麦一石折银二钱五分。南畿、浙江、江西、湖广、福建、广东、广西米麦共四百馀万石,折银百万馀两,不送南京,悉入内承运库,谓之“金花银”。除给放武臣俸,馀专供内用。其后,概行于天下。自起运兑运外,率粮四石折银一两解京,以为永例。由是诸方赋入折银者几半,而仓廪之积渐少矣。
九月,癸卯,遣刑部侍郎何文渊、户部侍郎王佐、都蔡院副都御史朱与言督理两淮、长芦、浙江盐课,并敕内官同往,有不便于民者,具实以闻。其阻挠盐法情犯重者,械送京师。钦差巡盐,自此始。
庚申,遣兵部侍郎李郁、通政使奈亨赍敕印封黎麟为安南国王。初,黎利死,敕其子麟权署国事,麟遣使入贡谢恩。上即位,改元之四月,以宣宗宾天,遣使进香。又以上登极,尊上太皇大后、皇太后位号,并遣使表贺贡方物。闰六月,复贡。上以陈氏宗支既绝,麟事大礼恭,欲使正位,下廷臣议,咸以为宜,遂有是命。
冬,十月,上阅武于将台,命诸将骑射,以三矢为率。受命者万馀,惟驸马都尉井源三发三中,上喜,撤上尊赐之。观者私相语曰:“往年王太监阅武,纪广骤陞。今天子自来,顾一杯酒耶?”然竟无殊擢。〈【考异】《明史》纪传皆不载。《纪事本末》及《通纪纪闻》皆系之十月,今徙之。驸马都尉井源,仁宗女嘉兴公主下嫁者,后死于土木之难。《明书》作驸马都尉薛桓,误也。证之《明史·公主传》,宣宗女常德公主以正统五年下嫁薛桓。此时安得有驸马都尉之称?〉
十一月,乙卯,诏京官三品以上举堪任御史者,四品及侍从言官举堪任知县者各一人。
是月,免湖广被灾税粮。
十二月,丁丑,下兵部尚书王骥、侍郎邝埜于狱。时,王振初用事,欲令朝臣畏己。会骐议边事五日未奏。振教上召骥面责之,曰:“卿等欺朕年功耶?”即日,执骥并埜下之狱,寻释之。未几,右都御史陈智劾张辅回奏稽延,并劾科道不举奏。上释辅不问,杖给事中各二十。自是,言官承振风指,屡摭大臣过。自公、侯、驸马、伯及尚书、都御史以下,无不被劾,或下狱,或荷校,甚至谴谪,殆无虚岁。
乙酉,湖广、贵州总兵官萧授讨广西蒙顾十六洞贼,平之。初,授平贵州乌罗蛮。逾年,复讨都匀蛮,降下合江蔡郎等五十馀寨。会上即位,命佩征蛮副将军印,仍填湖广、贵州。又念授年老,以都督佥事吴亮副之。先是,普定恋阿迟等贩,僭称王,四出攻掠。授遣指挥顾勇等𢭏其巢破之。而广西蒙顾十六洞与湖广逃民,相聚蜂起。授督兵围之再战,悉禽斩其酋,馀党就诛。捷闻,进右都督,上言:“靖州与广西接壤,时苦苗患。永乐、宣德间,尝储粮数万石备军兴。比年储渐少,有警发人徒转输,贼辄先觉,以故不能得贼。乞于清浪、靖州二卫,各增储五万石,庶缓急可藉。”报:“可。”
是冬,成国公朱勇言:“近卫喇特托懽以兵迫逐鞑靼多尔济巴勒,恐既吞并,日益强大。乞敕各边广储积,以备不虞。”上嘉纳之。是时,二部相雠杀,而阿尔台、多尔济巴勒窜居在外,非卫喇特之敌,故阳乞抚于我,而阴行寇掠。未几,复犯庄浪,都指挥江源战没,亡士卒百四十馀人,边事益棘。
是岁,上改元初政,三杨当轴,各处坑治,悉诏封闭。撤永乐新增之闸办官。又罢诸处采买及造下西洋船木诸冗费,民因少苏。内供之物,如糖蜜、果品、腒脯、酥油、茶芽、粳糯、粟米、药材或较旧数减半,或减三之二。而上用膳食器皿,如南工部造金龙凤白瓷诸器、饶州造朱红膳盒诸器。即位数月,撙节颇多,而营造所之援例诛求,尚膳监之乘时干没。上虽备帖具书,不能禁也。其后,中官用事,征索纷纭,较之旧制又变本而加厉云。
佥都御史鲁穆奉命捕蝗于大名还,以疾卒。穆,天台人。永乐四年进士。家居,褐衣蔬食,足迹不入州府。比谒选,有司馈之赆,穆曰:“吾方从仕,未能利物,乃先厉州里乎?”不受,除御史。仁宗监国,屡上封事。劾汉王官校诸不法状,直声震朝廷,迁福建佥事,理冤滥,摧豪强。泉州人李某调官广西,其姻富民林某遣仆鸩李于道,而室其妻。李之宗人诉于官,所司纳林赂,坐诉者,系狱久。穆廉得其实,正林罪。漳民周允文无子,以侄为后,晚而妾生子,因析产与侄,属以妾子。允文死,侄言儿非叔子,逐之,尽夺其赀,妾诉之官。穆召县父老及周宗族,密置妾子群儿中,咸指儿类允文,遂归其产。民呼“鲁铁面”。时,杨荣当国,家人犯法,穆治之不少贷。荣顾谓穆贤,荐之朝。上即位,遂擢是职。卒之日,贫不能敛。始穆入为佥宪,行李萧然,尚书吴中赠以器物,不受。至是,中为治棺衾,乃克殡。诏给舟归其丧。〈【考异】鲁穆之卒,据《明史》本传在英宗即位之明年,乃正统元年也。是年,河北旱蝗,遣官督捕。穆之还,未知何时,故诸画有系之二年者。惟《宪章录》,七年书鲁穆巡视江南,尤误耳。今据其出使之年,牵连记之。〉
以刘中敷为户部尚书。中敷任山东左布政,丁忧归。至是,夺情起之。
宣德八年西洋西域来朝贡者,凡古里、柯枝、苏门答剌及天方等共十一国,滞留未遣。是年,上始命礼部稽其使臣在京师者,悉令附爪哇贡舟还国。
春,正月,甲午,奉宣宗神主祔太庿。
己亥,诏大同总兵官方政、都指挥杨洪,会甯夏、甘肃兵出塞。先是,总兵蒋贵赵安等奉命出师。未至,而寇犯庄浪,巡抚甘肃徐晞上章劾贵。廷议以贵方选军甘州,势不相及,而庄浪正晞所统,责晞委罪,置贵不问。未几,谍报阿尔台、多尔济巴勒等驻贺兰山后,诏政与洪出大同迆西,贵与安出凉州塞会剿。贵等师至鱼儿海子,都指挥安敬言:“前途无水草。”留十日,以刍饷不继,欲引还。时,右佥都御史罗亨信,参贵军务,让之曰:“公等受国厚恩,敢临敌退缩耶?死法孰与死敌?”贵不能从,遽引军还。亨信遂上章劾贵,陜西都御史陈镒亦言状,诏切责贵等。
是月,太皇太后欲诛王振,不果。上之初即位也,太皇太后悉委政内阁。而三杨皆累朝元老,振心惮之,未敢逞。太后尝遣振至内阁问事,士奇拟议未下,振辄施可否。士奇愠,三日不出。太后闻之,怒,立鞭振,仍令诣士奇谢罪,且曰:“再尔,必杀无赦。”一日,太后御便殿召英国公张辅、内阁杨士奇、杨荣、杨溥、尚书胡濙入朝。太后左右女官杂佩刀劔,侍卫凛然。上西向立太后旁,五臣东面稍下。太后召问,人皆有奖劝之词。及溥乃叹曰:“先帝念卿忠,屡形愁叹。不意今日,得相见也。盖仁宗监国,以谗故,官僚多下狱。溥及黄淮一系十年,濒死者数矣。仁宗每于宫中言及东宫时事,惨然不乐。”以故太后言之。于是,溥泣,太后亦泣。因顾上曰:“此五臣,先朝所简贻,皇帝有行必与之计,非五臣所赞成者,不可行也。”有顷,宣太监王振,至,俛伏。太后颜色顿异,曰:“汝侍皇帝起居,多不律。今当赐汝死。”时女官加刃振颈,上跪为之请,五臣皆跪。太后曰:“皇帝年幼,岂知此辈自古祸人家国?我听帝暨诸大臣留振,此后不得令干国事也。”振自此稍敛戢。已而,太皇太后病,遂跋扈不可制矣。〈【考异】此事《明史·三杨》及《宦官传》皆不载。《皇朝通纪》、《纪事本末》及《明书》皆载之。据《弇州考误》言,出自何文简《馀冬叙录》。而杨文敏《行状》及杨文贞《三朝圣论录》皆不及。以召对言,则似影响宣宗时事。若果有“诛王振”之语,则文敏《行实》与《圣谕录》何故佚之?史于太后之圣政,王振之蠹国,娓娓言之,此又何所讳?而不书意者,何文简骤闻前辈之言,喜而笔之,不自知其误也。予谓文敏《行状》及文贞《三朝圣谕录》,皆因王振讳也。杨荣之卒在正统五年,正王振用事之时宜,《行状》不书。士奇以正统九年卒。《三朝圣谕录》据其自序,成于正统七年壬戊。是年,太皇太后崩,振势益盛,大作威福,廷臣人人惴恐。士奇虽老耄之年,岂不卢异日子孙之祸?太后赐王振之死,即有其事,亦必不敢入《录》中。弇州之说,毋乃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也。《三编》采入此条,系之是年正月。今从之。〉
御批《三编》曰:“诚孝太后既对诸臣,数责王振,且以刃加振颈,不得谓无必杀之心。使五臣能因势而赞成之,则去大憞,易于反掌。乃五臣不但不显言其恶,且为之长跪,致请转。若重为申救者,良由诸臣阿顺幼主,为身后计,故尔隐忍保全。致贻奸恶之祸而不得诿之,诚孝太后之优柔寡断矣。且如太后于兄㫤、昇,皆禁其不得干预国事,可谓深知大体。而三杨则于㫤、昇,请加委任,私意揣摩若此,又奚有于王振乎?”
三月,甲午,录囚。
戊午,遣御史金敬抚辑大名及河南、陕西逃民。
夏,四月,免河南被灾田粮。
五月,庚寅,命兵部尚书王骥经理甘肃边务。时,寇数犯甘、凉边境。蒋贵、赵安等出塞无功,而侍郎柴车、徐晞、都御史曹翼,相继饬防,均不能制。上乃命骥往许,以便宜行事。骥奉命疾驱至军,大会诸将问往时追敌鱼儿海,先退败军者谁。佥曰:“都指挥安敬。”骥之行也,上以佥都御史罗亨信劾贵等逗留状示骥,并密敕骥僇敬军中以徇。至是,遂承旨缚敬斩辕门,寻奉敕责取贵死状,一时,诸将皆股栗。骥乃大阅将士,分兵画地,使各自防御边境,肃然阅军甘、凉汰三之一。定更番法,兵得休息,而转输亦省。〈【考异】王骥斩安敬及责蒋贵死状一事。据《弇州史乘考误》谓出自中旨,并非便宜行事。彭文宪为王靖远作墓志,有似狄招讨之。僇陈沔者,虽快人意,恐当以正史据也。余谓王骥非能擅斩安敬、责蒋贵死状之人,此不足辩。而证之《罗亨信传》,亨信劾贵逗留状,上以其书示王骥等。故《骥傅》亦言承密旨缚敬斩军,又责贵死状,亦云宣敕。其皆出自中旨,明矣。《明史》所记较《彭志》为得其实。今据之。〉
壬寅,命刑部尚书魏源经理大同边务,亦令以便宜行事。先是,王骥言边军怯弱、由训练无人。因荐千户杨洪,诏加洪游击将军。洪所部才五百,诏选开平、独石骑兵益之,再进都指挥佥事。洪以敢战著名、而部曲多毁之者。源甫莅边,万全卫指挥杜衡部卒李全讦奏洪罪。源素知洪能,乃奏谪衡戍广西,而执全付洪使自治。时,源遣都督佥事李谦守独石,遂请以洪副之。
丁未,免陕西平凉六府旱灾夏税,并谕户部遣官勘实,蠲之。
是月,有吉安浮梁、淮、徐等处义民十人各出谷千石有奇、助官振济,赐玺书旌劳,复其家。
六月,乙亥,以宋儒胡安国、蔡沈、真德秀从祀孔子庿廷。时,肇庆知府王莹等以安国作《春秋》傅,沈作《书》傅,真德秀作《大学衍义》,均有功于圣门,请从祀孔庿两庑下。礼部议奏称莹等言,是故有是命。
庚辰,遣副都御史贾谅、工部侍郎郑辰振河南、江北饥。时,南直隶之凤阳、淮安、扬州诸府,徐和滁诸州,河南之开封诸府奏:“自四月至五月,河、淮泛涨,民居漂没,禾稼不登。”特命谅等往振之。
秋,九月,以都指挥佥事杨洪守独石。先是,洪副李谦守备赤城、独石。谦老而怯,与洪不相能。洪每调兵,谦辄阴沮之。洪尝励将士杀敌,谦笑曰:“敌可尽乎?徙杀吾人耳。”御史张鹏劾,罢谦,因命洪代。洪虽为偏校,中朝士大夫皆知其能,有毁之者,辄为曲护。洪以是得展其才,益自奋,数败乌梁海兵,禽其酋,威名闻岭北,称为“杨王”。
王骥经理甘肃,寻召还。未几,甘肃守将报北寇复犯边。冬,十月,甲子,以镇守甘肃左副总兵任礼充总兵官,授平羌将军。都督蒋贵、都督同知赵安副之。兵部侍郎柴车、佥都御史曹翼、罗亨信参赞军务,讨阿尔台、多尔济巴勒,命骥及太监王贵监督之。车尽心边务,纠劾将帅欺玩章,前后凡数十。上或以后患,怵之。车曰:“吾敢爱身以误国也?”每有功赏,虽敕下,必覆验而后行。岷州土官后能冒功得陞赏,车奏请加罪,能复请命宥之。车反复论其不可,曰:“诈冒如能者,实繁有。徒臣方次第按窍,今宥能,何以戢众?若无功而得官,则捐躯死敌者,何以待之?”朝廷虽从能请,然嘉车贤,遣使劳赐之,仍进从二品禄。
是月,敕方面郡寄缺,令三品以上保举择用。左通政陈恭言:“古者择任庶官,例由选部,职任专而事权一。今令廷臣各举所知,恐开私谒之门,长奔竞之风。”下吏部议,尚书郭琎逊谢不敢当。大学士杨士奇言:“宣德七年以前,布、按二司及府州县宫,多不得人,致为民害。是以宣宗皇帝敕令大臣保举。自兹以往,多得其人。间有一、二非才,亦缘举主不察,甚或徇私,所司不行纠劾,以致如此。昔唐太宗力行仁义,命在京三品以上官举郡守县令。后来,致天下斗米三钱之效,但所举之人后有犯赃,必须明正举主之罪,则人知谨畏,不敢滥举,官必得人矣。”诏仍如士奇言。
十一月,乙巳,振河南饥,免税粮。
春,三月,己亥夜,京师地震。庚子,又震。甲辰,又震者再。〈【考异】《明史·本纪》及《五行志》皆书:“三月,己亥,地震。”《三编》据《宝录》,并增入庚子、甲辰。今据之。〉
是月,振陕西饥。
禁天下祀孔子于释、老庿宇。
是春,兵部尚书王骥督诸将出塞,以蒋贵为前锋,而自与任礼帅大军后继,与贵约曰:“不捷,毋相见也。”贵亦感奋。会多尔济巴勒惧罪,连遣使入贡,敌势稍弱。贵帅轻骑败之于狼山,追抵石城。多尔济巴勒走,与阿尔台合。
夏,四月,王骥、任礼等帅诸军出镇夷关,蒋贵将二千五百人为前锋。贵欲深入,副将李安沮之。贵拔剑厉声叱曰:“敢沮军者,斩!”遂由间道疾驰三日夜,抵其巢。阿尔台方牧马,贵猝入马群,令士卒以鞭击弓韣惊马,马尽佚。敌失马,挽弓步斗。贵纵骑蹂击,指挥毛哈阿奋入其阵,大败之。乙卯,贵分军为两翼,别遣百骑,乘高为疑兵,转战八十里,斩首三百馀,禽伪左丞脱罗,获金、银印各一,驼、马、兵甲千计。会骥与礼败敌于梧桐林,至额齐讷路,禽伪枢密同知佥院十五人、万户二人,降其部落,穷追至黑泉。而赵安等出昌甯,至多喇沟〈旧作刁力〉,亦禽伪右丞达噜噶尔齐。三十人分道夹击,转战千馀里。多尔济巴勒远遁,西边悉平。〈【考异】《明史·本纪》系之四月乙卯。据其奏报之月日也。《功臣年表》记封蒋贵等于是年之四月。《七卿年表》言王骥以四月召还理部事,皆牵连记之耳。证之诸书,骥等还在十月,谕对及升赏王骥、柴车等,皆在其时。今分书之。〉
癸未,设大同马市。先是,刑部尚书魏源等以卫喇特贡马援辽东开原例,以六事闻,曰:“置马市,选贡马,轮供具,严禁约,择通事,设牙行。”上以马市劳军民,不必置。待达人宜厚,马不必选,供具取给公帑,勿扰民。馀如议。未几,巡抚大同佥都御史卢睿复言:“大同宜立马市。”从之。
是月,《宣宗皇帝实录》成。杨士奇、杨荣俱进少师,溥进少保兼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馀陞赏有差。
五月,南畿巡抚周忱奏疏通盐课法。去年,淮、扬水灾,盐课亏少。上命忱往视之。忱奏令苏州等府拨賸馀米,每县量拨一、二万石,运赴扬州,各盐场收贮如数,出给通关,淮作次年预纳秋粮。令冠户将私盐于附近场,分上纳,即照时价给米。于是,米贵盐贱,官得积盐,民得食米,公私赖之。
六月,癸酉,以旱诏谳中外疑狱。
麓川宣慰使思任发叛。任发,前宣慰思伦发子也。初,思伦发为其部长刀干孟所逐。洪武之末,太祖命黔国公沐春会都督何福讨平之。归伦发于麓川,仍为宣慰使,分其地设孟养、木邦、孟定三府,隶云南;设潞江、干崖、大侯、湾甸四长官司,隶金齿。永乐初,升孟养、木邦为宣慰司。久之,孟养、木邦与缅甸相仇杀。时,思伦发已卒,子行发袭亦卒,次子任发遂袭,而狡狯逾于父兄,差发金银,不以时纳,朝廷稍优容之。会木邦与细甸相攻,任发乘机侵夺,遂欲尽复其故第,称兵扰边。值宣德之末,以交阯、四川方用兵,民劳未息,遣中官赍敕抚谕,令勿与木邦争地抗杀。而任发辄连年侵孟定、南甸、干崖、腾衡、潞江、金齿等处。于是,黔国公沐晟奏:“任发叛形已著述,近已侵迫金齿,势甚披猖。已遣诸卫马步官军至金齿守御,乞调大军进讨。”是时,上方命晟遣官赍全牌信符谕,还所侵地。而任发卒不奉诏。乙亥,命都督方政、佥事张荣,会晟讨麓川。〈【考异】据《明史·本纪》系之是月。诸书或系之二年之十月或系之三年之十月。然以命将考之,《纪》中系之是年之夏者,为得其实。盖方政等出征当以秋、冬间。至而空泥之败,政之死难事在明年正月。以此推之,政之奉命出师在是年之六月,无疑也。政等既出师,而思任发复侵孟养,盖是时任发方修贡,以冀缓师。沐晟遽信其降,无波江意。政不胜愤,乃独率麾下出战,先胜后政,死之。后诏切责晟不援故,晟亦惧罪,暴卒。《本纪》系晟卒于四年三月者,是也。今据《本纪》参之《云南土司傅》。思伦发、思任发、思械发父子、祖孙,皆以发名,盖“发”即“法”。夷人称其长为法,犹中国之称王也。《纪事本末》言:“思任发略取孟养,逐其宣慰,刀、宾、玉,遂屠腾冲,踞潞江仍自称曰:‘法,法滇王号也。’中国遂讹为思任发。”云。按此所记,本之田汝成。《西南夷传》田官于滇,故知之《恩仁田传》,‘任’作‘仁’。证之《明史》传中所记思仁,逐刀宾、玉屠、腾冲,踞潞江,皆思任事。是思仁即思任也。〉
秋,七月,癸未,下礼部尚书胡濙等于狱。初,行在礼部印失,上以濙故,诏勿问,命改铸。至是,又失之,遂被劾下狱。未几,印获,释之,复其官。
辛卯,下户部尚书刘中敷等于狱。初,中官俸糈于通州支给,中敷掌户部,改在京仓支给。中官讽御史给事中,劾奏,遂并侍郎吴玺等俱下狱。既而,释之。
八月,辛酉,顺天贡院火,席舍多焚,试卷亦残缺。时,翰林侍讲学士曾鹤龄为考官,值初试之夕,有司惧罪,不敢言更试,惟请葺号舍终事。鹤龄曰:“必更试,然后涤百弊,以昭至公。不然者,即此心无私亦欺也。”礼部官乃具二议以进,诏下如鹤龄言。
乙亥,以陜西饥,令杂犯死罪以下输银赎罪,送边吏易米。是年春,平凉、凤翔、西安、巩昌、汉中、庆阳,凡六府皆以饥告,故有是命。
九月,癸巳,蠲两畿、湖广逋赋,凡六十四万石。以元年、二年连灾故也。
冬,十月,癸丑,再振陕西饥。
是月,召王骥等还,论平卤功。封蒋贵定西伯,任礼甯远伯,赵安会川伯,骥以尚书兼大理寺卿,支二俸,柴车陛兵部尚书,自罗亨信以下,皆陞赏有差。
十一月,逮天下逋逃工匠四千馀人。初宣德间,征天下军民工匠,多所兴造,上即位,悉罢之。未几,建宫殿,修九门,改造五府六部诸司公署。又广建京城内外诸佛寺,工役乐兴,匠多逃者。二年二月以后,已逃六千馀人。至是,积四千二百馀人,悉命逮之。逮至者,皆桎梏赴工,军民失望。
是月,南京国子祭酒陈敬宗请定入监事例。敬宗任南京国子监司业九年,秩满迁是职。至是,上书言:“旧制,诸生以在监久近,送诸司历事。比年,有因事予告者,迁延累岁,至拨送之期始赴,实长奸惰,请以肄业多寡为次第。又近有愿就杂职之例,士风卑陋,诚非细故,请加禁止。”从之。
十二月,丙辰,下刑部尚书魏源、右都御史陈智等于狱。源,经理大同边务。本年四月召还,有御史劾源为御史时曾犯赃,冒领诰命。上以源有劳置不问。比还,与都御史陈智相詈于直庐。智以闻,诏两责之。七月,以坐决狱不当,与侍郎何文渊俱下狱。既而释之。至是,以上辽王贵烚罪状,不言其内乱事,遂与三法司俱系诏狱。智亦预焉。先是,巡抚湖广侍郎吴政等奏辽王贵烚不友诸弟,待庶毋寡恩,捶死长史杜述,居国多过。及召讯京师,尽得其淫秽黩伦、凶暴诸不法事。上以政等所奏及三司所鞫皆不当,复命英国公张辅会问得实。乃论贵烚重典,遂并政等规避不奏,论斩。时,上严绳臣下,大臣下狱以为常。源一岁两系,论者皆以为王振作威之渐云。〈【考异】《明史·本纪》但书十二月魏源下狱事。证之《源传》,源是年两下狱:一在七月,一在十二月。均见《七卿年表》。今据本传书之。又按《明史稿》书魏源下狱于七月乙未。是源初次下狱之日分也。〉
是岁,多尔济巴勒败走,寻为卫啦特托惧所杀。托惧自袭杀阿噜台后,悉收其部。未几,又内杀贤义、安乐二王,尽有其众,欲自立为可汗。众不可,乃以托克托布哈〈旧作脱脱不花〉故元后,立之,以阿噜台之众属焉。托权自为丞相,阳推奉之,实不承其号令。一时,朝臣边将皆言:“卫喇特日强,且两虏合一,尾大势成,非阿尔台等残寇之比也。”上皆不省,但戒敕防御而已。〈【考异】《明史·王骥、蒋贵传》言骥等追至黑泉,朵儿只伯远遁。《三编》言其远遁,寻为脱脱不花所杀。据《明史·鞑靼传》也。《传》言瓦剌脱懽袭杀阿噜台,收其部,欲自称可汗。众不可,乃以脱脱不花为故元后立之。又《瓦剌传》言脱懽内杀其贤义、安乐两王,尽有其众,欲自称可汗。众不可,乃共立脱脱不花,以先所并阿噜台众归之。自为丞相,已袭破朵儿只伯,复诱胁三卫,窥伺塞下。据此,则脱脱不花虽为脱懽所奉,不过空名而已。袭杀朵儿只伯,诸书皆属之脱懽。而证之《瓦剌传》,朵儿只伯之败在正统三年,脱惧之死在正统四年,则朵儿只伯被杀,即在三年败后也。今据《纪》、《传》系之三年之末〉
春,正月,壬午,都督方政讨麓川蛮,穷追,败续死之。先是,政等出师,诏会黔国公沐晟及晟弟右都督昂共讨之。思任发者,本名思任。未袭时,曾隶孟养宣慰刀宾玉部下。宾玉尝遣诣晟,晟儿畜之。洎拥众麓川,侵略邻境,势日强。南旬知州刀贡罕奏麓川夺其所辖罗卜、思庄等二百七十九村。诏思任还之,不听。政等将至,思任佯言修贡,以翼缓师,复略孟养地,逐宾玉,遂据潞江,自称曰法。法,夷人王号也。政谋进兵,而晟辄视思任发易与,闻其降,迁延不欲渡江。任发潜遣众万馀,沿潞江造船三百艘,欲取云龙。政欲出战,晟不可。政造舟欲济师,晟又不许。政不胜愤,乃独帅麾下与贼将缅简战,破其大寨,贼奔景罕。指挥唐清复击破之,又追之高黎共山下,斩贼共三千馀级,乘胜深入,逼任发上江。上江,贼重地也。政远攻疲甚,求援于晟。晟怒其违节制渡江,不遣。久之,以少兵往至夹象石,又不进。政追至空泥,贼出象阵衡击军,歼政死焉。时,晟抵金齿,闻败,引军还。
二月,丁巳,总兵官萧授讨贵州计沙叛苗,平之。时,苗贼首金虫、总牌等纠红江生苗作乱,伪立统千侯,统万侯号。授督兵抵计沙,分遣都指挥郑通攻三羊洞,马磨攻黄柏山,大破之。都督同知吴亮穷追至红江,斩总牌千户尹胜,诱斩金虫。于是,生苗尽降。授在镇二十馀年,威信大行,寇起辄灭,前后诸帅莫及也。论功进左都督,寻以老致仕。久之,复起视事右府,越数岁卒,赠临武伯,谥靖襄。
是月,大学士杨士奇乞致仕。上不许,命归省墓,差中使护行,赐玺书、金币,曰:“卿省墓毕,即速来,毋久恋乡土。”士奇省墓道南京,闻少保黄福疾,往候之。福惊日:“公辅幼主,一日不可去左右,奈何远出?”士奇深服其言,越二月还朝。
闰月,辛丑,释魏源、陈智等,复其官,并宥弃交阯王通、马骐罪,及弋谦,俱罢为民。
三月,己酉,以春和下宽恤,诏殊死以下,罪无大小,咸赦除之,并蠲逋税。
壬子,赐施槃等进士及第、出身有差。
庚申,废辽王贵烚为庶人,俾守其父简王园。已,封其弟贵{火受}为辽王。
麓川之败,沐晟请益军。诏遣使者责状,仍调湖广官军三万一千五百人、贵州一万人、四川八千五百人,令吴亮、马翔统之,仍敕听晟节制。晟行至楚雄,闻诏,惧罪。丁卯,暴卒。〈【考异】《明史·本纪》系方政之败于正月,沐晟之卒于三月,命晟弟昂总兵讨麓川于五月。证之《云南土司传》及《沐晟传》,方政以正月败没,晟以三月引军还,行至楚雄,会朝廷方遣使者责状,晟因惧罪自尽。而前韶发湖广、贵州兵仍饬晟节制,迨闻晟死,乃改命昂。《纪》中所记月分、次第井然,悉与《传》合。诸书所记,有在二月者,有在五月者。而《通纪》、《纪闻》诸书皆系方政之败于五月,尤为不合。今悉据《明史》纪传月日书之。又按晟之死,据《土司传》言“暴卒”,《本传》言“惭愳发病,至楚雄卒”,盖野史所记互异。史两存之详。《三编》质实中。〉
癸酉,增南京及在外文武官军俸廪。
初,湖广巡按御史陈祚以奏辽王罪有所隐,与巡抚侍郎吴政等先后被逮下狱。至是,以事定,释之,寻改南京、云南道御史。
是月,左副都御史吴讷致仕。上初御经筵,讷录所辑《小学集解》上之。讷议论有根柢于性理之书,多有发明,归家,环堵萧然。周忱抚江南,欲新其居,不可。家居十六年卒。
夏,四月,倭寇浙东。〈【考异】《明史·本纪》不具。据《日本传》在五月。《纪事本末》系之四月。〉初,宣德间定日本诸国来贡,皆给信符勘合。上即位,倭遣使来贡,明年还。工部请照例给之,又定使臣贡无过三舟,使入毋过三百,毋得多携军器。倭初奉约束,既则贡不如期,辄满载方物戒器,出没海滨,得间侵掠。至是,载倭船四十艘,连破台州桃渚、甯波大嵩二千户所。又陷昌国卫,官庾民舍焚劫一空。诏严兵海上备之。
麓川思任发既得志,遂犯景东,剽孟定,杀大侯知州刀奉汉等,胁孟琏长官等司降之。五月,庚戌,以右都督沐昂为征南将军,充总兵官,都督同知吴亮副之,讨思任发。
壬戌,京师大雨雹。
丁卯,录中外囚。
是月,京师大雨,水溢,坏官舍民居三千三百九十区。时,顺天、真定、保定三府州县及河南之开封、卫辉、彰德三府俱大水。
六月,戊寅,彗星见毕宿旁,长丈馀,指西南,计五十有五日乃灭。〈【考异】据《明史·天文志》。《三编》亦书于是年六月。惟“五十五日”作“五十四日”。〉
乙未,京师地震。
丁酉,以京畿水灾,祭告天地,谕群臣修省。戊戌,下诏宽恤求直言。时翰林院编修刘定之应诏言十事:一言号令之出,宜求大公至正,久而无弊,不可苟且数易。二言公卿侍从,宜数召见,察其才能心术而进退之。三言降人处京畿者,宜渐移之南方。四言郡县职,宜以京朝官补,使迭相出入。五言荐举之法不当拘五品以上,宜仿唐制迁秩时举一人自代。六言武臣子孙,宜习韬略。七言守令牧养为先,毋徒取干办。八言僧尼蠹国,当严绝。九言富民轮粟授官者,有犯宜追夺。十言丁忧文臣,宜永罢起复。所言皆切中时弊,疏上,竟留中。定之,永新人。
秋,七月,庚戌,免两畿、山东、河南、江西被灾税粮,凡二十一万三千馀石。
壬申,汰究官。
是月,滹沱、沁、漳三水俱决,壤饶阳、献县、卫辉、彰德堤岸。敕有司修筑。
八月,戊戌,增设沿海防倭官。
己亥,京师复震。
是月,白沟、浑河二水溢决,保定、安州堤,苏、常、镇三府及江甯五县俱水,溺死男妇甚众。
九月,宣大守将杨洪追击乌梁海于三岔河等处,连败之。洪以去年击寇于伯颜山,马蹶伤足,战益力,卒大败之。玺书慰劳,命医往视,赐之银币。寻以总兵谭广年老,命洪为右参将佐之。洪建议加筑开平城,增置独石等堠台六十所。寇至,屡却之。
冬,十月,增造海运船。
十一月,福建佥事廖谟以事杖死驿丞。大学士杨溥欲坐谟抵罪,杨士奇谓“因公致死,宜示薄谴”,互争不决,请裁于太皇太后。王振因进言:“溥与驿丞同乡,士奇与佥事同乡,各有私意,抵偿过重,因公过轻,宜对品降职。”太后然之,乃出谟为同知。自是,振渐摭阁臣,过侵其权。自士奇以下,皆莫能难也。
十二月,四川松潘祈命族番叛。丁丑,命都督同知李安充总兵官,佥都御史王翱参赞军务,讨之。先是,指挥赵得奏祈命番族桑巴〈旧“桑”作“商”。〉作乱,官军捕禽之。其弟小桑巴复聚浦江、新塘等关,据险劫掠。至是,命安等帅官军土兵二万人往。
是岁,卫喇特托懽死。子额森嗣〈旧作也先〉,称太师。淮王北部皆服属。托克托布哈具空名,不复相制。每入贡,主臣并使,朝廷亦两敕答之。称托克托曰:“达达可汗”,额森曰“太师”,赐赍甚厚,并及其妻子部长。于是,额森势益横,边境自此多事矣。〈【考异】据《明史·卫喇特传》,脱懽之死在四年。诸书皆系之八年,误也。正统六年,托克托布哈及其太师额森遣人贡马。是脱懽已前死,明矣。《三编》统系之正统七年入贡之下目中,追书脱惧之死于四年,与《明史》合。今从之。〉
春,正月,己末,大祀南郊。
是月,少保南京户部尚书黄福卒。福历事六朝,多所建白,公正廉恕。当官不为赫赫名,事微细无不谨。忧国忘家,老而弥笃。初太宗手疏大臣十人,令解缙评之。惟于福曰:“秉心易直,确乎有守。”无少贬。上即位,令福以少保参赞南京机务。时,襄城伯李隆守备南京,福尝坐隆侧。杨士奇寄声曰:“岂有孤卿而旁坐者?”福曰:“焉有少保而赞守备者邪?”卒不变。然隆待福甚恭,公退即推福上坐,福亦不辞。兵部侍郎徐琦自安南回,福与相见石城门外。或指福问安南来者,曰:“汝识此大人不?”对曰:“南交草木,亦知公名,安得不识?”卒之日,赠谥不及,士论颇不平。成化初,始赠太保,谥忠宣。
召襄城伯李隆提督京营,以丰城侯李贤守备南京。〈【考异】《明史·本纪》不书。《吾学编》及《通纪》、《宪章录》皆系之五年正月。证之《明史》本传是也。惟诸书以丰城侯为李彬,不知彬已卒于永乐二十年,子贤嗣封。此时守备南京乃贤也。贤以正统初填大同,亦见本传。而《明史·郑辰传》言辰与丰城侯李彬转饷大同,则亦误以贤为彬矣。今刊正。〉隆守南京十馀年,镇以静定,最识大体。读书好文,尤敬礼士大夫。及召还,南都士民流涕送之江上。
二月,乙亥,以翰林院侍讲学士马愉、侍讲曹鼐入内阁,预机务。先是,王振用事,渐厌三杨。一日语士奇、荣曰:“朝廷事久劳公等,今公等皆高年,倦矣。”士奇曰:“老臣尽瘁报国,死而后己。”荣曰:“吾辈衰残,无以效力,当择后生可任者报圣恩耳。”振喜而退,士奇以咎荣,荣曰:“彼厌吾蜚矣。一旦内中出片纸,令某人入阁,且奈何?及此时进一、二贤者,同心协力,尚可为也。”士奇以为然。翌日,列愉、鼐及侍读学士苗衷、侍讲高谷名以进。愉、鼐遂先被擢用。〈【考异】《明史·本纪》马愉、曹鼐入阁系之是年二月乙亥。证之《愉、鼐本传》愉附《杨溥传》中,皆云以正统五年入内阁,预机务。又证之《宰辅年表》,在五年二月,与《本纪》合。又证之《愉傅》,言杨荣答王振云云,遂于翌日列苗衷、曹鼐及愉名以进。又《高谷传》言英宗即位,开经筵,士奇荐高谷及苗忠、马愉、曹鼐四人。据此则四人入阁,虽先后不同,皆三杨夹袋中人也。愉、鼐入阁在五年二月,忠、谷入阁在十年十月。《明史》《纪》、《傅》、《表》所载悉合。而稽之《弇州史考误》,则所荐四人有陈循,无马愉。又鼐等入阁之年分与《明史》绝不合,且亦与弇州自撰之《辅臣年表》不合,其增陈循而遗马愉,则为祝枝山野记之说所误。而至谓曹鼐之入阁在正统九年则尤懵懵语也。今据《明史·马愉、高谷传》及《三编》书之。弇州之误,别详考证中。〉
甲申,命佥都御史张纯、大理少卿李畛振抚畿内流民。
是月,大学士杨荣乞归省墓,命中官护行。
三月,戊申,建北京宫殿。初永乐间,奉天、华盖、谨身三殿灾,稍稍修葺之。上即位,命中官阮安同都督沈清、工部尚书吴中等重建三殿。奉天门为正朝,大事御正殿,其后为华盖,又其后为谨身,皆较前壮丽,并修缮乾清、坤甯二宫。凡役工匠官军七万馀人。
丁巳,麓川思任发请罪,诏宥之。
夏,四月,壬申,免山西旱灾逋赋。
癸未,振畿内八府饥。
丙戌,平松潘蛮。桑巴者,祈命族番国师也。指挥赵谅诱执之,掠取其财,与同官赵得诬以叛状。王翱访得其情,至则,释桑巴于狱,奏请诛谅,戍得复桑巴国师,使招谕其弟,抚定馀党,而松潘遂平。
初,开中事例,商人纳米塞下,给引在于淮,浙、长芦等处支盐。永乐间,在场守支,有祖孙相代不能得者。乃议仿洪武中例,加钞锭以偿之,愿守支者听。至是,以守支年久,少有上纳者,乃定常股存积之法。以十分为率,八分给守支商,曰常股,二分收贮于官,日存积。遇边警,始召商中纳,然常股价轻,循次守支,迄不可得。存积价虽重,可以不次支给。于是,商人甚苦守支而争趋存积,则常股愈壅。
五月,沐昂讨麓川,抵金齿,畏贼盛,不敢进。参将张荣前驱至芒市,为贼所败,昂不救,遂弃符验、军器奔还。敕责昂,逮吴亮、马翔等。
六月,丁丑,免两畿被灾税粮。
戊寅,录囚。
是月,两畿、山东、河南、浙江、江西大水,江河皆溢。陜西平凉诸府,山西行都司及蔚州皆大雨雹,深尺馀,伤稼。
中官王振喜僧、道,每岁必一度之。是年五月以前,已度二万一千人。至是,又度,前后共二万二千三百馀人。黄冠缁衣,布满衔市。自来僧道之多,无逾于此。
秋,七月,辛丑,遣刑部侍郎何文渊等分行天下,修备荒之政,从大学士杨士奇之请也。时,太皇太后专以养民为务,每遇水旱,振济动亿万计,蠲免灾粮或数百万石。闾阎安乐,虽灾不为害。迨王振用事悉,反初政,惟蠲租振荒,尚仍之不改云。
壬寅,大学士杨荣还朝,行至杭州武林驿,以疾卒。荣历事四朝,善处君臣间,每诸大臣议事,小决触上怒,荣至辄解。又或遇人被重谴致不测,往往以微言导上意,亦旋解。尝语人曰:“事君有体,进谏有方,以悻直取祸,吾不为也。”故其恩遇亦始终无间。性喜宾客,虽贵盛无稍崖岸,士亦多归心焉。或谓柴处国家大事,不愧唐姚崇,而不拘小节,亦颇类之。尝从文皇北征,颇通馈遗,边将岁致良马。帝颇知之,赖士奇力言:“荣晓畅边务,不宜以小过介意。”事乃解。荣数短士奇于帝前,至是愧之,遂相得甚欢。晚年值王振用事,导上以重法,绳臣下。荣之归也,靖江王佐敬私馈荣金于京邸,荣固不知。振欲借以倾荣,赖士奇力解,乃已。卒年七十,赠太师,谥文敏。
八月,乙未,令各边修举荒政。
九月,壬寅,蠲云南逋赋。
是月,封都督张昇为惠安伯。昇与彭城伯㫤,并太皇太后之兄。而㫤已前卒,太后念外氏惟昇一人,故别封之。
冬,十月,庚午朔,兰州庄浪地震十日。逾月,又屡震,坏城堡、庐舍,压死人畜。〈【考异】见《明史·五行志》。据《本纪》六年正月以庄浪地震躬祀郊庿。今于是年十月下据增。〉
十一月,壬寅,振浙江饥。
壬子,免苏、松、常、镇、嘉、湖水灾税粮。
丁巳,下河南僧杨行祥于狱。先是,有僧年九十馀,自云南至广西,诈称建文帝。遣其徒清进诣思恩府土官知府岑瑛。时安远侯柳溥,升之子也,以总兵官填广西。瑛执送溥,械至京。会官鞫之,僧自言九十馀,且死,思葬祖父陵旁耳。御史言:“建文帝生洪武十年,今当六十四岁。”僧词屈,乃自陈姓名为杨行祥,河南钧州白沙里人。洪武十七年,度为僧,历游两京、云南。至广西,诏锢之锦衣卫狱,越四月死。其徒十二人,皆戍边。或曰建文帝逊国后为僧于云南、广西间,好为诗,行祥偶同寓,窃其诗,遂冒其名云。〈【考异】《明史》、《三编》皆据《英宗实录》,盖所械送之僧本非建文,安得有迎入大内之说。野史多出傅会,而薛氏《宪章录》误系之正统十二年。又以思恩之升州为府始此。《弇州考误》辨之是也。今按思恩州之升府,据《明史·广西土官傅》,思恩知州岑瑛以正统三年进职知府,仍掌州事,以其从征蛮寇有功也。后因与田州知府岑绍交恶,各具奏,下总兵三司议。于是,柳溥请升思恩为府,俾瑛绍各守畺土,以杜侵争,从之。据此,则思恩之升府与送僧事无涉也。今从《明史》、《三编》一概删之。惟扬行祥之诈称建文,野史以为窃其诗者似之。证之《万历间神宗问张居正建文事》,因取在滇诗以进。意即此间械送之僧与诗俱上,并入之爰书,供证中。今存之以为或说。〉
乙丑,沐昂讨平师宗蛮。
十二月,壬午,免南畿、浙江、山东、河南灾粮。
麓川思任发请罪,廷议罢兵。而王振欲示威荒服,先已召还甘肃总兵宫蒋贵等,使待命。兵部尚书王骥揣知振意,力主用兵。振大悦,遂绌廷议。于是,麓川之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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