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经籍典/第402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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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卷目录

 通鉴部总论四

  宋王应麟通鉴答问三汉景帝初政 梁孝王 七国 栗太子 郅

  都甯成为中尉  董仲舒请武帝立太学设庠序 丞相请罢申韩苏张之言 遣庄助以节

  发兵会稽 上始为微行 起上林苑 置五经博士 田蚡为丞相 初令郡国举孝廉

  河决濮阳瓠子 张汤赵禹定律令 公孙弘对策 徐乐上书 主父偃 封子弟城朔方

  徙豪杰 公孙弘 汲黯 博士弟子 淮南衡山之谋 神马 置盐铁官 李广卫青霍

  去病 狄山议和亲便 义纵王温舒 少翁栾大公孙卿 卜式 武帝置郡 太初历

  李广利伐宛 遣绣衣使 初榷酒酤 罢方士不复出军 霍光金日䃅上官桀 昭帝祠

  凤凰 诏问郡国所举贤良文学 大将军霍光刑罚严 严延年劾奏霍光 蔡义为丞相

   宣帝不受霍光归政 武帝不宜立庙乐 魏相因许广汉奏封事 五日一听事 太守

  吏民之本 置廷尉平 减天下盐贾 宋畴议凤皇贬 初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 盖宽

  饶奏封事 丙吉知人 匈奴款塞请朝 元帝节俭 不省召致廷尉 萧望之 于定国

   诸葛丰贾捐之 石显 京房 匡衡

经籍典第四百二卷

通鉴部总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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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王应麟通鉴答问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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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景帝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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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仁为郎中令》。《张驱》为廷尉。《晁错》为内史。

或问:“错、仁、驱三人皆东宫旧僚,景帝初政,毋乃官及 私昵乎?”曰:“贾生论辅翼太子,惓惓于端士正人。其言 赵高之傅胡亥,至深至切。文帝以规为瑱,罔闻于行。 景帝在东宫,其家令则学申商之晁错也,其舍人则 以医见之周仁也。张驱以功臣子侍太子,亦治刑名 者也。文帝宽仁清静,而法家之异端,医术之末技,乃” 得与于辅翼之选,亦异乎求哲人以辅后嗣矣。景帝 天资刻薄,错又以刻薄佐之,遂激七国之变。尝观《击 七国之诏》曰:“深入多杀为功。”可见帝之心术,岂非错 以峭刻得幸,习与性成,欤错之戮也,廷尉驱劾奏父 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论如法。错虽以削地起戎,不 至于参夷之诛,驱之折狱,果于杀如此,犹得以长者 名。史称其为吏,未尝言按人非虚美,欤错驱,皆刑名 之学,进为公卿,资适逢世,如火益热,斲忠厚之脉者, 二人也。帝以旧僚私之,不得不追咎文帝诒谋之失。 周仁为九卿,入卧内,虽于人无所毁,不过佞幸之臣, 何足筭也?班固以文、景拟成、康。昔者成王之教康王, 师傅则召公、毕公也,游习则吕伋、王孙牟、燮父、禽父、 熊绎也,其有错仁驱之流乎?文帝能从贾生之言,崇 恺悌,去惨刻,向《诗》《书》,黜方技,则成、康之治,岂其远而?

《梁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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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孝王》“入则同辇,出则同车。”

或问:“兄弟,天伦也。景帝于梁王,始亲终疏,何其异欤?” 曰:“天叙有典,君臣有义,长幼有叙。圣人制礼,为子有 适庶之辨,为臣有尊卑之分,恩与礼并行而不相悖, 《常棣》之雅所为作也。《春秋》书‘齐侯使其弟年来聘’,僖 公私其同母,宠爱异于它弟,施及其子,犹与适等。圣 人书弟以示贬。又书‘秦伯之弟鍼出奔晋’。鍼有宠于” 桓如,二君于景,宠爱而不差以礼,是祸之也。始于厚 而非礼,终于薄而失恩,则《角弓》《葛藟》之刺兴矣。景帝 于梁王宠爱之过,亦齐年、秦鍼之比,本大末小,是以 能固。而王四十馀城,富如布帛之有幅。为之制度,而 府库金钱且百巨万,珠玉宝器多于京师,车服之等, 以命为节,而乘舆驷马迎于阙下。堂陛之严,别嫌明 微,而“入则同辇,出则同车。”传位之言,甚于“剪桐之戏”; 刺盎之谋,几于叔叚之恶。纳于邪而僭生,纵其骄而 隙成。狱辞之焚,斧锧之谢,吁,其晚矣。仁人明乎天理, 笃友恭之义,绝偏系之私。宜兄宜弟,可以教国人。此 帝王正人伦之法也,景帝何足以知之。

《七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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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太史公曰:“孝景不复忧异姓,而晁错刻削诸侯, 遂使七国俱起,合从而西乡。以诸侯太盛,而错为之 不以渐也。”及主父偃言之,而诸侯以弱,卒以安,安危 之机,岂不以谋哉!自昔论七国者,未有若太史公之 简而明也。然则谓诸侯大盛何欤?曰:“《易》始乾坤,次以 《屯》,曰‘利建侯。其彖曰:‘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言天 下未定,名分未明,宜建侯以治之,而未可遽谓安宁 也。古者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大国止于百里。周公之 子封鲁,曰公车千乘,公徒三万,此百里之赋。《明堂位》 谓“封七百里”,非也。汉惩秦孤,立封王子弟,大启九国, 跨州兼郡,连城数十,宫室百官,同制京师虽有犬牙 盘石之固,亦有指大如股之忧。此诸侯大盛,疆土逾 制,自高帝失之。或曰:“谓晁错为之不以渐,何欤”曰:“贾 生谓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割地 定制,使其子孙以次受之,一寸之地,天子无所利焉。 此策若行,诸侯不削而自弱。晁错不深思熟虑,骤削 其地,诸侯圜视而起,未能销天下之患,适以激天下 之变。吴濞包藏逆谋久矣,未有名以举事也。一旦削楚、赵、胶西三国,吴亦将见削,于是托诛错之名,起西 向之师。夫诸侯尾大,辅车相依,岂无经远之谋,遽为 欲速之计,此错所以误国而灭身也。”傥能纾徐岁月, 相时而动,用贾生众建之策,上不失睦族之义,下亦 无少恩之怨,为之有渐,何名以与天子抗衡哉?贾生 之言不行于文帝之时,主父偃因以说。武帝下推恩 之令,而侯国自相析。故转安为危者,错也;转危为安 者,偃也。谋国其可轻锐乎?然而诸侯之弱,汉之利也, 亦汉之忧也。枝叶雕零,本根不芘,权归于外戚,祚移 于贼莽,以同姓之势微也,噫周不惩管、蔡,而晋、卫之 屏翰益隆;汉因惩七国,而骨肉之疏远益甚,观中山 之对,诵刘向之书,此诗所谓“无独斯畏”者欤!

《栗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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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欲废栗太子,周亚夫固争,不得。

或曰:“太子荣之废,周亚夫为太尉时也,其知大臣之 职业欤?”曰:“三公之职无不统,况储贰之重乎?皇父卿 士与褒姒比,而太子宜曰废。里克与骊姬比,而太子 申生毙。向戍与寺人伊戾比,而太子痤死。大臣逢君 之恶,罪莫大焉。汉高帝欲废太子,谏者张良、叔孙通, 而萧相国默无一言,于是失职矣。条侯本兵柄而力” 争,东宫之废,虽不用,其后以是免相。夫大臣以道事 君,不可则止。荣以无罪黜,条侯固争,善矣。荣下吏而 死,条侯不能谏,又三年而后谢病,不亦晚乎!不彊谏 以全太子,不蚤退以全其身,君子不无遗憾也。景帝 徇人欲而灭天理刑名深刻之习,自后太子至条侯, 皆不能免。彝伦泯乱,焉得为贤君哉?辅相得人,则父 子相保,唐元宗有张九龄,德宗有李泌是也。辅相非 人,则天性为仇,隋之杨素、唐之李林甫是也。吁,“条侯 虽失,不可则止”之义,亦异乎患失苟容者矣。

《郅都甯成为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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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太史公《酷吏传》谓高后时,酷吏独有侯封。孝景 时,晁错以刻深颇用术辅其资,而七国之乱,发怒于 错,卒以被戮。其后有郅都、甯成之属,高后之侯封不 足论。孝景酷吏自错始,而郅甯次之,文帝时无有也。” 吏之宽猛,其视上之好恶欤?曰:“上好仁则吏良,上好 刑则吏酷,从上所好而已。”孝景以忌刻之资,辅以晁 “错、张驱之刑名。错为御史大夫,郅都、甯成为中尉,公 卿群吏之表也,安得不胥效而为严酷乎?”当时汉廷 无儒者博士,唯董仲舒、辕固而下帷讲诵,不得以经 术沃帝心,与黄生争论汤武,亦无补于君德。帝所习 者法术,所尚者惨刻,变笃厚之风,为苛切之政。古法, 公族有罪,犹不加刑,临江王死而父子之恩绝,则郅 都之为也。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况能抚民以宽乎? 周家忠厚,内睦九族,恩及《行苇》,亲亲而仁民,仁民而 爱物也。甯成进用,而宗室人人惴恐,此商鞅之法,秦 所以亡,而可袭其迹乎?文、景之治,犹玉与䃉,故太史 公于《景纪》不载诏命,文中子不以列于“七制”,厥有指 哉!

《董仲舒请武帝立太学设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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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仲舒对曰:“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

或问大学庠序之制。曰:“大学者,《学记》所云‘国有学’也; 庠序者,《学记》所云‘党有庠,遂有序’也。《汉志》谓‘里有序, 乡有庠,里在六遂之内,党在六乡之内,其义一也。古 者天子诸侯有君师之职,公卿有师保之义,里居有 父师少师之教,所教则五常五典也。所学则六德、六 行、五礼、六乐、五射、五驭、六书、九数也。士修于家,自塾’” 而升于乡,自乡而升于国,自国而达于天子。养之有 素,进之有渐。士出于耘耔之农,而工商不与,故其习 纯。八岁入小学,教之以《少仪》、内则事亲敬长之节。十 五而后入大学,故其行笃。自周道衰,攸介攸止,甫田 思古矣。在城阙兮,子衿剌乱矣。鲁之泮宫,郑之乡校, 卫之敬教、劝学,晋之士竞于教,仅见于《王制》废缺之 馀。至于战国,游说之士,驰骛于诸侯,转秦而汉士之 散于田横、陈豨之客,游于吴、梁、楚者,亦无以收之。颍 川、洛阳二贾生言:太学五学,罔闻于行,教化之为大 务,非仲舒其谁发之?或曰:“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 以礼,五常之道,唯及三者何欤?”曰:“学者学为仁谊、礼 也。是谓天下之广居”正位大道,若智则知乎此也,信 则信乎此也。人而不仁不义无礼,失其本心,违禽兽 不远矣。教之以仁,则孝悌慈祥,而民兴于仁;教之以 谊,则行己有耻,而民兴于谊;教之以礼,则伦纪正,品 节明,而民兴于礼。秦俗之坏,至汉未改。刑名惨刻,刀 笔苛察而不仁;殉利苟得,寡廉鲜耻而忘谊。色父谇 母,冒上亡等而悖礼。化民由学,学必有师。建学立师, 所以正人心,变风俗也。武帝虽因仲舒之对,兴学校 之官,然而皇建有极,是彝是训,以尽君师之职,帝未 之知也。傥能以仲舒为三公,俾之师保万民,用申公、 辕固为太常,以明师道于朝廷,则四方风动,化行俗 美,汉其三代矣。惜也,帝不用仲舒之真儒,而劝学之 议乃发于公孙弘。帝之好儒,其叶公之好龙欤噫?仲舒言仁谊礼以教民也,今之士,岂不若古之民哉?《扬 子》曰:“先生相与言,则以仁与义;市井相与言,则以财 与利。”《荀子》曰:“不法礼,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足 礼,谓之有方之士。”为士者,可不思所以自别于凡民 哉?

《丞相请罢申韩苏张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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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韩、苏、张之言者,请皆罢。”

或问:“卫绾以戏车进为相,无可言者,乃能奏罢异端 之言,何欤?”曰:“异端邪说之害深矣。秦以苛刻亡六国 以谈说亡汉兴。晁错、张驱以刑名为公卿,则申韩之 馀波犹横流也。蒯通、朱建、曹丘生驰辨抵巇,则苏张 之利口犹肆行也。董仲舒《对策》,明《春秋》一统之义,以 为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


于是武帝卓然罢黜百家,丞相因上此奏,非卫绾能 为是言也。虽然,帝之罢黜百家,名然而实否。张汤、杜 周,深文次骨,申、韩之言未尝不行也。边通学短长为 长史,主父偃学从横为齐相,而巫蛊之祸成于江充。 苏、张之言未尝不用也。若以所举贤良言之,庄助,擢 为中大夫,其后赐书曰:“具以《春秋》对,毋以苏秦从横。” 助亦苏秦之学也。仲舒之醇儒,与助并进,而诸侯相 之疏远,不若中朝臣之亲近,舍《秋》实而取《春华》,弃庄 士而迩憸人。故曰:“罢黜百家,名也,非实也。”

《遣庄助以节发兵会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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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伐闽越,救东瓯,太尉田蚡以为不可,中大夫庄 助诘之,近臣之诘三公自此始。然则蚡之言非?欤曰: “‘帝于此举,有三失焉:初即位而轻大臣,一失也;舍外 廷之谋,用近臣之议,二失也;始锐于用兵,终至于黩 武,三失也;臣作股肱,予违汝弼,衮职有阙,山甫补之’。 景帝于丞相亚夫乃曰:‘丞相议不可用’。武帝习闻其” 事,太尉蚡一言不合意,遽曰:“太尉不足与计。”《书》云:“畏 相。”《中庸》曰:“敬大臣。”帝即位之三载,年未二十,而待三 公如此,为大臣者阿意顺指而已,窃位苟容而已。孰 敢格非闭邪,以道事君哉?此帝之失一也。古者宫正、 宫伯统于冢宰,仆御虎贲统于司马,内外之体一也。 文帝时,丞相嘉得以折辱大中大夫邓通相,权犹重 也。武帝始以左右亲信之臣,与大臣辨论,而大臣数 诎,盖自庄助之诘太尉蚡始。其后公孙弘谏筑朔方, 而中大夫买臣难之,弘又奏禁弓弩,而侍中寿王难 之。迨至东都,不任三公,事归台阁,大臣充位,有自来 矣。此帝之失二也。甲胄起戎,说命有训,佳兵不祥,老 氏所戒。文帝初政,诏无议军,仁之至也。帝始初清明, 不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薄海遐陬欲武震而慑威 之一节发兵东瓯内徙偏师策勋而𢵧然有征伐四 夷之志。日寻干戈,生民雕耗,始于是役,使无末年之 悔汉其殆哉。此帝之失三也。是故不敬大臣而与小 臣谋,不修其德而勤民于远人君之深戒也。

《上始为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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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人君之微行,始于武帝。欤曰:“吴王欲从民饮酒, 伍子胥谏以白龙鱼服,有豫且之患。赵武灵王诈为 使者入秦,欲自略地形,因观秦王之为人。吴赵皆列 国之君,然吴有从谏之善,不敢纵逸也。赵有略地之 谋,非为淫乐也。若贵为天子,内有三朝五门之严,外 有千乘万骑之卫,设兵而后出幄,称警而后践墀,张” 弧而后登舆,清道而后奉引,遮列而后转毂,静室而 后息驾,所以尊帝王之威,肃臣民之瞻也。武帝以《尚 书》为朴学,弗监《无逸》之训,弃万乘之贵,从匹夫之游, 入南山而鄠杜,令欲执之;至柏谷而逆旅,人将攻之。 高文、景之丕业,视之如弁髦土梗,一日耽乐,危亡之 几间不容发,幸而获免,亦曰殆哉!昭令德以示子孙, 犹荒坠厥绪。成帝挺身晨夜与群小相随,宿卫之臣, 执干戈而守空宫,盖自武帝启之。君犹天也,所履者 天位,所治者天职,所临者天民。《春秋》书“天王之居”,为 万世法。武帝弗克若天,迷而能复,仅克保身,岂所以 诒厥孙谋哉?

《起上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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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高帝时,萧何以上林中多空地,请令民得入田。 文帝登虎圈,问上林尉诸禽兽簿,亲御鞍马,驰射上 林。然则上林,秦之旧欤?”曰:考之《长安志》,秦旧苑也,武 帝始广开之。《西都赋》谓:“缭以周墙,四百馀里,离宫别 馆。”

“三十六所。”《汉旧仪》谓“广长三百里,离宫七十所,容 千乘万骑。”《关中记》谓“苑门十二,中有苑三十六,宫十 二,观二十五”,则规制之闳侈可见矣。昔者文王灵囿, 与民偕乐,文帝苑囿无所增益,天下称仁焉。弃田以 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夏、商所以乱亡也。帝不务广 德,惟苑是崇,取膏腴之地而夺农穑之业,纵游畋之 乐而忘衔橛之危。天生民立之君,所以养民,岂使之 冒于原兽,肆于民,上帝于是失君臣道矣。蹈夏、商之 覆辙,而欲慕唐、虞之盛治,不为秦者,幸也。司马相如 讽一劝百,其能如《祈招》之诗以格非心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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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五经博士》
===或问:“武帝表章六经,宪章六学,而博士惟置五经,何

也?”曰:“《乐经》已亡,其存者《易》《书》《诗》《礼》《春秋》而已。”《儒林传》 曰:“汉兴,言《易》自淄川田生,言《书》自济南伏生。言《诗》于 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燕则韩太傅,言《礼》则鲁 高堂生。言《春秋》于齐则胡母生,于赵则董仲舒。其为 博士者,孝文时申公韩婴以《诗》;孝景时辕固以《诗》,胡” 母生,董仲舒以《春秋》。其未置博士者,《易》《书》《礼》也。武帝 所立,杨何之《易》,欧阳生之书,后仓之《礼》也。宣元之后, 《易》有施、孟、梁丘京氏,《书》有大、小夏侯,《礼》有大、小戴,《春 秋》有《穀梁》。平帝又立《古文尚书》《毛诗》逸《礼》《左氏春秋》。 至于建武,凡博士十四人,《易》四,《书》《诗》皆三,《礼》二,《春秋》 二。有公羊之严、颜,而无《穀梁》。此五经博士之大略也。 古者《诗》《书》《礼》《乐》以造士。洙、泗立教,兴于《诗》,立于礼,成 于乐;制氏窦公之所传,不立于学官;河间献王之所 集,不施于朝廷;王禹之说既微,平当之议竟寝。圣王 所以移风易俗者,荡灭废坏。元始四年,尝立《乐经》,其 书不传。《乐记》十一篇合为一,仅见于《小戴记》,而十二 篇名存书亡,六经遂缺其一。虽然,乐者人心之和,不 以书传也。周存六代之乐,汉世唯有虞韶、周武,此夫 子所谓善美之音,而不使学者讲肄古乐寥寥无闻, 斯可叹已。帝策贤良,谓“虞韶、周勺鼓钟筦弦之声未 衰。”吁!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帝未知乐之本也。

《田蚡为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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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穰侯颛秦国,诸吕危刘氏,厥监不远。武帝相窦 婴,又相田蚡,岂右贤左戚之谊欤?”曰:“古之辅相,畴咨 而命,选众而举,野耕岩筑,疏而贤者不遗也;周左召 右,亲而贤者不废也。惟其公而已。然真贤硕德,固无 间于亲疏;私昵偏恩,多加厚于戚党。昔在周宣,申伯 以元舅褒赏,厥后犹以申侯致祸,况置相非其人者” 乎?此《十月之交》所以讥皇父也。窦广国有贤行,孝文 不私,以为相为子孙万世之法,其虑远矣。孝景谓窦 婴沾沾自喜,难以为相持重,武帝改文景之家法而 相婴,己非至公之选。田蚡之骄侈,不逮婴远甚,其可 以仪刑百揆乎!荐人或起家至二千石,帝曰:“吾亦欲 除吏。”请考土地益宅,帝曰:“何不遂取武库?”假之以权, 而折之以言,失驭臣之道矣。《诗》曰:“秉心宣犹,考慎其 相。”不谨于选用之初,而制于骄溢之末,不亦晚乎!婴 既以灌夫诛蚡,阴怀邪谋,受淮南之赂,幸免于戮,相 亦罔终,咎将谁执?尝谓新莽之移汉祚,原于武帝之 相;婴蚡外戚,擅威福之柄,未或不亡;窦宪之专,梁冀 之弑,何进之乱,东都以是终焉。晋之亡以贾谧,后周 之亡以杨坚,唐几亡于杨国忠,后梁亡于赵、张,石晋 亡于冯玉。覆车相寻,如出一轨。吁!汉文之不私广国, 明矣哉!

《初令郡国举孝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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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周乡大夫与贤者,即汉之举孝廉欤?”曰:“古者使 民兴贤,出长于乡闾,月书之族,时书之党,岁书之州, 岁考乡,三年而宾兴。察之详,而论之公,士自修于家, 而民自为乡谋,故选举实而风俗厚。其未仕者六行, 以孝为先;其已仕者六计,以廉为本。汉制其放诸此 乎?孝悌之举,始于惠帝四年;孝悌廉吏之赐帛,见于” 《文》之十二年。冯唐以孝著为郎,由此选也。武帝元光 之举孝廉,自董仲舒发之。元朔之议,不举孝为不敬, 不察廉为不胜任,则孝廉有轻重之别矣。若王吉、路 温舒、盖宽、饶师丹、龚胜、鲍宣、刘辅等,俱以是进,得人 之盛,卓然可纪迨至东都,计口而举,有丁鸿之请;限 年而试,有左雄之奏。其失也,济阴太“守十馀人坐缪 举,河南六孝廉,多得贵戚书命,耆宿见弃,真伪不明。 此人弊,非法弊也。”魏始除限年之制。自晋至隋,孝廉 与秀才皆策试。唐贞观十八年,诸州孝廉问以皇王 政术,太子问以《孝经》,并不能答,由是遂废。广德元年, 杨绾请复古孝廉,诏与明经、进士兼行,及建中元年 而罢。取士不考德行,而一以文辞视两汉犹不逮,其 能继成周宾兴之美乎?夫为子必孝,为士必廉,秉彝 之良心,守身之大节,一日不可渝也。非曰割股庐墓, 敝车羸马,求是名以徼利达也。古之人事亲如事天, 畏清议如畏天,躬曾、闵之行,厉夷、齐之操,非曰“待举 而后劝也。”在汉之世,公论严于乡党,风化行于郡国, 李陵𬯎家声陇西,士大夫以为愧,资于事父以事君, 东郡门卒能言之。陈汤丐贷无节,不为州里所称;高 陵令以十金法重,自解印绶。不孝不廉之人,岂见容 于时哉!万石君家之孝,楚两龚之洁,三代遗风蔼如 也。世衰道微,南陔废而孝友缺,白华废而廉耻缺,是 不若“乌之反哺,豺之祭先驺,虞之不杀,窃”脂之布谷, 人有愧于物矣。噫!今其不古乎?《孟子》曰:“待文王而后 兴者,凡民也。”

《河决濮阳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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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禹功万世永赖。太史公谓‘诸夏乂安,功施于三 代,何也’?”曰:“河患自战国始,而禹功废矣。《周谱》云:‘定王 五年河徙’,盖已失其故道。《大事记》云:‘威烈王十三年, 晋河岸崩,壅龙门至于底柱’。春秋后河患见史传始此。”贾让曰:“战国壅防百川,各以自利,此孟子所谓以 邻国为壑也。”王横曰:“秦攻魏,决河灌其都,决处遂大, 不可复补。噫!微禹,吾其鱼乎?”秦灌大梁,以鱼其民,祸 不止于一时,而河流溃溢,遂为无穷之患。重以决通 堤防,隳坏禹迹,甚矣其不仁也!孝文时,河决酸枣,东 溃金堤。其后四十馀年,又决于瓠子,东南注钜野,通 淮、泗。后二十馀岁始塞。天子沈璧,群臣负薪,《宣房》之 歌,至今悲之。自孝文至成帝,河之决者七。欧阳子有 言:“治水无奇策,相地势,谨堤防,顺水性之所趋,虽大 禹不过此。”程子谓唐土德少河患,本朝火德多水灾, 岂亦系于天运欤?

《张汤赵禹定律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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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张汤、赵禹所定律令,亦可考其科条。”欤?曰:“古者 刑期于无刑。天讨有罪,非人也;文王罔敢知,非君也。 以钦恤之心,行简宽之法,县于象魏,读于州党族闾, 日星之著明,江河之易避也。郑铸《刑书》,叔向讥之;晋 铸鼎,仲尼非之。《竹刑》作于邓析,而法益繁矣。魏李悝 著《法经》六篇,商鞅受之,以相秦汉。萧何定律,除参、夷” 连坐之罪,增部主见知之条,益《事律》三篇,合为九篇; 叔孙通益《傍章》十八篇,张汤《越宫律》三十七篇,赵禹 《朝律》六篇,合为六十篇。此秦、汉律之大略也。商鞅有 不告奸之罚,萧何因以为见知之条。张汤、赵禹又作 见知故纵、监临部主之法,缓深故之罪,急纵出之诛。 其后禁罔寖密,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郡国承用者 駮,或罪同而论异,奸吏因缘为市。杜周谓“前王所是 著为律,后主所是疏为令”,当时为是,何古之法乎?盖 酷吏不师古始,峻文深宪,罔民而纳之死,《秋荼》凝脂 之惨,去秦无几矣。高帝顺民心作三章之约,萧何为 法,讲若画一。孝文化行天下,告讦之俗《易选》。张释之 为廷尉,罪疑者予民。武帝不惟旧典时式,始以佳兵, 继以聚敛,又继以严刑,取高、文之法纷更之。张汤厉 刀笔之铓,戕忠厚之脉,聚敛严刑,兼而有之,小人之 至不仁者也。颜异微反唇而论以腹诽,秦法无是也。 自昔好杀人者,必及其身,商鞅、张汤可以监矣。《书》曰: “乃变乱先王之正刑。”其武帝之谓乎!

《公孙弘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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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公孙弘学《春秋》,年七十馀,对策高第,不能守经 据古,引君当道,乃曲学阿世,以取爵位,年进而德退, 何其缪欤?”曰:“在《易》《艮》之上九,敦艮之吉,以厚终也。节 或隳于晚,守或失于终,艮止之至善,笃厚于终而己。 君子于老戒之在得,既得之患失之,无所不至矣。公 孙弘始也不合意而免归,再以贤良召,辞谢不能,固” 推而后出,似非嗜进无耻者。及待诏金马,每朝会议, 开陈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廷争。盖以戒得之 年,怀患失之意,变其初节,媮合苟从《春秋》之学,所以 明王道,辨是非也。弘不能胜利欲之心,舍所学以求 诡遇之获,宰相封侯,人以为荣。识者则曰:“儒之辱也。” 太史公自序云:“公孙弘以儒显”,其意微矣。以道得民 之谓儒,特立独行之谓儒。自周公以大儒相天下,孔 孟道不得行。汉兴至六世,弘始以儒得相。儒之遇世 如此其难也,功烈如彼其卑也,非儒之辱乎?正谊不 谋利,明道不计功,若董子可以为儒矣,而武帝不能 用,弘不能容也。《儒林传》云:“公孙弘以《春秋》白衣为天 子三公,天下学士,靡”然乡风。夫弘以佞谀致斯位,犹 翰音之登天,稊稗之有秋,而学者为之风动。明经志 青紫,稽古矜车马,慕人爵之势荣,忘天爵之良贵,弘 实启之。《平准书》又云:“公孙弘以《春秋》之义绳臣下,取 汉相。”太史公于弘之为相,屡书不一书,深叹夫儒效 不白于天下,而文奸饰诈者,为经术之羞也。是时辕 固年九十馀,亦以贤良进,蹇蹇谔谔,入朝见疾,帝弃 之如遗。噫守儒之名,流芳不朽;曲学之罪,播恶无穷。 一时之用舍,岂能掩百世之荣辱哉!

《徐乐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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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上书》曰:“民困而主不恤,下怨而上不知,俗已乱而政不修。” 此三者陈涉所以为资也。

或曰:“秦以民困下怨,而亡俗之乱何与焉?”曰:“风俗,国 之元气也。国之存亡,在风俗之美恶。圣王之治天下, 本俗以安之,礼俗以成之。修其教,不易其俗,一道德 以同俗。其移风易俗以乐其化民成俗以学,修其孝 悌忠信,维以礼义廉耻。士有常心,民有定志。殷之衰 也,遗俗犹存;周之季也,怀其旧俗。此保国长世之本” 也。秦自商鞅遗礼义,弃仁恩,别父子之居,重告讦之 赏,民俗日坏,见利忘义,几同于禽兽。至吕政而法令 益苛,《诗》《书》尽废。孟子曰:“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 日矣。”秦之谓也。大泽一呼,豪杰响应,纲常扫地,沦胥 以亡。于是汉祖起焉。缟素之师,迅于仁义,过鲁之祠, 庶几礼乐。丁公之戮,使不忠者惩;栾布之赦,使怀忠 者劝迨及文、景,风流笃厚,黎民醇厚,七国之乱,人心 不摇,无土崩之忧,风俗知义之效也。严安亦少知治 体者欤?政乱于上,俗清于下,东都之祚,犹恃以少延。 舍风俗而言政事,不可谓善治。是以居贤德善俗,谓之“君子”;同乎流俗,谓之“乡愿”,可不谨哉!

《主父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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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为中大夫,大臣畏其口,赂遗累千金。

或曰:“武帝英明之君,而赂遗行于近臣,何欤?”曰:“荀卿 有言:‘义胜利者为治世,利克义者为乱世。无总于货 宝,惟货其吉’。”《盘庚》穆王之诰戒,其殷周之衰乎?秦以 金间六国,汉以金间楚,浊俗渐染,恬不知怪。文帝号 为清静。张武受金而加赏赐,则旧臣可啖矣。绛侯千 金而书牍背,则狱吏可赇矣。矧!武帝之多欲,其能洗 “贪污之风乎?王恢行千金于田蚡,是货赂流于宰相 也;卫青奉五百金为王夫人亲寿,是货赂达于宫掖 也。相者民之表,家者国之本,而利克义焉,此主父偃 所以耆利而无所忌也。偃为齐相,赵王告其受诸侯 金,由是赤其族,象有齿而焚身,其偃之谓乎?”张芸叟 曰:“渭南县有田夫,得宿藏于土中,金”银皆刻主父字, 偃以金败,今乃知偃之死,非谬也。《中庸》曰:“莫见乎隐, 莫显乎微。”当偃之死,于今久矣,徒观其事而不见其 迹,乃暴于数千年之后。今之人期于无人之境,投于 夜半之时,欲人之不我知,真愚也哉!斯事可以为千 载之鉴,故录而识之。

《封子弟城朔方徙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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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侯推恩封子弟,城朔方,徙豪杰茂陵。

或问:“分诸侯邑,封子弟,筑朔方之城,徙郡国豪杰于 茂陵,三者皆主父偃之谋,亦便于汉否?”欤曰:“偃从横 者流,料事情,识权变,而未知天下之长虑也。帝王之 有天下,不恃法以为治,不恃险以为固,不泄迩而忘 远,曰‘怀德维宁,宗子维城’,不曰‘枝叶雕落,根干孤立 也;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不曰‘城池高深,疆宇广辟’’” 也。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不曰重内轻外,移民销患 也。武帝用偃之策,封诸王子弟为列侯,藩国分析,无 尾大之势,可为汉之利。然诸侯贫者,或乘牛车,本末 俱弱,以成新都之篡,其害大矣。取河南地,逐匈奴,因 河为城,有障塞之固,可为汉之利;然转漕远而民劳, 府库虚而国匮,其害深矣。并兼乱众之民,迁于陵邑, 游侠之雄如郭解,不免于徙,亦可为汉之利。然五方 杂错,风俗不纯,犯义侵礼,不在外而在内,其害亦不 小矣。纵横之计,有得必有失,有利必有害。武帝即位 之初,黜苏秦、张仪之言,今乃听纵横之辨以谋国事, 若汲长孺、董仲舒不见庸也。道义难合,功利易售,淮 南、衡山之诛,作《左官》之律,设附益之法,则张汤之为 也。公孙弘谏筑朔方,发十策难之,弘不得一,则朱买 臣之为也。偃亦汤、买臣之流,虽建议有一时之利,亦 奚取焉?至于齐楚大族之徙关中,始于刘敬,非偃始 为此谋也。噫窃汉鼎者,在外戚,不在同姓;基汉祸者, 在女戎,不在匈奴;党贼诲盗者,在奸臣,不在奸民。此 岂智计之士所能预防哉。

《公孙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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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为丞相》封平津侯。

或曰:“丞相封侯,自公孙弘始欤?”曰:“孝文后二年,申屠 嘉为丞相,封故安侯,非始于弘也。”曰:“弘始以儒者得 相,其后为相者皆以儒欤?”曰:“弘之后李、蔡庄、青翟、赵 周、石庆、公孙贺,皆非儒也。刘屈牦以宗室,继以田千 秋,亦非儒也。终帝之世,儒相惟弘一人,其后相克有 终者,弘庆、千秋三人而已。帝非不知正人可以重廊” 庙,有德可以尊朝廷也。好臣所教,苟用易制,有顺无 救,不拯其随。若弘,可谓具臣矣。《秦誓》曰:“人之有技,冒 疾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寔不能容。其弘 之谓乎!荐董仲舒相胶西,请徙汲黯为右内史,欲纳 之必死之地,幸奸谋之不售。否则李林甫、卢杞与弘 为三矣。《史》称弘起客馆,开东阁,延贤人与参谋议,而 排摈二贤若此,其所谓贤者谁乎?帝之崇儒,未尝知 儒;弘之礼贤,未尝知贤。上有好名之君,下有钓名之 臣,不独弘也。张汤号为“推贤扬善”,而置狄山于死;郑 庄号为“推毂士”,而进东郭咸阳、孔仅;则帝之所谓得 人可知矣。或谓帝虽失于贤良之公孙弘,犹得于不 学之霍光。噫!真儒不用,而世之轻儒者以是借口。儒 岂果无益于国哉?

《汲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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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汲黯》曰:“大将军有揖客。”

或问:“卫青奋于奴仆,而能重揖客之汲直,彼公孙弘 乃不逮焉,何欤?”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 是懿德。人所以贵于物者,义理之心也。好善好仁,好 是正直,是曰良心。此心不存,则恶人之所好,好人之 所恶,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昔者子朱子于《破斧》之诗, 谓‘被坚执锐者亦皆圣人之徒’”,或以为疑。朱子曰:“被 坚执锐,有圣人之徒;服儒衣冠,有穿窬之徒。”盖有激 云尔。淮南王安于汉廷诸臣,独惮汲黯、卫青,其视公 孙丞相说之如发蒙振落,盖畏黯以其直,畏青以其 勇也。

青虽介胄武夫,未尝学问,犹有好贤之诚心,故 足以系朝廷之轻重。在唐有张万福,拜阳城,曰:“朝廷 有直臣。”在宋有王德用,闻孔道辅卒,曰:“可惜亡一直臣。”吁!孰谓介胄无人哉?口先王而行市人,溷夷、齐而 廉跖、𫏋者,亦窃儒之名,斯可愧矣。然则学者何以存 是非之良心?曰明天理。

《博士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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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博士,置弟子五十人。

或问“博士弟子昉于此乎?”曰:秦博士有诸生。《儒林传》 云“叔孙通作《汉礼仪》,因为奉常,诸弟子共定者,咸为 选首。盖汉初已有之,至是《五经》博士始置弟子以受 业焉。太常所补功臣表,太常张当居择博士弟子,故 不以实”是也。郡国所察,千乘兒宽应郡举,诣博士受 业,济南将军年十八,选为博士弟子,至府受遣是也。 设科射策,劝以官禄,于是博士所受之徒,有试用之 法,而文学之士盛矣。其后萧望之以令诣太常,何武 诣博士受业,唐生、褚生应博士弟子选,此其可称述 者。昭帝增弟子员满百人,宣帝增倍之。元帝设员千 人,成帝增员三千人。盖《五经》博士之立,发于董仲舒; 弟子员之置,发于公孙弘,所谓兴太学也。或谓以明 经开禄利之涂,异乎为己之学。然而《五经》有家法,孟 喜以改师法不用,秦恭以增师法见讥。训故是守,不 为凿说;章句是通,不为浮辞。经学犹近古也,生徒亲 受业者为弟子,转相传授者为门生,事其师如事君 亲,笃在三之谊,非若近世以师弟子之称为谀也。经 无师,士无学,道谊微而风教薄,汉儒可轻议哉!或问: “太常臧,其孔子之后欤?”曰:“《通鉴》元朔二年,孔臧辞御 史大夫,乞为太常,与从弟安国纲纪古训。此《孔丛子》 所载也。以《功臣表》考之,蓼侯孔聚,《史记》所云孔将军 居左者,臧其子也,不言孔子之后。《孔丛》之书,先儒谓 出于东汉,似非阙里旧文。《公卿表》:元朔三年,臧已免 太常”,五年,乃有此议,当阙所疑。

《淮南衡山之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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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分国邑,封子弟,诸侯之势已弱,曷为复有淮南 衡山之谋曰:“利者,国之螟螣也。孟子谓后义先利,不 夺不餍。故忠臣必廉,而廉者必忠;邪臣必贪,而贪者 必邪。”淮南王安之谋,始于太尉田蚡、侍中庄助。蚡以 外戚位三公,怀利而贰其心,语安以上“无太子,非王 尚谁立者?”安厚遗之。于是轻量大臣无所畏忌矣。助 为帷幄近臣,与安交结,受其赂遗,衣冠之盗,腹心之 蠹,而武帝不之察焉。淮南首恶,衡山合从,二狱连引, 死者数万,货利之流祸如此。建元初,董仲舒《对策》,明 辨义利之间,谓居君子之位,当君子之行,舍公仪休 之相鲁,无可为者矣。此清原正本之论,杜渐防微之 几也。帝能深省斯言,则必厉大臣以廉耻,律近臣以 节行,未有义而后其君者。同姓有维城盘石之固,在 位有“羔羊素丝”之风,岂至纵寻斧于葛藟之本根,殄 戮数万人,若薙氏之芟草哉?《大学》以义为利,此平天 下之道,惜帝之不早辨也。李寻有云:“淮南作谋之时, 其所难者独有汲黯,以为公孙弘等不足言也。朝廷 无人,则为乱贼所轻。”盖黯直谏守节,志于为义,弘持 禄患失,志于为利。朝廷之轻重,在义利之趋舍。傥令 武帝以仲舒为丞相,黯为御史大夫,立直木于四达 之逵,自朝廷达于诸侯,莫不壹于义,折冲厌难,胜于 无形。《诗》曰:“无竞维人”,四方其训之。

《神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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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神马,为歌。汲黯曰:“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邪?”

或问:“汲黯好直谏,所谏之事有几?”曰:“外施仁义之对, 一也;廷诘公孙弘,二也;质责张汤,三也;言长安令无 罪,四也;谏贾人当死者,五也。”至于神马为歌之事,按 《本纪》,马出渥洼水中,在元鼎四年。《通鉴》书于元狩三 年,盖据《礼乐志》。以《黯传》考之,浑邪王降后数月,黯坐 小法免,隐于田园者数年。浑邪之降在元狩二年,故 《通鉴》附此事于三年。然《史记乐书》又合《大宛马歌》之 事载之,以为中尉。汲黯又云:“丞相公孙弘曰:‘黯诽谤 圣制,当族’。”按黯为淮阳太守,在元狩五年,居淮阳十 岁而卒,则元封四年也。大宛获马在太初四年,黯卒 已六年。弘先卒于元狩二年,而黯未尝为中尉,事皆 差舛。盖《乐书》后人所续,非史迁之笔也。《周颂》唯言来 牟,不及祥瑞,况一马之微,于盛德成功何取焉?黯知 作乐之本矣。乃若贤才将尽之谏,盖出汉武故事,史 汉不书。夫受言非难,从谏为难。武帝于黯之谏,能受 而不能从,不冠不见,貌敬情疏越,在外服十年不召。 骨鲠之臣既去,汉廷无人,而言路几塞矣。《诗》曰:“我视 谋,犹亦孔之。”

《置盐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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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武帝纪》书,初筭商车,初算缗钱,初榷酒酤,与《春 秋》初税亩同,所以志变法之始也。置盐铁官不言初 何欤?”曰:“盐铁之税,始于齐之管仲,计口食盐,计人用 铁,山河之利,作俑于此。然战国、秦汉之际,未尽笼于 官也。太史公《货殖传》云:‘猗顿用盬盐起邯郸,郭纵以 铁冶成业。卓氏、赵人用𫓧冶,富程、郑亦冶铸,宛孔氏 大鼓铸,鲁曹邴氏以铁冶起,则富犹在民也。文帝纵 民得铸钱,冶铁煮盐,吴王擅鄣海泽,邓通专西山,而国富刑清,登我汉道,未尝开利,孔为民罪梯也。武帝 穷征远讨,兵连费广,经常之赋不足,而横敛起焉。张 汤倡之,东郭、孔桑和之,而盐铁之官掌于大农,布于 郡国,其利二十倍于古’。”以《地理志》考之,盐官三十有 六,铁官四十有九,昭帝议罢之,而不克行。元帝尝罢 之,而又复置东都,属于郡县。章帝复收之,和帝乃诏 纵民煮铸,入税县官。至唐乾元,而盐铁有使矣。天下 有盐之县一百五,有铁之县一百三,皆多于汉时作 法于贪,敝益甚焉。古者名山大泽不以朌,恐诸侯颛 利以剥民也。《禹贡》“青州之盐,梁州之铁,皆以为贡,不 以为赋也。在《易》泰与《谦》,德之大者,则曰‘不富以其邻’。” 《小畜》,德之小者,则曰“富以其邻。”君之近民,所谓邻也。 富在民则国亦蒙其利,富在国则民先受其害。武帝 用聚敛之臣,斡山海而归于上,其德之小者乎?故文 帝得泰谦之有馀而成殷富之治,武帝得小畜之不 足而稔虚耗之敝,可以监矣。

《李广卫青霍去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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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李广、卫青、霍去病三将孰优?曰:“士不可以成败 论也。以成败论士,则公议废矣。”廉颇以谗弃,李牧以 谗死,而言良将者,必称颇、牧,千载之下,懔懔有生气, 此公议之不可泯者也。李广,山西宿将,老不封侯,而 豪杰归之;卫、霍以后戚进,功著沙幕,而豪杰轻之。《太 史公列传》谓:李将军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 哀。于卫青,则曰“以和柔自媚于上,然天下未有称也。” 于去病,则曰“亦有天幸,未尝困绝也。”功可以幸而成, 名不可以幸而得,爵位可以幸而致,讥贬不可以幸 而免。史笔之公,即天理之正。曾西之不为管仲也,平、 勃之不如王陵也。吾以是观之,虽然,大将军有揖客, 犹能敬贤也;匈奴未灭,无以家为,犹能忧国忘家也。 卫、霍亦岂易得哉!此长平、冠军之征伐,《法言》所以犹 有取欤?

《狄山议和亲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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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缙绅之儒守和亲,介胄之士,言征伐论议,不能 相一也。马邑之谋,韩安国与王恢异议,不以为忤。今 也狄山议和,亲死一障间,不能少容,何欤?”曰:“《易既济》 之九三,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武帝击匈 奴,既克有功,而用张汤,违小人勿用之戒矣。方其未 胜而惧,犹能容韩安国之异议;及其已胜而骄,不能” 容狄山之忠言,君心之敬肆,言路之通塞,安危存亡 之机也。苍海之置,罢敝中国,公孙弘争之;浑邪之降, 从民贳马,汲黯争之。自狄山之死,汉廷无直谏之士, 盖数战数胜,志已盈而谏不入也。齐桓服楚于召陵, 而辕涛涂见执;魏武得荆州,而张松见忽;唐庄宗自 矜取汴,而高氏不朝。故战胜非难,持“胜为难”,国有大 议,博士与有言,贵一谋不协,寘之边障,纳之死地,销 沮士气,糜烂生民,岂但一张汤之罪哉?当武帝而言 和,是为息民,小人之贪功者多不悦;当绍兴而言和, 是为忘仇,君子之守义者皆力争和戎,不可以概论 也。帝黩武讳言,蹈秦覆辙,秦亡而汉存,以末年之悔 过尔。若张汤者,峻刑而殄民,厚殓而残民,杀士而以 兵毒民,三者伐国之斧斨,汤实兼之,古所谓民贼也。 太史公谓“汤死而民不思”,班固乃称其“推贤有后,不 列于酷吏”,亦异乎史迁之直笔矣。

《义纵王温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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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纵》为《右内史》,《王温舒》为中尉。

或问:“《史记酷吏传》自郅都至杜周十人,其八人出于 武帝之世,而循吏无一焉,何欤?”曰:“御众以宽,未闻尚 猛也;吏以治得民,未闻用杀也。武帝以张汤为御史 大夫,列于三公,杀人多者为能吏,相师成风,仁厚之 泽几斩矣。太史公作传:上以为能者四人,天子以为 能者二人。敢于残虐谓之能,则慈祥恺悌为不能,循” 良之吏,岂复见于斯时乎?夫好生恶杀,天之心也;善 有庆,不善有殃,天之道也。周阳由、张汤、义纵、王温舒、 减宣,皆殃及其身,不仁之报,其应如响。使帝能用董 仲舒之言,任德不任刑,以天之心为心,则福禄施于 孙子,岂至于后太子、公主及孙皆受巫蛊之祸哉?故 曰:“为人君止于仁。”

《少翁栾大公孙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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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仙之不可求也决矣。武帝之英明,而受欺于方 士,如婴儿之未孩,易耳目而不知,何其愚哉?”曰:“帝之 心蔽于多欲,其始也,上嘉唐虞,欲与尧舜比隆。及其 惑于方士,乃与齐威、宣、燕昭、秦皇同为一愚,顾命五 柞,玉碗茂陵,长生久视焉在哉?方其大欲之炽也,五 帝三王所未有之,疆土所未臣之,戎狄奄有率俾,犹” 未为快。盈府库之财,极土木之侈,未足以适其意,将 与天地比寿,长有四海之富,乘云驭气,与黄帝俱仙。 少翁、栾大、公孙卿之徒,亦秦之卢生、徐福也。始皇不 能得于前,帝乃欲遇于后。昼夜者,死生之道,天地盈 虚,与时消息,帝号为表章《六经》,而不知之乎?扬雄有 言:“吾闻伏牺、神农殁,黄帝、尧、舜殂落”而死,文王毕,孔 子鲁城之北,独子爱其死乎?非人之所及也。谷永曰“明于天地之性,不可惑于神怪;知万物之情,不可罔 以非类。”惜乎武帝之朝,英俊如云,而扬雄、谷永之言, 寂寥无闻也。太史公作《封禅书》曰:获一角兽盖麟云 盖夜致灶鬼之貌云。有司云,祠上有光焉,闻若有言。 万岁云,其夜若有光,“蓬莱诸神若将可得,天其报德, 星云见,大人迹,云兴通天台若见有光,云天旱意干 封乎?”皆为疑辞,以见怪迂之说,似是而非也。终之曰: 然,其效可睹矣。帝受百罔而不得一,真皆多欲累之 也。傥能置汲长孺于左右,绳愆格非,以理制欲,岂有 不知天命之蔽哉?祈天永命,惟曰敬德,享国久长,惟 曰无逸。若武帝及唐之元宗,祇以为万古之殷鉴尔。

《卜式为御史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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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班固云:“‘质直则汲黯、卜式’。式之于黯,若是班乎?” 曰:“黯也,格帝之非式也。中帝之欲,犹美玉之与燕石 也。”古者安富,未尝疾之。文、景节俭,上下兼足。武帝穷 兵侈费,始剥下以益上,富商大贾,财或累万金,而不 佐国家之急,于是造皮币,铸白金以困抑之,筭轺车 告缗钱以掊取之。卜式觇其微指,乃上书愿输家之 半以助边,又持钱以给徒民,此至巧佞者,非质直也。 公孙弘谓“非人情不轨之臣”,斯言当矣。富者贫之,毋 也。纵寻斧于根本,仁人不为也。富豪匿财,而式欲输 财,彼此相形,兴利之臣,唾掌而起,忿疾富民,揃刈而 摧破之。置均输,举兼并,浮食奇民皆吾赤子,欲倾其 盖藏聚之。公上法严令密,罔民而尽其财,必使富者 皆贫而后止。东郭孔桑,毫征缕敛,是卜式启之也。式 之利国者少,利身者多,既钓享上之名,又猎取高位 以刍牧之夫居台鼎之列,志得意满,始有罢盐铁船 筭之谏,“烹弘羊天乃雨”之言,导其源而遏其流,培其 根而恶其实,曾是以为质直乎。噫!汲黯不得在禁闼, 卜式乃得为三公。武帝知人之哲,既有愧而作史者 混忠佞于一区,亦可叹夫!

武帝置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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灭两越,平西南夷,置初郡十七。

或问:“武帝攘夷狄,辟土地,所置初郡可悉数欤?”曰:“汉 初未定两越,唯有秦三十六郡。武帝平南越为九郡, 平西南夷为七郡,又分立零陵,合为十七。若酒泉、武 威、张掖、敦煌、朔方,则以匈奴地置之;乐浪、临屯、元菟、 真番,则以朝鲜地置之。元朔置苍海,三年而罢。此皆 初郡也。若古有训,无怠无荒,四夷来王,而难任人,蛮 夷率服;德有馀而地不足。西不尽流沙,南不尽衡山, 东不尽东海,北不尽恒山。其有不尽之地者,盖听四 夷居之,不劳中国以事外也。”武帝好大而多欲,求神 仙,肆巡游,其怠荒之失甚矣。惨刻之吏,进列公卿,谄 谀之臣,竞言诞妄,其为任人也众矣。兵衅连乎万里, 而怨已盈于黎庶;威令行乎四海,而情不孚于闺门。 其末也,父子夫妇不相保。胡越起于毂下,一家之内, 自为敌仇,而日寻干戈于穷发之野。季孙之忧,不在 颛臾,而在萧墙。狄之广莫,于晋为都,所以兆申生之 祸,帝岂未之思乎?《诗》云:“尔土宇昄章,亦孔之厚矣。岂 弟君子,俾尔弥尔性,百神尔主矣。”圣王之治,始于修 身齐家,以充其德性,自家而国,自国而天下,山川鬼 神亦莫不宁,是以土宇之广大可保也。帝既以逸欲 亏其性,末年悔过迁善,仅克有终,否则秦之覆车可 立俟也。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彊。”

《太初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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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

或问:《通鉴目录》,《皇极经世》太初元年,岁次丁丑。而《汉 志》太初历以前,历上元泰初四千六百一十七岁。至 元封七年,复得阏逢摄提格之岁。孟康注云:“此为甲 寅之岁,一以为丁丑,一以为甲寅。”何欤曰:“《大衍历议》 云:《洪范传》曰:‘历记始于颛顼上元、太始、阏蒙、摄提格 之岁,毕陬之月,朔日己巳立春,七曜俱在营室五度’。 秦《颛顼历》元起乙卯,汉《太初历》元起丁丑,推而上之, 皆不值甲寅,犹以日月五纬复得上元本星度,故命 曰阏蒙摄提格之岁,而实非甲寅。以此考之,太初元 年岁在丁丑,非甲寅也。”或曰:《大衍历议》又云,考《灵曜 命历序》,皆有甲寅元,其所起在《四分历》庚申元后百 十四岁。纬所载壬子冬至,则其遗术也。《太初》其甲寅 元之术欤?曰:“纬书始于哀平间,武帝时未有也。”或曰: “吕氏谓太初之造,史迁实职之,今以其书大馀小馀 计之,则古历也,非太初也。”何欤曰:“班固作《志》,载三统 而不载《太初》,故其法无传焉。《志》谓冬至日月在建星, 贾逵论《太初历》,冬至日在牵牛,初者,牵牛中星也。古 历皆在建星,建星即”斗星也。古以建星为宿,今以牵 牛为宿,不能不少异也。《洛下闳》谓后八百岁,此历差 一日。然《续汉志》:元和二年,太初《先天》益远,自丁丑至 乙酉,一百八十九年,而已差矣。历未有久而不差者, 差则必改,是以革之。象曰:“治历明时。”

《李广利伐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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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武帝雄材大略,乃以一马之玩,兴伐宛之师,何 其小欤?”曰:“心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昔者西旅献獒召公训于武王曰:‘犬马非其土性不畜’。又曰:‘不宝远 物,则远人格’。是以孝文却千里马而不受,矧疲民黩 武以求之乎?穆以八骏,虞以屈产,晋以小驷,楚以两 肃爽。好马荒乱,覆车相踵。帝不是鉴,而逞雄心,勤远” 略,所欲得者,贰师城之马。劳师四岁,屈力殚货,无辜 之民,肝脑涂原野,莫之恤也,可谓贱民而贵畜矣。帝 既获宛马,作为诗歌,荐之郊庙,哆然以为不世之嶲 功。视“秉心《塞渊》”之美卫,思《无邪》之颂鲁,岂不恧乎?威 棱震于流沙而中国耗,珍怪陈于阙庭而府库虚,龙 媒纳于闲厩而卒乘缺,其何功之有?圣人之兵,不得 已而用之,雷霆之威,时雨之泽也。帝之伐宛,其得已 而不已者欤?匈奴之伐,谏者犹有人,贰师之役,谏争 蔑闻。故天下之治乱,在言路之通塞。

《遣绣衣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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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绣衣直指使者击东方盗贼。

或问:“武帝之法严矣,而盗贼益繁,法不足以弭盗欤?” 曰:“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帝也穷兵而聚敛,聚敛而严 刑,民蒿焉忘其乐生之心,弃其身于盗贼,非人性之 恶也。”孔子曰:“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而帝之心蔽 于多欲也。”臧武仲曰:“上所不为,而民或为之,是以加 刑罚焉而莫敢不惩。而帝之所任者皆民贼也。虽使” 者击断于外,斧钺有尽,而奸轨无穷,其能禁民为非 乎?古之善弭盗者,上焉导以礼义之化,次焉开其衣 食之原。若扬汤止沸,草薙而禽狝之,斯为下矣。夫天 下有可责之吏,无可责之民。帝之用吏也,进苛酷,退 柔良,先刻剥,后牧养,民穷而盗固其所也。唐太宗与 群臣论止盗之法,或请重法禁之。太宗曰:“当去奢省 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食有馀,自不为盗,安 用重法!自是路不拾遗,外户不闭。大哉斯言,贤于绣 衣直指之遣远矣。”

《初榷酒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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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酒醪靡谷,文帝有诏。帝不监于成宪,而作法于 贪,何欤?”曰:“酒以成礼,流则生祸。大禹恶旨酒而疏仪 狄,易之未济,终以濡首为戒。彝酒有诰,几酒有官,所 以正民德,非以浚民财也。其罚用丰,其尊用禁,惟沈 湎是惩,匪货利是殖也。赵武灵王灭中山,酺五日,许 其群饮,犹有节也。汉律,群饮罚金,文帝十六年,始令” 天下大酺,景帝中三年,以旱禁酤。若榷酤,则自武帝 始。《盐铁论》云:“大夫以心计策国用,参以酒榷。”盖桑弘 羊作是法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昭帝 始元六年罢之,令民得以律占租。成帝末,翟方进复 奏卖酒醪之议。王莽时,羲和引《诗》“无酒酤我”,谓承平 之世,酒酤在官。《论语》“酤酒不食”,谓当周衰乱,酒酤在 民,其饰经文奸至此,于是开卢以酿,后汉又罢之,陈 文帝复行之,至唐德宗以助军费,遂为千载不易之 法,开利源以坏民俗,《弘羊》实为之。古有化民以德义, 未闻导民以淫泆也。以是理财,其可谓正辞禁非乎?

《罢方士不复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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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夫子定书,列《秦誓》于百篇之末,武帝之悔过,亦 可与秦穆并称欤?”曰:“在《易》损益之象,惩忿如摧山,窒 欲如壅泽,迁善如风之速,改过如雷之决,君子所难, 而人君能之。此成汤之改过不吝也。秦穆初败于殽, 过而知悔,悔而不能改。彭衙再败,又有济河之役,《春 秋》书秦人伐晋以责之。若武帝知神仙之虚诞,而斥” 方土之妄;知征伐之劳费,而罢轮台之田。于惩忿窒 欲,迁善改过,实用其功。旧愆既更,新德益茂,又过于 秦穆矣。《文中子》称其“有志于道,虽多欲横流,而本心 不泯,其视闻祈招之诗,而获没于祇宫者,可以无愧。 人欲尽而天理还”,盖庶几于克己之学。尝谓登单于 台,自将待边,只自以为勇,而末年之从义,乃大勇也。

《霍光金日䃅上官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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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金日䃅》,上官桀,受遗诏,辅少主。

或曰:“司马公谓武帝顾托得人,其然乎?”曰:“知人则哲, 惟帝其难之。昔者成王顾命,太保奭毕公、毛公,皆三 公也。居三公之位,不足以托六尺之孤,焉用相为哉?” 武帝之末,田千秋为相,而受遗则光日、䃅、桀也。桑弘 羊以御史大夫,亦拜卧内,而千秋不得预焉。光日、䃅 之谨密,可以托孤矣。上官桀之庸琐,弘羊之掊克,其 “能临大节而不可夺乎?用贤而以小人参焉,乱之兆 也。”燕、盖之谋,社稷几危,桑弘羊实为之便辟,侧媚之 臣,薰莸杂处,明于此而暗于彼,私意汨之也。其后宣 帝以史高、萧望之、周堪受遗,正不胜邪,汉业遂衰。终 汉之世,丞相为具臣,权在将军,司马莽以盗神器,窦 梁以颛魁柄,此武帝诒谋之失也。是故百官总己以 听冢宰,必监于殷、周成宪,以辅后嗣。汉家制度何取 焉?

《昭帝祠凤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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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使祠凤皇于东海

或问:“臧文仲祀爰居,孔子以为不知。孝昭祠凤皇,可 谓知乎?”曰:“凤皇在少皞氏,见于《传》;在舜,载于《书》,在成 王,咏于《诗》,未闻以为瑞而夸耀之也。汉史书凤皇,自孝昭始。帝在位三年矣,有星孛于东方,未闻其戒惧 也;冬无冰,未闻其销弭也。星又孛于西北,未闻其修 省也。黄鹄下建章而公卿上寿,凤皇集东海而遣使” 往祠,《春秋》书菑异而不书祥瑞,帝岂未之知乎?成王 幼冲嗣服,祈天永命,惟敬厥德,畏天以自儆,非恃天 以自矜也。孝昭飨国才十三年,虽曰通保傅,传《孝经》 《论语》《尚书》,而大臣无格心之业,诸儒无陈善之助,明 哲过于成王,寿考乃不逮焉,其责盖有在矣。故人君 之进德,大臣之辅治,不可以无学。

《诏问郡国所举贤良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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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贤良文学与公卿共议,自此始欤?曰:“公议之屈 伸,世道之否泰系焉。公议达于上则为《泰》,公议郁于 下则为否。盘庚命众悉至于庭,无敢伏小人之攸箴。 周司寇掌外朝之政,致万民而询焉。士传言,庶人谤, 皆有言责。此圣王所以通天下之志也。汉之有议,犹 为近古。自高帝十二年,始诏诸侯王议,其后丞相、列” 侯、宗室、大臣、吏二千石下及博士、议郎,皆得预议。若 贤良文学之士,登进在庭,与丞相、御史辩难,盖自始 元六年始。孝昭初政,所问者民之疾苦,教化之要,可 谓知所先务矣。当时民之疾苦,莫甚于聚敛;教化之 要,莫急于仁义。贤良唐生、文学万生之徒六十馀人, 对以罢郡国盐铁、酒榷、均输,务本抑末,毋与天下争 利。汉朝公卿,少知治体,庶乎弛苛征以瘳民瘼,开义 路以厚民俗。而车丞相括囊持禄,桑大夫放利怙权, 谠言私说,如枘凿之难入,佩剑之相笑。虽罢榷酤以 塞责,而盐铁均输之法,未之有改。千秋弘羊,不足责 也。任是责者,非霍将军乎?《易》之剥始于下,其象曰:“上 以厚下,安宅所以救”剥也。弘羊剥下之蠹极矣。小人 剥庐,诛戮及之,以利为利,菑害并至,《大学》之戒深矣。 贤良文学之言不行于始元,而论议垂不朽,诵之犹 使人兴起,一时之屈,千载之伸,故曰“公议与天地相 终始。”

《大将军霍光刑罚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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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霍光辅少主,不行宽大之政,而务为严刻,其不 学之蔽欤?”曰:“宽则得众,严刑非所以为治也。武帝之 罔尝密矣,而奸轨不胜。守成之君方在冲孺,当迪之 以仁厚,不宜导之以刑罚。”燕盖上官之诛,有风霆而 无雨露,一桑迁之逋,窜匿者以赦除罪,而廷尉、少府、 左冯翊皆坐重法。杜延年《奏记》谓:间者民颇言狱深, 吏为峻诋,则持刑之严可见矣。伊尹诰太甲曰:“民罔 常怀,怀于有仁。”周公戒成王曰:“其勿误于庶狱。”光居 伊、周之任,不以伊、周之心为心,何以养君德,寿国脉 乎?昌邑之废,诛其群臣二百馀人,光之忮心若此,所 以殄厥世也。且光擢用安世、延年,抑以张汤、杜周之 子欤?二人宽和,能盖厥父之愆,张、杜有后,霍氏歼焉。 宽严之报,时乃“天道”,可不谨哉!

《严延年劾奏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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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御史严延年劾奏“大将军光擅废立。”

或问吕成公谓大哉延年之奏也!夷齐之后,一人而 已,然则霍光非欤?曰:“君臣之典叙于天,万世不可易 也。”伊尹放太甲,而孟子谓有伊尹之志则可,霍光废, 昌邑君子亦曰有霍光之志则可,无伊霍之志,则视 君不如弈棋者,肆其罔极,君臣之大伦斁矣。光以大 义黜昏立明,公于天下,非私意也。忠于社稷,无邪心 也。延年犹言其罪,而朝廷加肃大将军之威,屈于一 御史,立万世名义之大闲,亦夷齐扣马之心焉。权臣 反易天常,若魏司马师废齐王,吴孙𬘭废会稽王,盖 以光为口实。而范粲、桓彝守死无贰,正君臣之分,以 明《春秋》之法,乱臣贼子,庶有惧乎?以此坊民,王彪之 于海西之废,乃取《霍光传》定礼仪以党贼温,闻粲、彝 之风,亦少愧哉!沙随程氏曰:“延年女罗紨为昌邑王 贺妻,生子女持辔,汉人风俗之厚,故不以为嫌,然此 不足以疵延年也。延年之弟彭祖学《春秋》,延年为古 人之所难,其讲闻圣经之义欤!”

《蔡义为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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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宰相任天下之重,必选天下之望。自大将军光 持国柄,丞相取充位,田千秋谨厚自守,犹曰武帝所 命也。继以王䜣录录无闻,若杨敞、蔡义皆给事大将 军幕府者,相乎?相乎?媮合苟容而已乎?”曰:“汉相之轻 久矣,权在近臣,则公孙弘受其诘难;权在九卿,则石 庆无所关决。若公孙贺涕泣不受印绶,全身免戾者” 鲜矣。鼎足之折,艮腓之随,何有乎经纶之业?霍氏之 盛,太阿在手,百官事其奴隶,视丞相亡如也。论相人 主之职,而为大将军之私臣䜣?敞、义之徒,如脂如韦, 如河中木,汎汎东西,徒曰《易》制云尔。其后宦者弄权, 则如元、成如衡;外戚擅国,则如禹如光;窃相之名,备 员尸禄。纪纲之坏,威福之移,曰“非我责也。”汉以是乱 亡,迨及东都,鄙夫患失,师师非度。邓彪之附窦,胡广 之媚梁,捧土揭木,寘诸百官之上,不耻也。其失在将 相之权分噫。三代政出于一,而将即相之任;两汉政 出于二,而相为将之役。以霍光之忠,犹不免于专,亦可叹夫!

《宣帝不受霍光归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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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光稽首归政,上谦让不受。

或曰:光之归政,其有明农之志欤?帝之谦让,其有公 无困我之诚欤?曰:“《泰》之九二:‘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朋 亡’。”此大臣事君之法也。霍光克果断而无含容,遗遐 远而昵朋比,非决于退者也。废贺立宣,可谓冯河之 勇。吏民当见,露索挟持,萧望之不从,遂弃不用。包荒 之量安在?儒生不避忌讳,大将军常仇之,其能不遐 “遗乎?”子及兄孙为中郎将,领胡越兵,两婿为东西宫 卫尉,兵柄萃于一家,谓之“朋亡”,可乎?光果欲归政,鉴 穰侯之覆辙,追子房之高风,避权远势,翩然引去,子 孙姻戚,悉解宿卫,庶可免于阴盛亢阳之疑,而光不 能也。帝自在民间,闻霍氏尊盛日久,内不能善,今也 谦让不受,以优礼之,诸事关白,以尊崇之,帝之疑忌 益甚矣。吝权以养威,邪谋以速祸,此光所以坠厥宗 也。然帝亦有过焉。郑庄长、叔段之恶,祭仲言之不听; 公子吕、子封言之不听,帝亦纵霍氏之骄;张敞言之 不纳,徐福言之不纳,非爱之也。梅子真云:“自霍光之 贤,不能为子孙虑,故权臣易世则危。”尝谓光为不智, 宣帝为不仁。

《武帝不宜立庙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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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胜曰:“武帝无德泽于民,不宜为立庙乐。”

或问庙乐之制。曰:“‘礼,祖有功而宗有德。祖一而已,始 受命也;宗无豫数,待有德也。汉高帝为太祖,若周之 后稷。孝文为太宗,若周之文王。孝宣又尊孝武为世 宗,若周之武王。其乐舞则高庙曰《武德》,孝文庙曰《昭 德》,孝武庙曰《盛德》,此其制也。然则夏侯胜何以谓武 帝无德泽于民?曰宗必有德’。武帝事边功,辟疆宇,而” 海内虚耗,户口减半,故曰“无德泽也。”汉法虽严,而昌 言谠论之臣,凛凛不可夺,胜可谓直矣。自唐而后,继 体之君未有不称宗不以德也。增七庙为九庙,而亲 尽迭毁之礼废。诸儒之议,岂有如胜者乎?前辈谓宣 帝时有大议论三:严:延年以不道劾大将军夏侯胜, 言武帝不宜立庙乐,有司谥故太子曰“戾,皆后世所 不能及。我思古人,谁其嗣之?”

《魏相因许广汉奏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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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魏相陈《春秋》世卿之戒,欲损夺霍氏之权,其虑 远矣。”乃因许伯奏封事,何欤?曰:“在《易》之姤,一阴始生, 五龙夭矫于上,而不能制羸豕蹢躅之孚,圣人是以 有系于金柅之戒。魏相学《易》者也,柄臣之糵未除,外 戚之萌将长,正色以言,何患不从?昔商鞅因景监而 赵良寒心,以相之贤而诡遇求获,其能引君当道乎?” 既因许伯奏封事,复因之白去副封,及上书谏击匈 奴,又曰“愿与平昌、乐昌、平恩侯详议”,急于行其言而 不由其道,遇主于巷而明夷入于左腹,异日之忧方 大也。汉之祸成于外戚,谁生厉阶,非相之责欤?孔孟 济时之志切矣,谓媚灶获罪于天,枉尺直寻不可为, 盖进以正,可以正邦,若相之所行,可谓正乎?宣帝号 为枢机周密,而威福之柄潜移于外戚,许伯白使弟 舜监护太子家,帝闻疏广之对而相谢以“非臣等所 能及”,则相不敢违许伯矣。黄霸为相,荐史高可太尉, 诏责以越职,则霸亦欲附史高矣。戚党重而相权轻, 履霜于宣,坚冰于成,非一朝一夕之故。魏相不能救 其源,刘向、梅福犹欲遏其流,何异一篑之障江河哉!

《五日一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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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五日一听事,昉于此。”欤曰:“《周官师氏》注云:‘王日 视朝于路寝门外’。《司士》注云:‘王日视朝于路门外之 位。天以日运故健,日月以日行故明。一日二日,万几 不可斯须怠也。古者昧爽丕显,坐以待旦,虫飞而会 盈,日出而视朝,朝退而路寝听政;日中而考政,夕而 纠虔天刑。日入而洁奉粢盛,不敢一息,自暇自逸。五’” 日一见公卿,其不旷天工,违时几乎?此汉制之不如 古也。自武帝游宴后庭,诸奏机事,多以宦人主之。迨 宣帝时,中书令仆弘恭、石显始用事,公卿之进见益 疏,奄寺之委任益亲,自是贤臣远而近习炽。《传》曰:“一 日不朝,其间容刀。”萧、周困于弘、石。岂非宣帝开基之 失欤?厉精为治,若可喜也。昏椓靡共,君子惧焉。戚宦 缔党,以陷正人。厥后宦官退而外戚专,汉之亡也忽 焉。《泰》之九三有“艰贞”之戒,魏相言《易》阴阳,亦知平陂 往复之几乎?是故“以日视朝”,亲君子之时多,亲近习 之时少,世道可常泰也。

《太守吏民之本变易则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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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吏治必久而后成欤?”曰:“文中子见牧守屡易,谓 尧舜三载考绩,仲尼三年有成。三代之兴,邦家有社 稷焉。两汉之盛,牧守有子孙焉。不如是之亟也。无定 主而责之以忠,无定民而责之以化,虽曰能之,末由 也已。盖自秦罢侯置守。汉兴,郡国参错,曹参相齐九 年,田叔守汉中十馀年,二千石长吏安官乐职,上下” 相望,莫有苟且之意。武帝时,司隶部刺史察劾渐苛, 然汲黯治淮阳犹十岁,宣帝惩数《易》之弊,张敞为京兆;九岁,黄霸为颍川;八年,龚遂为渤海;数年,王成以 异等,赐爵增秩朱邑,以治行入为列卿。萧望之自平 原为少府,复试三辅,赵广汉于京兆,尹翁归于扶风, 韩延寿于冯翊,满岁然后为真。其良“民,吏有章,劾事 留中,会赦壹解,有尊重难危之势,无威权素夺之忧。” 《循吏传》六人,其四人在宣帝之世,斯久任之效也。不 宁唯是。魏相为丞相九年,丙吉为御史大夫八年,任 三公如此其久;杜延年为太仆十五年,于定国为廷 尉十七年,任九卿如此其久。是以综核名实,考试功 能,皆得以尽其才,称其职。矧郡国守相,岂有单辞转 易,送迎烦费者哉?子产为政三年,而民诵子路、冉有。 比及三年,可使有勇足民速成,不若美成治道无以 易此。

《置廷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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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路温舒传》:宣帝初即位,上书言尚德缓刑。《通鉴》 载于地节三年。何欤曰:温舒之书曰“初登至尊,盖在 即位之初。”《刑法志》云:“宣帝即位,温舒上疏,上深愍焉, 迺下诏置廷平。”《帝纪》:“地节三年,初置廷尉平。”故《通鉴》 载温舒上书于是年也。或曰:《志》云:“于是选于定国为 廷尉,求明察宽恕。黄霸等以为廷平。”考之《百官表》,于 定国地节元年为廷尉,非置廷平之年也。《黄霸传》云, “宣帝即位,闻霸持法平,召以为廷尉正。”《通鉴》载于本 始元年,皆与《志》异。何欤?曰:“定国为廷尉已三年,霸为 正,不为‘平’”,此《志》之误也。曰:《志》云:“孝武禁罔寖密,宣帝 自在闾阎。”知其若此。《黄霸传》云,“自武帝末用法深,昭 帝幼,霍光秉政,上官桀等作乱,光既”诛之,遂遵武帝 法度,以刑罚痛绳群下,繇是俗吏尚严酷以为能。宣 帝在民间,知百姓苦吏急,然则秦有十失,其一尚存, 非独武帝之过,亦霍光之故欤?曰:政有因有革,武帝 用法之深,霍光因而不革,绳下益峻,不可谓知时务 之要。宣帝好观《申子君臣篇》,“所用多文,法吏忠厚之 泽斩焉。”《志》谓“狱刑号为平”矣。号云者,名然而实否也。 霍光不务德教而务刑罚,既失于前,重以魏相之严 毅,赵广汉之诛相,实为之能称上意,不能正君心,大 臣辅德之责未尽,乃取文王之罔攸兼者而躬听之, 此郑昌所谓理其末也。以刑名绳下,以法律为《诗》《书》, 帝之治体。可见精神虽强,元气已索,不待优游不断 之主,而汉业之衰已兆矣。然则正其本当如何?曰:“临 下以简,御众以宽,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是谓能省刑。” 本郑昌乃以删定律令为先,抑末矣。

《减天下盐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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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盐贾之贵,其始于东郭孔桑欤曰:“《管子海王》之 篇,计口赋盐,渠展之煮,得成金万觔。景公设祈望之 守,燕有辽东之煮”,非始于汉也。汉胶东、鲁国食盐取 给邻郡,犹未竭利尽取也。东南负海之郡,唯会稽之 海盐置官,犹有遗利在民也。至是减其贾以便民食。 其后平,当言勃海盐池且勿禁,以救民急,犹以恤民 “为先,不颛于裕国也。”汉之盐贾,《史策》不书。唐天宝、至 德间,每斗十钱,乾元元年,第五琦加百钱。贞元四年, 江淮斗增二百,为钱三百一十,后复增六十,河中两 池斗为钱三百七十。民困高估,至有淡食者,有以谷 数斗易盐一升。顺宗减江淮盐贾斗二百五十,河中 两池斗钱三百。然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其法视汉益 密矣。《诗》曰:“民之质矣,日用饮食。”《周官》:盐人所掌,共祭 祀宾客膳羞而已,无与于民食也。汉文之弛,山泽不 得见地节之诏,其有仁民之心乎?

《宋畴议凤皇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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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元康元年之诏,始言嘉瑞,帝之骄色见矣。”宋畴 议:“凤皇未至京师,不足美其至也,可以为美。”欤曰:“自 畴之贬,箴谏塞而谀悦胜,争言祥瑞,以中其欲。凤皇 下郡国凡五十馀所,集京师者二,集长乐宫东阙者 一,非果有德以致之也。”帝号为核名实。黄霸议以鹖 雀为神雀,无异野鸟之为鸾,上之所好,欺伪从之。颍 川之凤,盖可知矣。《乐纬》云:“五凤皆五色,为瑞者一,为 孽者四。”章帝末,凤皇百四十九见,何敝以为羽孽。然 则耀异物以文太平,直臣之所惧,何足美哉!动色于 小康,拂耳于忠告,儆戒无虞,寅畏自度之言蔑闻也。 遣谏大夫王褒求金马碧鸡之神,此岂谏臣之职乎? 萧望之奏:“日月少光,咎在臣等。”亦坐左迁,是以灾异 为讳也。奏水旱风雨之变,一魏相而止耳。夫瑞不于 物,于其人,盖宽饶不容二疏,王吉引去,鸿鹄高翔,远 罻罗于九霄之表,凤兮凤兮,其肯览德辉而下来乎?

《初置金城属国以处降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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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赵充国谓兵势国之大事,当为后法,置属国以 处降羌,一时之利,后世之害。”段颎曰:“先零作寇,充国 徙令居内,始服终叛,至今为鲠西羌之患,横流于东 汉,至晋而滔天矣。充国徙羌,其可为后法乎?”曰:以《地 理志》考之,金城郡,昭帝始元六年始置,今兰、会、湟、鄯、 河州、积石军之地。自武帝西逐诸羌渡河、湟,筑令居 塞,置护羌校尉,羌乃去湟中,依西海盐池。神爵二年, 金城置破羌、允街二县,盖处降羌之地。羌在湟河之南,而汉地在湟河之北,谓之属国,存其国号而属汉, 朝置都尉以主降者。然羌之为患,非自属国始也。自 王莽末,西羌寇边,入居塞内,金城属县,多为虏有。建 武中,陇西太守马援破先零降之,徙置天水、陇西、扶 风三郡。永平中,窦固、马武击滇吾,降之,徙置三辅。时 建都河洛,关中空虚,于是羌虏始炽,陆梁、凉、雍,蹂躙 泾、陇,来如风雨,去如绝弦。段颎奋熊罴之勇,殄歼无 遗育,寇难略定,汉祚亦衰。西晋之乱,姚氏之羌种居 扶风,遂与刘石并据中华,其失自东汉徙于三辅始, 或以充国迁先零内地为非。又谓“得之于屯田,失之 于属国。”不知金城非内地也,不得不为充国辩。

《盖宽饶奏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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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宽饶之直似汲黯,孝武能容黯,而孝宣不容宽 饶,何欤?”曰:“于《传》有之。犯上干主,其罪可救。乖忤贵臣, 祸在不测。故忠谏之士不难于万乘之君,而难于帷 闼之臣。刘陶死于汉,孟昭图死于唐,皆庸暗之主也。 孝宣之英明,而仇直言,戮正士,无异于庸暗。宽饶非 忤孝宣也,忤恭、显也。二竖以明习法令,典枢机,骎骎” 窃福威之柄。宽饶刑馀,周、召法律、《诗》《书》之语,切中膏 肓,二竖所深忌。执金吾之议,朋奸迷国者也。宽饶既 不免,而杀萧望之、张猛,京房之兆已形矣。《诗》曰:“如彼 雨雪,先集维霰。”二疏,王吉见几而作,惧昏椓之祸也。 先王求哲人以辅后嗣,昭令德以示子孙,孝宣学《谷 梁》《春秋》而违不近刑人之戒,自谓杂“霸道。”而齐桓宠 之,“失躬蹈之,岂所以垂裕后昆乎?”《战国》《维》之 说,谓便辟左右得之于内,则大臣为之。矣。故“日月” 请帮助识别此字。于外,“其贼在内”,刑馀之在斯。日月之光者欤。《太 元》曰:“月阙,其搏不如开。”曰:“明,始退也。”孝宣之治,如 既望之月。其明犹在相位,而无正君之学。惜哉。

《丙吉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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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吉荐杜延年于定国、陈万年,上称“吉为知人。”

或曰:“丙吉荐延年定国,可谓知人矣。”万年赂遗外戚 许史,倾家自尽,尤事乐陵侯史高。丙吉病中,二千石 上谒问疾,遣家丞出谢,谢已皆去,万年独留,昏夜乃 归。然则吉悦万年之佞而荐之,焉得为知人?曰:“孔子 云:‘远佞人甚矣,佞人之难远也!魏勃之埽门而曹参 贤之,张汤之造请,不避寒暑而公孙弘称之,躁竞者’” 入青云,恬静者委泥涂,风俗日坏,世道益以污浊,故 佞人之惑,与郑声同,非刚明之贤,孰能远之?盖司隶 无许、史之属,则罹大戮;陈万年有许、史之援,则列三 公。孝宣之政,大略可睹。丙吉号为贤相,犹爱巧媚而 乐趋附,若萧望之以礼节倨慢之憾,不能如祁奚之 称解狐也。吉尚得为知人乎哉?唐张九龄亦名相也, 喜萧诚之软美,而惮严挺之之苦劲,况不如九龄者 乎?尧舜畏巧言难任人,周公戒成王勿以憸人,惧其 易溺也。陈万年谄丙吉而窃高位,垂没又以教其子, 是佞人之根滋蔓无穷,末流波荡,为孔光之谄董贤、 王莽,而汉鼎遂移,故曰“佞人殆。”

《匈奴款塞请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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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荀悦谓萧望之之议,僭度失序,以乱天常,非礼 也。然则丞相御史之议是欤?曰:《春秋》“公会戎于潜。”《胡 文定公传》曰:“无不覆载者,王德之体;内中国外四裔 者,王道之用。以诸夏而交外,致金缯之奏,其策不可 施也;以四裔而朝内,位侯王之上,其礼不可行也;以 羌种而居塞内,萌猾夏之阶,其祸不可长也。”荀悦之 论,合乎《春秋》矣。或曰:甘露三年,呼韩邪来朝,龙驾帝 服,鸣钟传鼓于清渭之上,南面而朝单于,朔《易》无复 匹马之踪,汉之极盛也。时王政君已在太子宫,是岁 成帝生,汉之亡始于此。其消息盈虚之运欤?曰:《否》之 九五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大传》曰:‘君子安而不忘 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故盛之”极,衰之萌也。儆 戒无虞,圣人谨焉。齐桓公七年,始霸,会诸侯。干鄄十 四年,陈完自陈来奔,篡齐者已在齐矣。渭桥之谒,人 皆以为汉喜。甲馆画堂,实兆新都。可不惧哉!《孟子》曰: “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晋范 文子欲释楚以为外惧。萧鱼之会,魏绛有居安思危 之规,汉廷无直言骨鲠之臣,玩其所喜,忽其所惧,汉 之忧不在匈奴而在宫闱,不知“苞桑”之戒故也。《大过》 受之以坎,《既济》终于未济,作《易》者其知几乎。

《元帝节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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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禹为谏大夫言节俭

或曰:“文帝以节俭而昌,元帝以节俭而衰,俭不足尚。” 欤曰:“君道有要辨,君子小人而已。”甚矣,元帝之似唐 文宗也。刘蕡《对策》曰:“汉元帝即位之初,更制七十馀 事,其心甚诚,其称甚美。然而纪纲日紊,国祚日衰,奸 宄日彊,黎元日困者,不能择贤明而任之,失其操柄 也。”蕡之言,所以规文宗也;元帝所以失操柄者,史高 秉政于外,恭、显窃权于中,戚宦缔从,谗邪用事,此宣 帝授任之失,国柄不归于忠贤。元帝不知君子小人 之辨,善善不能保而君子之道消,恶恶不能去而小

人之道长,细行之修饰,庶事之纷更何取焉?君德刚
考证
则明,柔则暗,史谓元帝优游不断,刘更生亦云,“持不

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所谓不断者,史高、恭、显,如山 之难拔也。杀望之猛,黜堪、更生,何其果断也?当断不 断,不当断而断,同归于乱。无刚明之资,有柔暗之累, 焉往而不悖哉?司马公议贡禹,不能责难补短,禹也 患失之鄙夫也。石显既杀望之,恐学士姗己,乃致意 于禹,深自结纳,自九卿至御史大夫,显之荐也,主瘠 环为无义无命,使刑臣礼于士,臧竖羞之。禹比之匪 人,名节扫地,饕荣一时,遗臭千载,尚何望其责难哉! 宋璟不与思勖交言,李鄘耻为承璀荐引,视贡禹犹 粪土也。

《不省召致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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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即位,不省,召致廷尉,为下狱。

或曰:“文帝初立,明习国家事,朝而问丞相,一岁决狱 几何,元帝乃不省,召致廷尉,为下狱,何其暗欤?”曰:“古 之教太子,必讲明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 体用一贯,本末一理,始于格物致知,非寻章擿句而 已。汉世辅翼亡具,智囊为家令,所亲非端士博望延 宾客,所习非正道元帝之傅可称者。”疏广受萧望之 三人,十二通《论语》《孝经》,又七年授《论语礼服》。非不好 儒也,而君道政体未之讲也。柔仁之性,发强不足,善 忘之疾,神采益昏。王褒等之虞侍,朝夕读诵奇文,未 尝积思经训也。喜《甘泉洞箫颂》,不过雕篆小技,未尝 属耳规谏也。宣帝家庭训告,谓俗儒不达时宜,未尝 选真儒以开导其未至也。一旦嗣服忠良,憸邪杂糅, 混殽冥然,莫知所寄,阍寺弄权,玩之股掌。周公戒成 王曰:“其勿误于庶狱。”矧!大臣之受辱,其可误哉!然岂 独元帝之过,旁求俊彦,启迪后人,此非宣帝之责乎? 望之、湛、更生同心辅政,恭、显诬为朋党,系之、免之,视 如草芥。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党,自古小人之害君 子,未闻加以朋党之名也。为此说,自恭显始,善类尽 去,人主孤立,自汉迄唐,国无君子,沦胥以亡。朋党之 说,实启之意。非乾刚夬决,孰能《扶正论》破奸言哉!

《萧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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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问:萧望之知元帝不可与有为而辅之,不能去邪 臣而受其祸,其失焉在?曰:“晋文公问胥臣,欲使阳处 父傅太子驩。胥臣曰:‘是在驩也,质将善,而贤良赞之 则可济;若有违质,教将不入,其何善之为’?”《春秋》书晋 杀其大夫阳处父。《传》曰:君漏言也,上泄则下暗,下暗 则上聋,且暗且聋,无以相通。夫阳处父之刚,而使之 傅太子。其后言中军易帅,而襄公泄之处父,所以召 残贼之祸。《春秋》书襄公杀之,失身害成,君臣皆有责 焉。望之刚似处父,免御史大夫,为太子傅,道之不行, 已知之矣。太子名为好儒,而丝竹鼓鼙之好已荡其 心,未尝闻大道至论以变其气质,柔不能强,愚不能 明也。望之有愧于疏广之见几矣。作其即位,无能改 于其德,未知臧否,未别忠邪,而遽白罢中书宦官,谋 疏机浅,以蹈处父之祸。帝于召致廷尉,犹不省。望之 子伋乃上书讼前事:“古之人量而后入,信而后谏,纳 约自牖,因其明而导之也。不明者可与言哉!望之既 解印绶,盍亦超然高举,待君之一寤也。”《刑馀》为《周》《召》, 自宣帝时典枢机,其植根固,大臣充位已久,欲亟图 之难矣。在《易》之《豫》,以九四刚阳之臣,承六五柔弱之 君,是为危疑之地。圣人处之之道曰:“勿疑朋盍簪。”惟 至诚求助而已。望之使子上书,非诚也,同心惟堪、更 生二人,其助寡矣,焉能有济乎?虽然,望之正色立于 朝,不与邪臣并处,庶几古大臣之节矣。

《于定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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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以朝日引见丞相,责以职事。

或曰:“元帝之世,政在中书,宦官丞相,具臣也。言者以 灾害归咎大臣,何欤?”曰:“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不 得其职,当去其位,居其位,不当诿其责。于定国为相 九年矣,脂韦苟容于史、高、恭、显之间,师傅之死,忠贤 之逐,无所谏正。阴阳错谬,黎庶流离,非大臣之责而 谁责乎?然而典枢机之臣,公议坌涌,福威在手,视君 若委裘。”帝不之悟,而独以诏条责大臣,何明于此而 暗于彼乎?定国受责而不知退,及春霜夏寒,日青无 光,复以诏条责而后自劾,不亦晚乎!盖石显以定国 易制,使之尸相位,当时奄寺之势,如燎方扬,惟顽顿 无耻,可以久居鼎辅之任,不得已而去,安车驷马,宠 光赫奕,以为具臣之劝,信乎白璧不可为容,容多后 祸也。定国为廷尉,赵、盖、韩、杨之死,不能如张释之守 法力争,其患失有素,相业不竞,于斯见矣。虽然,“咸股” 之《随》可吝,“过涉”之《凶》无咎。为定国而幸,未若为萧望 之而不幸也。定国如石庆,望之如汲黯。汉相若庆、定 国,虽累千百,无系于治乱;若黯、望之,皆社稷之卫,风 节凛凛,千载有生气,彼相何足数哉。按容容多后祸疑庸庸多厚福

之误

《诸葛丰贾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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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诸葛丰数称周堪、张猛之美,又上书告堪,猛罪。 贾捐之数短石显,又为荐显奏称誉其美,何其无特操欤?曰:“孔子曰:‘枨也欲,焉得刚’?诸葛丰以之。孟子曰: ‘小有才,未闻君子之大道’。贾捐之以之。”盖刚必养之 以学,才必持之以德。丰名为特立刚直,劾外属许章, 似不畏彊御,然于堪、猛昔誉今毁,则失其操守矣。捐 之下笔言语妙天下议,弃《珠厓》,有乃祖馀风。然于石 显乍佞乍贤,则没于权利矣。丰之过小,捐之之过大, 当斯时也,邪正杂糅,忠谗并进,二臣以好恶之私,乱 是非之实,厥罪惟钧。是故君子小人之分,为君为臣, 皆不可以不明辨。在楚则乌可鹊矣,在秦则鹿为马 矣,真伪未易核也。齐威之霸,不在阿、即墨之断,而在 毁誉者之刑,惟至明而已。堪、猛之忠,石显之邪,不待 明者而后知。三臣反易,白黑聋瞽其君。元帝心昏,耳 目塞,退堪、猛,若坠之渊,石显终其身不去。以忠为邪, 以邪为忠,日中见沬,明夷入于左腹,未之或知也。《虞 书》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举十六相,去四凶”,天命天 讨之公也。元帝若能知是,虽百丰捐之,其能蔽乎?

《石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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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显筦尚书》,尚书五人皆其党。

或问:“中书,枢机之任,尚书,喉舌之官。汉皆用宦者,何 以清治原、通下情?”欤曰:“孔子曰:‘必也正名乎’?董子曰: ‘人君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夫官名不正, 则万事不得其正;君心不正,而能正朝廷百官者,未 之有也。古者天子左右之臣,罔匪吉士,不以憸人间 之。阍寺统于冢宰,奄之位止于上士。内臣不敢挠外” 朝,私昵不敢干公议,此圣王所以纪纲正而天下定 也。自汉武游宴内庭,始命宦者典事,尚书谓之中书 谒者,置令、仆射。宣帝时,恭、显因以擅权。中书在周为 内史,尚书在虞为纳言,其职至重。而汉之用人至轻。 以闺闼埽除之隶,簸弄朝纲,贼害谏辅,威柄旁落而 不悟,危乱已形而不知,至元帝极矣。周堪领尚书事, 古之常伯也,乃因石显奏事,堪默默不去,固未识行 藏之谊。然武、宣之敝化未改,太阿之倒持难收,堪亦 末如之何。萧望之犹不能正,况堪乎?自时厥后,官职 益紊。成帝罢中书宦者,置尚书,更用士人。东汉不任 三公,事归台阁,而尚书为政本矣。中书自成帝改为 中谒者令,魏曰中书监令,权宠翕赫,而政自中书出 矣。逮唐,则中书、尚书两令并为上相,原其建官之初, 皆汉宦者为之,名之不正莫甚焉。元魏侍中最重,而 政在门下,其后列为三省。虽然,以《关雎》《麟趾》之意,行 《周官》之法度,必自正君心始。

《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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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房学《易》,不知“浚恒” “贞凶” 之戒。

或曰:京房学《易》而不知浚、恒贞凶之戒,其未达《易》之 理欤?曰:“邵子有言:‘夫《易》圣人长,君子消,小人之具也。 及其长也,辟之于未然;及其消也,阖之于未然。一消 一长,一辟一阖,浑然无迹’。”又曰:“圣人重未然之防,是 谓《易》之大纲。宦官之用事,在宣帝时为一阴之姤,当 防而不防。至元帝时为五阴之剥,小人长,君子消,不 利有攸往”,而京房犹欲救之。房之学长于《易》之灾变, 得其数而不明其理,一旦欲去,望之堪猛,所不能去 之。疾其始召见也,奏考功课吏法,可以遏恶扬善否 乎?不量其君之不明,而求其说之必行。且石显气焰 已成,生杀在手,视元帝之庸暗,如木偶在偃师之掌 握,云霓来御,日月无光,犹曰蒙气之“不解,何见之晚 也!”元帝谓临乱之君,各贤其臣,本心之明未泯,谓房 曰:“已谕。”非不知其奸也,显入左腹益深,房以过涉灭 顶,何欤?曰:“帝非不欲去显也,不可去也。阴凝冰坚,根 深党盛,如穴墉之狐不可灌,傅咽之瘿不可割,不防 之于未然,至是难复制矣。臣不密则失身。”房乃漏言 于倾巧之张博,而外交淮阳,其能免正先之祸乎?圣 贤非无救时行道之心,舍之则藏,不遇则去。在《遁》则 “小利贞”,不能大正也。在《晋》则“罔孚裕无咎”,不求必信 也。房疾邪而欲大正之“罔孚”,而不宽裕自守,焉得为 知易?

《匡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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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西汉诸儒,自董仲舒之后,唯匡衡之言纯正温 雅,然而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与张禹、孔光无异。何 欤?”曰:“修辞立其诚,听其言而观其行。辞与诚一,言与 行一,谓之君子。董仲舒所以度越诸君者,正谊不谋 利,明道不计功也。匡衡因史高之荐而登于朝,观远 臣,以其所主始进,不以正缘饰经术,溢于文辞,不足” 观已。衡虽善说《诗》,其视辕固、申公之守儒,犹荃茅之 殊也。衡之言曰:“治天下者审所上。”又曰:“治性之道,必 审己之所有馀而彊其所不足。”皆儒者之至论。若别 白忠邪,无片言之及。元帝之失,在于无断,亦不切劘 箴儆以格其非。《传》谓畏石显不敢失其意,王尊劾以 阿谀曲从,附下罔上,无大臣辅政之“义,则焉用彼相 乎?”噫《木彊》之降侯,能折诸吕之难;少文之王陵,能守 白马之约;无学术之申屠嘉,能摧抑弄臣之慢。若儒 者之得政,自公孙弘、蔡义、韦贤、元成及衡、禹、光之徒, 口道先王语,以媒爵位为具,臣为盗儒,是经自经,人自人,学问议论与操履判然为二物也。汉之政,始自 宦者出,终自外戚出,安得真儒而用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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