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杂录 瓶花斋集
卷九·尺牍
卷十·尺牍 

卷九·尺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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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十六年戊戌~二十七年己亥。31~32岁)

答陶石篑编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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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来札,知两兄在家参禅。世岂有参得明白的禅?若禅可参得明白,则现今目视耳听发竖眉横,皆可参得明白矣。须知发不以不参而不竖,眉不以不参而不横,则禅不以不参而不明,明矣。

答梅客生开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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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与酉卿往来甚密,酉卿聪明可人,至其老成练达,实仆之师。近复发心学道,仆谓酉卿心则不可不发,道则不必学,酉卿以为然。

邸中无事,日与永叔、坡公作对。坡公诗文卓绝无论,即欧公诗,亦当与高、岑分昭穆,钱、刘而下,断断乎所不屑。宏甫选苏公文甚妥,至于诗,百未得一。苏公诗无一字不佳者。青莲能虚,工部能实;青莲唯一于虚,故目前每有遗景,工部唯一于实,故其诗能人而不能天,能大能化而不能神。苏公之诗,出世入世,粗言细语,总归玄奥,恍惚变怪,无非情实。盖其才力既高,而学问识见,又迥出二公之上,故宜卓绝千古。至其遒不如杜,逸不如李,此自气运使然,非才之过也。

今代知诗者,徐渭稍不愧古人,空同才虽高,然未免为工部奴仆,北地而后,皆重台也。公然侈为大言,一倡百和,恬不知丑。噫,何可令有宋诸君子见哉!

答陶石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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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篑寄伯修书云:“近日看《宗镜录》,可疑处甚多。即如‘三界唯心,一切惟识’二语,三岁孩儿说得,八十岁翁行不得。”又问伯修:“此事了得了不得?”

记去岁此时,正与兄登天目。今弟走驴灰马粪中,而兄亦闭门读书,虽较之弟少为安闲,而离索之若,当倍于弟几十分也。读来书,极知真切。但既云“唯心”,一切好恶境界,皆自心现量也,更何须问行与不行?此何异牛肚中虫,计量天地广狭长短哉?夫三岁孩儿说得,此是三岁孩儿神通也;八十岁翁行不得,此是八十岁翁衰颓也。于本分事何涉,而自作葛藤耶?了事不了事,此在当人,但不知兄以何为了?若以不疑为了,则指屈项伸鼻高眼低,种种可疑者甚多。若石篑又谓指屈项伸鼻高眼低,此是当然,原不足疑,则世间举无可疑者矣。若以不怕死为了,世间自有一等决烈男子,甘刃若饴者矣,可俱谓之了生死乎?且夫怕死者,为怕痛也。痛可怕,死独不可怕乎?又怕死后黑漫漫,无半个熟识也。今黑夜独坐尚可怕,何况不怕死后无半个熟识乎?弟于怕死怕阎罗,虽不敢预期,然怕痛怕黑夜独坐,则已甚矣。兄纵不彻,决不以怕痛怕黑夜为有碍,于道明矣,何独至于死而疑之?孔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所谓远人者,远人情也。知人情之道,则知兄之证圣,与一切人之为圣人久矣,又安问了不了哉?

小说载一担夫,为圣僧肩行李入山,途中问曰:“观公威德,与佛何别?”圣僧曰:“佛自在,我却不自在。”担夫乃耸肩疾走而言曰:“你看我有甚不自在?”圣僧具天眼者,即时见夫相好具足,因合掌作礼,取行李自肩。行未数步,担夫忽念:“彼从万劫修来,尚未成佛,我乃凡夫,安得讵尔?”念未既,圣僧见担夫威光顿灭,因诃之曰:“尔依前不得自在矣,速荷担去!”此语浅率,大有妙义。愿兄著眼,无作退心担夫也。笑笑。

答梅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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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急于名,饱急于乐,口腹急于身体,欲不教学何可得?且教学则永无大官之望,亦无长在仕途之望,不唯官闲,而心亦闲,可以一意读书也。

仆谓丘、李二兄之病,正病在识上作活计耳,非识不足也。长孺解作墨客及游冶儿,酉卿历官甚老成,此等皆从识上淘汰得出,谓之无识,仆不信也。

来书云:“实实有佛,实实有道,实实要学。”甚妙,甚妙。仆谓官与冶客,即佛位也,故曰实实有佛。解作官作客,即佛道也,故曰实实有道。然官之理无尽,冶客荡子之理亦无尽,格套可厌,气习难除,非真正英雄,不能于此出手,所谓“日日新,又日新”者也,岂卤莽灭裂之夫,所能草草承当者哉?故曰实实要学。如此注解,不知可当温陵长水不?

宋儒有腐学而无腐人,今代有腐人而无腐学。宋时讲理学者多腐,而文章事功不腐;今代讲文章事功者腐,而理学独不腐。宋时君子腐,小人不腐;今代君子小人多腐。故仆谓当代可掩前古者,惟阳明一派良知学问而已。其他事功之显赫,若于肃湣、王文成辈;文章之灿烂,若北地、太仓辈,岂曰无才?然尚不敢与有宋诸君子敌,遽敢望汉、唐也?

徐文长病与人,仆不能知,独知其诗为近代高手。若开府为文长立传,传其病与人,而仆为叙其诗而传之,为当代增色多矣。

仆所谓佛,即官也,即今梅开府客生也。今公求免于佛,亦将求免为客生邪?须知客生无成无免,佛亦无成无免。所谓即者,犹是方便说法,不得已之辞。辟如有人云“大海是水”,已是戏论,而丈又欲令海求免于水,可谓戏而又戏矣。

与陈正甫提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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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别后无他可述,所得意事,无如南中聚诸快友,往返数月;所不得意事,无如到京不见社中兄弟。然毕竟苦不胜乐。京师朋友多,闻见多,虽山水之乐,不及南中,而性命中朋友,则十分倍之矣。校文之职,比之五马,体貌更觉严重。然职之难称,有甚于守令者。庸谈陈诂,千篇一律,看之令人闷闷,未若审单口词之明白易省也。旧案可黜也,而才士或有一日之短;令甲宜遵也,而千里之足,多出于泛驾之马。故公而服人者,百不一见也。

近日士习尤觉薄恶,宽则如慈母之养骄子,必且聚党犯上;严则学校有体,过为摧折,恐亦恶伤其类。未若百姓之法行而知恩,德行而知畏也。

汪参知会时,作何语?学问比常当亦长进否?幸示及。

答王则之检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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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有苦有乐,家中亦有苦有乐。京中之苦在拜客,家中之苦在无客可拜;京中之苦在闭口不得,家中之苦在开口不得;京中之苦以眼目为佛事,家中之苦以眉毛为佛事。两苦相较,未知孰优孰劣,唯兄自评定。

答吴敦之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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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曾附字潘景升问讯,不觉又易春夏矣。教官职甚易称,与弟拙懒最宜。每月旦望,向大京兆一揖,即称烦剧事。归则闭门读书。蹄轮之声,浃旬一有之。近颇有一二相知,可得快语者。又衙斋与城东北湖水近,多大刹。蓟酒虽贵,时亦有见饷者。观此数事,弟之情景,岂不百倍吴令也?

答朱虞言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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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通书问者又九月矣。仆非忘尊兄者,而疏阔若此,知尊兄之知不在形迹,决不以书问之疏密,为交道之重轻也。

仆作知县,不安知县分,至郁而疾,疾而去而后已。既求退,复不安求退分,放浪湖山,周流吴、越,竟岁忘归。及计穷橐尽,无策可以糊口,则又奔走风尘,求教学先生。其趋弥卑,其策弥下,不知当时厌官何意。然教官比知县,毕竟心闲无事,明伦堂上不可谓非避世之地也。

尊兄声实日茂,政事之暇,东南佳山水亦曾留心观览否?仆离吴中后,虽梦金阊,亦投枕而起,唯不能忘情两洞庭,及砚石、支硎诸山耳。兄稍暇,亦当饱观,毋作别后之忆。

答陶石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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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来诗文并佳,古胜律,律胜文,至扇头七言律尤为奇绝。昔白乐天谓元微之“近日格律大进,当是熟读吾诗”,兄或者亦读仆诗邪?

徐文长老年诗文,幸为索出,恐一旦入醋妇酒媪之手,二百年云山,便觉冷落,此非细事也。

弟近日始遍阅宋人诗文。宋人诗,长于格而短于韵,而其为文,密于持论而疏于用裁。然其中实有超秦、汉而绝盛唐者,此语非兄不以为决然也。夫诗文之道,至晚唐而益小,欧、苏矫之,不得不为巨涛大海。至其不为汉、唐,人盖有能之而不为者,未可以妾妇之恒态责丈夫也。

弟比来闲甚,时时想像西湖乐事,每得一景一语,即笔之于书,以补旧记之缺。书成可两倍旧作,容另致之。


答范光父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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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湖僧持书后,已五易岁矣。弟碌碌无可述者。入山不深,出宰不效,不得已为糊口计,只乞得一片寒毡,而京师烧桂煮玉,终不免冻馁其妻子。及门之徒,原思颇多,端木颇少,弟将何以为策哉?虽复久别,无可言者,聊述数语,博兄一开口耳。

答梅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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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近日坐尊经阁,与弟子谈时艺,乐亦不减。阁中有《廿一史》《十三经》及他书甚多。穷官不必买书,是第一快活事。近地所可游处,则有北安门湖水及诸梵刹。朋友则有一二小官,斋郎典客之类,绝口不谈朝事者,其胸中又无一段先入意见为主,仆遂得遗形纵舌,不相妨碍。纵彼不甚领略,而仆得大开口,四肢畅适,胜彼擎拳躬身闭吻默坐时多矣。独贫不能致客,觉有不快。仆有诗云:“贫厨非大祭,未有肉留宾。”此纪实也。

近日听潘雪松说《易》甚快,仆于《易》学不甚邃,骤闻其说,如聆天乐,出世入世之理具此矣。如羲、文、周、孔者,真震旦国古佛也。

孙司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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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阴,弟旧时熟游地,彼处风物,如兰亭、禹穴者,皆古今所艳称,去城不远。独五泄在诸暨百里外,殆越中绝景。倘巡察到彼,亦当乘暇一游。

徐文长,今之李、杜也,其集多未入木,乞吾兄化彼中人士,为一板行。

交知中如陶太史石篑及乃弟奭龄,皆真实颖秀。又山阴一秀才王姓赞化名者,杜门习静,足不踏城市,曾与弟往来山中。弟意非欲使兄物色之,盖欲其姓名上达,使郡司李知其邦有贤人焉,若是焉已矣。夫以一郡之雄,而弟所见所闻,仅仅数丈石壁,及一二措大,则弟之迂腐不切,亦略可知矣。

兰泽、云泽两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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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沙尘中,无日不念荷叶山乔松古木也。因叹人生想念,未有了期。当其在荷叶山,唯以一见京师为快。寂寞之时,既想热闹;喧嚣之场,亦思闲静。人情大抵皆然。如猴子在树下,则思量树头果;及在树头,则又思量树下饭。往往复复,略无停刻,良亦苦矣。

尊叔虽居深山,实享天宫之乐,不可不知。双桂树下,酒瓮如人,树皮如蟒,黄山青色,万片飞来,更不知有寒暑之易,及人间恩爱别离之苦。由此观之,虽得一官,亦当掉臂不顾明矣。

答梅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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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巡抚缺出,生窃谓此事,非梅公恐了不得。今日见报,明公在会推中,此事恐当属公矣。近日事体,大约如人家方有大盗,而其妻妾尚在房中争床笫间事;又如隔壁人告状,而我卖田鬻子为之伸理,至于产尽力竭而犹不止,抑亦可笑之甚矣。

教官美处,诚如来札,但所云不足者,亦自有说。昔在吴县,妻妾衣食粗足,然或经月不见面,往食虎丘黄鱼,如吃黄土,今食频婆饼饵,不减仙厨。寺院虽不闲,远胜于讼庭,僧虽无可与语,雅于囚徒胥吏。盖人或望尊荣厚实,多以为不足,若直看作隐居之地,未有不足者矣。

与陶石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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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不得一字,悬念殊甚。数日前,陪祀昭陵,饱看西北山色,归来与伯修判断,声价略定。大约诸陵山势飞动,纤秀逼人,虽无黄墙碧瓦,其山自佳。西山若无诸大梵刹,便顽然一冈矣。碧云水味绝佳,作寺者不为方塘阔涧,而砌小渠,从屋溜下过,水之不幸,抑至于此,可恨也。

香山山色轩楹,比碧云殊胜,望湖亭不作于龙潭,而作于裂帛湖上,此尤无识之甚。龙潭水光千顷,荷香十里,长堤迂曲回环,垂杨夹道,大有江南风景,惜无亭榭可布几筵耳。近复得遍观西苑花木禽鸟,及兔儿山等处,尤为奇绝。纸尽不及描写,容另致之。

答乐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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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懒僻若是,只合坐尊经阁读书。其实读书亦不耐,唯当枯守山林,作一绝学无为道人而已。兄此时方锐意经济,闻弟斯言,辟如持苏合之丸,而市蛣蜣之转,岂相合哉?

去岁湖上会尊大人及令弟,一弹指失之。家兄奔走讲幄,舍弟客南中金吾宅中。杯酒深谭,马上明月,顿成往迹。人生离合如此,言之泪堕。分俸过侈,穷官那得不拜。

与李龙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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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修帖来,知翁在栖霞,彼中有何人士可与语者?生在此甚闲适,得一意观书。学中又有《廿一史》及古名人集可读,穷官不须借书,尤是快事。近日最得意,无如批点欧、苏二公文集。欧公文之佳无论,其诗如倾江倒海,直欲伯仲少陵,宇宙间自有此一种奇观,但恨今人为先入恶诗所障难,不能虚心尽读耳。苏公诗高古不如老杜,而超脱变怪过之,有天地来,一人而已。仆尝谓六朝无诗,陶公有诗趣,谢公有诗料,馀子碌碌,无足观者。至李、杜而诗道始大。韩、柳、元、白、欧,诗之圣也;苏,诗之神也。彼谓宋不如唐者,观场之见耳,岂直真知诗何物哉?

与无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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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大帖来,说公去会稽。问麻城人,说往江西。及得小修书,又云在白下。想是近日神通广大,能分身说法。不然,何传者之不一也?

寄杨鸟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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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叟既到南,想公决来接。弟谓老卓南中既相宜,不必撺掇去湖上也。亭州人虽多,有相知如弱侯老师者乎?山水有如栖霞、牛首者乎?房舍有如天界、报恩者乎?一郡巾簪势不相容,老年人岂能堪此?愿公为此老计长久,幸勿造次。

答张东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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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佳集,清新雄丽,无一语入近代蹊径,知兄丈非随人脚跟者,而邢少卿诗序中,亦谓兄直法李唐,不从王、李入,此语甚是。仆窃谓王、李固不足法,法李唐,犹王、李也。唐人妙处,正在无法耳。如六朝、汉、魏者,唐人既以为不必法,沈、宋、李、杜者,唐之人虽慕之,亦决不肯法,此李唐所以度越千古也。兄丈冥识玄解,正以无法法唐者,此又少卿序中未发之意,故不肖为补足之。

细读诸作,真是唐人风格。方之钱、刘,未知孰为优劣。近时学士大夫,颇讳言诗;有言诗者,又不肯细玩唐、宋人诗,强为大声壮语,千篇一律。须一二贤者极力挽回,始能翻此巢窟。

拙稿存笥者,今以付木,尚未卒业。一穷广文,骑款段长安道上,虽极落寞,差不废吟咏耳。

答梅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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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城令去时,仆与家兄屡以长孺为托,不意命薄如此,真所谓转喉触讳者也。江进之之苦不待言,仆交游半天下,似此人者,识见肝胆真不可多得,纵不作吏部,不思世间尚有作教官者乎?

三弟来,又添一朋友,此近日决心事,即近日所得之快友也。眷属初至,一少姬病死,未免作恶。去役匆匆,不暇他及。

与诸大将校射即语也,有能胜我者,即大可与语人也。明公更欲求何等人作可语哉?近日无他受用,但与一辈白头腐儒,杯酒往来,觉无丝毫不相入处,以此消遣闲日,不觉身之为客也。卓老久无帖,去湖上意,似亦果。三明春若无他往,当骑驴冲寒至矣。

令公出猎之日,正不肖同诸秀才饮酒烹茶之日也。雪中无事,一味以管城相角,每得佳语,席上人同声喝采,亦自奇快。不知并州儿之乐,于不肖何如也?

措大持寸管,欲与塞上公较乐。辟如乞儿持残羹馀酒,矜张五侯之门,亦可谓不知量也。

与沈伯函水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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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间寒气甚厉,京城如雪窖,冷官如寒号虫。每一出门,眉须皆冻。远山、春草数辈,面皴皮裂,谇语满室。若得量移,便当图南,不能兀兀长守此也。

南郡地暖,以使君之尊临之,如居第六天中。然在兄丈亦有小苦。江水虽浩莽,殊无意致,六桥、三竺之想,那能一刻去胸中,一苦也。民俗朴鄙,酒甜而浊,酸涩之态,见于筵宴,二苦也。歌儿皆青阳过江,字眼既讹,音复轧硬,三苦也。又楚之言,酸也愁也,其山水所产之人,多牢骚不平;而其客于斯地者,亦多化而为愁,如仲宣、子美皆然。兄才士而多情者也,能不为俗所移邪?

与李子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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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嫂之变,出自意外,可伤,可伤!弟一岁之内,三肠并裂,其痛尤甚。幸尔道力稍坚,不至摧残。令姊儿女情深,近亦稍觉轻减。禅那颇通贝典,一室之内,所见非焚香面佛,即垂髻安禅者。世间儿女情态,家计生策,不唯不到眉,亦复不到唇齿间矣。终日见人死,何以不怕死?兄勉之。

与江进之廷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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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之改,弟有三快:出入无禁,宾客到门不诃,弟与兄得长聚谈,一快也;酒坛诗社,添一素心友,二快也;暇时便可从臾究竟无生,失官得佛,兄亦何恨,三快也。

前梅中丞书来云:“江进之之品格如此,不能免忌者之口,冤哉!”弟谓进之纵不得吏部,不思世间尚有作教官者乎?为蚓为龙,谁大小?个中事,兄勘破已久,宁复置胸怀间哉?扇头诗奇进,白肌元骨,世人蔽锢已久,当与兄并力唤醒。近日宰官中有识此意者,虽曾中时诗之毒,然一呼即觉,不至如往时诗人,被狂酒冘杀,尚自以为琼浆甘露也。

旅中得谢在杭在彼,当不寂寞,三弟丞称在杭胸次爽洁,气味自当投合也。兄闻报便当北发,携家眷从陆为便。

答谢在杭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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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弟盛称在杭胸怀如月,诗思如水,酒态如春。每踞石临流,未尝不思及兄。如人从杭州来,眉目髭须,皆说西湖,今三弟满面皆谢司理矣。江进之才识甚超,交游中少见其比。两佳人聚首一城,皆以瓠落,亦异日一段佳话。弟恨先去,不与七贤之数。

小刻较前稍有增定,寄上请教。天气稍温,旆旌可北,良晤有期,不多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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