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老峯先生文集
卷八
作者:闵鼎重
1734年
卷九

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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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祖高丽户部员外郞、赠检校尚书左仆射府君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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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氏之著于东国,今且六百馀年。其先盖出黄骊县,而莫详本始之所自。或曰:“自中国来,实费侯之胄。”有讳称道高丽,为尚衣奉御,始见于族姓书。奉御生世衡,赠检校太子少保,行监察御史。御史生公。此其谱牒所叙也。或曰:“自奉御至公为四五世,而谱失其传。”

按谱,公初名,后改以,官至户部员外郞、赠检校尚书左仆射,考之墓题亦然。第其生年、卒日与夫行谊、历官,则谱所不载,墓亦无记,远而莫征,岂非今日后孙之所深慨恨者哉?然其久而可征者亦存焉。公之子令谟膺异梦,相明宗。孙右散骑常侍、太保门下侍郞平章事公珪。曾孙部将仁彻、秘书少监命莘、郞将仁杰、侍郞康钧、侍郞迪钧、判大府事仁钧、阁门祗候良钧、司谏光钧。玄孙大将军、知枢密事、卫尉卿、大将军、密直副使大光、员外郞、大将军、太子詹事、内库副令昌裕、翰林学士、吏部侍郞、阁门祗候。皆以文学、才略显,而令谟公珪仁钧光钧为尤著,俱载史传。

其后裔益蕃衍,举其显者,则五代孙赞成事、都佥议政丞右文馆大提学、光启侍郞、宗儒赞成事。六代孙祥正赞成事、𬱖判密直司事。七代孙尚书、都评议事、判图判书、府院君、安富典理判书、侍郞、思平赞成事、大提学、骊兴君枢密副使。

八代孙安命汝翼安仁由谊公生中立中理德生寿生庆生智生继生皆为大官。而至左议政,生圣女,配我太宗大王。化家为国,圣子神孙,继继承承,遂陞其乡黄骊县为都护府,命修族谱藏于官。于此可见公积德、毓庆之所发也。

吏曹参议、持平、持平、中枢副使大生、判书义生、府尹、监察御史、府尹若孙、司谏开城府副留守审言骊江君无咎骊城君无疾骊原君无恤骊山君无悔、参判不贪、参判安修九代孙也。辅德顺孙、检阅、掌令孝懽、同知敦宁孝悦、知敦宁、吏曹参议、执义冲源、大司宪、校理十代孙也。

司谏寿福、正言寿谦、观察使府院君孝曾、观察使师骞、校理友曾、大司宪、兵马使、兵马使𢢀、判决事、吏曹正郞、正言怀贤十一代孙也。承旨、观察使寿千、执义寿元、参判永肩、参议孝孙、左尹祥安、典籍龟孙十二代孙也。

观察使起文、提学、承旨、左赞成齐仁、舍人德凤、掌令、承旨世良十三代孙也。骊兴君中男、右议政梦龙、左赞成馨男、牧使定命骊川尉子芳、持平、右议政、郡守思容、参判、承旨十四代孙也。

献纳汝老、都正有庆、长兴库令汝健、参判汝任、府使汝俭、参判汝庆十五代孙也。判书圣徽、兵马使应骞、同知中枢伏龙、副摠管昌胤骊阳君仁伯、同知中枢仁佶、同知中枢仁佺、水军使𪩘、府尹、其子江原道观察使光勋与其再从弟兵马使骊阳之族子水军使,乃十六ㆍ七代孙也。

东国之无他族,皆祖于公。其家风尚儒素,下焉而不达者,亦多谨饬之士,拙翁崔瀣所谓“世以文雅致位高显”者,盖一时之所公诵云尔。丽朝选名族可与婚姻者四姓,为之甲。其外孙尤众,不可尽记,求其所自,岂非源深而流长者耶?益可验公之厚德馀庥至今未泯也。

公墓在海西平山府水月山斗城里。世远失其处,崇祯甲戌春,有因其墓题而得之者。孙馨男圣徽等相与谋,令十七代孙为本道兵马使者震益为之封植,改立新碣。后二十年,十七代孙牧使晋亮、持平光熽,十八代孙府尹周冕、持平蓍重、观察使维重等,又相与更谋立碑,垂示永久,将以请文于议政府右赞成尤斋宋先生先生亦公之外裔也。咸谓鼎:“不可以无状,汝其记之。”鼎重拜受宗人之命。

仍窃伏念公之宗嫡,久而世绝,今之存者,皆公支派。而不幸长老相继零替,吾先人江原道观察使府君最长于十七代诸孙,尝以是事为己任而未及就。吾兄弟三人,又于十八代诸孙中早蒙世庥,获霑禄位,其敢不自力为宗人倡。自惟末裔后孙,蒙学寡闻,无以阐发潜德,谨就谱牒,略述世系子姓,以备采择。追远感怆,可胜言哉。

崇祯乙巳七月日,十八代孙嘉善大夫、咸镜道观察使、兼兵马水军节度使巡察使、咸兴府尹鼎重再拜谨状。

五代祖考崇政大夫、议政府左赞成、兼判义禁府事、知经筵春秋馆事、弘文馆提学、艺文馆提学、五卫都摠府都摠管府君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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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齐仁,字希中,姓闵氏。其先出自黄骊县,或曰:“自中国来。”有讳称道高丽,为尚衣奉御,始见于族姓书。东国,皆本于奉御。

奉御生监察御史赠检校太子少保世衡。少保生户部员外郞赠检校尚书左仆射。仆射生门下侍郞平章事判吏部事太子太师文景公令谟文景生门下平章事修文殿太学士判兵部事定懿公公珪定懿生判大府事三司使翰林学士充史馆修撰官知制诰太子左谕德仁钧。谕德生尚书吏部侍郞。侍郞生重大匡佥议赞成事判选部事忠顺公宗儒忠顺生密直司事进贤馆大提学知春秋馆事文顺公𬱖文顺生检校参赞大提学。世以文学、行义,为世名臣,具载史传,杂出地志,今皆可考。

检校参赞生典农少尹赠兵曹参判讳智生,于公为五代祖。高祖讳审言,入本朝,举贤良为协律郞。当议谥,执正不挠,得谥者勋臣,遂得罪太祖流窜。后为开城府副留守。光庙受禅,以公为世名贤,召以刑曹参判,不赴。径归童城乡里通津县以终,寿九十馀。

曾祖讳冲源,擢遗逸,为司宪府执义。祖讳,与占毕斋诸贤游,有能诗名。为吏曹正郞,同元叔康等遭史祸。将刑,叡宗亲鞫,公以直对,上曰:“直哉!予在书筵时知之为人。”命免死编配济州。后放还复官奉常寺佥正。考讳龟孙,师事寒暄金先生,与安应世诸公游,一时侪辈推其端雅、无累。工于诗语,在南秋江《师友录》。仕为成均馆典籍。妣曰彦阳金氏顺安县令讳效震之女。及公贵,推恩三世,赠执义公吏曹参判、佥正公吏曹判书、典籍公议政府左赞成。

公以弘治癸丑,皇明孝宗皇帝六年,本朝成宗大王二十四年。三月十三日生。正德癸酉,武宗皇帝八年,中宗大王八年。中进士。庚辰,登文科。历事三朝,践扬华显,遂跻崇班,为一世所倚重者,首尾三十年。呜呼!公之世今已远矣,屡经兵燹,家乘散逸,其平日言行、事业,既不可详。而又其世间是非之真,久益异辞,杂乱沉没,无可得以明者。

念我先君于公为四代孙而实惟宗嫡。大为是惧,尝命不肖子鼎重曰:“我先祖懿德、实行,为范于世,不幸中遭祸变,掩抑不白,百年之后,公论已定。今不阐明记述,具著名迹,建石琢辞,表于神道,俾来者得有所考,则非所以扬前烈而饬稚昧。将何颜入家庙,异日亦何以见吾祖于地下?汝其勉之。”鼎重奉承勉戒,极力搜辑,尽取其出于野史、稗记、前人文集与夫一二家藏所传录者,而又以族老、乡耆之所传说,参互证质。既数岁而略成端緖,然犹官历次第,内外迁除,则阙而莫详,遽罹愍凶,先君弃诸孤。

鼎重奉讳以来,思追先志,间尝翻阅先王父遗籍,乃于故纸中,得我高祖考手笔一本,盖录公官职终始者也。为之披绎感涕。念吾先为其亲用其心者,若是其至,而吾祖之缄封袭藏,若有所待,则亦可以见其有望于后也久矣。独恨其所录者,特提其槪,而日事时功,俱不著焉,则亦不得为完篇也。兹就诸考,取其信而有征者,次辑成文。呜呼!藐尔后孙,生晩识陋,记闻不该,蒐求万一于散乱残缺之馀,其何以卒有明也?

谨按高祖考手录,公以辛巳,选入承文院,权知副正字,升副正字、正字,迁艺文馆检阅。嘉靖壬午,世宗皇帝元年。承政院注书,坐事谪光州。是岁,丁赞成公忧。丙戌,艺文馆待教,升奉教。丁亥,升成均馆典籍。戊子,兵曹佐郞、吏曹佐郞。己丑,弘文馆修撰、知制教、礼曹佐郞、司谏院正言、刑曹正郞、弘文馆副校理兼世子侍讲院文学。

庚寅,承文院校理、吏曹正郞。壬辰,承文院校检、兵曹正郞、通礼院奉礼、司宪府掌令,遭弹递,为成均馆直讲、礼宾寺正、典设司守。家传公之为吏曹正郞日,沈贞思逊介其父,有所擅弄,公不直视,思逊嗾铨官左迁公典设守。盖以呼公为闵守,则与公王父判书公姓名同音,故以此辱之也。疑中弹亦出思逊。又按湖堂赐暇,公名亦在其中,而今不知被选在何年。

癸巳,成均馆司成、侍讲院弼善、司宰监正、军资监正,出为义州牧使,升通政阶。丙申,广州牧使。丁酉,工曹参议、户曹参议。戊戌,弘文馆副提学、司谏院大司谏,又为副提学、承政院同副承旨,升右副承旨,迁吏曹参议。己亥陞嘉善阶,为咸镜南道兵马节度使。世传中庙瑞葱台,命诸臣赋诗、较射,时公以吏曹参议试两艺,皆居第一,上嘉叹有是命。今其诗在文集中。

辛丑,入为佥知中枢府事、同知中枢府事、汉城府左尹,出为平安道观察使。癸卯,入为同知中枢府事、司宪府大司宪。甲辰,同知中枢府事、刑曹参判。按苏斋卢公守慎日记,“中庙昇遐,择朝臣有文学者,撰定行状,大提学成公世昌、左参赞权公、吏曹判书申公光汉、刑曹参判闵公齐仁、吏曹参议洪公春卿、副提学宋公世珩膺是选。后再选洪公李公润庆等增至十一人。郞厅应教李公、检详林公亨秀等十六人,分隶诸公,而余隶于闵参判”云。两司劾请谥使宋㻩非其人,且请别选,以公代之。使还,又为刑曹参判。

乙巳,仁宗大王元年。陞资宪阶,为大司宪、户曹判书兼同知春秋馆事。以入侍忠顺堂,例录卫社功,迁兵曹判书。丙午,明宗大王元年。迁吏曹判书兼同知经筵事、弘文馆提学、艺文馆提学,封骊原君。丁未,递为知中枢府事,升崇政阶,为议政府右赞成兼判义禁府事,寻又升崇禄阶,为左赞成、五卫都摠府都摠管。

戊申,史官安名世以直书时事被刑,权奸议改名世史记,公建言安名世史笔不可改。权奸论公每于治逆,伸救不已,又以名世庇护逆贼之曲笔为不可改,公然发言,鼓动邪议,人听惑乱,士林趋附,削勋夺爵,公即归公州儒城之乡里。己酉七月十日,以疾卒,享年五十七。

按野史,中宗元妃曰章敬后尹氏,是生仁宗;继妃曰文定后尹氏,是生明宗章敬之弟文定之兄元老,弟元衡也。元老等互相倾轧,猜怨日深,造言交构,恐动宫掖。曰:“母后必倾东宫指仁宗。。”元老曰:“东宫将加害于大君明宗。”元衡曰:“谋危国母。”凶言悖说,无所不至。时谓之小尹。及中庙上宾,仁庙继陟,明宗以冲年嗣位,文定大妃权同听政。大臣、六卿、三司论元老从前造言离间之罪,请远窜,左议政柳灌、吏曹判书柳仁淑力主其论,强执不已,而时为刑曹判书,大妃虽勉施付处之律。而元衡等益恨仁淑而攻己。

元衡凭依肺腑,擅国用事,与李芑郑顺朋林百龄等表里和附。此三人亦尝有私怨于等,必欲中之以祸,日夜构捏,惑乱内听。于是大妃下密旨于元衡,通于两司长官,除去等。而林百龄许磁分嘱台谏,大司宪闵齐仁、大司谏金光准与两司诸官,会于中学,欲劾等,议不一而罢。执义宋希奎、司谏朴光佑、掌令郑希登李彦忱、献纳白仁杰、持平金䃴闵起文、正言金鸾祥柳希春等,遂自劾曰:“尹任等三人,虽有可论之事,此非其时。又动于浮言而论之,则适足以陷奸计而增士祸。臣等之见如此莫重之事,不即论启,不职甚矣。”闵齐仁金光准亦引避,院相李彦迪等并请出仕,即乙巳八月二十一日也。

二十二日,李芑许磁郑顺朋林百龄等诣阙启曰:“有急事,请召大臣及两司长官。”大妃与上出御忠顺堂,引等及大臣、六卿入对。等请论尹任等三臣罪,必欲以挠动国母,为罪案,入侍诸臣同辞救解。大妃命窜、罢仁淑、递

命下,白献纳仁杰来见公曰:“今日事,不可不争,愿与公同事。”公曰:“君言正吾意也。但老母在,不敢决耳。”二十三日,献纳白仁杰独启曰:“事虽微细,犹当光明正大,使国人皆知之。今者尹任等事,当议于院相处之。而内降密旨于尹元衡,使数三宰臣直启而后,命召卿相以定其罪,定罪则是,而其所以罪之者,大失事体。况罪人,必正名定罪,然后国人皆知某人以某事被罪,而尹任等三人之罪,只曰‘远窜、罢职、递差’而无罪名,亦非国家典法之常也。元衡以至亲,私受密旨,相通于宰相,请推考。大司宪闵齐仁、大司谏金光准尹任论启之事,议于臣等,臣等以为:‘此事出于密旨,不正甚矣。’闵齐仁亦以为然,遂不论此则可矣。闻密旨之事,奔走于宰相之家,有同传令军卒,是虽出于为上慰劳之心,而台谏之体则扫如矣。执义宋希奎等徒烦辞避,未免逡巡。请并递差。”大妃答曰:“祸迫宗社,不得已有密旨而与朝廷议定也。当与朝廷更议处之。”

公见白公之启,称叹曰:“仁杰之言诚确论也。终不以斥己介意也。”此语亦出牛溪成先生所撰《白参赞行状》。是日,更命安置,仁淑并窜。二十四日,命递两司长官、罢亚长以下官、下献纳白仁杰于狱。二十八日,郑顺朋又上疏请加等谋危,宗社之罪。大妃与上又出御忠顺堂,召领中枢府事洪彦弼、领议政尹仁镜、兵曹判书权橃、右赞成李彦迪、刑曹判书丁玉亨、左参赞申光汉、大司宪许磁、吏曹判书林百龄汉城尹思翼、礼曹判书尹漑、户曹判书闵齐仁、大司谏罗世缵、都承旨宋猉寿、假注书柳景深、记事官安名世入对。大妃以顺朋疏示诸宰,令议等罪,彦迪涕泣请贷,诸臣亦皆以好生之德为言,唯百龄阳救阴激。大妃遂赐三臣等死,且致之族。

按家藏传录安公名世史草曰:“是教之下,李彦迪丁玉亨尹漑闵齐仁罗世缵等五六人颜色惨然,馀尽喧笑,无异平日,或有得色者。”又曰:“知经筵事闵齐仁启曰:‘近来灾变甚多,臣尝忧念,思其应灾之道,不知何为而感天也。定难其时勋号。之后,人心无不危惧,士气亦摧折。须知此意,安定人心,培养士气,正今日为治之急务也。人心和平,然后灾变消而治化成;士气培养,然后气节兴而治化出。培养之方,固非一二年间所可为,即位之初,当先以此为念。尹任等之罪,虽不得不用法,而人心危惧有如万物畏雷霆之威,闾阎儒生等至曰读书何用。人心危惧如此,此乃伤和致灾之处也。安定人心,必以忠厚为本,人虽有罪犯,必须宽恕。思所以慰安人心,以为和平之本,则不久而人心当安定。兹非今日之急务乎?’”

又曰:“人情莫不欲寿,故至有事以祷之者,非徒小民所惑,居崇高之位者,亦莫不然。所谓享寿之道无他,以仁俭忠信,为修身治国之本,则自有眉寿无彊、诸福荐臻之庆矣。”时大妃为上祈福盛张佛事,故以此激动,冀其感悟也。

又曰:“岂必罪人而后定人心哉?进君子、退小人,则人心自定,此宗社无彊之休也。”经席之上,发此言,唯闵齐仁一人而已。盖自三臣死后,诬狱连起,罗织日甚,公力不能救,蹴然忧伤。每对人言曰:“无辜而被戮者多,变异之作,良以此也。吾常欲不顾一身,而惟老母在耳。”

又尝作诗送人仁甫观察岭南,今不知为谁。曰:“人事日千緖,纷然相是非。忘身唯母在,许国与心违。已被当时误,应贻后世讥。含怀为谁语,默默送君归。”盖公常以不能争之于始,为终身之悔,此其述怀之作也。

既而史官安名世以直书乙巳以后时事就刑。及其议改名世所记史事,公乃力言于朝曰:“安名世史笔不可改。”时权奸当国,威福自专,人莫敢异。而公在朝,独持清议,一时士望,蔚然向之。于是诸奸骇怒,谋欲害公。

按家藏传录当时史草曰:“左议政尹仁镜、兵曹判书黄宪、右赞成沈连源、左参赞任权、右参赞金光准、吏曹判书尹元衡、同知中枢府事崔演、礼曹判书李薇、工曹判书宋世珩等会于宾厅,辟人密议,草启封署以入曰:‘乱逆之罪,天地所不容,王法所不赦,虽枝附叶从者,固宜痛绳以律,不可以仁柔治之。左赞成闵齐仁自除逆之后,每为仁柔之论。臣等知此论终必有弊于国家,第以勋臣之故,只禁抑其论而已。至于今日,尚执迷不回,乃曰:“受罪者多,故灾变不止,年运不登。”且以安名世所书史记为不可改,士林之趋慕者,皆以此论为是,因作邪谋,纷纭不靖。至于处侍从之列者,不畏国法,有伸救逆贼之议。此指尹洁人心、士习,日趋于不正,此为根柢,所关非轻。当此之时,不可不明辨好恶、是非。请罢其职,以定人心。’大妃与上出御思政殿,即命仁镜等入对。

大妃教曰:‘所启之事,至为骇愕。方今主上幼冲,予以寡德当国,凡国家之事,专恃朝廷大臣矣。岂料为国勋臣者,反为如是之邪论哉?自古不道之君,枉杀无辜,如废朝燕山君极矣,而岁多丰登,中宗之岁,治尚宽仁,而凶歉相仍。至于去年,遭此大饥,是岂罪逆类之所致乎?当此之时,为勋臣者,固当尽心竭力,与同休戚,以镇国势,以定人心,而反为如是之论,使是非混淆,岂不痛心?安名世所书褒扬逆贼之辞,所关甚大。寻常史笔,不可传误,况如此大关之事乎?其不可改之言,尤不知何意也。此人常于经席,惓惓以仁政为言,意谓导君之道当如是也。岂料其意之有所在欤?

仁镜曰:‘定罪大逆,虽不明白,宜无异论。曩者逆贼之事,千古所无,其为凶谋,非一朝、一夕。始谋于潜邸之时,终谋于即位之初,其为凶逆,非一发矣。闵齐仁性本执拗,常于逆类定罪之事,疑其过重。人心因此而一误,则国事将误。臣等知其如是而不可不启,故共议以启。其罪则不止于罢,而以勋臣之故,斟酌末减矣。’

曰:‘近来人心、士习之误,有由然矣。自赵光祖误其一时之人心,虽不学者,如为诡激之论,则便皆授职,故迷劣之人,见其如是,皆以为立身之道举在是耳。及其见败之后,犹以其事为是,至于丁酉,其习复作,仁宗大王好善,而此等人自谓可以得志。于是诡激之习大成,不解一字,而自以为国家大事我可当之。仁庙昇遐,不逞之徒,不悼享年之不永,唯恨所欲之不成,遂怀愤心以怨时事。闵齐仁常好己卯之事,故推重于士林。彼发一言,人辄夸张。视其夸张,不知自止,至于发言曰:“念及时事,仰屋长叹者累矣。常欲不顾一身,而惟以老母在耳。”且闻锺楼挂榜,多书口不可道之言。人心之恶,莫甚于此时,臣等不能安寝。自上须知此意,务镇人心。’

大妃曰:‘匿名书事,不胜骇愕。人心强暴一至此乎?我不敢知,主上不当立而立乎?逆贼不当罪而罪乎?位高勋臣,其所以长叹者,何意耶?’

连源曰:‘闵齐仁自是所见,故其所立议,多有误向。近者之事,光明正大,无一毫可疑。而人心不靖,多有杂言,至于挂榜街路者亦有之,未知其由也。匹夫异议,人犹惑之,况位高之人,众所具瞻者乎?’

元衡曰:‘闵齐仁性本慈祥,故凡于定罪,每欲从轻。侪辈指为慈悲僧。顷者定罪之事,每以为过重,朋伴戒其误,而大臣亦尝戒责,尚且执迷不回,自是己见,不信人言。’

曰:‘宽仁人主之美德,然不可施之于乱贼之人也。闵齐仁之劝行仁政,总论君德则可矣,若施诸乱贼则大有误矣。议论如是,故士林推重,指为忠厚,其流之弊,至于是非不明,好恶相易。’

世珩曰:‘名世以史官而褒扬逆贼,尹洁以侍从而称赞名世,党逆之罪,甚于逆贼。士林之间,连有此事,宁不骇愕?闵齐仁自以博览多识,人莫我如,自是所见,言论多误。’

是日入侍诸臣,同辞共斥,必欲加以重律,而光准则尤欲推究挂榜之事,以造祸端。大妃遂允罢职之请。于是大司宪丁应斗、大司谏陈复昌、执义李铎、司谏沈逢源、掌令姜伟金澍、持平李瑛郑浚,献纳李致、正言闵箎沈守庆等合司启之曰:‘自乙巳年定罪之后,凶逆之状,昭著无疑,而人心尚且不靖,邪论久而不止。为勋臣者,所当明辨逆顺,以镇人心,扶持国势,与同休戚。前左赞成闵齐仁在勋臣之列,据崇班之上,每于追罪逆贼之时,多发伸救之议,至以为“人乃天之赤子,而多杀赤子,岂无天怒乎?灾变不止,年运不登,皆由于此”云。党逆者,亦可视以赤子而不之罪乎?且以安名世庇护逆贼之曲笔为不可改,公然发议,使人心不定,乌在其为勋臣乎?其鼓动邪议,眩惑人听之罪,决不可只罢其职。请削夺勋爵,远窜。’

闵齐仁为士林所推仰,顷日李芑被驳罢相,皆望以齐仁代之,宰相之意,与士林不同,竟不果。至是被罪,人皆惜之。”

又按野史曰“闵齐仁以伸救士类得罪,谪居公州,衣食不能自给。吏曹判书许磁闻之,以其弟齐英唐津县监,盖为齐仁有所赖也。奸党衔之,遂嗾大司宪陈复昌、司谏李无疆等,举此劾。公既归乡里,日以泉石啸咏为乐,登皋临流,随意成趣,若将终身。然其爱君忧时之心,亦未尝一日忘。尝作歌一阕,有时自唱遣怀。其辞多用谚音,不可书传,而盖托意于潇湘之竹,拟作倚天之帚,尽扫蔽日浮云,而时事日变,终恐不可得”云。

公没十馀年,元凶伏辜,公议稍稍复振。及我宣祖大王即位,大明黜陟,追罪当时媒孽之臣,尽雪诸臣受枉之冤,既命宣谕中外,且还所削官爵以直之。昔公秩居崇禄,以曾授一阶,由勋而得,倂勋已削,故今复崇政阶,官号如旧。

公天资仁厚,容仪秀美。温然其色,俨然其表,秉心以正,出言以和,见之者无不爱慕,听之者无不悦服。气槪豪迈,胆力绝人,善歌咏、能射御,旁通杂艺,无不精该。然亦谦恭自晦,世无知之者。

幼时先赞成公命题作文,文成奖之曰:“汝文不凡,终成大手。宜自勉。”公遂闭帷读书者几十年,其刻志勤苦如此。尝作《白马江赋》,一时脍炙,谭者以为近世文人所不及。使求见东国名作,以是篇与之,读而叹曰:“当与古《骚》并抗也。”性爱山水,年十七八,遍游枫岳香炉俗离方丈诸名山,穷探极观,诗咏成轴,文章日富。

公涵濡庭训,儒雅自饬,常慕赵静庵诸贤,激仰感奋。逮公筮仕,己卯之祸已作矣。人皆怵祸以为戒,公独诚心尊信,至老不衰。奸凶构罪之辞,有曰:“闵某常慕己卯之人,故见重于士类。”公之文集序,亦云:“乐善爱士,常慕己卯诸贤,一时辈流,咸推为伟人。”皆记实也。

其居家有至行。既丧赞成公,偏奉大夫人者,二十八年,乐志忠养,如一日焉。仗节西北,皆奉板舆,盛陈娱乐之具,以致其欢。与弟齐英友爱笃至,愍其有疾,为筑别墅,便其调息。又买田宅,以立产业,至今其后裔赖以为生,而公之子孙则无立锥之地。孤寒远族,嫁娶不能以时者,皆割俸以资之。常曰:“奴仆亦人尔,不可待之太薄。”戒子弟不得辄加骂詈,当使令则皆呼名而不用这厮等语。

其奉使天朝,子弟有侍行者,一日呼人太遽。公止之曰:“吾受命以行,自州、牧、郡、县之长,莫不来迎候我动止,慎勿率意肆气,以增吾过也。”常所飮食,未尝遗其馀曰:“当食,宜先量吾饥饱而为之节。食之馀,吾口所污,不可使人食。若弃之则殄天物也。”

世传公在关西,施惠最久。一路士民,爱戴如父母,作歌谣以颂德,至今村巷之间,多传其遗曲。又传公至诚待人,存心爱物,见人饥寒困穷,必极力救济,蔼然有恻怛之意。世皆慕公之德,以至冥愚下贱,莫不闻风感服。以故乞子辈时公出入,累累为群,环匝轺车,公必携而俱,各赈其饥。每遇荒岁,朝廷必举公管赈。公之管赈也,日必晨起赴衙,亲尝糜鬻,察其稀稠污洁。任使者亦皆承意致谨。所生活不可胜记。一日公于道傍,见曳尸两足微动,知其有生气,命从者舁致救护,终得甦活。

公在清州乡庐,爱立岩奇秀,因以自号。在京第,亦爱寒泉幽胜,结一小构,日夕逍遥以自娱,泉在西郭盘松坊,其自守澹泊,家居静穆,若布衣、寒士。平生好读书,沈潜经史,未尝少倦。晩喜《语》、《孟》,每于公退,辄开卷玩绎,或至夜分。

其为文,浑厚平整,不事浮艶之态,亦不钩棘章句以自为高,务尽事情而自然中律。李容斋于文少许可,独深许公。如郑士龙云卿苏世让彦谦,亦推公为不可及。在两馆日久,事大文字,多出公手。乙巳王行人之来,代申骆峯光汉为远接使,以病不果行。公之所述作,屡经兵乱散失殆尽,有《立岩集》六篇行于世。

始公殁,葬于怀德县三政洞先垄之次。后迁于杨州平丘驿西北七里鸣牛里酉坐卯向之原。

其配曰贞敬夫人固城李氏丽朝名相之后,右议政讳四代孙也。祖讳郡守。考讳县令。事舅姑以孝,佐君子无违德,又以善干家事,见称亲党。后公五年而卒,寿六十一,祔公墓之左。

有男四人,曰思容、曰思宽、曰思安、曰思宣。侧室子二人,曰思寰、曰思宜思容生员仕为文川郡守,生八男三女,男曰汝健长兴库令、曰汝俊赠户曹正郞、曰汝信文科兵曹正郞、曰汝侃、曰汝任魁进士登文科官至工曹参判、曰汝俭文科官至府使阶嘉善、曰汝佶、曰汝佑,女三人,士人尹起莘庆遴、县监李宜兄其婿也。

汝健无子,以弟汝俊第二子为后。文科官至庆州府尹,以清节闻于世,一女弘文馆应教蔡庆先生一男,曰光勋文科壮元江原道观察使,二女禁府都事尹昌远、大司宪赵锡胤光勋生三男,曰蓍重生员壮元典设司别检、曰鼎重文科壮元礼曹参议、曰维重文科弘文馆校理,三女弘文馆应教李延年、进士洪万衡、士人郑普衍蓍重之男,曰镇夏、曰镇周,馀幼。鼎重之男,曰镇长维重有一男幼。

汝俊生三男,曰进士、次即府尹公也、曰教官,一女参奉权舆无子,以光尹为后。进士司赡寺直长,生五男,曰毅重、曰诚重、曰明重、曰尔重、曰最重,三女士人韩世范、注书李夏、士人李万宣

汝信无子,以为后,生五男,曰光煋监察、曰光尹、曰光熽、曰光燧、曰光烒,二女士人金得升、县监洪宇纪光煋生三男,曰衡重、曰华重、曰台重,一女学谕田馪汝侃无子,以为后,生一男,曰光前,三女士人金瓒郑塾韩振溟

汝任生二男,曰进士社稷署令、曰,二女士人郑幼清、参奉李荣先生四男,曰光爀别提、曰光炡、曰光熻、曰光煊,一女士人宋奎渊光赫生三男,曰致重、曰就重、曰泰重,三女士人金鼎泰宋国宪洪荩致重有二子幼。光熻生一男,曰来重,二女士人崔橚柳南极光煊生三男,曰寅重,馀幼,二女士人朴元庆,次幼。无子,以光炡为后,生五男,曰自重、曰震重、曰彦重、曰辅重、曰荩重,三女士人李寿长崔俊昌,次幼。

汝俭生三男,曰、曰、曰,二女府使郑弘任,县监南斗华生三男,曰光晨、曰光暹、曰光旻,一女士人庆寔光晨一女士人权𧠾光暹生五男,曰厚重、曰安重,馀幼,四女士人李世馨,馀幼。光旻生五男,曰元重、曰庆重,馀幼。

汝佶生一男,曰无子,以光熽为后,文科持平,生二男,曰显重、曰处重,三女进士李德龄、士人朴来胄沈思冲显重生二男,曰镇维、曰镇纪

汝佑无子,以为后,生员禁府都事,生一男,曰光炅,一女县监沈光泗光炅生四男,曰德重行重徽重,馀幼。思宽奉事,生一男,曰汝云县令,一女吏曹参议陈寔汝云生三男,曰、曰、曰武科宣传官。生一男,曰光烱,一女郡守李瀤生一男,曰光煇,一女士人权缟

思安县令,生一男,曰汝庆文科兵曹参判,二女士人李矗赵琮汝庆生四男,曰部将、曰、曰、曰武科,以岭南节度使,赴丙子乱,死南汉城下,三女同知朴颜贤、兵曹佐郞柳昌文、士人李逅生一男,曰光爔生一男,曰光烨生一男,曰光烈主簿,二女正郞李会源、府使睦林奇光烈生三男,曰宗重、曰相重、曰荣重,二女士人申㙉许椝

思宣监察,生三男,曰汝忠佥知、曰汝恕参奉、曰汝宪汝忠生二男,曰县监、曰,四女主簿具希庆、经历卞有宪、士人朴好成、县监李时白生六男,曰光灿、曰光焕武科、曰光炫、曰光焜察访,曰光焌、曰光暖,一女士人梁应溟光灿生一女,士人李焕然光焕生二男,曰义重、曰礼重,一女县监郑庆演义重生一男,曰镇磐光焜生三男,曰世重、曰益重、曰胤重光焌无子,以益重为后。光暖生一男二女,皆幼。

汝恕生二女,洗马尹琬、士人柳汝栗。妾子曰𬄣无子,取汝忠妾子之子光老为后,生五男,曰以重,馀幼。汝宪生二男,曰武科、曰一女士人韩应旭生五男,曰光瑀、曰光瑨、曰光瑚、曰光珌、曰光煜,二女士人尹承緖赵胤豪

思寰羽林卫,生二男,曰汝虎,负勇力有气节,壬辰之乱,扈驾西行,累冲贼阵,斩获甚多,卒死于敌。宣庙嘉之,特赠兵曹参判,曰汝良,一女万户崔世宁汝良生一男,曰,一女同知安孝达生一男,曰光谦光谦生三男,曰鸣世,馀幼。

公之后今五六世而益蕃衍,尚能遵守家训,不敢违悖。世之称清白、谨厚者,必曰“闵氏”,亦可见公之有所遗于子孙也。其外孙为尤众,不可悉记。举今显于朝者,则承政院右承旨蔡忠元、吏曹判书兼两馆大提学蔡裕后,长兴库令汝健之孙及曾孙也。司谏院大司谏李尚真,工曹参判汝任之孙也。

呜呼!公以文学、德望,遭逢三圣,内赞帷幄,外典藩维。其辅理、文猷勤宣之劳,可以耀当时而垂后世者,岂可一二数哉?良史之记、石室之藏,必详、必谨,而顾今岁月既久,记籍无征。其居家行谊、立朝事迹,皆将泯泯然无传焉,则其为后孙之慨恨,为如何哉?惟幸乙巳一事,家有传录,略具本末。当祸之初起也,公之不能显言力争者,徒以老母在耳。若其本心之隐痛、愤惋,不能自抑者,终至于冲口而发。倡言于朝,冒触危机,摈斥困厄,以之殁身而无所怨尤,则公之心事,于是乎可见矣。

安公名世,其时史官之以直笔取祸者,而特书公当日事甚详。尹仁镜诸奸,方与元凶缔结构祸,排挤异己,而其所列举论请彰成罪案者,实公惓惓于平日,宁甘获罪而不避者,则公之终始,亦不患于无所考矣。

谨按公之德业、名位,法当立、碑显刻,以诏来世。而况我先人所以遗付、勉戒之者又如彼!孤露馀生,嬛嬛衔哀,俯仰今昔,追远感慕,惧无以承训述志,慰吾亲泉下之望。用敢再就旧录,粗加整齐,谨以告于当世立言之君子,伏惟哀怜而采择焉。崇祯辛丑三月日,五代孙鼎重涕泣谨状。

曾祖考奉列大夫、行长兴库令、赠嘉善大夫、兵曹参判、兼同知义禁府事府君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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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汝健,字强伯,姓闵氏。其先黄骊县人。有曰称道,仕高丽,为尚衣奉御,始显于世。称道世衡世衡令谟令谟公珪公珪仁钧仁钧宗儒宗儒𬱖𬱖。俱以名臣,著于《史》。

智生智生审言,入国朝,举贤良,为开城府副留守。及光庙鲁山禅,弃官去,终身不复仕。审言冲源,擢遗逸,为司宪府执义。冲源,与占毕斋诸贤游,有能诗名。仕为吏曹正郞,遭史祸,编配济州。后放还,复官奉常寺佥正,于公为高祖。

曾祖讳龟孙,游金寒暄门,为士林所推,仕为成均馆典籍。祖讳齐仁,左赞成,有文学名当世。以论安名世史笔不可改,得罪垂帘,坐黜以卒,实明庙初年也。

考讳思容文川郡守,赠议政府左参赞。妣广州李氏贞夫人,继妣光州金氏贞夫人。公李氏出,而郡守讳,即其外王父也。以嘉靖戊戌二月十四日生。未成童而失李夫人,既冠,金夫人亦卒。公克承家政,上奉参赞公,甘旨无阙供;下抚七弟、三妹,嫁娶皆以时。其居忧,率诸弟庐墓下终三年。

初授参奉不就。旋由部将,升军器寺主簿,历德山县监、长兴库令,复出宰新宁县万历乙酉十一月二十八日,卒于官,享年四十八。归葬于杨州平丘驿西北鸣牛里酉坐之原,从先兆也。

晋州姜氏,议政府右议政士尚之女。温良慈惠,助相君子,保养诸幼。既小叔、小姑皆长,事之如母,每拜堂,作儿时乳哺之戏以娱之。

公殁无嗣,夫人以公遗意,取公母弟赠户曹正郞讳汝俊第二子为后,以奉宗祀,实我祖考庆州府尹公也。登文科,历职内外。夫人固在食其禄,辛亥,从往安岳郡任,以其年十月十日,卒于郡舍,寿七十二。祔公墓之左而同封焉。后以府尹公贵,赠公兵曹参判,夫人贞夫人

有一女适弘文馆应教蔡庆先。府尹公娶判官洪翼贤女,生一男二女,男为我先君,曰光勋文科壮元,江原道观察使,女适都事尹昌远、大司宪赵锡胤。先君三男三女,男蓍重生员壮元典设司别检、鼎重文科壮元礼曹参议、维重文科弘文馆校理,女适执义李延年、进士洪万衡、士人郑普衍

蔡应教四男三女,男忠衍进士、忠晋县监、忠元文科承政院右承旨、忠立县监,女适进士李澄、监役许修、刑曹参议洪瑱忠衍二男一女,男裕后文科壮元吏曹判书兼两馆大提学、振后县监,女适持平南重晦忠晋三男一女。忠元三男二女。忠立二男二女。内外孙支甚蕃衍。

呜呼!公之墓,久未有表记。余幼时,先祖考尝斥家资为十金,挂之壁上曰:“吾两父藏在一陇,吾将以此买石而识其墓。”家素贫,有时不举火,至典衣鬻食,终不用此金也。其为其先者,可谓诚且切矣。而累出外郡,仍遭丧乱,竟不克成其志。及我先君绍承遗意,求工伐石,树之墓前,且有年矣。后以石理不坚,又欲易之而未及就,不幸至于大故。不肖诸子嬛嬛衔哀,顾吾祖、吾父既不可得见,则思其平日之所欲为者而追成之,以慰其泉壤之望,亦人子罔极之至情也。用敢略叙世系、官历,敬以请铭于当世立言之君子。伏惟幸哀而垂惠焉。辛丑二月日,曾孙鼎重涕泣谨状。

曾叔祖考赠通善郞、户曹正郞府君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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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闵,讳汝俊,字英伯。其先黄骊县人。自高丽尚衣奉御称道,三世而至文景公令谟明宗。自文景来连六世,且卿、且相,为世名臣,列于史传。而判大府事仁钧忠顺公宗儒文顺公𬱖、检校参赞为尤著。

入国朝,曰审言,为松都留守,及光庙鲁山禅,弃官去,终身不复仕。曰冲源,擢遗逸,为司宪府执义。曰,吏曹正郞,有能诗名。曰龟孙,成均馆典籍,游金寒暄门,为士林所推,于公为王大父。

典籍生讳齐仁,议政府左赞成,以文学名当世。赞成生文川郡守讳思容,是为皇考,后赠议政府左参赞。妣曰贞夫人广州李氏,郡守讳之女。以嘉靖己亥十月九日生。

公天资仁厚温良,事亲孝,处兄弟友。尝为举子业,不就。以世荫补彰信校尉。晩归湖右,居闲处静,日以书史勉子弟。公少治经甚熟,既老,乡里后生有来问者,辄应口诵无遗。居乡恂恂,有诚长者风,于人无贵贱,皆得其欢心。

完山李氏孝宁大君之后,忠义卫讳敬宗女也。性仁淑聪明,幼时闻人读《西征赋》,即成诵。及归,理家有法度。遭母忧,过毁不起。时参赞公在疾久,公恐其闻丧震惊故秘之,出而治丧,入则侍药,不以戚见于容,人以为难。夫人之卒,在万历乙亥三月三日,年三十三。公卒在己亥五月十八日,寿六十一。合葬于杨州平丘驿西北鸣牛里酉坐之原,从先兆也。

公之在湖右,有鸿山梦鹤之变。时去大难未久,饥馑洊仍,民心思乱。贼发仓积以诱民,乡里愚蠢争赴贼。公谕禁之不得,从而拘执之,拘执之不得,遂与里中有识者,募集义兵,以镇众心。且将往讨,会贼平。朝廷嘉之,录公从勋,卒,赠通善郞、户曹正郞。

男三人,长,进士有文学,早夭。次,以公命奉伯父长兴库令讳汝健后,擢文科,官至庆州府尹。次,屡举不第。女一人适参奉权舆。侧室子三人女二人。无嗣,从子光尹主其祀。有男一人光勋,文科壮元,江原道观察使,女二人适都事尹昌远、大司宪赵锡胤光勋三男,蓍重生员壮元典设司别检、鼎重文科壮元礼曹参议、维重文科弘文馆校理,三女适执义李延年、进士洪万衡、士人郑普衍

有五男,光煋监察、光尹直长、光熽文科持平、光燧光烒,女二人适士人金得升、县监洪宇纪光煋三男,衡重华重台重,一女适学谕田馪光尹五男,毅重诚重,馀幼,三女适士人韩世范、注书李夏、士人李万宣光熽二男,显重处重,三女适进士李德龄、士人朴来胄,馀幼。光燧二女。光烒一男并幼。内外曾玄甚蕃。

公之仲子府尹府君,寔我祖考,尝谋显刻未及就。逮我先君,绍承遗意,建石表墓,且有年矣。后以石理不坚,欲易之,石既具,而先君奄忽弃世。不肖诸子无以续终天之痛,思欲追成两世未成之志,少伸攀慕罔极之情。用敢略叙梗槪,敬以请铭于立言之君子。伏惟哀怜幸赐焉。辛丑二月日,从曾孙鼎重涕泣谨状。

先祖考通政大夫、守庆州府尹、庆州镇兵马节制使、赠大匡辅国崇禄大夫、议政府领议政、兼领经筵、弘文馆ㆍ艺文馆ㆍ春秋馆ㆍ观象监事、世子师府君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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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讳,字子善,姓闵氏。黄骊县人。其先有讳称道,仕高丽,为尚衣奉御,始显于世。奉御生监察御史、赠检校太子少保世衡。少保生户部员外郞、赠检校尚书左仆射。仆射生门下侍郞平章事、判吏部事、太子太师文景公令谟,膺异梦,相明宗文景生门下平章事、修文殿太学士、判兵部事定懿公公珪定懿生判大府事、三司使、翰林学士、充史馆修撰官、知制诰、太子左谕德仁钧,笃学好礼,至老诵习不辍。谕德生尚书吏部侍郞。侍郞生重大匡、佥议赞成事、判选部事忠顺公宗儒,性庄重,不妄交游,明识典故,优于吏干。逮忠肃王,贼臣权汉功等,为书数王罪,将上之中书省,图废立,逼百官署名,众莫敢异。公独骂曰:“吾虽老,不为若卖。”忠顺生密直司事、进贤馆大提学、知春秋馆事文顺公𬱖,幼有异质。忠烈王闻其名召见,目为国仙。既贵,好贤爱士。自文景来比六世,世为名臣,其详具载《史》本、传。文顺生检校参赞、大提学。当恭愍朝,见辛旽擅乱,与周学士士颙退居童城通津县日以诗酒自娱,尝有诗曰:“秋来秋去兴无穷,香稻肥鱼处处同、皤腹瓦甁盛白酒,南村翁对北村翁。”盖公在南而在北也,乡人因号为闵村。大提学生典农少尹、赠兵曹参判智生

参判生审言,入国朝,举贤良为松都留守。及世祖鲁山禅,召公刑曹参判,为公有时望也。公不赴,径归童城旧居以终,寿九十馀。留守生冲源,以遗逸为司宪府执义。执义生奉常寺佥正、兼艺文馆应教,与占毕斋诸贤游,有能诗名。后赠吏曹判书,于公为五代祖。高祖考讳龟孙,师事寒暄金先生,与安应世诸公为道义交。一时侪辈,推其端雅、无累,语在南秋江《师友录》。仕为成均馆典籍,赠议政府左赞成。妣曰彦阳金氏贞敬夫人

曾祖考讳齐仁,议政府左赞成,以文学、德望,显中宗世。及文定垂帘,建言安名世史笔不可改,坐护逆被黜以终。号立岩,有诗文六卷,行于世。妣曰固城李氏敬夫人。祖考讳思容文川郡守,赠议政府左参赞。妣曰广州李氏贞夫人,继光州金氏贞夫人。考讳汝俊,赠户曹正郞。妣曰完山李氏恭人,忠义卫讳敬宗之女,孝宁大君之后也。以隆庆二年戊辰,皇明穆宗皇帝二年,本朝宣祖大王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生。

公家世雅以文学、行义相传,正郞公又醇厚谨饬,有诚长者风。李恭人聪明仁惠,德性和顺。其内外之教甚备,而公天姿异凡,孝友绝伦。自幼不戏嬉、不妄言,不烦父兄之诏责,而卓然已有出人之行矣。八岁,李恭人有疾,昼夜不离侧,矢溲之器,身自泻涤,又为之尝粪,验其甜苦、差剧。疾革,急出户索刀,婢媪怪之曰:“儿不知母病急否,此时索刀何为?”俄而割一指以血进。左右观者,莫不咨嗟泣下。及遭丧,哀毁、执礼如成人。

既冠,出为伯父长兴库令讳汝健之后。始库令公无嗣,择诸子可为后者,意属公。夫人姜氏,右议政士尚之女。以公见于议政公,时姜氏贵盛,群幼侈服玩相夸戏,公独闭目坐一隅不动。夫人疑其性缓,议政公曰:“汝可子之。此儿器量不凡,他日必有所立。”及库令公卒,夫人遂取以为嗣。

自始学笃志勤业,兀然端坐,不以寒暑少懈,衣袴当坐处皆穿,辄数日一易。尤熟于经史,无不淹贯,而如《文选》等制作之书,亦读过数百遍。尝曰:“俗士不勤学业而徼幸科名,吾所耻也。”刻意专习者十馀年,至万历丁酉,神宗皇帝二十五年。始一赴而中第,时年三十,实我宣祖大王三十年也。选入承文院,权知副正字。己亥,丁正郞公忧。

辛丑,升副正字。壬寅,升著作博士、兼奉常寺直长。甲辰,升成均馆典籍,迁司宪府监察、礼曹佐郞、刑曹佐郞。乙巳,刑曹佐郞、兵曹佐郞,又为刑曹佐郞。丙午,升刑曹正郞,又为工曹佐郞ㆍ正郞。丁未,三和县令。庚戌,刑曹正郞。辛亥,安岳郡守,丁姜夫人忧,癸丑服阕。甲寅,为工曹正郞、淳昌郡守。戊午,自弃归,检察使沈公辟为从事。己未,升通政阶,时光海方兴土木,公曾为伐木敬差官,故用赏例也。出为扶安县监,秩满,以治最仍任。

癸亥,熹宗皇帝天启三年。仁祖大王举义反正,革旧布新。以济州久为盗臣梁护所剥割,遣使斩,以武臣柳舜懋代之。廷议以为:“新经毒痡,宜特选文吏以抚之。”铨曹奏言:“朝臣中清白,无出闵某右者。虽未勘前任解由,请破格差遣。”上从之。公上疏辞谢,请削所有昏朝资级。上乃命改授,盖异数也。公代贼虐之馀,一以宽仁莅之,化行民信,法明吏戢。赋入有经,费用有节,帑藏充溢,露积于外。罢工匠之役于官者,严海舶往来之法,黜属邑违令之吏,尽革贪贿之风,官府肃靖,一岛晏如。在官七月,以疾解归,片舸飘然,装橐如洗,时人谓公有吴隐之之操。

甲子,为原州牧使。观察使上其治行,特赐表里一袭以褒之。会锺城倅缺,铨曹难其人,移公授之。筵臣有言:“数年之内,两置闵某于南北绝塞,贤劳可念。”上曰:“予意固然。”命改之,旋拜兵曹参知。丙寅,为长湍府使。会上谒章陵,以公不及军期,命下理,邑民守阙请借。上曰:“闵某之清白善治,予久已嘉之。今欲宥罪还任,以为褒劝,政院其议之。”都承旨洪瑞凤等议曰:“闵某之一生清白,到处善治,非特一州人私言,实搢绅间所共知,而圣明固已下烛矣。伏睹圣教,其为民、宥罪、砺世、褒善之意,至矣、尽矣。事系破格,惟在叡裁。”上乃命以公还之。

丁卯,北虏猝犯边疆,上移跸江都。朝廷以长湍当贼冲,遣武臣代之,公扈驾行朝。贼退,庙议以春川府使职兼防御,实掌江原一路兵马,宜择遣有计虑者,佥曰:“无逾于闵某。”遂以属公。戊辰,崇祯皇帝元年,仁祖大王六年。为掌隶院判决事、承政院同副承旨,转左副。己巳,沈公判度支,举公于朝,愿与同事,遂除户曹参议。庚午,判决事、同副承旨,转右承旨,出为延安府使。壬申,右承旨,出为襄阳府使。癸酉,判决事。甲戌,富平府使寻弃归。居岁馀,又出为庆州府尹,实崇祯丙子春也。是冬,北虏再抢,时事大变,公自此无意于世矣。

丁丑夏,罢归,公自骑一马,夫人不具舆驾,家众步从。邑人聚观相叹,争持马护之出境。僦居兴原江村,俄移骊江。己卯春,还京第,秋移堤川。庚辰,移黄涧。辛巳春,自又移于醴泉,盖取近太白山,为避地计也。及冬,有微疾不平者数旬,十二月十五日,朝起命酒一大杯,俄又进食。及午告终,寿七十四。呜呼痛哉!

公资质浑厚庄重,容仪长大魁伟,望之俨然,可知其为厚德长者。谨严拘畏,坚忍凝定,居无惰慢,动遵绳墨。坐立有常处,未尝倾侧跛倚;语默有常节,未尝戏言苟笑。喜怒不形,声色不遽。不与人交游过从,不与世俯仰求合。杜门守静,终日无营,非看书、写字,则辄合眼危坐,家人亦不知公之何所为也。

破屋、颓垣,柴扉偃倒,萧然若山居野店,而绝无车马之喧。潜德含晦,卑让自牧,讷焉若不能语,退焉若不胜衣,怡然以终其身,而世亦无真知公者矣。然其与公从事者,则莫不心服曰:“德固不可望,而才又不可及也。”

其于接物,诚实、忠厚,充积有馀,而敬以出之,使人可亲而不可狎。虽薄夫、狂生,见公则皆瞿然自失,敛然自缩,不敢肆气、放言于公座之侧。素寡默,口不言人长短、时政得失,听之而不和,叩之而不应。其教子孙,亦未尝不谆谆于出好、兴戎之戒。在之日,乡人十馀辈来谒,坐间有以时事慷慨扬言者。公默然良久曰:“田家会坐,合做农谈。”一座警服,退而相告曰:“当用斯语揭壁为戒。”

平生淡泊,无所嗜欲,服用无一长物。人有问公:“累为州郡,顾不得为此耶?”曰:“官事倥偬,自未暇尔。”家屡空,饭鬻随其有无。尝手题私籍曰:“听天所为,切勿营图。小智过虑,只令人困。”此盖公之素志,而欲令子孙知戒也。其于货财、玩好,视之若浼,家人不敢以布帛等物入于室,妇女不敢衣锦绣、珠玉。

居官,计日受俸,严内外不通交易,一切馈献不登于门,不以一毫非义取人,亦不以一毫非义与人。常曰:“为官长而先行不义,其如胥辈视其面何哉?”以故家人、子弟不敢以官下物为请,与恒言语,亦不敢举一“得”字于公之侧。然其言行浑然,不见圭角,绝无过激近名之举,唯畏人之或知也。

城西有七世先庐毁于壬辰兵燹,公欲重建,鸠材以至,则有人已耕种其址。公曰:“不可损人食,为之停工待秋。”闾里咸叹之。有副提学宋应洵者,当弘文新录,来见公致殷勤,讽令见馆中诸员,欲为之汲引,公不应。后应洵举公名于馆中,四座无知公面者,乃叹曰:“吾实不知闵某无心于进取若是也。”

光海朝,建议东莱府交接海蛮,兼管互市,守臣多以贪墨败,宜择遣清白吏。初举公之叔父参判公汝任光海曰:“汝任虽云廉吏,醒日无多,不可遣。”即复以公应旨注人,不下,已而持平成夏衍由内批得之。公之父子俱以清白著闻,一日之内,并名选首,事虽不行,人皆艶称。自是每选州镇方面之重,公名辄登荐目,秉权者寝不用。仁祖初政,公议交奖,屡迁清显。而公辄力求外,盖无意于荣宦也。为承旨,从上幸太学,礼先圣毕,亲试取士。及拆号,公之子观察使府君居第一,入侍诸公,皆传呼为荣,公不色喜。是夕当院直,又不让于他僚,人服公之量。

其治邑,谨勤练密,纤巨必亲。当事务为平实详尽,不以决遣、快健为能。又能剸烦制剧,不自暇逸,朝起未衙,先勘关牒、会计,夜入宴息,秉烛手录管内兵、民、城池,坊里仓库,与夫官中条式。日下策应及他领役立限、招捉拘禁、问对等比,作为私识,以备遗忘曰:“不如此,无以晓习官事而通一邑之情也。”又取讼案,考核情伪,草作判语,待朝行下,非有疾病,未或一日废也。

尝曰:“为邑,最不可减损旧俸。古人既酌量一邑之力、应费之数,定为规制,流行已久。世之所谓能吏,或有以裁损,取誉于民者,殊不知人之丰约各异。今吾虽节用有赢,代我后者,岂可槪以一例哉?一损之后,百弊旁生,郡邑凋残,民亦从而受其害矣。”其所至,一遵旧制,未尝有所增损。自奉简薄,汰省冗费,库储日充,公私俱足,时出羡馀,蠲补民役。凡所规画,常为久远之图,而不为一时赫赫之名。历典十一邑,终始如一,以故去久而民益思。及闻公卒,争致米布以助丧,公之子孙有过其境,则待之如亲戚焉。

世之尚论者以为:“人之所操,苟非得于天而安于性者,纵能修饰于一时,鲜不至于随俗而变化。”若公者,当昏朝浊乱之日,与世贪黩,不相非耻,而独自卓立于众污之中,凛乎冰冽而蘗苦,虽以其时无厌之辈,亦知敬服而不敢侮。逮遇圣代,首被褒擢而声名益显于世,使人知苦节、贞操之必可式,岂所谓“得天安性,而不以世道污隆而与之变迁”者耶?

夫人洪氏南阳人,高丽太师之后。高祖讳,为司宪府大司宪,以清名、直道,显于我成宗朝。曾祖讳士俯,廉谨自守,中宗朝,荐入贤良科,不赴卒,官司赡寺正。祖讳,敦宁府佥正。考讳翼贤,水运判官,有文行不肯仕,所与游多知名士。妣曰骊兴闵氏,宣教郞讳之女也。

夫人生于隆庆五年辛未八月十八日。自幼孝勤诚顺,善承亲意。判官公甚爱之,常曰:“吾家孝女。”年十九,归于公。奉皇姑姜夫人,能尽诚养,亲戚称其善事。丧乱以来,家业荡失,夫人能收拾緖馀,以复旧业。祠享之礼,宗族之会,躬自为具,丰庶蠲洁,不烦公之问,而致诸党之欢。

性又仁而严,慈而有制,通事理善料度。遇事不拘滞于牵连之私,甚恶苟嫌、卑屈、干请、乞假之事。子孙有过,呵责不少贷,训养必以法度。遇家众,甚有恩意。常戒子孙曰:“僮仆代我劳者,分虽贱而情可矜。汝辈宜恤念饥寒,慎勿轻施笞捶。至于当食,则尤不可唤起而辍哺也。”闻人有患难,若在己,见人穷困,必尽心济活。内外诸族,均加顾恤,无间亲疏。居家怡然,不以贫窭为意。有馈遗,必禀于家长而未尝私自受也。从公之郡邑,则内治尤严,约家众不得通私交、纳私谒。所受只月俸而已,他不以一物求于外,人之称公治绩者,幷举夫人之德。长湍之民,至及于借公之章,闻者韪之。

公殁后,夫人在堂十四年,子婿皆位于朝,备尽其荣养,又长育儿孙,见其联科并仕,享有其禄。世之称遐寿、厚福者,必曰:“某夫人某夫人。”尤以膝下四壮元,为稀世事,盖观察府君及女婿赵大宪,孙鼎重皆为文科壮元,而孙蓍重魁司马故也。观察府君三参从勋,用恩例,累赠公议政府领议政,夫人加封为贞敬。

以乙未九月二十二日卒,寿八十五。是夏,夫人往赵婿家,初秋,又往长女家。先已有疾,沈绵者数月,至是疾甚,曰:“吾将不起,吾其归,终于吾家。”子女诸孙,皆闷其病,请俟少间。夫人不听,强起促还于家,不廿日而属纩于家之正寝,人谓夫人得正终之义。始公之丧,卜葬于堤川县远西仓北十里遇庆里负子之原,乃以夫人祔其左而同封焉。

子男二人,长观察使府君讳光勋,寔我先君,次生六岁不育。女二人,长婿义禁府都事尹昌远、次婿司宪府大司宪兼两馆大提学赵锡胤。孙男三人,蓍重典设司别检、鼎重礼曹参议、维重弘文馆校理。女三人,适执义李延年、进士洪万衡、士人郑普衍尹都事无子。赵大宪五女,适佐郞宋光栻、进士李萱、士人朴时玮、进士沈濡、士人金万埈。曾孙男女内外并数十馀人,而蓍重之男,曰镇夏镇周镇明鼎重之男,曰镇长维重之男,曰镇厚。馀不悉记。

仍窃惟念鼎重逮事我祖考,祖考之没,鼎重年十四矣。尚能记忆其平日,又尝受先君命,疏录其事迹,盖将以修润而改定之也。罪逆不天,先君奄弃诸孤,嬛嬛馀生,攀追无及,深恐一朝卒然,不能遂先君之意而无以为辞于地下,用敢就加整理,缮写成文,谨以告于当世立言之君子。傥得记实显刻,表于神道,永垂不朽之传,则岂惟不肖遗孤之幸?抑可以慰吾父泉壤之望。伏惟哀怜而垂听焉。崇祯庚子四月日,孙鼎重涕泣谨状。

先考通政大夫、守江原道观察使、兼兵马水军节度使巡察使府君行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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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氏为东国大姓。其先盖出黄骊县,或曰:“自中国来。”有讳称道,仕高丽,为尚衣奉御,始见于族姓书。东国之,皆本于奉御。奉御生世衡,监察御史,赠检校太子少保。少保生,户部员外郞,赠检校尚书左仆射,卒葬平山在府西斗城里。

仆射生令谟,膺异梦相明宗,后致仕。以大耋卒,谥文景。配某郡裴氏文景公珪,门下平章事、修文殿太学士、判兵部事,谥定懿定懿生五子,皆登第,官致月廪以荣之。其第三曰仁钧,判大府事、三司使、翰林学士、充史馆修撰官、知制诰、太子左谕德。笃学好礼,至老诵习不辍。门生、故吏有造谒者必正冠束带,与之为礼,如对大宾,所与言,唯经训而已。配溟州崔氏

谕德生,尚书吏部侍郞。配东州崔氏。侍郞生宗儒,重大匡、佥议赞成事、判选部事。性庄重美风度,明识典故,优于吏干。不妄交游,笃于宗族。公退,便杜门谢客,洒扫庭堂,净如也。及忠肃王未归,贼臣权汉功等,怨王谋废立,上书中书省,逼百官署名,人莫敢异。公独骂曰:“吾虽老不为若卖。”遂却之。寿八十,谥忠顺。配长沙兪氏

忠顺𬱖,密直司事、进贤馆大提学、知春秋馆事,骊兴君,谥文顺。幼有异质,风仪秀雅,警悟绝人,忠烈王闻其名召见,目为国仙。既贵,好贤爱士,尤致礼于孤寒、晩进,配原州元氏。卒葬骊兴

文顺,检校参赞、大提学,骊兴君。当恭愍朝,见辛旽颛国乱政,与周学士士颙退居童城通津县。日以诗酒自娱。尝有诗曰:“秋来秋去兴无穷,香稻肥鱼处处同。皤腹瓦甁盛白酒,南村翁对北村翁。”盖公在南而在北也,乡人因号为闵村。配顺兴安氏,从葬骊兴

盖自奉御以来。迄之世,名公、巨人,继迹史书,赫然皆可见。丽朝选国中名族可与婚姻者,以骊兴坡平仁川铁原四姓为甲。忠惠王时,以禧妃母乡,升黄骊骊兴郡,妃乃文顺公外孙女也。文顺之孙左议政诞生圣女,配我太宗大王,是为元敬王后,又升骊兴为都护府,命修闵氏族谱藏于官。谱中夫人姓氏及丘墓所在多不载,今无可考。

检校参赞生智生,典农少尹,赠兵曹参判,配某郡郑氏。参判生审言,举贤良为协律郞。议功臣郑煕启谥,执正不挠得罪太祖,后为开城府副留守。及光庙鲁山禅,以公有重望于世,征为刑曹参判,不就。遂归童城旧居以终,寿九十馀。配砺山宋氏水原崔氏丹阳张氏。两世皆葬其乡之位谷里,而郑夫人别葬开城宋夫人别葬儒城公州属县儒城虎洞里崔夫人别葬幸州高阳属县。

留守生冲源,以遗逸为司宪府执义,配宝城吴氏,从葬儒城。执义生,与占毕斋诸贤游,有能诗名。叡宗朝,以吏曹正郞,同元叔康等遭史祸,将刑以直对,上曰:“直哉!予在书筵时,知之为人。”命免死编配济州。后放还,复官奉常寺佥正、知制教,赠吏曹判书。配咸安尹氏

判书生龟孙,游寒暄金先生门,与安应世诸公为道义交。一时侪辈,推其端雅、无累,工于诗语,在南秋江《师友录》。仕为成均馆典籍,赠议政府左赞成。配彦阳金氏。两世皆葬怀德在县东二十五里三政洞赞成生齐仁,以文学、德望,显中宗朝,官至议政府左赞成。后值文定垂帘,建言安名世史笔不可改,论以护逆,几不测,竟坐黜以卒。号立岩,有诗文六卷,行于世。配固城李氏,于公为高祖考妣。

曾祖考讳思容文川郡守,赠议政府左参赞,妣广州李氏,继光州金氏。祖考讳汝健,长兴库令,赠兵曹参判,妣晋州姜氏。三世皆葬杨州,在平丘驿西北七里鸣牛里。考讳,参判公母弟赠户曹正郞讳汝俊之第二子。参判公无嗣,取以为后。官至庆州府尹,赠议政府领议政。居家笃孝,立朝廉谨。质行纯实,志节清苦,为当世士大夫所式。妣南阳洪氏贞敬夫人高丽太师之后,敦宁府佥正之孙,水运判官翼贤之女也。判官公有文行不肯仕,所与游多知名士。

公讳光勋,字仲集。以万历乙未皇明神宗皇帝二十三年,我朝宣祖大王二十八年。八月十日庚戌子时。生。貌丰色粹,嶷然早成,见者期其远大。一日外翁判官公如厕,折楮枝作筹。公在乳保抱中,望见而遽止之曰:“楮所以为纸,不可为厕中用。”判官大奇之。

公少善病,父母爱之,不欲就外傅受学。又议政公在外郡久,无暇课督。公能自知为学,往往私受于人,诵读不懈,不纵为子弟嬉戏事。议政公尝与人书,握管叹曰:“吾倦甚,有子而乃不能代吾劳也。”夫人曰:“儿实自习,顾翁不知耳。盍试之?”呼前使书,果能之。议政公甚喜,始授经史,时年已十七。益自奋励,不三年,名登解额,宗党皆叹异之。

与一从弟,俱侍议政公于外郡,一夕从弟谓公曰:“郡多名妓,吾已有所眄,岂兄独无意于此乎?”公曰:“吾与尔俱童子耳。正宜饬躬慎行,何为发此言耶?”因以反复戒责,又为之防抑,使不得出入,亦不以告议政公也。后其弟尝以是语人曰:“吾兄之严于自持,爱人以德,自少时已然。”

年十九,娶延原府院君李公光庭之女。延原见而器之曰:“吾家众婿,闵郞必贵。”年二十二,中进士。故事放榜翌日,拜阙谢恩。时光海政乱,贼臣当国,幽闭母后于西宫。人视西宫为祸阱,无敢往拜者,公独往拜之如仪,榜中从公者,亦数十人,实丙辰岁也。

天启癸亥,熹宗皇帝三年,仁祖大王元年。仁祖大王举义反正。乙丑,授典设司别检。丁卯,升汉城府参军。崇祯戊辰秋九月,上幸太学,谒先圣亲试取士。时议政公以承旨在上前,及拆号,公名居第一,谈者以为稀世之荣。例授成均馆典籍。己巳,迁工曹佐郞、礼曹佐郞、兵曹佐郞。庚午,升兵曹正郞,分掌军布,谨出纳、核虚伪、窒渗漏,职修事举。判书李公举其能,白上久任。寻迁为司谏院正言,递为典籍,又为兵曹正郞者一,正言者二。

辛未,三为正言,一为礼曹正郞,再为持平、侍讲院弼善,三为宗簿寺正。时元宗追崇之议起。公在台阁,执不可。又论其所上徽号过隆。上大怒,趣命政院问谁为发此论者,诸承旨皆震慑,为公忧之。公即对曰:“台官论事,必合议而后发。今日传启者臣也。即有罪,臣固当之,不可他问。”上益怒曰:“告君何如是不直耶?”然不复问发论者,诸承旨又相顾叹曰:“真台谏也。”翌日,命黜台官,公止坐递,上章请与同罪,不报。旋再除宫官,引疾不就。时言官论追崇被窜黜者,前后相望。而惟公终无谴罚,又先收用,人皆谓:“当日之对,甚得谏官体,上亦嘉其直故也。”秋,度支以田政多漏,选公为敬差官,往检庆尚道

癸酉,由正言、直讲、宗簿寺正、司仆寺正,再为司宪府掌令。甲戌,为成均馆司成、宗簿寺正。乙亥,为掌令、直讲、侍讲院辅德、弘文馆副修撰。丙子,为掌令,弘文馆副校理、侍讲院弼善。时北虏有窥中国心,使来,书辞悖慢,无不至,国人皆愤痛以为不可纳。柄臣崔鸣吉等力主和议,既纳虏使,又遣使报之。公与台馆诸僚,固请斥绝以大义,上久不从。遂解职,往觐议政公于鸡林任所。俄又以掌令召,公赴朝则和使已去,而台启尚争。公乃自劾曰:“朝廷不用臣等言,已遣和使。使已去而争之,徒为虚文耳。”递授宗庙令,实丙子冬十二月也。

不数日,虏骑渡江。上将幸江都,亟命相臣尹昉率官属奉庙社主先行。既出都门,则虏锋已迫西郊。旋闻上苍黄入南汉城,从臣多不能及。公既至江都,见守备疏虞,守将又非人,知不可为,日夕忧叹,人或笑公为迂。未久谍报虏造船荡而至,公曰:“事急矣。”人又笑公为怯。虏果设大炮于津边,以恐䝱我,使不得动,而乃以兵渡。公即诣堂,谓尹相曰:“吾等受命奉庙社主耳。城守非其职,急宜奉庙社主、嫔宫、元孙、王子,浮海以避,俟贼退还入,万全计也。有如虏兵尽渡,孤城失守,将柰何?”时姜庶人昭显世子嫔,其第一子号元孙,孝宗大王麟坪大君俱以王子在城中。

尹相闻公言,嗔曰:“君有识士夫,何轻怯易言,以惊动人为?速去勿复言。”公退与诸僚言曰:“此城决不可守,吾言实万全。尹相不我听,祸且及庙社、王族矣,吾岂可不争?”乃率诸僚入其庭,言益力,尹相益怒挥出之,公曰:“事急,不可但已。”复率诸僚入固争,尹相曰:“速出。否者吾且斩汝镇众。”公退谓诸僚曰:“天也非尹相意也。”

孝宗大王命举城士女守埤捍贼,而人无持尺寸刃者。公乃往武库问主者,“戎器尽钝弊不治,火药已𢭏者,仅满一小匮”云。公曰:“已矣。无可为者。”宋公国泽与公道遇,握手俱至武库,诸僚亦随至。公取火药置之前,以绳爇火置其傍曰:“此吾辈死所也。”皆曰:“诺。”

俄有椎破城西门者,公呼曰:“汝何为者,敢击破国门?”椎者曰:“元孙将出矣。”望见一人背负一小儿,乘马当门,盖姜庶人闻虏迫城,令一老宦负元孙逃死也。宋公谓公曰:“今日吾辈浪死无益,从元孙行可乎?”公曰:“君则行矣。我有职守,舍此何往?”宋公曰:“南汉声息不通,传闻叵测。此城又不保,宗社将沦没矣。王家一脉在此,岂可付诸一宦而任其死生于奔窜中耶?”公应曰:“君言亦然矣。与其死于此,孰若共保元孙也。”遂与宋公从往,元孙马羸蹇不能行,公与宋公各以所骑递载,亟走海滨。乘船将发,公之诸僚皆追至,独一人后,宦者催发,公曰:“急难相弃非义也。”

乔桐府,是夜有惊,元孙乳母因惊以走,过数日见获。众曰:“罪可死。”公曰:“今日所重在乳哺。”乃赦之。发乔桐,又至一岛,岛中人十数辈群聚持刃,若相拒状,众恐生变,至欲以兵击之。公曰:“不可。彼必不知元孙在此也。”即招之谕以故,皆涕泣听命,持酒食以饷,夜又率其群来卫。士大夫避窜者,闻元孙所在,皆来赴。公又与众议曰:“在行者多,不可无统领,俾谋画出一也。”众以朴公东善年老、秩高,共推为将。是时庆尚全罗黄海三道舟师列泊海中,观望逗留,不受江都节制。及闻江都失守,而元孙将向湖西黄海监司李培元等,欲籍元孙为重,以免后诛,乃檄护行诸公,䝱令奉元孙以来,訹之以祸福,语有不可测者。

未几南汉围解,上还都,即丁丑春正月二十九日也。公直走京自就理,请伏不死职之罪。上先已有命勿问,以护全元孙,特加通政阶,旋除户曹参议。相臣崔鸣吉言:“殿下不问闵某失职之罪,反加阶以宠赏之,后世必以殿下为轻宗庙而重元孙也。”上用其言还收。居月馀,上曰:“近日铨注,何无闵某姓名?”铨臣对:“以新有相臣之劾,不敢尔。”上曰:“闵某有功而无罪,宜收用如故。”

公自经变乱,无意于世,初授掌乐院正,不就。继以司宪府掌令ㆍ执义召,入谢引罪自劾。又以司谏院司谏召,不赴。奉议政公,寓居骊州,躬课耕种。疾病饥窘,有人所不堪者,亦不以为意也。时士大夫多退处乡里,崔相方以和虏自功,擅执国柄,知士论不与,乃言于上曰:“国事至此,士大夫自矜名节,不乐仕宦,宜且收用向时置废之人,责令自效。”上曰:“予今不幸遭变,其谁与我?宜如卿请。”崔相乃引南以恭为吏曹判书,尽用得罪公论废弃不齿者,布置内外以为助,又假善辞,摈士类于恶地以困之。

金郊驿海西孔道,凋弊最甚,每虏使来,辄见侵辱。遂托以苏残,请遣曾经两司亚长者,始授金公庆馀,不赴,论以厌避,编配本驿。戊寅,复以授公,闻命即赴,数月,以亲老辞归。己卯,复为执义、宗簿正,皆以疾辞。求外遂得星州,为治以宽,自持以严,制顽吏、恤穷民。在州三年,一境以安。有盗劫货伤人,捕得十数辈,监司欲置之死,公曰:“盗不杀人,法不至死。”尽免之。

时朝廷调兵以应虏请,卒有李士龙者被调,慨愤形于色辞,不受犒设、行资。公知其将欲有为也,奖之曰:“真义士也。”加待以送之。士龙至虏军,连发虚炮,为虏所觉,䝱死犹不从,竟见杀,立大节于中国。公为之助葬致祭,抚恤其家。绣衣使者奏公清白、慈祥为一道最,上特赐表里一袭以褒之。

辛巳,议政公僦寓醴泉地,公亦弃官归侍。耕山钓水,乐以忘贫。日与乡老、邻翁,设浊醪、野蔬以为欢。是冬,议政公捐馆舍,卜葬于堤川县远西仓北十里遇庆里,奉大夫人庐其下。忧毁成疾,背发大疽,几殆者两岁。

甲申服阕,授尚衣院正,改弘文馆校理,又引前罪以辞,上不许,不得已拜命。又辞而递,递而复授者再。上章乞养,出为南原府使。府号难治,人言非猛莫制。公笑曰:“诚信待民。尚恐难化,有意为猛,岂能服人?”到府一以宽莅之,吏民皆怀,亦无敢作横者。贼臣金自点为相,奉使赴北,据例求索列邑,人皆望风输货,公独以纸扇数种投之。自点怒曰:“是慢我也。责令益其数。”公更以纸扇如干添之,自点益忿恚,终不受。及湖西有变,上变者言:“贼党连结两湖,中外震惊。”自点言于朝堂曰:“南原闵某性宽缓,必不任捕贼,宜改之。”诸公不应,乃止。

丙戌秋,以校理召还。丁亥,又以校理迁司谏。参鞫姜庶人母,自点主其狱。会诸官议刑,公曰:“母以故相之妻,封号未改,不与他等,不宜轻加刑讯。宜先鞫辞连者,有左验然后乃可。”自点大声曰:“司谏欲缓狱以纵逆耶?宜具奏请旨。”意欲陷之不测,李公时白诸人力止之。自点复骂曰:“司谏亦动于外议耶?何不斥言于外曰‘此狱某相专主之’耶?”又为执义、司仆正、副校理。

戊子,为承文院判校、侍讲院辅德。己丑,上册封今上殿下为王世孙,铨部选可为奉礼者,注入,上命改择,遂以授公。礼讫,推庆恩加通政阶。及孝宗嗣位,为养求外,为安边府使。节用省费,斥其羡设义仓,条为久远之规,民甚惠之。

壬辰任满,入为承政院同副承旨。时正言李万雄等论劾尹善道,忤上意,严旨屡下。公在院直,启陈人主喜怒不宜失中,上益怒。公欲再启,同僚以夜深为难。公曰:“君有过举,近臣不可不力争。”遂启之,语益勤切,上怒稍解。尝于朝班,与善道并坐,善道问寒暄致殷勤,公终不应。或言:“其已甚。”公曰:“不吉人也。不可与之言。”递为兵曹参议。参议管内,例有别征布,虽多尽归私费。公命悉入正库,以助经费,省中吏啧啧言前所未见也。

癸巳,出为江原道观察使。申饬列邑,修明军政,捐出营储,助民蠲役。训局广设屯田于峡邑,募集流民。公状陈其为弊之端与难行之势甚悉。时相怒以为格沮,反加勘责。是岁五月,江陵府有降霜之异,上命道臣往询府中冤狱有无。公奏言:“前监司柳庆昌先已具状上闻,惟朝廷早赐处分而已。今无可更询者。”竟以不往江陵坐罢。

甲午,叙拜同副承旨、兵曹参知。乙未,为右副承旨、左副承旨、右承旨、兵曹参议。秋,丁大夫人忧。丁酉服阕,为兵曹参议。戊戌,为工曹参议。

己亥春,请暇省墓。亲知多以衰病止之,公曰:“吾固老且病,若年益老病益痼,即将不复见父母之藏矣。”强自行及还,疾果大作。数旬而安,遂解职家居。五月四日,猝闻孝宗大王昇遐,苍皇赴阙,哭泣尽哀。既成服而出,忧惫不能食,忽一日,血从鼻眼出无数,家人惊遽。公曰:“死生命也。当安而俟之。”已而血止,自是气常不平,至七月六日,肿发项左,数日寝剧,十七日戌时,终于居第之厅事,寿六十五。呜呼痛哉!尚忍言哉?

公姿禀粹然无杂,浑然无饰,温良仁爱,和易恬淡,谦恭退逊,廉洁畏慎。未尝有计较利害、徼名营进之念,亦未尝有一毫伤人、害物之心。发乎言者,一于忠实;见乎行者,一于谨厚。虽有所不中,未尝文之以伪也。少有苟且嫌恶,不慊于心者,则若针刺在身,亦不能顷刻安焉。性又沉默寡言笑,不论人长短,不喜交游,不好燕乐,不近声色,不问家产有无。坐无毡席,傍无侍御,几案间无一长物。杜门终日,环堵萧然,其于世利、纷华,盖泊如也。世之闻公之风者,皆曰:“仁厚长者。”莫不诚心爱慕,礼貌尊敬。如旧游亲交、素相狎者,亦皆呼之以官而不以字焉。时俗好议论,动以色目相加,至于公,不敢有所指名。

其孝友笃至,平居左右侍奉,其色怡愉。屡为养乞郡,甘旨之外,必尽所以乐其心者,大夫人寿八十馀,尚康宁。长姊老寡,又无血胤,公迎致于家,事之如母,有所得,无少多必分之。尝爱妹婿乐静赵公锡胤,字胤之,号乐静为人,有事必相咨议,赵公亦深敬之。情意洽然两得,有时把酒论说,娓娓不相厌也。常谓诸子曰:“汝辈作人,宜师法赵胤之。”赵公既没,恤念其寡妹,亦如姊焉。

居家御众,恩意周遍,虽有过失,专务掩覆,内外雍和,自无间言。其教子,自幼不得戏游傲放。既冠,不得妄与人交;既仕,戒以当官尽责。公在外日,尝以书戒诸子曰:“吾家自立岩先祖以来,出身者无几,又皆困于泥涂。先君有隐德而世无知之者,数十年在外,毕竟官位不满于德。至于今日,余之前后忝窃,已逾涯分。汝之兄弟大小决科,亦及于慈亲在堂之日,数年之间,骤跻清显。此实祖先积德馀庆之所及,而亦世间稀有之事,人皆为华,而余则甚以为惧。自古盛满之家,鲜不以骄肆、侈大致败。吾家本来清贫,衣服、飮食之奉,虽欲侈奢,固不可得。至于名位,则可以知戒,盖好官、美职,不可久居以妨贤路。持身、处心,必主谦退、抑逊;待人、接物,必务乐易、和平,令人人见之者,皆曰‘某人家风忠厚’云尔,则岂非好语乎?况我先人恭谨自守,口不言人过失。此则汝等之所亲见,汝等念之戒之。”

又曰:“世俗不知礼让,专尚骄傲,甚至年长以倍之人,视若等辈,吾所甚恶。阅世已久,屈指侪辈中以骄得名者,无一人享寿、享福,尤可戒也。汝须惕念。凡长我数年者,必致恭敬,虽亲交、昵友,亦勿戏笑嘲弄,自损威仪。吏胥、贱流,亦皆待之以诚信。至于临大事、决是非,唯当断之以义。”又曰:“勿为矫激之言,勿为朋比之论。勿问彼此,唯取善人;勿分亲疏,唯许正论,则可以行世而得令名矣。”丙申,维重为台官触上怒,黜为镜城判官,即日发遣。公与之别曰:“远黜不足念。惟慎疾,无贻吾忧也。”戊戌,鼎重擢授东莱府使。海蛮,公又以书戒曰:“吾性不喜玩具,汝所知也。勿以殊方一物累我也。且为官者,自持廉白,方可御下而服其心。”其他平日训诲子孙者,无一不出于谦谨、忠厚之意。诸子不肖,虽无以奉承训戒。观于此,可以知吾父教子之有法,亦可以知其志意之所存也。

其于族党、内外疏戚,视之如一,恤其贫穷,济其急难。闻其死,虽远不御酒肉,至于相识亦然。凡得时节馈遗,为之均分,常籍其乡里、名字,以备遗忘。比属疾,犹自手分节扇,遍及乡族。或有讣先而扇后者,皆执扇以泣曰:“吾属将不复见此物矣。”

其当官,不择夷险为趣舍,惟其所遇,务尽吾心而已,不为赫赫近名之事。平生不喜荣宦,晩益无意焉,有除辄辞。日以劝课儿孙为事,间出郊庄,与邻里童冠赏花钓鱼,优游自乐。水部职闲,皆谓便于老人,而公曰:“虽闲犹不如无。”又告病而免。然其一念常惓惓于朝廷,每闻政令得失,忧喜之诚,形于言色,至或累日不解。及山陵未定,论议纷争,愍然忧叹,疾病,犹问山陵已卜否。

其接人,恂恂和悦,一出于诚意,未尝有所薄厚也。然于不善者,则亦未尝假以辞色。乐善、好礼,见当世德人、贤士,必爱而敬之,有非毁者,则必痛疾之曰:“己不能为善,又忌为善之人,独何心哉?”冠昏丧祭,皆用古礼。尝命制深衣而未成,病革,顾诸子曰:“可速成。”姊妹来问疾,但曰:“苦苦。”亲友至,辄引入相接,语言酬酢,无异平日。不以一言及身后事,正坐恬然而逝,呜呼痛哉!尚忍言哉?自公始有疾,亲族之省视者交于门,既甚也,执汤药相守不去者十数人。既终也,哭泣相吊,皆尽哀焉。讣闻,上赐赙如仪,命礼官祭之以文曰:

惟灵!

家传清白,世笃忠纯。

禀资宽裕,秉心谨醇。

饬躬砥行,怀瑾握瑜。

遂擢魁科,自致亨途。

无慕无营,孰疾其驱?

继德弗替,令闻弥章。

豸冠司直,玉署含香。

迺迁银台,复佐西铨。

左右俱宜,不懈不愆。

三典雄州,厥有治绩。

受节观风,于彼濊貊

归视其家,破垣徒壁。

两朝出入,三十年馀。

岂无夷险,一节如初。

惟神所劳,宜尔福禄。

教忠承华,父子绯玉。

奚止家荣?有贲邦国。

谓宜长年,保其宽乐。

云胡一朝,遽闻不淑。

善人其亡,予实悼惜。

追惟旧劳,替陈菲薄。

庶几有知,听此侑告。

知制教李庆徽行也。

贞夫人李氏先公六年而卒。男五人,曰有功,十岁夭,曰次功,三岁不育,曰蓍重,生员壮元,典设司别检,曰鼎重,文科壮元,礼曹参议,曰维重,文科弘文馆校理。女四人,长许嫁未行而没,次适司宪府执义李延年、次适进士洪万衡、次适士人郑普衍蓍重娶府使洪𩆸女,生三男,曰镇夏镇周,次幼,二女亦幼。鼎重初娶洗马申昪女,生一女,再娶承旨洪处尹女,生一男,曰镇长维重初娶判书李景曾女,再娶判书宋浚吉女,生一男一女,并幼。李延年一女,适参奉韩后相洪万衡二男。郑普衍一女一男,并幼。

始先妣之丧,卜葬于扶安,既治圹,有水患,乃改窆于木川。及公卒,又择兆于忠州江北天登山大阳之洞老峙之左负癸之原。距堤川议政公墓三十里而近,遵公平日欲近先墓之意。乃以是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己酉,奉柩窆焉。迁夫人墓,同日合封之。

既毕事,不肖子等追慕攀号,无所逮及。窃惟我先公居家之行、立朝之迹,皆伟然可传,而不肖等愚陋无文,不足以形容其德美,敢略述梗槪如右,谨以请于当世立言之君子,镵辞于石,显示无穷,思以免夫不明、不仁之罪。呜呼痛哉!尚忍言哉?先妣贞夫人有懿德、至行,自有状,今不附入于此云尔。崇祯庚子四月日,不肖孤蓍重鼎重维重等泣血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