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百三十八 全唐文 卷六百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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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諱朗,字用晦,當州刺史贈太子少保憲公之長子。憲公有文章名於大曆中,每為文,輒為後進所傳寫。公生數歲而憲公歿,與弟鬱皆伯父母所養。稍長,好讀書,不煩於師。年二十一,與弟鬱同來舉進士,其二年,既得之矣,會有司出賦題,德宗不悅,宰相喻使減人數,故公與十餘人皆黜。公以伯父母無子,即日歸養於蘇州,使其弟留以卒業,由是孝慈之名稱於朋友間。以處士起佐江西、宣歙、浙東三府,得試校書協律郎。元和九年拜右拾遺,上疏請各令觀察使充本道鹽鐵使,場監之任,悉歸州縣,罷去管榷吏,以除百姓之患。十年,盜殺宰相,御史中丞傷以免,公疏請貶京兆尹,殺捕盜吏,事皆不行,君子壯之。累奏時病,有不合上意者,貶為興元府倉曹參軍,三年復徵入為監察御史,改京兆府司錄參軍。遷殿中,尋加史館修撰,入省為都官員外郎,修史如前,出刺韶州,複入虞部、左司二員外,得郎中,數月遷權知諫議大夫。敬宗御丹鳳門,大赦改元,宦官毆傷鄠縣令崔發於雞竿下,公疏請取其首為者殺之以正法。寶曆元年改御史中丞,殿中王源植貶韶州司馬,公面諫其屈,不得請,凡五上疏,自請罷去,敬宗不許。上即位,遷工部侍郎。太和元年八月以為福建等州都團練觀察等使兼御史中丞,公瘡發於背,不克入謝。病二旬,九月壬子,以瘡卒,年五十三。天子為之廢朝,贈右散騎常侍。有子孟常,生九歲矣。夫人京兆韋氏,給事中貞伯之女,未仕而夫人卒。十月壬午,其侄庠以公之喪歸祔河南之壽安甘泉鄉先公墓次,以十月己酉窆。銘曰:

人之有生,莫不皆死。曰長曰短,相望其幾。短不足傷,長不足恃。要歸於盡,孰有彼此。公壽何迫,百年中止。喪車東去,托骨山趾。室無妻哭,祭有稚子。令名不忘,曷其有已。

由楊喜追殺項羽,以功封侯,後數世生敞,官至丞相。敞曾孫寶,不應王莽之命,光武特徵,老病不到。寶生震,諸儒謂之關西孔子,位至大司徒太尉,卒以忠死。楊氏由是益大。載於史傳,世不絕人。曾祖珪,辰州司戶,贈膳部員外郎。大父冠俗,奉先縣尉,贈吏部郎中。父太清,宋州單父縣尉,累贈至太保。

公諱於陵,字達夫。年十八舉進士第,選補潤州句容主簿。鄂嶽觀察使奏為判官,轉左驍衛兵曹,累改評事監察御史,曆殿中,得緋衣銀魚。使遷江西,公隨之,加侍御史著作郎。及府除,屏居建昌,不至京師。貞元八年徵拜膳部員外郎,轉考功,知別頭舉,轉吏部員外郎。及判南曹,宰相之親,有以文書不足駁去者,宰相召吏人詰之,堅執不改,遂以公為宣武弔祭使。故事南曹郎未嘗有出使者,公既出,宰相之親由是判成矣,故公卒不得在詔誥之清選,遂為右司郎中。郎官惰於宿直,臨直多以假免,公白右丞,建立條例,郎官不悅,為作口語,宰相有知,其事者,遽以公為吏部郎中。改京兆少尹,出為絳州刺史。有言公弗當居外者,德宗召見,遂以為中書舍人。其年知吏部選事。時京兆尹李實有寵,去不附己者,故給事中許孟容為太常少卿,而公改秘書少監。

德宗崩,為太原、幽、鎮等十道告哀使,持節之遺,並辭不受。復命,除華州刺史,賜三品衣魚。所取賓僚,皆一時名人,後皆顯官,有至宰相者。其年冬遷浙江東道團練觀察使。越中大饑,人至相食,公奏請度支米三十萬斛,又乞糴他道以賑救之,民得生全。入為戶部侍郎,未到改京兆尹,奏請諸軍使有犯罪者,皆禁身推罪,以狀牒送本軍,又請屬諸軍諸使人置挾名敕五丁者,推兩丁屬軍,遞立節限,以便於治,詔皆可其奏,京師稱之。復為戶部侍郎,人望益重,僉以公遂為宰相。會考制舉人,獎直言策為第一,中貴人大怒,宰相有欲因而出之者,由是為嶺南節度使。是時得考策者凡四人,公既得嶺南,員外郎韋貫之再貶巴州刺史,而李益、鄭敬皆抵於患。

其在廣州,以韋詞為節度判官,任之以政,改易侵人之事,凡一十有七,嶺外之人至茲傳道之。節度使徐申以已俸薄,月加三十萬,且曰「後來所期共守」,公引常袞所奏敕皆罷之。撤去蒲葵,陶瓦覆屋,遂無火災,民賴以安。監軍許遂振,好貨戾強,而小人有陰附之者,故遂振密表譖公,直言韋詞、李翱惑亂軍政,於是除替罷歸。遂振既領後事,捶撻吏人,求公之非,吏人大聲呼曰:「楊尚書他方所遺,尚不收去,豈有侵用官錢乎?」遂振遽令取他方所遺,及其既至封印不啟,遂振慚而止。

宰相裴垍素未知公,及遂振之譖,遂以公為吏部侍郎。重修甲敕,用備奸源,又於南曹更置別厯,以相檢覆,奉令選人納直,為出簽告以給之。吏息奸欺,官收羨錢,公食豐絜,廨宇以修,迄茲守行,遂為故事。凡厯四年,補內外官三千餘員,皆當其分,無怨訴者。轉兵部侍郎兼御史大夫,判度支,當淮西用兵,漕輓供饋,鹽鐵積欠官錢,與之廷辯。高霞寓以唐、鄧之師攻蔡州,怯懦不敢直進,欲南抵申州,出於空虛不守之地,其路險狹,糧運難繼。公麵於上前累言利害,並以疏陳霞寓逗遛之狀,請於北道直進,足以援許、汝之師,賊勢自蹙,上許之。霞寓深怨之,遂內外結構,出為郴州刺史。霞寓果敗,由是談者知公之冤。

其為郴州,躬勤於治,不以卑遠為薄。明年召拜原王傅,數日又為戶部侍郎,復知吏部選事。元和十四年淄青平,兼御史大夫,以本官充東平宣慰處置使。是時初誅李師道,得兗、鄆州等十二州,列為三道。劉悟既除滑州,猶未出鄆,及公至,悟出迎,公促之,悟即日遂發。頒行賞賜,皆得其實。上甚悅,謂宰臣曰: 「楊某不易得。」及浙西觀察使李修死,上問宰臣崔群、皇甫鎛曰:「何不進浙西人名?」皇甫鎛知公方有恩,懼作相,遂言公「所至皆有理績,以臣所見,莫如楊某」,凡數百言。上惟以一字應之曰:「惜。」人聞之者,且以必為相矣。是時裴門下既出太原,崔中書為鎛所譖,鎛又改尊號中上旨,故鎛計竟行,而公不相矣。

明年遷戶部尚書,又一年改太常卿,又一年改東都留守兼兵部尚書御史大夫,充蘄汝都防禦使。既三年,方將告休,會以疾而罷,乃歎曰:「年老致政,本吾夙志,茲則負吾平生心矣。」疾平,遷檢校左僕射兼太子少傅。或勸求分司以自便者,公曰:「年至力憊,便當乞骸骨於朝,何用分司為?」遂西至京師,朝謝訖不到中書,遂還私家,不判上案,三上表乞自退。詔遷左僕射致仕,全給俸料。數月,上表固讓,乞就半俸,許之。廟享之外,不複經過人家,每佳辰體安,則以子弟孫僮侍遊於園沼之中,用以為適。太和四年十二月癸亥,以疾薨於新昌第,享年七十有八。天子為之廢朝,凡朝廷賢,設位而哭者,不知幾人,冊贈司空。明年四月庚午,歸葬鄭州滎澤縣先太保之兆,祔於潁川韓氏贈華陰郡太夫人之塋。

夫人丞相少師休之孫,丞相晉國公滉之女,柔順之德,紀於前銘,下從舅姑四十有三年矣。子景復,衛尉卿;曰嗣復,戶部侍郎;曰紹復,舉進士登宏詞科;曰師復,未仕,用文為業。女適右司郎中韋公素。孫承渙,試大理評事鄜坊節度巡官。承渙之下及在童稚者十有一人。大卿侍郎以翱之受恩也久,來請為誌。銘曰:

公生六年,太保棄捐。未及成童,虢國又終。漂泊江湖,誰食誰衣。服習文學,不勞於師。爰始有名,既於永歸。六十一年,祗慎德儀。由直屢黜,進無異詞。凡所臨蒞,去而可思。與之厚者,莫匪雋材。自我進者,多遇良能。恩建葭莩,濡洽以財。袒免緦麻,亦盡其哀。止足告歸,偃息邱園。子裔孫童,十有五人。有列卿曹,貴為侍郎。祿秩且多,膳飲馨香。門吏諸生,中外顯光。車馬盈門,歲時之良。既壽且貴,示終以常。福薦攸歸,疇可比望。為廟太祖,百世蒸嘗。

公諱某,字盧符,宣州刺史元慶之曾孫,著作郎贈少府監恬之子。公九歲貫涉經史,魯山令元德秀,行高一時,公往師焉。魯山令奇之,號公為「馬孺子」,為之著《神聰贊》,由是名聞。中書令郭公子儀奏為懷州參軍,充四鎮伊西庭節度巡官,從事河陽三城、河東三府,累轉試大府丞,因得太原府倉曹。黜陟使裴伯言謂公堪為諫官,薦之於朝,拜殿中侍御史,充昭義軍節度參謀。召為太子左讚善大夫,遷主客員外郎,使於海東。復命,授興元少尹。入為將作少監,改國子司業,遷秘書少監,又加史館修撰。元和十三年十一月己酉,寢疾卒。

公博覽多藝,奕棋居第三品。家貧未嘗問生業,祇以纂錄自樂為事,撰《厯代紀錄》《類史》《鳳池錄》《纂寶折桂錄》《新羅紀行》《將相別傳》,及所為文,總四百八十八卷。年登八十,官貳秘書,職領太史,雖不極於富貴,亦儒者之難及也。

夫人潁川陳氏,贈潁川郡君,先公終三十年餘矣。有子七人,曰文則,由進士補錢塘尉;第二、第四子文範並早卒;曰文同,曰文約,讀書著文,有名於進士場;曰文輿,曰溪郎,皆恭守家法。女五人,其存者三人,未笄。文同等奉公之喪,以明年二月祔葬於偃師,從先塋。謂翱嘗從於史氏之列,來請為誌。

元和九年歲直甲午正月十九日丁卯,浙東道觀察判官將仕郎試大理評事攝監察御史李翱,奉其叔氏之喪葬於茲。叔氏諱術,生子曰王老,遠在京師,翱實主其事。銘曰:

翱生始言,叔氏棄歿。爰殯於野,年周四甲。豈無諸親,生故或迫。亦有息子,旅宦京國。邱墳孰封,鬆檟未列。殯宇零毀,狐狸所穴。中夜遠思,酸淒心骨。是以乞假公府,言來筮宅。追念延陵,喪子嬴博。葬不歸吳,於禮其合。唯叔平生,遊居是邑。夭謝於此,靈幽其托。女侄之西,仲兄之北。冥昭何異,可用居息。孰為故鄉,乃樹松柏。

君諱佶,字叔正,樂安人,殿中侍御史元植之孫,靈府功曹日新之子。君少遭父喪,養母以孝稱。京兆尹崔光遠表試左清道率府兵曹參軍,敕攝富平縣尉知縣事。及克復京師,以功授成都府犀浦縣丞,又以優授涇陽縣尉。會吐蕃犯都,代宗幸陝州,君召募吏人保守佛寺,寇不敢逼,擢為本縣令,充渭北十縣團練使。及駕還京,為同列潛構,功不得論。僕射裴冕冤而奏之,得長安縣尉。轉本縣丞,厯太府寺丞。未幾,遷監察御史京畿館驛使判官。中書侍郎元載為潭漕使,請為判官。轉殿中侍御史,又檢校工部員外郎兼侍御史判官如故。元載得罪,君左授建州建安尉。及楊炎入相,君以書戒之,由是楊怒而不用。又移虔州司戶,再授信州司馬。觀察使鮑防以為判官權知饒州事。遘疾歸,卒於信州。權窆於州西原。有詩兩卷。前娶宗王氏女,生男冀,為邠州司法參軍,三女各為士妻。後娶杜氏女,生子三人,曰漵、曰羨、曰並,女五人,長女嫁長洲尉源咸季,次女適權穎,三女早卒,少女二人未許嫁。漵厯佐大府,以吏能有聲,為度支振武營田使,得試協律郎,攝監察御史。元和十四年,杜氏卒,漵乃自信州奉府君之喪,合葬於萬年楊村,從先人舊塋。漵嘗與翱同事嶺南府,翱知漵之才,亟薦於時,故漵來請誌。銘曰:

士生於時兮,所貴者才。有才無命兮,古今所哀。噫!

公諱儒衡,字庭碩。年二十四得進士第,曆四門助教。故相鄭公餘慶尹河南,奏授伊闕尉,充水陸運判官。及鄭公守東都,又請自佐,得監察御史,轉殿中。御史台奏其材,詔即以為真。曆侍御史司封員外郎戶部郎中,遷諫議大夫,三月以本官知制誥,歲滿轉中書舍人。二年遷禮部,入謝,賜三品衣魚。數月丁尊夫人憂,再期服除,權知兵部侍郎。月餘母夫人暴卒,公一號絕氣,久而乃息,遂得重疾,不能見親友。既祥益病,長慶四年四月壬辰,竟薨,年五十六。

公氣和貌嚴,望之若神,言不妄發,與人有誠,甫其相信,不用約結,每以時安危、生民之病為己務。從父兄元衡再為丞相,以重厚名終始,公實潛有補助。其為諫議、舍人,每遇事不當,必奏疏盡言。皇甫鎛為相,剝下以媚天子,給邊兵衣食以不可用物,兵士或以火燔之,其帥磊哭,將自刃者,邊幾亂。公累以疏言,憲宗召問,大悅。逾月,鎛竟罷度支。及大行皇帝即位,鎛遂斥殆死州。其為兵部才數十日,凡議論者潛曰:「武兵部必相矣。」蓋上擇日將相之,而公以喪免。有文集二十五卷,制集二十五卷。

曾大父載德,潁川郡王左羽林將軍。大父平一,懲後族之禍,逃官於崧山,中宗初,徵拜起居舍人考功員外郎,有文章傳於當時。父登,常州江陰縣令,贈禮部侍郎。夫人隴西李氏,先公卒。嗣子曰籌,年十五,次子年十三。女二人,長女許嫁盧立,立良士,為興元節度司空晉公從事;次女嫁前進士崔搏,搏有學行。其從父子渾,以五月丙子,奉公之喪歸祔河南緱氏禮部先公之墓次。公之先薨,召其友禮部郎中李翱執臂以別,且曰:「我將死,凡家事細大,皆有條畫在文字矣。平生誌業,於此窮矣。公於我厚,我死,公其銘吾墓以傳焉。」既十二日而公果歿,君子以為知命。及薨,朋友之在位者,皆請告泣哭以相吊,其不識者,亦望風以歎。天子罷朝一日,贈工部尚書。籌尚幼,哭泣幾絕,親戚不忍聞其聲。其能奉遺命以終訖公意。銘曰:

武宗出周,聖發之苗。厥孫聘魯,乃列《春秋》。秦漢之交,曰臣王趙。實大其家,亭侯以紹。厥支十七,晉陽乃封。子孫因家,以及於唐。神堯順天,酇侯翼扶。武烈諫酷,五木成盧。考公逃貴,於嵩之下。江陰潔白,世嗣其雅。德蘊位細,慶叢於公。惟公之興,罔不自躬。言不苟出,與人有誠。名譽四延,震蕩厥聲。再罹大苦,不堪以病。先期告終,恬以順命。毅毅武公,是維碩人。我哀刻識,俾或可傳。

府君諱則,字某,涼武昭王十三世孫。大父獻,眉州別駕。時宰相有請昏者,力不可止,因去官居家。弟遇疾暴卒,別駕燒一指以禱於神,既而弟復生,自說方就縶,上帝有命,以兄燒指,宜復其生。別駕生令一,侍中源乾曜以子求婚,府君拒之固,以詞抵之,貶黔州彭水尉,遂以壽終。府君始十餘歲,先夫人以之從喪,歸殯汝州,由是依於舅族。少好老子、莊周之言,與群童遊,盡能記他童之所習。先夫人學《左氏春秋》,博該百家之書,故府君以經史浸潤,力田供養,由是少不肯求仕。善草、隸書,弓矢博奕,皆得其妙。既冠,得濠州定遠尉。假令他縣,令嚴而行,吏急民寬,富豪並貧民之產而不稅者,盡以法治之,貧民用安。罷職復返其初。從事嶺南,得試左武衛兵曹,於福建得試太子通事舍大人理司直,授歙州長史。宣歙觀察使請為判官,奏未下,以疾卒,年七十四。夫人河南元氏,壽州刺史從之女,年六十八,先府君而終。生子某、子某,皆未仕卒。女子五人,長女婿禮部員外鄭錫,次女婿桂州觀察使杜式方,次女婿京兆韋放,次女婿滎陽鄭循禮,小女婿密縣尉鄭公瑜。幼子克恭,少讀書學文,以兄舉進士,家事自飭,弗克求名,故年四十六,始奏授睦州司兵。累遷試大理司直兼殿中侍御史,充鹽鐵推官。寶曆三年三月,克恭奉府君、夫人之喪,歸葬於鄭州某縣岡原。翱知克恭之材十三年矣,故克恭以府君之葬來召請,且曰:「將以六月庚申窆。知克恭者若吾季叔,又安可以辭?」銘曰:

德不稱祿,鬼神之責。材優以賤,古人不戚。非道弗求,曷計人爵。慶蘊而傳,後必有積。其葬為誰,孝子之卜。蓍蔡僉吉,嘉原創擇。合骨於茲,終永其託。何以識之,有松有柏。

君諱士瓊,字德卿,范陽人,家世為甲姓,祠部郎中融之長子。明經及第,厯寧陵、華陰二縣主簿,知泗州院事,得協律郎。鄭少師之留守東都,奏為推官,得大理評事。韓尚書代為留守,請君如初。尚書節將陳許奏充觀察判官,得監察御史。府罷歲餘,除河南府戶曹,以疾免。河南尹重其能,奏為司錄參軍。八月癸酉,發疾而卒,年六十九。

君少好著文,精曉吏事。少遊故丞相楊炎、張延賞之門,楊美其文詞,張每歎其吏材過人。嘗攝職同州,當徵官稅錢,時民競出粟易錢以歸,官斗至十八九。君白刺史言狀,請倍估納粟,下以澤民,上可以與官取利。刺史詰狀,君辯其所以必然。刺史行之,民用得饒。未一月,果被有司牒,和收官粟,斗給六十。後刺史到,欲盡入其羨於官,君既去職,猶止之曰:「聖澤本以利民,民戶知之,不可以獨享。」刺史乃懸榜曉民,使請餘價,因以絹布高給之,民亦歡受,州獲羨錢六百萬。其為戶曹,決斷精速,曹不擁事。及為司錄,始就官,承符吏請曰:「前例某等一十五人合錢二千,僦人與司錄養馬,敢請命。」因出狀。君訶曰:「汝試我耶?」使拽之,將加杖。承符吏眾進叩曰:「前司隸皆然,故敢請。」君告曰:「司錄豈不自有手力錢耶,用此贓何為?」因叱出之,召主饌吏約之曰:「司錄、判官、文學、參軍,皆同官環處以食,精麤宜當一,不合別二。無踵舊犯,吾不恕。」及月終,廚吏率其餘而分之,文學、參軍得司錄居三之一,君曉之曰:「俸錢、職田、手力數既別官品矣,此餐錢之餘,不當計位高下,從此後自司錄至參軍平分之。」舊事掾曹之下,各請家僮一人食錢,助本司府吏廚附食,司錄家僮或三人或四人,就公堂餘食,侵撓廚吏,弊日益長。君使家僮二人食錢於司錄府吏廚附食,家僮終不入官廚。召諸縣府望吏告曰:「某居此歲久,官吏清濁侵病人者,每聞之,司隸職當舉非法,往各白汝長,宜慎安廉靖,以澠池令為戒。」其所改易,皆克己便人,堪為故事。及君卒,士君子相弔哭,咸以為能高而位卑不副。

有子三人,孺方、嗣宗、嗣業,號慕祗守,不失家法。女二人。前娶清河崔敏女,無子,後娶滎陽鄭虯之女,有子,故皆祔葬於祠部塋東北。孺方叩頭泣曰:「丈人嘗與先子同官而遊,宅居南北鄰,敢請紀石。」翱不得辭,乃據所見聞者鐫其實,可推類以知凡所從事之賢。銘曰:

嗟盧君,性直而用優,約己以利人。宜壽宜貴,以拯時所艱。其緘而不伸,以喪厥神,豈奪惠於東民。悲夫!

侯高字元覽,上谷人。少為道士,學黃老練氣保形之術,居廬山,號華陽居士。每激發則為文達意,其高處駸駸乎有漢魏之風。性剛勁,懷救物之略,自儕周昌、王陵,所如固不合,視貴善宦者如糞溲。與平昌孟郊東野、昌黎韓愈退之、隴西李渤浚之、河南獨孤朗用晦、隴西李翱習之相往來。汴州亂,兵士殺留後陸長源,東取劉逸淮,乃作《弔汴州文》,投之大川以訴。貞元十五年,翱遇元覽於蘇州,出其詞以示翱。翱謂孟東野曰:「誠之至者必上通,上帝聞之,劉逸淮其將不久。」後數月而劉逸淮竟死。其首章曰:「穹穹與厚厚兮,烏憤予而不攄。」翱以為與屈原、宋玉、景差相上下,自東方朔、嚴忌皆不及也。達奚撫為楚州,起攝盱眙,祭酒李公遜刺衢州,請治信安,其觀察浙東,又宰於剡,三縣皆有政。不幸得心疾,留其子狗兒於翱家而歸廬山,不到,卒江西。其子婿王適使傭吉勉求君所如,值君卒,吉勉以君喪殯於袁州之野,而復於適。適又死,適之妻使吉勉來告於翱,翱以狗兒歸適妻。居二年,適妻又死,狗兒尚童,翱慮吉勉之短長不可期,則君之喪終不墳矣,故使吉勉往葬之,而識其墓,以示狗兒。

年月日,故懷州錄事參軍武氏妻傅氏,卒於其兄弟之家。越月日,權葬於汴州某縣某鄉。前此者武居官而卒,傅氏有子曰俱兒,俱兒奔父之喪,未及返,傅氏又卒。俱兒奔父之喪,孝道也;傅氏卒於兄弟之家,戀母也。傅氏戀母,其教施於子,傅氏之歿,不為朽矣。

夫人姓京兆韋氏,尚舍奉御說之次女也。年十三,執婦道於昌黎韓氏府君諱弇。自後魏尚書令安定桓王六世生禮部郎中雲卿,禮部實生府君。進士及第,朔方節度請掌書記,得秘書省校書郎,累遷殿中侍御史。貞元三年,吐蕃乞盟,詔朔方節度使即塞上與之盟,賓客皆從。其五月,吐蕃不肯盟,殿中君於是遇害,時年三十有五。夫人始年十有七矣,有女子一人,其生七月而孤。夫人之母前既不幸矣,夫人以其女子歸於其父,弗數年,其父又不幸。夫人泣血食貧養其子,有道自慎於嫌,節行愈高,雖烈丈夫之志不如也。猶有董氏姊,繼衣食仁之焉,不數年,董氏姊又不幸,夫人於是天下無所歸託矣。殿中君從父弟愈,孝友慈祥,貞元十六年,以其女子歸於隴西李翱,夫人從其女子依於李氏焉。降年短命,三十有二,貞元十八年八月甲辰,卒於汴州開封新里鄉之某村。其明年正月辛酉,隴西李氏以其喪葬之於陳留縣安豐鄉岡原。殿中君之先葬於河陽,惟君之沒,不得其喪,夫人是以不克葬於河陽,而獨墳於陳留,弗克祔於殿中君之族,而依於女子氏之黨,以從女子之懷,權道也,且將有待也。殿中君文行甚修,位甚卑,沒於王事。初體部君好立節義,有大功於昭陵,其文章出於時,而官不甚高。殿中君又無嗣。嘗聞諸君子曰:「位不稱德者有後。」禮部君曷為然哉?於是敘其孤女之悲,以誌於墓門。銘曰:

女子之生兮七月而孤,所恃者母兮夫何辜。天蒼蒼兮不回,生幾時兮終日哀。

曾祖仁徹,隋吉州太和縣丞。祖元之,皇考功員外郎,贈吏部郎中諫議大夫。考義,皇汾州司戶參軍,贈信州刺史。京兆府萬年縣青蓋鄉交原裏東海徐公,年七十二。公諱申,字維降,東海剡人。永泰元年,寄籍京兆府,舉進士秘書省正字,初辟巡官於江西,又掌書記於嶺南行營。哥舒氏之亂平,奏授大理寺評事,轉司直兼監察御史,賜緋魚袋,又充節度判官於朔方,改太子司議郎兼殿中侍御史,選授洪州都督府長史。時刺史嗣曹王舉江西兵討李希烈,故以長史行刺史事,任職有成,曹王薦之,遷韶州刺史。

四十餘年刺史相循居於縣城,州城與公田三百頃皆為墟,縣令、丞、尉雜處民屋。公乃募百姓能以力耕公田者,假之牛、犁、粟種與食,所收其半與之,不假牛犁者三分與二。田久不理,草根腐,地增肥,又連遇宜歲,得粟比餘田畝盈若幹,凡積粟三萬斛。將複築室於州故城,令百工之伎以其藝來者,與粟有差,刺史臨視給與,吏無所行其私,以故人皆便信,應募者數千人。陶人不知墁而塗有餘,杇人不板築而牆有餘,築人不操斤斧而工有餘,陶者、杇者、築者、工者,各以其所能相易,未十旬而城郭室屋建立如初。刺史以官屬遷於新城,縣令之下,各返其室。創六驛、新大市、二道、四館,器用皆具。曲江縣五百人以狀詣觀察使,請作碑立生祠。公自陳所為不足述,假令如百姓言,乃刺史職宜如此,何足多者,不願以小事市名。觀察使嘉其讓,密以狀聞,遷合州刺史。其始來也,韶之戶僅七千,凡六年遷合州,其去也,倍其初之數,又盈四千戶焉。

初先夫人歿於江西,遭賊難未克返葬,寓於西原。公不赴合州,表請奉喪歸祔於河南偃師縣。既滄景觀察使奏請景州刺史闕,其帥輒以其僚屬將校自為之,不請有年矣,宰相累進刺史名,皆不出,及召公入,言合上旨,遂下詔遷朝散郎使持節景州諸軍事景州刺史,充本州團練使兼御史中丞,賜紫金魚袋,尋加節度副使。其明年滄景節度使始朝,二年又朝,遂留,詔以其從父兄代之,奏以公充行軍司馬。公遂以信州府君塋近漕河,表求改葬於重山,詔許之。

既徵入京師,遷朝散大夫使持節都督邕州諸軍事守邕州刺史本管經略招討使,御史中丞賜紫如初,是歲貞元十七年也。詰俚盜,除其暴,掠良聚攻,禁下如令。通蠻夷道,責土貢,大首領黃氏率其屬納質供賦。黃氏、周氏、韋氏、儂氏,皆群盜也,黃氏之族最強,盤亙十數州,周、韋氏之不附之也,率群黃之兵以攻之,而逐諸海。黃氏既至,群盜皆服,於是十三部二十九州之蠻寧息無寇害。其明年制遷使持節都督廣州諸軍事守廣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嶺南節度觀察處置本管經略等使,散官賜如故。前節度使歿,掌印吏盜授人職百數,謀夜發兵為亂,事覺奔走。公至,陰以術得首惡殺之,不問其餘,軍中以安。蠻夷俗相攻周群聚,緣盜發輒捕斬,無複犯者。蕃國歲來互市,奇珠、玳瑁、異香、文犀皆浮海舶以來,常貢是供,不敢有加,舶人安焉,商賈以饒。二十一年進階銀青光祿大夫,元和元年詔加金紫光祿大夫檢校禮部尚書,封東海郡開國公,食邑二千戶,餘如故。詔書未至,有疾薨於位。

凡三佐藩屏之臣,五為刺史,一為經略,一為節度觀察使,階累升為金紫光祿大夫,爵超進為開國公,官亟遷為禮部尚書。其事業皆足以傳示後世,為子孫法。享年七十,雖不登於上壽,儒者榮之。前夫人渤海高氏,子皆夭。後夫人扶風竇氏,封國夫人,有子元弼,前右衛倉曹參軍,以讀書屬文為業。謹具曆官行事如前,伏請牒太常編錄。謹狀。

曾祖泰,皇任曹州司馬。祖浚素,皇任桂州長史。父仲卿,皇任秘書郎,贈尚書左僕射。公諱愈,字退之,昌黎人。生三歲父歿,養於兄會舍。及長讀書,能記他生之所習,年二十五上進士第。汴州亂,詔以舊相東都留守董晉為平章事宣武軍節度使,以平汴州。晉辟公以行,遂入汴州,得試秘書省校書郎,為觀察推官。晉卒,公從晉喪以出,四日而汴州亂,凡從事之居者皆殺死。

武寧軍節度使張建封奏為節度推官,得試太常寺協律郎,選授四門博士,遷監察御史。為幸臣所惡,出守連州陽山令。政有惠於下,及公去,百姓多以公之姓以命其子。改江陵府法曹參軍,入為權知國子博士。宰相有愛公文者,將以文學職處公,有爭先者,構公語以非之,公恐及難,遂求分司東都。權知三年,改真博士,入省為分司都官員外郎,改河南縣令,日以職分辨於留守及尹,故軍士莫敢犯禁。入為職方員外郎。華州刺史奏華陰縣令柳澗有罪,遂將貶之,公上疏請發御史辯曲直,方可處以罪,則下不受屈。既柳澗有犯,公由是複為國子博士。改比部郎中史館修撰,轉考功郎中,修撰如故,數月以考功知制誥。

上將平蔡州,先命御史中丞裴公度使諸軍以視兵,及還,奏兵可用,賊勢可以滅,頗與宰相意忤。既數月,盜殺宰相,又害中丞不克。中丞微傷,馬逸以免,遂為宰相,以主東兵。自安祿山起范陽,陷兩京,河南、北七鎮節度使,身死則立其子,作軍士表以請,朝廷因而與之。及貞元季年,雖順地節將死,多即軍中取行軍副使、將校以授之節,習以成故矣。朝廷之賢,恬然於所安,以苟不用兵為貴,議多與裴丞相異。唯公以為「盜殺宰相,而遂息兵,其為懦甚大,兵不可以息;以天下力取三州,尚何不可」,與裴丞相議合,故兵遂用。而宰相有不便之者,月滿遷中書舍人,賜緋魚袋,後竟以他事改太子右庶子。

元和十三年秋,以兵老久屯,賊未滅,上命裴丞相為淮西節度使以招討之。丞相請公以行,於是以公因本官兼御史中丞,賜三品服及魚,為行軍司馬,從丞相居於郾城。公知蔡州精卒悉聚界上,以拒官軍,守城者率老弱,且不過千人,亟白丞相,請以兵三千人間道以入,必擒吳元濟。丞相未及行,而李自唐州文城壘提其卒以夜入蔡州,果得元濟。蔡州既平,布衣柏耆以計謁公,公與語奇之,遂白丞相曰:「淮西滅,王承宗膽破,可不勞用眾,宜使辯士奉相公書,明禍福以招之,彼必服。」丞相然之。公令柏耆口占為丞相書,有禍福,使柏耆袖之,以至鎮州。承宗果大恐,上表請割德、棣二州以獻。丞相歸京師,公遷刑部侍郎。

歲餘,佛骨自鳳翔至,傳京師諸寺。時百姓有燒指與頂以祈福者,公奏疏言:「自伏羲至周文武時,皆未有佛,而年多至百歲,有過之者。自佛法入中國,帝王事之,壽不能長。梁武帝事之最謹,而國大亂。請燒棄佛骨。」疏入,貶潮州刺史。移袁州刺史,百姓以男女為人隸者,公皆計傭以償其直而出歸之。入遷國子祭酒。有直講,能說《禮》而陋於容,學官多豪族子,擯之不得共食。公命使曰:「召直講來,與祭酒共食。」學官由此不敢賤直講。奏儒生為學官,日使會講。生徒奔走聽聞,皆相喜曰:「韓公來為祭酒,國子監不寂寞矣。」

改兵部侍郎。鎮州亂,殺其帥田宏正,征之不克,遂以王庭湊為節度使,詔公往宣撫。既行,眾皆危之,元稹奏曰:「韓愈可惜。」穆宗亦悔,有詔令至境觀事勢,無必於入。公曰:「安有受君命而滯留自顧?」遂疾驅入。庭湊嚴兵拔刃,弦弓矢以逆。及館,甲士羅於庭,公與庭湊、監軍使三人就位。既坐,庭湊言曰:「所以紛紛者,乃此士卒所為,本非庭湊心。」公大聲曰:「天子以為尚書有將帥材,故賜之以節,實不知公共健兒語,未嚐及大錯。」甲士前奮言曰:「先太史為國打朱滔,滔遂敗走,血衣皆在。此軍何負朝廷,乃以為賊乎?」公告曰:「兒郎等且勿語,聽愈言。愈將為兒郎已不記先太史之功與忠矣,若猶記得,乃大好。且為逆與順,利與病,不能遠引古事,但以天寶來禍福為兒郎等明之。安祿山、史思明、李希烈、梁崇義、朱滔、朱泚、吳元濟、李師道,複有若子若孫在乎?亦有居官者乎?」眾皆曰:「無。」又曰:「令公以魏博六州歸朝廷,為節度使,後至中書令,父子皆授旌節,子與孫雖在童幼者亦為好官,窮富極貴,寵榮耀天下。劉悟、李祐皆居大鎮,王承元年始十七亦仗節,此皆三軍耳所聞也。」眾乃曰:「田宏正刻此軍,故軍不安。」公曰:「然汝三軍亦害田令公身,又殘其家矣,複何道?」眾乃讙曰:「侍郎語是。」庭湊恐眾心動,遽麾眾散出,因泣謂公曰:「侍郎來,欲令庭湊何所為?」公曰:「神策六軍之將,如牛元翼比者不少,但朝廷顧大體,不可以棄之耳,而尚書久圍之何也?」庭湊曰:「即出之。」公曰:「若真耳,則無事矣。」因與之宴而歸,而元翼果出。乃還,於上前盡奏與庭湊言及三軍語,上大悅曰:「卿直向伊如此道!」由是有意欲大用之。王武俊贈太師,呼太史者,燕趙人語也。

轉吏部侍郎。凡令史皆不鎖廳出入,或問公,公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見也,鬼如可見,則人不畏矣。選人不得見令史,故令史勢重,聽其出入,則勢輕。」改京兆尹兼御史大夫,特詔不就御史台謁,後不得引為例。六軍將士皆不敢犯,私相告曰:「是尚欲燒佛骨者,安可忤?」故賊盜止。遇旱,米價不敢上。李紳為御史中丞,械囚送府,使以尹杖杖之。公曰:「安有此?」使歸其囚。是時紳方幸,宰相欲去之,故以台與府不協為請,出紳為江西觀察使,以公為兵部侍郎。紳既複留,公入謝,上曰:「卿與李紳爭何事?」公因自辯,數日複為吏部侍郎。

長慶四年得病,滿百日假,既罷,以十二月二日卒於靖安裏第。

公氣厚性通,論議多大體,與人交始終不易,凡嫁內外及交友之女無主者十人。幼養於嫂鄭氏,及嫂歿,為之服期以報之。深於文章,每以為自揚雄之後,作者不出,其為文未嚐效前人之言,而固與之並。自貞元末以至於茲,後進之士,其有誌於古文者,莫不視公以為法。有集四十卷,小集十卷。及病,遂請告以罷。每與交友言既,終以處妻子之語,且曰:「某伯兄德行高,曉方藥,食必視本草,年止於四十二。某疏愚,食不擇禁忌,位為侍郎,年出伯兄十五歲矣。如又不足,於何而足?且獲終於牖下,幸不至失大節,以下見先人,可謂榮矣。」享年五十七,贈禮部尚書。謹具任官事跡如前,請牒考功下太常定諡,並牒史館。謹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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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唐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遠遠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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