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衍義 (四庫全書本)/卷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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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大學衍義卷六
  宋 眞徳秀 撰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術
  天理人倫之正兼言五者大倫
  大學禮記篇名爲人君止於仁爲人臣止於敬爲人子止於孝爲人父止於慈與國人交止於信
  臣按大學之道在止於至善爲人君爲人臣以至與國人交各有所當止止雲者必至於是而不遷之謂也以君道言之有一毫未至於仁不可以言止知仁之當爲而或出焉或入焉亦不可以言止何謂仁克己復禮仁之體也愛人利物仁之用也爲人君者內必有以去物慾之私使視聽言動無一不合乎禮外必有以廣民物之愛鰥寡孤獨無一不遂其生此所謂仁也必有是體然後其用行焉故聖人論仁莫先於克己也人君爲天下民物之主癢疴疾痛孰非同體故君道必主於仁而為仁必極其至所謂止於至善也自古帝王獨稱堯舜為至仁者以其兼體用之全無纖微之間故也若宋襄以不禽二毛為仁梁恵以移民移粟為仁是特區區之小善耳其可以言至乎其可遽止於是乎以此推之則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與國人交之信皆以極至為當止之地若夫以貎恭為敬以從令為孝以長惡為慈以小諒為信而曰止於是焉則非臣之所敢知也
  晏子曰晏子名嬰字平仲齊景公大夫也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愛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婦聽禮也君令而不違臣共而不貳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愛而文弟敬而順夫和而義妻柔而正姑慈而從婦聽而婉禮之善物也物猶事也
  臣按君令臣共以下皆禮之當然也然君以出令為職要必不違於理然後人心服而令必行否則言悖而出亦悖而入未見其能令也臣之事君以恭為夲然必忠誠不二然後可貴否則外有事君之禮內有嫚上之心未見其能恭也父慈而不能教則敗其子子孝而不能箴則陷父於不義兄能愛弟矣又必有切磋之益如朋友之相資不然則義揜於恩其失為徒愛弟能敬兄矣必又有和順之美使情意相親而無間不然則禮勝則離其失為徒敬夫之於婦貴乎和協茍不知義則溺愛而失其剛非夫道也婦之於夫貴乎柔巽茍不由正則狃説而流於淫非妻道也君臣而下皆以二徳相濟惟姑之於婦一於慈而從婦之於姑一於聽而婉葢婦姑相與專主於和柔而無取於剛勁故與前四者不得不異也禮之善物謂八者之禮於事為善也不然則得其偏而無相濟之美其得為善乎晏子之言上下均所當知故録焉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飽食煖衣逸居而無教則近於禽獸聖人有憂之使契爲司徒教以人倫聖人謂舜契臣名司徒掌教之官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臣按舜典帝之咨契曰百姓不親五品不遜五品卽五者之大倫也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春秋傳亦曰舜舉八元使布五教於四方父義母慈兄友弟㳟子孝孟子所稱卽其事也當舜之時旣命后稷教民稼穡五榖旣熟有以養民之生矣養而不教則民不知義又何以別於禽獸哉人之有道謂其各有秉彛之性也父子之親君臣之義夫婦之別長幼之序朋友之信皆人性所自有舜之命官敷教亦因其有而導之耳非強之以所無也經傳論人倫之道非一然各以一言而盡其要未有如孟子者嗚呼旨哉
  漢白虎通義章帝時論五經同異於白虎殿作此書三綱者何謂也謂君臣父子夫婦也六紀者何謂也謂諸父兄弟族人諸舅師長朋友也故君爲臣綱父爲子綱夫爲妻綱何謂綱紀綱者張也紀者理也大者爲綱小者爲紀所以張理上下整齊人道也人皆懐五常之性有親愛之心是以綱紀萬化若羅網之有綱紀而萬目張也
  臣按三綱之名始見於此非漢儒之言古之遺言也葢天下之事衆矣聖人所以治之者厥有要焉惟先正其本而已本者何人倫是也故三綱正則六紀正六紀正則萬事皆正猶舉網者提其綱紀而衆目畢張也若綱紀不正雖事事而理之猶整亂絲其能治乎卽三綱而言之君爲臣綱君正則臣亦正矣父爲子綱父正則子亦正矣夫爲妻綱夫正則妻亦正矣故爲人君者必正身以綂其臣爲人父者必正身以律其子爲人夫者必正身以率其妻如此則三綱正矣繇古洎今未有三綱正於上而天下不安者亦未有三綱紊於上而天下不危者善計天下者亦察乎此而已矣
  以上論天理人倫之正一
  明道術
  天理人倫之正通言人子之孝
  孝經愛親者不敢惡於人敬親者不敢慢於人愛敬盡於事親而德教加於百姓此天子之孝
  臣按孝之爲孝不出愛敬二者而已推愛親之心以愛人而無所疾惡推敬親之心以敬人而無所慢易則天下之人皆在吾愛敬中矣愛敬盡於事親非求以律人也躬行於上而德教自形於下天下之人無不皆愛其親矣其守豈不約乎其施豈不博乎故曰此天子之孝
  子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遺小國之臣而況於公侯伯子男乎故得萬國之懽心以事其先王此言天子之孝治國者不敢侮於鰥寡而況於士民乎故得百姓之懽心以事其先君此言諸侯之孝治家者不敢失於臣妾而況於妻子乎故得人之懽心以事其親此言大夫之孝夫然故生則親安之祭則鬼享之是以天下和平災害不生災害謂水旱饑饉之屬禍亂不作禍亂謂甲兵寇戎之屬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如此詩云有覺徳行四國順之
  臣按此章亦推愛親之心以愛人之意能愛人則人亦愛之故天子則得萬國之懽心諸侯大夫亦各得其人民之懽心人心懽悅則親心亦為之懽悅以奉養則親安以祭祀則鬼享幽明無二致也其效至於天下和平而無災禍之興葢人和則天地之和亦應其始推愛親之心以及人其終享愛人之福以及親所謂孝治天下也如此後世人君葢有暴虐其民結怨稔禍至於危其親以及宗廟者然後知聖人之言眞百世之蓍龜也
  子曰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察著也長幼順故上下治天地明察神明彰矣彰亦明矣故雖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也言有兄也宗廟致敬不忘親也脩身愼行恐辱先也宗廟致敬鬼神著矣孝弟之至通於神明光於四海無所不通
  臣按父母者子之天地天地者人之父母其實一也故事父孝則事天之理明事母孝則事地之理察明察雲者謂昭然顯著洞悟於心也夫父兮生我母兮育我此所謂子之天地也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至哉坤元萬物資生此所謂人之父母也事父母之道無他全其所以與我者而已故樂正子曰天之所生地之所養無人爲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可謂孝矣不虧其體不辱其先可謂全矣故壹舉足而不敢忘父母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人子之孝未有大於此者然則事天地之道亦豈有異是乎夫人有此身則有此心有此心則有此性此天地之所與我者也五常萬善本來全具一毫有虧是嫚其所與矣故孟子曰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成湯所以顧諟天之明命者正恐瞬息之不存非所以事天也文王所以陟降在帝左右者正恐跬歩之或違非所以事天也卽是而觀事父母事天地豈有二道乎天下之道其玅而不可測者謂之神顯而不可欺者謂之明吾之事天明事地察則天地神明所以鑒臨在上者昭著而不可揜卽下文通乎神明之義也長幼指兄弟而言孔子旣言孝又兼言弟故謂雖天子之貴所尊者父而所先者兄然自宗廟致敬以下則惟言孝而已未始及於弟也葢孝弟一心孝旣至則弟亦至矣天人一理通乎神明則亦光乎四海矣此葢推言孝弟之極功爲人君者所當深體也
  易蠱卦名初六初爻隂畫幹父之蠱蠱事也其字從蟲從皿蟲之食皿敗壊之象故以治事爲治蠱也有子考無咎厲終吉象曰幹父之蠱意承考也臣按程頥之傳以爲子幹父蠱之道能堪其事則爲有子而其考得無咎不然則爲父之累故必惕厲則得終吉臣謂昜雖通言人子之道其在王者承祖考之業則幹蠱之尤大者也茍或忘敬畏之心而萌嫚易之志其終凶可知矣若唐之𤣥宗憲宗始初清明中興帝業祖考有光焉其後志驕以怠浸弗克終則反吉而爲凶矣吉凶之分由敬嫚之異其可忽哉
  九二幹母之蠱不可貞象曰幹母之蠱得中道也臣按程頥之傳以爲子之於母當以柔巽輔導之使得於義不順而致蠱則子之罪也從容以將順豈無道乎以婦人言之則隂柔可知若伸已剛陽之道遽然矯拂則傷恩所害大矣亦安能入乎在乎屈己下意巽順將承使之身正事治而已故曰不可貞固盡其剛直之道如是乃中道也臣謂人君之事母后尤不可不知此義
  孟懿子問孝懿子魯大夫仲孫何忌子曰無違樊遲御遲孔子弟子子告之曰孟孫問孝於我我對曰無違樊遲曰何謂也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
  臣按朱熹之說以爲生事葬祭事親之始終具矣禮卽理之節文也人之事親自始至終一於禮而不茍其尊親也至矣臣嘗推衍其說以爲昏定而晨省冬溫而夏凊出告而反靣下氣怡聲問衣燠寒疾痛疴癢而敬抑搔之出入則或先或後而敬扶持之飲食則問所欲而敬進之有命之應唯敬對進退周旋謹齊升降出入揖遜不敢噦噫𡁲咳欠伸跛倚睇視不敢唾洟此生事之禮也喪三日而殯凡附於身者必誠必信此死葬之禮也及時將祭君子乃齋防其邪物訖其嗜欲耳不聽樂心不茍慮必依於道手足不茍動必依於禮散齋七日以定之致齋三日以齊之齋者精明之至然後可以交神明此祭之禮也自天子而至於庻人其物之隆殺不同然禮之所得爲者則不容一毫之不盡也故孝經曰君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五者備矣然後能事親五者之名不同而禮所當爲則一論語孝經皆聖人親筆凡爲人子者少違斯言其可立於天地間乎故合而著之
  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
  臣按先儒之説謂武伯之爲人必多可憂之事者故夫子以此告之欲其體父母之心知所以自愛也臣謂此雖爲父母俱存者言然不幸而不終養者其可㤀此葢父母之生我其望於我者何如也顧不能謹身自愛而致疾焉無乃嫚父母之遺體而孤父母所以望我之意乎自士庶人以上皆所當知至人主之身宗廟社稷之所託其責尤重而所以撓亂其血氣戕伐其壽命者尤非一端故漢文帝嘗騎馳下峻坂袁盎諫曰陛下縱自輕奈高廟太后何此言足以深儆之矣爲人主者儻能體孔子之言凢可以致疾者必敬必戒庻其免於不孝之責乎
  子游問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謂能養至於犬馬皆能有養不敬何以別乎
  臣按父母至重也犬馬至輕也孔子以至輕喻至重所以深警世人之以養爲孝者子游聖門髙弟宜不至是然一念之微少以能養爲足則已墮不敬之域矣非必輕忽簡慢而後謂之不敬也故記禮亦曰養可能也敬爲難
  子夏問孝子曰色難有事弟子服其勞有酒食先生饌謂父兄先已而生也曽是以爲孝乎
  臣按此言承順父母之顏色爲難至於服勞能養特其末耳葢父母之顏色有慘有舒爲人子者所當潛觀黙察其色愉則其心樂固可以自慰若其色少有異焉其可不兢兢焉愓愓焉自省且自責乎慶雲𠂀雨天之喜也迅雷烈風天之怒也善事天者必於此焉察之父母者子之天地察之可不謹乎如此而後知色難之義
  禮記爲人子者聽於無聲視於無形
  臣按此戒愼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之意也葢孝子之心惟恐纖介之差須臾之失故其潛觀嘿察至於如此非誠於事親其能若是乎
  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嚴威儼恪非所以事親也
  臣按愛根於中者深然後發於氣動於色見於容者如此非可以僞爲也嚴威儼恪居上臨下之容施之親則厲矣故曰非所以事親
  仁人之事親也如事天事天如事親
  臣按此與孝經明察之指畧同先儒張載作西銘卽事親以明事天之道大畧謂天之予我以是理也莫非至善而我悖之卽天之不才子也具人之形而能盡人之性卽天之克肖子也禍福吉凶之來當順受其正天之福澤我者非私我也予之以爲善之資乃所以厚其責譬之事親則父母愛之喜而不忘也天之憂戚我者非厄我也將以拂亂其心志而增其所不能譬之事親則父母惡之懼而不怨也卽此推之親卽天也天卽親也其所以事之者豈容有二哉夫事親如天孝子事也而孔子以爲仁人葢孝之至則仁矣張載之論極其精微臣姑舉其槪如此必欲深窮其指自當卽全書而熟覆也
  公明儀問於曾子曰夫子可以爲孝乎曽子曰君子之所謂孝也者先意承志論父母於道參直養而已安能爲孝乎
  臣謂父母之意未形而能逆之於其先逆猶迎也父母之志已形而能承之於其後非深於孝愛以父母之心爲心者不能喻者開說曉譬之謂爲人子者平時能以理開曉其親置之於無過之地猶臣之事君格其非心而引之當道也其視有過而後諫者功相百矣故曽子猶難之
  父母有過下氣怡色柔聲以諌諫若不入起敬起孝說則復諫不說與其得罪於州閭鄉黨寜孰諫孰卽熟字父母怒不説而撻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臣按起者悚然興起之意孰者反復純熟之謂不諫是陷其親於不義而得罪於州里等而上之諸侯而不諫則使其親得罪於國人天子而不諫則使其親得罪於天下是以寜孰諫也怒而撻之猶不敢怨況下於此者乎諫不入起敬起孝諫而怒亦起敬起孝敬孝之外豈容有他念哉豈容一息忘哉是説也聖人已著之論語矣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善事親者當合二書而思焉
  親有疾飲藥子先嘗之醫不三世不服其藥
  臣按春秋書許世子止弒其君買傳曰許悼公瘧飲世子止之藥而卒書曰弒其君者止不嘗藥也先儒胡安國以爲夫子之所愼者三疾居其一季康子饋藥而未達則不敢嘗敬謹其身如此而於君父可忽乎止不擇醫而輕用其藥藥不先嘗而誤進於君是有忽君父之心而不謹矣此簒弒之萌堅冰之漸而春秋之所謹也故加以大惡而不得辭此春秋除惡於微之意也然則侍親之疾者其可不以許止爲戒
  子曰孝子之喪親也哭不偯氣竭而息聲不委曲禮無容不為容儀言不文服美不安聞樂不樂食旨不甘此哀慽之情也三日而食教民無以死傷生毀不滅性此聖人之政也喪不過三年示民有終也爲之棺槨衣衾而舉之陳其簠簋而哀慽之擗踴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爲之宗廟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時思之生民之本盡矣死生之義備矣孝子之事親終矣
  臣按經傳之言喪親惟此爲略備居喪者當深體焉
  子曰子生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懷夫三年之喪天下之通喪也
  中庸曰期之喪達乎大夫期周年之服也王公絶期故曰達乎大夫三年之喪達乎天子父母之喪無貴賤一也
  滕定公薨定公滕君世子謂然友曰世子定公之子是為文公然友其傅也昔者孟子嘗與我言於宋於心終不忘今也不幸至於大故吾欲使子問於孟子然後行事然友之鄒問於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親喪固所自盡也曽子曰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可謂孝矣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也雖然吾嘗聞之矣三年之喪齊疏之服飦粥之食齊衣下縫也不緝曰斬衰緝之曰齊衰也疏麄也麄布也飦糜也䘮禮二日始食粥旣葬乃疏食自天子達於庻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爲三年之喪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於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謂然友曰此文公謂也吾他日未嘗學問好馳馬試劒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盡於大事子爲我問孟子然友復之鄒問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聽於冢宰冡宰六官之長君薨子不聽政以冡宰攝國事歠粥靣深墨卽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徳風也小人之徳草也草尚之風必偃尚與上通偃伏也是在世子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誠在我五月居廬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謂曰知及至葬四方來觀之顏色之戚哭泣之哀弔者大悅
  臣按三年之喪自唐虞三代未有改者春秋之世此禮廢墜於是宰予欲短喪而孔子責其不仁子思作中庸亦謂自朞而下貴賤有殊父母之喪則一而已爾方滕文公用孟子之言欲行其禮則父兄百官譁然爭之及違衆而行又以爲知禮何耶葢以爲不可行者蹈常襲故之陋見而以爲知禮者秉彞好徳之良心也夫欲報之徳昊徳罔極正雖終身之喪未足以紓無窮之悲其所以三年而止者特聖人立爲中制使不可過焉耳而世降教失雖以東魯文獻之邦猶不能行何怪於滕之父兄乎然文公一以身先之則幡然而悟天理之在人心者固不可泯也自漢文率意變古始爲易月之制然詳其遺詔葢為吏民設景帝嗣君也乃冒用其文自短三年之制豈非萬世之罪人乎其後晉武欲復古制而尼於羣臣之邪説獨後魏孝文斷以不疑孝文偏安之主也猶能行此可以中國而弗若乎臣故備列聖賢之言使後世有考雲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臣按先儒之說以為父在得觀其志而奉承之父沒能觀其行而繼述之又必三年無改於父之道然後為孝夫父之道善者當守之終身不善者當亟改之何三年之有意其所謂三年無改者必在所當改而可以未改故不忍於遽改耳若不顧事理之重輕於茹哀銜恤之中而改其所可未改者無復謹重之心則於事未必有益而於孝則大有虧矣孔子之言葢必有為而發為人子者處此隨其所遇而以義制之可也以人君言之武王繼文王之志則終身無改者也宣王承厲王之烈則不待三年而改者也若可繼雖不若文而當改又不如厲則孔子所謂三年無改者也二十七月之期迅若奔電人子於此惟盡追慕之誠姑泯改為之跡不亦善乎臣故推而明之以廣先聖言外之指
  曽子曰愼終追逺民德歸厚矣
  臣按先儒以爲愼終者喪盡其禮追逺者祭盡其誠上之所爲旣厚而民亦從而歸厚故大學曰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其機如此
  禮記曰霜露旣降君子履之必有悽愴之心非其寒之謂也春雨露旣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愓之心如將見之臣按孝子無一念不在其親故因霜露之降而感焉因雨露之濡而感焉若將見之此誠之極孝之至也
  致齊於內散齊於外齊之日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思其志意思其所樂思其所嗜齊三日乃見其所為齊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僾者微見貌周還出戶肅然必有聞乎其容聲出戶而聽愾然必有聞乎其歎息之聲是故先王之孝也色不忘乎目聲不絶乎耳心志嗜欲不忘乎心致愛則存致慤則著著存不忘乎心夫安得不敬乎君子生則敬養死則敬享思終身弗辱也臣按此章於人子之思親可謂盡形容之妙矣非誠孝之極安能至此而程頥乃謂思其居處思其笑語此孝子平日思親之心非齊也齊不容有思有思非齊也齊者湛然純一方能與鬼神接葢齊與戒異當七日之戒凜然祗懼容有思焉及齊三日則湛然純一無所思矣此齊與戒之分也致愛則存致慤則著者葢愛慕之極儼乎其若存誠慤之極昭乎其有見此鬼神之常理也其可不敬乎敬則有不敬則無矣故親在而養必以敬親沒而享亦以敬親之存沒有異而孝子之敬則同夫如是則終身弗辱其親矣
  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忌日必哀稱諱如見親祀之忠也
  君子有終身之喪忌日之謂也故忌日不樂
  臣按忌日之名始見於此父母之喪雖久至於忌日則必以居喪之禮處焉終吾身而後已古之聖王能盡其道者其惟文王乎
  父母之所愛亦愛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犬馬盡然而況於人乎
  臣按孝子愛敬之心無所不至故凡父母之所愛敬者雖犬馬之賤亦愛敬之況人乎哉姑舉其近者言之若兄若弟吾父母之所愛也吾其可以不之愛乎若薄之是薄吾父母也若親若賢吾父母之所敬也吾其可不之敬乎若嫚之是嫚吾父母也推類而長莫不皆然若晉武惑馮紞之讒不思太后丁寜之言而疎齊王攸唐髙宗溺武氏之寵不念太宗顧託之命而殺長孫無忌若二君者皆禮經之罪人也
  孔子曰身也者親之枝也敢不敬與不能敬其身是傷其親
  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遺體也行父母之遺體敢不敬乎
  臣按論語曾子之言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正此意也
  禮記曰孝子如執玉如奉盈盈滿也洞洞屬屬然洞洞空無他念也屬屬者相續連也如弗勝如將失之
  臣按子之身出於父母本一體而分焉猶枝之出於幹也傷其枝則傷其幹矣持身之不敬寜不傷其親乎故曽子戰戰兢兢以終其身葢敬奉遺體不敢以少慢也凡為人子者皆所當然而人主之身為尤重祖宗之基業於我乎託也廟祏之神靈於我是依也然則一言動一舉措其可忽乎曽子臨淵履冰之言記禮執玉奉盈之喻宜深體之
  孟子曰事孰為大事親為大守孰為大守身為大事親事之本也守身守之本也不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聞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親者吾未之聞也
  曽子曰樹木以時伐焉禽獸以時殺焉夫子曰斷一樹殺一獸不以其時非孝也
  臣按仁孝同源故孝者必仁而仁者必孝木不妄伐獸不妄殺此仁也亦孝也若斷之殺之不以其時則是無復仁心矣安有不仁而能孝者耶武王數紂之罪曰暴殄天物人君享天下之奉茍徇其侈欲之心用物無節是則所謂暴殄也是則所謂不孝也物猶如此況於骨肉之親民生之類其親之仁之又當何若邪秦二世疎忌同姓七公子矺死於社漢武以一馬興師暴骨萬里之外其爲一木一獸不旣多乎此又不孝之尤者也臣故推衍其説以廣曾子言外之意
  以上論天理人倫之正二














  大學衍義卷六
<子部,儒家類,大學衍義>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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