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庚卷八 夷堅志
夷堅支庚志 · 卷九
支庚卷十 

夷堅支庚卷第九(十六事)


景德鎮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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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德鎮一巫,夢白皙婦人二十七輩,皆素衣,前拜曰:「願伏事君家。」自此歲一夢,或再夢,已而至於三四。竊怪之,不知何祥也。後開山為生穴,得一窖,中藏銀二十七鋌,皆漢裹蹄樣也。役人爭取之,巫與之競訟於官,檢式受庸者弗得,乃悉付之。予按漢武帝以太山出黃金,故鑄為趾裹蹄,初非白金也。


溧陽狂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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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溧陽有風癡狂僧,而語人禍福立應。一民家娶婦三日,僧往賀曰:「我來賀婚,當與我酒。」主人沃之巨盃。又欲見新婦,其就難之。婦亦不肯出。請不已,乃令一見。僧熟視良久,近前擁持,齧其咽。婦叫呼,眾奪以歸。僧歎曰:「得我齊咬斷卻也好。」再稱「難難」而去。無何,婦因與夫爭言,以雙股繩自經於房梁,其一股斷。方悟僧先所云「難難」者,不可免也。


鮑同及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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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府鮑府史,生三子,少時皆俊秀,讀書有聲。父夢道人,青巾白袍皂縧,抱墨桶置其庭階,如世所謂呂先生,顧其三子曰:「兄弟三人同及第。」故悉使更名,伯曰同,仲曰回,季曰冏。其後獨同登科。而回、冏不第。乃驗其語。


淵明瘞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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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傳環九江境內有淵明瘞酒處,人或掘得之。鄉人鄒廣成云:「南康廬下多美田,山腰有巨石,可容二百人坐,耕農多登之會食。一農忽言:『石根太半危出山外,盍共鑿其下?若墜落山側,我輩免得上去喫飯,大段省力。』眾以為然,鑿之果墜,而於底得一石函,函中一銅器,有蓋,卽匾壺也。揭視之,盛酒滿中,旁刻十六字曰:『語上花,切莫開,待予春酒熟,煩更抱琴來。』眾疑酒非人家物,不敢飲,悉傾棄之。酒香在地,經月不滅。其器為縣尉取去。」予謂是必道術士所藏者。淵明得酒便醉,豈復留待後人哉!


郴圃鯽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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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郴州支邑村落中,有小民圃,蓋昔之達官故宅基。其畔有小池,水泓澄可愛。嘗見雙鯽出遊,比翼(按「翼」字疑誤。)而嬉,略不暫捨離。雖經二年三歲,亦無他鱗,而其大小隻如此。民懷貪意,投網欲取之,訖不可得。後因灌溉竭澤,於泥內獲一銅盆,中鑄兩魚,形狀與向者不異。滌淨持歸,把水注滿,魚撥刺(「刺」當作「刺」。)去來如前。事聞於縣,縣令將奪之。閲租籍,視其逋賦,擬加囚責。乃出以獻,酬之錢五千。復為郡守關吏部所有。


余吏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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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興石月老人余先生,有母弟,弱冠力學能文。里中王氏,約聘以女,資裝甚厚,然須登科乃親迎。余預鄉貢而黜於春闈,王女歸他人。余怏怏失志,因棲泊京師死焉。石月妻在鄉里,夢叔歸,乘白馬,張青蓋,以為拜官也,喜而出迎。叔下馬,投入嫂懷,遂覺。是月有娠,及期將就蓐,遲遲痛楚,瀕於危殆。適有兩雀鬬庭中,傷而死。石月懼,呼巫占之。卦成,巫起賀曰:「兩雀鬬偕隕者,主生貴子。」已而誕一男,名曰應求,字國器。少而頴異,七歲中童子科,未二十歲魁鄉舉,位至郎官御史。


石逢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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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州干二大山吳氏,盛族也。有子某,娶婦,伉儷甚篤。吳名宦不成而亡,妻悼慕不已,常夢見之。一夕,又夢在佛殿上堂,奔往就之,不得近。遙語曰:「我將託生,汝休眷戀,今往樂平石村石大秀才家為男子矣。」旦而告於兄伯,伯為訪之。時石大之妻方懷孕朞月。後又見夢曰:「某日我將生。」伯如期往,登石門,道其故。大秀才抱嬰兒出示,兒見伯一笑。伯懇於石,欲求為吳氏嗣,石不許。其兒後名逢時,長游太學,及進士第,然位則至一邑丞。吳妻猶守志,將俟其解官往見之,會卒而止。


揚州茅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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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士人,失其姓名。建炎二年春,因天氣融和,縱步出城西隅,遙望百步間有虹暈燁然,如赤環自地吐出。其中圓影,瑩若水晶,老木槎枒,斜生暈裏,下有茅舍機杼之音。試徐行入觀,瀟灑佳勝,了非塵境。有機數張,皆經以素絲。白皙女子四五輩,綰烏雲丫髻,玉肌雪質,各衣輕綃,朱(呂本作「銖」。)衣揎腕,交梭組織白錦。轉眸一顧士人,正色端容,抽簆不息。逼而視之,錦紋重花交葉之內,有成字數行:第一行之首曰李易,稍空,次又一人姓名,復稍空,又一人焉,如此以十數。乃拱手問之曰:「織此何為?」一人(呂本作「女」。)毅然而對曰:「登科記也,到中秋時候當知之。」餘無一語。士人遍觀舍中,窗壁玲瓏,風露淒切。自念此身,真如腐鼠,而得造瑤林瓊圃,瞻近羣玉。既情致澹泊,不相答禮,揖而辭退。諸女皆目送之。迨出虹暈,回頭注目,蕩無所睹。乃躡故道歸。時過二更,郭門已閉,遂宿於旅邸。恍疑午境為夢,而歷歷分明可記。是歲之春,高宗車駕南巡,駐蹕揚都,四方貢士雲集。至八月,始唱名放榜,第一人曰李易,其下甲乙之(「乙之」原作「之一」,據周本改。)次無一差,易正揚人也。於是悟首春所屆,蓋蟾宮雲。


巡察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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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干人李孟家賽三界燈願命,奉國院僧師文、師仁行持,頗極精恪。明日二僧往謝,及門,李出迎。忽見一官人如州都監者,徒御稍盛,亦入門,踞坐胡牀。師文前揖,官人遽問:「燈疏是誰寫?」師仁拱曰:「山僧寫。」官人曰:「天有天主,人有人主,如何輒書燈主?臣李孟,只是沙彌,安得稱主?自今不得復然。」又言:「既雲三界燈,卻不點天梯燈。」文懼曰:「村野僧徒,不知儀式。」卽索紙,以朱筆畫樣付之,狀似椸架而狹長,分三層,每層三燈,曰:「此燈上按九天,下按十八地獄。須如此方合式。」文受而揖謝。李延坐奉茶,連從者同曰:「不入不入。」升輿而去。最後一隸青衣,李問:「此何官?」疾對曰:「巡察都監。」遂霍然而沒。


陳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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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逍遙者,或稱陳黑子,不知何許人。紹興末來鄱陽,好遊樂平德興之間。身衣布絡,雖盛寒亦然,露臥霜雪。或就富家乞錢,須若干緡,人亦樂與,不違其數,而不見其所用處也。東尉弓手之妻寡居,以私酤為生。陳數從之賒飲,婦人奉之不倦。嘗遺溺盌中,持與之。婦卽舉飲不嫌,自是陽狂不食。唐立夫舍人守饒,陳醉入公宇,指而罵曰:「汝將病溫生角矣。」唐弗怒。後乃移知溫州,加直秘閣。人來問禍福,必毀罵,至遭笞擊。未幾,病死於鐘端明道堂,葬於漏澤園。唐公自永嘉遣一武官來訪之,聞已亡,為火其柩,煨燼中得勾連鎖骨一具。明年,一道人來德興,謁天門山下余秀才,攜一薴衫授之曰:「陳逍遙託將還,雲是君室人手製者。」視之信然。又有細民魯九者從之游。引之妙源觀丹井,酌水與飲,且與一棗使食。當冬月,涉水不栗,人沃以水,亦不怖,今尚存。


朱少卿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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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少卿,寓居德興妙源觀。有僕樸直無過。知觀黃道士衣裘垢敝,僕哂之曰:「如此衣服,豈可朝真?何不換新潔者?」黃以貧未能辦為辭,曰:「計所用錢若干見告,我當任此責。」黃以為戲言,姑應曰:「謝汝。」又曰:「我但積每月顧直,便可就,非妄語也。」數月,持鶴氅道服襦袴各一道與之。未幾,易寫巾、白衫、棕履。顧少卿之子子壽曰:「小官人看一個則劇術子。」卽下庭跳擲。稍起,乘虛一二尺至五六尺,漸高,上衝雲霄而沒。張忠定公,邑人也,素識之。及鎮建康,忽來拜於庭下。公憶其貌,問之曰:「何為到此?」曰:「來赴三茅千道齋會。」公命於宅取杯酒與之。飲訖,辭出,徑從立處上昇,莫知所屆。公愕然,府僚吏卒皆賀,以為遇真仙雲。


無錫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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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錫張木匠,造盆器出貿於街。一日差晚,在茶肆前交易。一客來買數種,酬價已定,客曰:「偶不曾將錢來,願同往家中取直。」遂引行。穿一曲巷,夾路皆竹籬,到水濱巨宅,門外有櫃坐。張欲入,客曰:「不須入去,待我自取。」久之不出,張睡於櫃上。行人過者識之,正在枯草水傍大木下,呼之不醒。為報其家,厥子奔往扶叫,始得歸。視向之宅乃大木,竹籬乃枯草。白晝鬼迷人於邑市,異哉!


程老枕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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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鄉人程景陽夜臥,燈未滅,見二美女,綰烏雲髻,薄粧朱粉坐於旁,戲調備至,加以狎媟。程老年已高,略不答。二女各批一頰孥撼之,乃去。明日視之,傷痕存焉,兒曹不知何怪。久之,因碎所臥枕屏,方於故畫絹中得二女,蓋為妖者,亟焚之。又彭聖錫取所藏名畫示人,有宣城包(呂本多一「鼎」字。)虎帳未收,暫置榻內。其夕,夢大小四虎噬其支體,至血流。寤而疑其異,展帳驗視,與夢無差。舉而售於他人。


金山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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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堯卿云:有士大夫自浙西赴官湖外,妻絕美。舟過揚子江,大風作於金山寺,(葉本多一「下」字。)所乘舟覆,妻孥盡溺。唯大夫賴小艇得脫,就寺哀慟累日然後去。三年秩滿東還,復屆故處,就寺設水陸供薦,禱於佛,乞使妻早受生,罷時已四更,少焉僮奴掃地,逢一婦人,滿身流液如瀺涎,裸跣抱柱,如醉如癡,喚之不應。黎明,僧眾聚觀,大夫亦至。細認之,乃其妻也,駭怖無以喻。命加熏燎,具湯藥守之;至食時,稍稍知人,自(明鈔本作「事」。)引手接湯。俄而復活,夫婦相持而泣。遂言其故曰:「我於(葉本作「初」。)沒時,如被人拖腳引下,喫數口水,入水底,為綠衣一官人攜入穴。穴高且深,置我土室中,(葉本多「以我為妻」四字。)每夜袖糕餅之屬飼我,未嘗茹葷。問其所從來,(上三字葉本作「安得此物。」)初猶笑不言;及既昵熟,方雲是水陸會中得來。因告之曰:『我囚悶已久,試帶我出瞻仰佛事,少快心意如何?』彼堅拒不肯。求之屢矣,一夕,導我攀險梯危,上寺中,望燈燭熒煌。(葉本多「花幡間列」四字。)及詣香案邊,聽讀疏,乃是君官位姓名追薦我者。我料君在此,盤旋繞寺,不肯返。綠衣苦見促,我故逗留。會罷,(葉本多「燭滅」二字。)強拽我行。我聞君咳聲,(葉本多「願見不得」四字。)緊抱廊柱不放,遭(葉本多一「他」字。)歐打極困。佗怕天曉,遂捨去。此身墮九泉下不知歲月,賴君再生,皆佛力廣大所致。」喜甚而哭,夫亦哭,遂為夫婦如初。滿寺之人,莫不驚異。綠衣官人者,蓋水府判官也。


新安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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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中孚尚書,新安人也。有道人常游其門,以茶酒待之不倦。忽告別它適,言曰:「願呈一術,以為公歡。」時當歲晚,洪指園中枯李曰:「可使開花結子乎?」曰:「能。」卽請青幙幕其上,白洪延客置酒以賞之。乃於腰間探藥一粒,納李根,封以土。少選揭視,李已著花。又覆其幕如初,及再揭,李已結實。於是三幕之,令遍行酒,遂去幙,則一樹全熟,青黃交枝,滿座摘食,香味勝於常種。但歎訝而不能識為異人者,(「者」字疑衍。)既去之後,方悟其神仙,欲見不可矣。


舒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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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餘干萬氏,嫁舒氏,平生好善緣,故有道人之目,中年而亡。其子傳朋夢母歸,不之本房而入女室。女之夫曰李松,縣尉,亦夢道人來,言:「欲為兒。」答曰:「母來女處托生為不順矣。」明日,各話所夢。已而女復夢黃衣人告曰:「舒道人將為汝子。」又紫衣僧之言亦同。女固辭,僧舉袖示之,現一圓光,道人在焉。曰:「業已如此,奈何?」時女懷妊且數月,及期,夢母至,只坐堂上。女邀入房,曰:「李郎在,故不入。」寤而子生。是日國忌,促夫出行香,少焉生男,容貌與道人相似。(以上三卷皆德興吳良吏之子秦傳其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