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景卷七 夷堅志
夷堅支景志 · 卷八
支景卷九 

夷堅支景卷第八(十五事)


諸暨陸生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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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暨縣治有湖四,饒民陸生者,居縣後湖堘上,以打鑿紙錢為業。一旦黃昏,方畢事,倦而就寢。妻懷娠過期兩月,夫未睡時覺腹痛,因臥其傍。有頃,陸睡覺,不見妻,而房門元未曾開,知墮怪境,急籠燈出外呼索,且邀鄰居人窮訪之。半夜後,聞湖內人應聲,月正明,望之,乃妻也,率一少年共往取之。妻執少年衣袂曰:「將孩兒還我。」既登岸,陸挾以歸,胎已失去,始能言云:「見數人來房內,喚出到一處,引入小室,排設薦褥如產閣然,不覺免身。既洗滌加襁褓,觀者滿前曰:『男兒也,真可喜。』我未及就觀,驀無所賭。今思之,殆與死為鄰,亦幸而存耳。」明日,起居泰然,一無患苦。湖雖不廣,而外與江連,疑婦人向來受胎之時,必夢蛟螭輩來與交接而不肯言。時慶元元年中元後也。


茅山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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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名醫楊吉老,其術甚著。其郡一士人,狀若有疾,厭厭不聊賴,莫能名其何等病苦,往謁之,楊曰:「君熱證已極,氣血消爍且盡,自此三年,當以背疽死,不可為矣。」士人不樂而退。聞親識間説茅山觀中一道士於醫術通神,但不肯以技自名,未必為人致力,士人心計交切,乃衣僮隸之服,詣山拜之,願得執薪水之役於席下。道士喜,留置弟子中,誨以讀經,晝夕祗事左右,頤指如意。歴兩月久,覺其與常隸別,呼扣所従來,始再拜謝過,以實白之。道士笑曰:「世間那有醫不得病,汝試以脈示我。」纔診視,又笑曰:「汝便可下山,吾亦無藥與汝,但日日買好梨一顆,如生梨已盡,則取乾者泡湯飲之,仍食其滓,此疾當自平。」士人歸,謹如其戒。經一歲,復往揚州,楊醫見之,驚其顏貌腴澤,脈息和平,謂之曰:「君必遇異人,不然,豈有安痊之理。」士人以告,楊立具衣冠,焚香往茅山設拜,葢自咎其學之未至也。《北夢瑣言》載醫者趙鄂云:一朝士疾危,只有一法,請剩吃消梨,不限多少,如咀齕不及,捩汁而飲,或希萬一。用其言遂愈。此意正同。


黃顏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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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郡黃顏兄弟,従事科舉。顏元名某,其父夢人告曰:「汝子若以『顏』為名,必遂意。」卽従之。是歲獲鄉薦,來春擢第。至次舉,叔季將試,父又夢人使二子亦名「顏」,覺而相與語,以為安有兄弟三人同名之理。後再入夢,於是析「顏」字為二,叔名彥而季名頁,與同榜登第。王順伯、李仲詩皆與顏之孫姻舊。


平陽王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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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嘉士人,或夢至大山下,見嵓穴豁開,祠廟赫然。一神正中坐,而緑袍判官持文書前白曰:「呈今年舉人解榜。」士人逼而觀之,僅見「王夔」二字。判官指之曰:「此平陽王廷用也。」士人固與廷用善,答:「彼不名夔。」判官曰:「須用改名乃可。」夢者覺而喜,以書告之,使更名,廷用曰:「士子得失,葢自有命存,豈應信他人一夢。」不肯改。旬日,夢複如初,又以告,其意確然不移,遂至於三。判官頗怒曰:「王秀才執志頑悍如此,我必要他改了。」夢者以屢遭沮卻,不復言。會秋闈不遠,舉人各納試卷,連粘家狀,廷用手寫十紙,皆錯誤不堪用,瞿然而悟,卽書為「夔」,一上中選,繼登第於丁丑王十朋牓中。(右四事王順伯説。)


陽春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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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嶺南大抵皆瘴毒,而春州最甚。自唐以來,北客謫徙者罕得生還。本朝廢為陽春縣,以隸南恩州。蓋既為一邑,則士大夫竄逐,罪囚黥配,皆獲免至彼,亦建議者持心近厚雲。凡調注縣令,如滿三年,許不用舉主由選階改京秩,去者莫得歸,然貪嗜榮進,率冒昧以往。惟淳熙中莆田葉元卞獨終,更與妻室無恙,而家人子盡死。一婢正病臥於別室,夜聞其呻吟聲,俄如喉間痰涎喘擁之狀。迨旦視之,乃自縊於梁,梁去床猶丈許,無階梯可升。葢従前不善終者從而為厲,非専以瘴而隕命也。余千鍾宏為恵州歸善巡檢時,正暏其事。葉名子昻丞相之姪也。(「子昂」上疑有缺字。)


汪氏庵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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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州城外三里,汪朝議家祖父墳庵在焉。紹興間,招僧恵洪住持。僧但飽食安坐,未嘗誦經課念,於供事香火亦極簡略,僅能循循自守,不為他過,主家上下皆安之。凡歷歲二十,乾道二年病終,汪氏葬之於近山。元有大楮樹,鬱茂扶疏,數月後頓以枯死,經雨生菌,汪僕牧羊過之,見其肥白光粲,采而獻之主人。用常法煠治,味殊香甘,殆勝於肉。今夕摘盡,明旦復然,源源不窮,至於三秋。浸浸聞於外,或持錢來求輟買,悉拒弗與。又畏人盜取,乃設短牆闌護之。鄰人嫉憤,夜半踰牆入,將空(呂本作「斧」。)其根枿,楮忽作人言曰:「此非爾所得食,強取之必受殃災。我卽昔時庵主也,坐虛受供施,不知慚愧,身歿之後,冥司罰為菌蕈以償。所以肥美者,吾精血所化也。今謫數已足,從此去矣。」鄰人駭而退,以告汪。汪猶不信,自往驗之,不復有菌,遂伐以為薪。(資福院僧顯章說。)


希韓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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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起道知虔州,有王宗愈者,由大理丞坐事送吏部,注雩都知縣。初到,詣郡參謁,既畢,當趨下循廊而出,梁以其方為朝士,且與之有舊,留使升車。王辭避不敢,梁呼其字曰:「希韓,不須如此。」言之再三,客將謂其為官稱,卽傳聲曰:「請希韓上轎。」客主皆解顏。梁雖賦性嚴毅,而察其愚野,不之問。李正之提點坑冶,巡歷廣西,過長沙,郡僚具迎牘,稱曰「提點大正」,蓋不知其名,而亦誤以為官稱若寺正之類者。李怒,移文潭府治諸曹書吏。時張欽夫居於潭,其緘亦如是,府主劉共甫笑曰:「他人容或不曉,君何為爾?」張愧笑。及李至,引咎謝不敏焉。


小樓燭花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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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紹興十五年三月十五日,予在臨安試詞科第三場畢出院,時尚早,同試者何作善伯明、徐搏升甫相率游市。時族叔邦直應賢、鄉人許良佐舜舉省試罷,相與同行。因至抱劍街,伯明素與名倡孫小九來往,遂拉訪其家,置酒於小樓。夜月如晝,臨欄凡□(上二字呂本作「望月」。)兩燭結花燦然若連珠,孫娼固黠慧解事,乃白坐中曰:「今夕桂魄皎潔,燭花呈祥,五君皆較藝蘭省,其為登名髙第,可證不疑。願各賦一詞紀實,且為他日一段佳話。」遂取吳牋五幅置於桌上。升甫、應賢、舜舉皆謝不能,伯明俊爽敏捷,卽操筆作《浣溪沙》一闋曰:「草草杯盤訪玉人,燈花呈喜坐添春,邀郎覓句要奇新。黛淺波嬌情脈脈,雲輕柳弱意真真,従今風月屬閑人。」眾傳觀歎賞,獨恨其末句失意。予續成《臨江仙》曰:「綺席留歡歡正洽,髙樓佳氣重重。釵頭小篆燭花紅。直須將喜事,來報主人公。桂月十分春正半,廣寒宮殿蔥蔥。姮娥相對曲欄東。雲梯知不逺,平步揖東風。」孫滿酌一觥相勸曰:「學士必髙中,此瑞殆為君設也。」已而予果奏名賜第,餘四人皆不偶。


南康戲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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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仲嘉謫南康,寓處僧舍。嘗招郡僚宴集,官娼咸在,有姓楊及李者,於羣輩中藝色差可采。理掾主李,戶掾主楊,席間時時相與嘲戲,理掾顧謂戶曰:「『爾愛其羊,我愛其禮。』固載之《魯論》,無用相笑也。」坐客哂之,而求所以為對者。教授麋糜周卿正與汪公對奕,糜爭劫思行,星子沈令從傍呫囁,汪曰:「我已有對矣:『傍觀者審,當局者迷。』」眾擊節嗟賞,以為名對,各為之滿飲一觴。一時戲語,遂為風流清話。


泗州邸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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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定郡王趙德麟,建炎初自京師挈家東下,抵泗州北城,於驛邸憩宿。薄晚呼索熟水,卽有妾應聲捧杯以進,而用紫蓋頭覆其首。趙曰:「汝軰既在室中,何必如是。」自為揭之,乃枯骨耳。趙略無怖容,連批其頰曰:「我家不是無人使,要爾怪鬼何用!」叱使去,掩冉而滅。趙不以語家人,留駐竟夕,天明始登塗。


汀州通判

  紹興中宗室,忘其名,當范汝為亂後,添差汀州通判,無官舍可居,暫寓推官廳。吏士多言有怪,偶正員缺,因暫寓其處。此廳正自有七姑子之擾。方冬初薄寒,獨坐火閣內,忽一吏捧十餘刺納謁,視其官位姓名,皆稱前任通判汀州軍州事。趙生心知為厲,扣吏曰:「此諸客何為悉集於此?」對曰:「並是累年以前做通判者,各終於任所,故魂魄無歸,棲泊度日,聞尊官來,相率求見。」趙又曰:「汝復何人?」曰:「亦故客將,今已死矣。」趙(原作「起」,據周本改。)曰:「客既多,若一番相見,無緣欵曲,汝自以先後之序,逐一為吾延請。」吏拱手曰:「諾。」於是引一客至。趙接以賓禮,歷詢其鄉里井所歷官,今眷屬安在,客如言對答,殊不他談,頃刻告退。再一客,如前語之。盡十人,乃遍謝曰:「日晚茶酒兵不在,不得具茶湯,且無由報謁,幸勿責笑。」皆唯唯揖別,已而寂然。人謂趙以一生人而對十鬼,其膽勇可敬,祿位當未艾也,然自後汀五年,僅得某州通判卒。(右二事王季光説。)


張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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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徳興醫者葉吉甫妻張氏,行第三,乾道中暴得熱疾卒。未殮,復甦,云:「被一公皂追去,行郊野間,杳杳冥冥,莫知處所,久而到一官府,趨赴庭下立。一貴人正中坐,皂通呈文書,貴人振怒,命捽皂於地,一獄卒以荊杖訊其足,叱曰:『我本令汝追樂平縣金山鄉許門張氏三娘,今乃差誤,何也?此婦人合更有一紀壽,生兩男,豈得遽引來。』卽別遣人送我還,遂寤。」吉甫喜其再生,而不暇詢許門之事。後張氏果誕兩男,恰十二年乃亡。吉甫今尚在。


樂平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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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平縣押録梁傑有罪,為刑獄使者逮送州院,死於獄。一市民為證左者,相繼亦以疫殞。既而兩經檢驗,箱卒用葦席束屍,埋諸芝山寺亂冢之側。越三日,寺僧到彼處,見所瘞土露一手,白於眾,命僕啟之,則已活。扶出外,與之湯粥,民濛濛然略不能説所見,但云若夢中。雖然(呂本作「然雖」。)復得為人,而面色全如梔蠟,殊無血液滋潤,四體皆黒。洎還家,其妻已為他人所據,不復肯歸原夫。此民棲棲行乞,至今猶存。


眉壽庵僕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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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平何衝程國老,自作生塋,築庵舍,名之曰眉壽,延(原作「寺」,據周本改。)僧主之。其後僧去,只令一僕挈家居中。僕出田間,歸時已黃昏,不見厥妻,呼外人遍往尋訪,山巖榛莽,無處不至,倦極而反。悶睡未熟,聞攛厫內似有人轉動啾唧之聲,審聴之,則妻也。急燭火登梯,發壁取之,正臥於笪上,四傍無隙縫,雖雀鼠不可入。扣妻所見,蚩蚩不能言。後亦無他。(右三事余景度説。)


上官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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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者上官彥成,本郡武人,自稱北京駐泊,雲宣和中在京師試針灸,得翰林醫學,轉至副使,皆妄也。乾道初來鄱陽,其技亦平平,而能大言。宗室公頤頗滑稽善謔,因坐羣客次,有言某人病勢可慮,一客云:「可招上官駐泊。」公頥慼然曰:「上官來則下官去矣。」坐皆笑倒。蓋州郡每日申時兵校交番,其當直軍員必大聲曰:「上番來。」當下者繼之曰:「下番去。」故用此以為戲。彥成聞而甚病其語,聲譽日削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