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庵遺稿/卷四

雜著

士行_丁巳

戴章甫之冠服長袵之衣帶死牛之脅闊步長趨者謂之士乎曰非也一鄕稱其贒一邑稱其贒一國稱其贒名聲動乎朝野家富身貴坐臥於華屋之中議論於臺閣之上者謂之士乎曰非也役富棄貴安貧樂賤棲身於草澤之中心齊秋霜潔志同春雲高於於然樂志忘世者謂之士乎曰非也然則何如斯可

謂之士乎曰士之爲言事也言事事惟其宜也治則進亂則退當速則速當遲則遲不踐非義之土不食非義之粟不服非義之服不思非義之事不行非義之行非義不視非義不聽非義不言非義不動麾之不去招之不來澄之不淸撓之不濁正直如矢平明如鏡居幽若居顯處獨如處衆去就惟義出入惟理萬鍾之祿千乘之相不能移其志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濫超然乎塵網之中者謂之士此非余言也古人之言也今之士也異乎古之士衣服鮮華容貌端正開口成說片言生輝轉眥搖眸屈首折肩懸足於

卿相之門附尾於考試之館騖心科第以得喪爲榮辱人生子五六歲則始敎爲文自襁褓至白髮無所斅道惟文是務以得科取爵爲父母眼前之樂爲孝闕庭之間不失趨拜之節爲忠故雖所謂老成之臣亦不過如此而止耳今之士士云乎哉剽竊經傳以飾浮藻以取譽於時爲才以受棄於世爲恥噫貴賤毀譽身外之事如塵埃焉今不勉身上之行反理身外之事豈不迂哉今有人於此操舟而涉河海不葺棹楫反治船外之備今之士何以異此故曰今之士迂哉

堅中箴

二氣稟人於物最靈天命曰性人慾謂情其性惟何曰仁與義其情惟何曰怒與喜統性情者曰心其名惟仁及義咸具初生運動知覺私慾漸多積毫成薪聚派爲河放而莫收仍成慣習日就月將百惡斯集騖心名利禍害孔大萬一有悟難庸卒改折節整心浹洽進道漫悠遣晷罔進有退新德不速舊習恆思利慾喜怒莫能忍之忍之一言進善之門苟欲其忍苟堅其根中心若固外物莫遷從斯以入可聖可贒如不由玆先希高明學問不主躐等無程故謂初學

莫善忍慾庸作斯箴辨解吾惑

畫說

簇然若屛障之四圍者山也滉滉然冷冷然淸而溧者水也突然乎山之阿若棋布局者石也亭然倒掛乎石上樹枝奇古者槁松也兀然倚石上而坐曲肱而枕之者人也之人也戴幅巾被隱士衣閑坐無憂意遺天下芥萬物身與物相忘乎山水松石之間若許由卞隨之操者然耶之人也其貌古其形淒有若有思者然意憂國憤世有身山林心魏闕之歎者然耶爾之樂吾不可知其爲樂爾之憂吾亦不可知其

爲憂是爾忘乎憂樂也吾樂乎爾忘乎憂樂而遂忘吾之憂樂是樂也夫

罷科擧議_庚申

古之所以決科取士之法其意豈偶然也哉爲之策以觀其志爲之論以觀其議爲之疑爲之義以觀其學爲之箴銘頌表詩賦詔制以觀其文章詞辨之臧否性情志氣之邪正其言善則擢而授之政其言不善則黜而退之使夫士之贒者因是而用於朝其不贒者因是而知自厲是故古之盛世公卿大夫以至於州縣丞尉凡所謂登庸於國者無不畢贒而其不

登於國而游於庠塾者亦莫不知自勉厲不爲柴圍防衛之制而無奸人不置割封監試之官而無濫科蓋其明德新民修己治人之方咸逌乎公正故凡諸國家之政令刑賞亦莫不一出於善匪惟科擧然也匪惟科擧之制贒於今而然也及夫世道降而政弗及古上非有詩書禮樂堯舜孔孟大學之治以治之也下非有詩書禮樂堯舜孔孟大學之學以學之也上弗以廉恥禮貌之道待其下而下乃以姦邪兇悍之心應其上上下交歐乎非道而政散矣敎化凌然矣士無恥矣上於是乎弗能以敎化濟之而申之以

法制焉則上之所以禁下者有盡而下之所以欺上者無窮上防之於東而下之詐起於西上剬之於右而下之奸生於左旣已周其圍衛矣則奸可以弭焉而外場者有之旣已簡其掌試矣則詐可以遏焉而濫擧者有之至若柴垣之堅密卒胥之繁衆禁亂監試之官之殷且森焉者其所以防患而抑姦者亦可謂詳矣盡矣而伐構闌入亂試換券之流往往接踵焉則上之制至是亦窮矣當是時雖使冕五尺之孩立之廟朝之上而議之亦必曰可罷罷勢也罷不得已也罷之無疑矣雖然罷科擧而不罷奸人之奸罷

猶不罷也何以知其然也今若罷科擧必置貢選必置薦聞薦聞而獨無奸乎貢選而獨無奸乎雖使取諸管庫取諸盜賊而奸無往而弗存也蓋其明德新民修己治人之方不能盡逌乎公正故凡諸國家之政令刑賞動愧於古不特科擧然也不特科擧之制遜於古而然也或曰唐宋而前無科擧而延其下設科擧而促唐之太宗無科擧故治天寶以下設科擧故亂亡相接國祚不長愚以爲不然三代有三代之治故爲三代漢有漢之治故爲漢不在科擧之不設也唐無三代漢之治而爲唐宋無三代漢之政而爲

宋不在科擧之設也秦魏晉宋齊梁陳隨雖不設科而促祚亡國歲無寧日唐之憲宣宋之眞仁明之太祖太宗雖設科擧而國無大亂民人休息朝多名贒號稱昇平此宜不論其科擧之設否唐之太宗納諫仁民向使設科擧而必致貞觀之治玄宗以下懦不能剬下向使不設科擧而必致天寶之亂此尤在不論天下之奸人譬如盜賊焉盜由吾東門而入而吾移吾門於西西亦有盜盜由吾南門而入而吾移吾門於北北亦有盜吾乃夷吾門而墮壞吾戶庭踰墻而鑽穴者有之胠篋而探囊者有之夫隨盜之入而

防制其室不如修其室之內之政而使盜不敢入均是室焉而贒人家之寧而靚焉不贒人家之亂而多盜焉而況乎大於室者歟惡盜賊之入於門而曰非我也門也遂欲罷其門焉則亦見其不務本乎

讀陽明子

或有問乎余曰陽明之道正乎曰正曰正奚去知也去知而行者吾未之見矣曰不然陽明慮夫後學之弊而以良知之說捄之蓋贒人也吾未聞其去知也曰不去知奚改格物奚以致知爲致良知奚其訓與朱子倍與曰以陽明謂與朱子倍則可謂去知則不

可夫孩提之童皆知愛其親皆知敬其兄此之謂良知致也者推而極之者也良知也者本然之知者也苟推其本然之知則可以知萬物之理可以知天地之理可以知道之理朱子之致知也亦猶是矣知萬物之理知天地之理知道之理皆若孩提之童之知愛親敬兄則斯豈非致知之極功與是故致良知猶致知致知亦猶致良知其指異而其歸同也若是而可謂專去知也乎若格物之訓則朱子之訓也以格爲至以物爲事物之理古之贒儒皆服膺是然愚則敢有一惑焉夫六經之文皆以坦白明順爲主而四

子又尤甚求其一言艱澁有乎哉若訓格以至其誠艱以澁矣其誠不坦以順矣且旣曰致吾知也物之格固擧其中旣曰格夫物也知之致固在其外鉤一行也而今而二之不亦冗乎鉤如也而別其物我不亦支離乎雖以八條而論平天下與治國異治國與齊家異修身自爲一行正心自爲一行若朱子言之是格物與致知未嘗異也而經則異之格物與致知合爲一行也而經則二之斯豈理也哉昔有以格物之艱澁問程子者子答曰想當時有此方言嗚呼明遺經而釋聖訓豈可以若是苟也

嗚呼今之世有不能明聖道者哉皆能宗孔孟皆能說仁義皆能知爲學入道之序聖道之明莫有如今世矣然而聖道之不明亦莫有如今世者若是者何也夫明有眞有僞明之而有其實眞明也明之而無其實僞明也有其實而明明之者雖少道未有無益也無其實而明雖擧天下皆曰明何裨之有哉夫所謂明也者謂其深體實踐而明也謂其皆有自得而明也謂能皆行其道而明也今也不然言之而不能知知之而不能行於是乎掇拾先儒之陳跡粉塗先儒之餘書不以己口爲口而借先儒之口不以己目

爲目而竊先儒之目左右進退議論褒貶一以摹擬前人爲則而不求夫自得嗚呼天下之弊至乎斯而古所謂英材哲儒者不可復見矣哀哉雖然是豈一人之過也哉其襲之者非其道也其失由於師朱子而不知朱子之道夫師朱子而不知朱子之道者以格物致知爲本而不以正心誠意爲要以章句訓詁爲業而不以躬行心得爲務以談說講明爲基而不以沈潛靜默爲先於是乎紛焉使朱道偏於道問學而闕於尊德性其名也師而其實害之也若之何其道之明也是故今之有志乎古者與其爲今之朱子

無寧爲陽明朱子陽明同道然學朱子易流於訓詁學陽明雖蹉於佛猶足爲有得之人嘗試推其本而言之夫朱子明窮理之學陽明主涵養之實朱子非專於窮理而陽明非偏於涵養也二子者皆欲以捄時之病而使後學不迷者也何者當夫朱子之時先王之遺法已壞而聖人之經存者皆壞爛亡滅加以俗儒茫昧各拘其聞晦盲千百經義殘缺是以朱子以明聖訓爲任以發遺經爲業使夫聖贒之微言著於世末學得晣道奧者皆朱子之功也然而其卒也門生學士皆不知朱子本意又專事章句而無其實

用朱子又憂其博而弗要懼其雜而不約表明誠正若示夫悔悟也者其見於簡牘之間多矣卽陽明所謂晩年定論也當夫陽明之時世之儒者不知朱子之道而徇朱子之跡析理無遺而去道逾遠治經逾明而爲學逾迂支乎離乎寢及乎皇明初載而壞亂極矣是以陽明子有憂焉揭良知之說宗涵養之實使夫天下之人皆知其本末而爲爲己學者斯又陽明子之力然而其卒也其徒有顔山農者謬知陽明之道以慾字爲學近世學者以山農故而倂咎陽明此其見亦瑣矣豈可以朱門末流之弊而遂廢朱道

也哉陽明之事亦猶是矣

乳母壙誌

媼尹姓名某趙載道之乳母也居於洪州載道生八月而未有乳飢病且死媼撤其子乳越千里來飼載道載道維以是活而媼子因殀媼顧㷀㷀靡所依日夜望載道之顯載道生十七而媼以痢歿於辛酉其年只四十有九耳悲夫始媼嘗語余曰子室則吾老而吾事畢焉徐當反歸鄕廬以盡未死之齒死則歸骨於父墓之側足矣余曰諾及旣歿路遠難以致柩輿乃窆於東郊之外場門生不能報其施死又不得

從其願嗚呼吾負媼矣媼爲人慈而諒朴而不雜凡其可福者多而卒不能福天之於媼何其嗇於報善耶哀哉死之日在十月初五日而初九日而葬焉

燈_壬戌

火之明由於膏乎抑由於繩乎若由於膏去繩而胡有火謂由於繩去膏而胡不能明以諭諸人繩其德也膏其學也謂由於繩陸王矣謂由於膏形器矣繩與膏偕而後火明

箒

箒之職在掃雖然有掃亦有耗人之功由用雖然有

用亦有病不掃者其箒之全與不用者其人之天與孰知不掃之掃不用之用

方鑪

圓者常易容方者常易缺圓者常易運方者常易折鑪乎鑪乎吾懼爾之太不圓爾其不缺而折爾其容而運雖然吾不去彼而取此焉

伯氏古硯銘

徐兄進修氏嘗造吾伯氏話仍道其有寶硯問其以曰吾少家於永平嘗登金華之山於其麓得一石窟焉入之其中谺然夷以曠或有破器炊釜之跡見一

紫石角於川之涯抉之乃硯也手而翫之其狀紫而膩潤而瑩廣不踰三四指長稱此形方而中圓鑿其上下以爲貯水之所其四面刻以梅竹芙蕖水石靈龜之狀刻法工甚無一畫不活動對之久隱隱益有生氣余甚奇也懷以歸於今十餘年矣以其跡推之窟皆壬丙人避兵之地也想其蒼黃亂離之際救保其妻子猶且不暇而乃以此區區小硯自隨則非至寶而然與或曰韓景洪居於永平此或者景洪物乎其言不可知然覽其刻法要非東國人之技亦非今人所能者非今非東國則其古而中國也決矣雖然

余不文者也搰搰乎簿書仕宦焉耳矣何硯之爲吾且畀子伯氏聞而奇之易以藍田靑硯且使余銘銘曰爾物微爾義溥梅雪峭筠霜峙君子修貞而葆姿蔡通靈荷不枝君子鍊道而執誼源混混石磊磊君子進德而躬義嗚呼孰知夫一微石而有此君子之六德噫

述大芚

大芚者珍之名山也其源東北自鷄龍又南北入於連又南入於珍西入於高其袤百有餘里其高聳乎

湖之交其支爲西臺其流爲梨峙又爲黃嶺又峛迤而爲豆峯豆峯西臺其地珍也梨峙高也黃嶺連也其巖則爲香爐爲金剛爲石門爲馬場居於芚寺下呀然合而開開而路石門也由石門北而峙金剛也對金剛若揖也香爐也由石門西而爲芚峙由芚峙而石磴行益峻路益險復崒然峙馬場也平而可以驟馬也故曰馬場開而有似門也故曰石門香爐以形也金剛以理也皆珍也其寺則在珍爲芚寺在連爲孤雲在高爲安心又南而爲靑林又南北爲月井珍也西而爲大僧又西北爲中峯又北而爲石泉連

也雲與心其鉅者也其土赤泥其木楊其屋五十有餘楹其佛六廣數四里其居僧十而尼殆三之孤雲也居孤雲南曰大僧其東曰中峯其東南曰石泉棟於石而泉出其中故曰石泉又曰有石與泉故曰石泉此連之寺也其土巖阻其木杉栢其草茸蕨�筠其屋十楹其佛三其廣畝其水澄其僧八定芚寺也其南月井礎存宇夷焉其西靑林此皆珍之寺也安心予未之覿也聞輿人之誦焉曰若孤雲焉蓋鉅剎也

觀海說_{於通川初觀海}

甲寅觀於東海之水盪潏濤揚若雪山水之族若鰲若蜃若鯨噴吸其波濤以助其聲勢其聲洶洶渤渤聆之如驅霆霹而急風驟雨之至又如千騎萬馬或吼或躍而以赴秋郊其勢可壯也惟余幼而固所觀門前之川水而已若歲大雨水入門之中墻堧崩落川傍屋有漂而流者則余觀是以爲觀之壯者嘗過漣川之大灘舟於其中流下窺浩乎不見沙石風或起波揚如山余又以是爲最壯觀及浮漢水見湖水平曠兩涘不辨馬牛人呼之聞聲而已不知何語也則又以爲生平觀無有餘憾矣今至於此觀濤瀧之

壯猛覽魚介之繁富聽唱喁之屭屭余又斷然以向觀爲未始觀也而觀於今乎始也夫余之方觀漲水也心足焉觀大灘與漢水而後知漲水之觀之不足觀大灘與漢水也心又足焉及觀於斯然後又知二者之皆不足是故人不可以少有見而自足也若使余乘雲騎日月以觀夫溟海之外則庸詎知今之觀之又不爲不足哉記曰學然後知不足故人莫如學也使余之於學又能知不足如大灘漢水之不足則於學庶近知方而惜乎余未能也遂爲觀海說

懸鍾巖

自城而南濟江行三二里始谷谷皆石也石或臥或坐或豎或人立或若牛馬行低首飮於海或若童子百輩列坐而嬉笑或有若詩人吟士負手徘徊也又有若彌勒釋迦亘相趺坐者餘若局若簣若幾若盤若鉢若帷帳者不記其幾千數巖間行七八里始爲鍾巖余詩曰我與奇巖行十里記實也鍾巖斗臨大海海水入於石中與石相盪磨爲鍾鼓聲余時歌以和之歌聲散入於海可奇五十三佛石航皆載詩中玆不錄

靈津祈雨祭文

神之與人其勢相依也神不興雲作雨以澤物則人以之失所人不能收禾稼穫黍稷以濟生則神以之絶饗是二者交相依也今不雨月且再矣禾稼胥枯暍而將不收矣黍稷胥黃隕而將不穫矣一縣人將失所而死而神且絶饗矣然而神不思興雲作雨以活民田焉而無水野焉而無靑而神不之恤向所謂相依者今相失矣太守無動神誠一禱於社而神不應再禱於海而神又不應今又不敢以不應遂已將聽命於尊神彼社神海神之不應皆以太守無誠則今於尊神亦奚望其有應也哉然禱者雖無誠受禱

者不可曰彼無誠吾何與焉明矣且如求治病者治諸東家醫而不效治諸西家醫而不效而或有受效於南家之醫者今太守雖弗獲應於社神海神而亦安知尊神之又卒不應哉玆故不敢復有請於社與海而惟尊神是懇焉神其母曰無誠而矜赤子之溝壑霈然作雨以活民使相依者無相失可乎哉尙饗

祭從弟季尹文_甲子

秀才趙季尹之柩以甲子八月二十八日壬申埋於海材之塋其從兄載道躬罹巨創不能述文以抒哀乃以前啓殯一日庚午酹酒慟哭於前曰嗟我季尹

曷爲而至於斯耶昔君伯氏才而十八夭今君季尹又再之耶天禍吾家自癸亥以來伯父母之淚無乾日也君無使慰焉而反益之耶君之妻之呼天嗚嗚裂石之聲塗之人聽之涕也柰何使老父母聽此耶嗟我季尹曷爲而至於斯耶頎然軀而嶷然氣磊磊志而豁如度孰知季尹爲今日季尹而止耶嗟我季尹曷爲生而曷爲死耶吾聞才者物之忌人期者天閼之今其然耶抑世界壞而人極墜天之柄禍福者亦如之耶豈趙氏之運已傾其傑然秀者芟刈之而後已耶將天之施化如萍水浮雲之無機適遇而殃

適遇而慶耶欲問諸上帝而天蒼蒼無言怛自撫棺長號而已尙饗

格物致知說_乙丑

皇明蔡虛齋我朝李晦齋及我東谿公皆云格致章未嘗亡也以物有本末知止有定聽訟猶人三章當之按知止章承首節而言也物有本末章起下二節而言也何以明其然也首節言止於至善而此又言知止是止字爲眼也下節言先治其國物格而後知至而此先言知所先後是先後字爲眼也是二章不可闕也明矣夫所謂格物致知者窮夫物之理也而

使吾之知識明也其用工夫宜大也而果如諸公說是無一用工處也知止章言功效也已然之辭也物有本末章泛言事物也聽訟章言理民也唯知所先後此謂知本之知字爲用工處然格物致知果止於知先後及知本耶然則何以見精粗表裏無不到也何以知全體大用無不明也其亦不足信已矣

物誡

雉畏鷹雉集於臯砲人見之號曰鷹鷹持鈴而搖之若鷹至然雉聞之懼伏於林竄其首而身出砲人砲之中其身誡曰戒之哉母㥘威母衒小謀母徇小而

忘其後鼪鼠類其文黃玄雜其走捷處深山木石中繫罟於竿遙立而嚮之曰鼪鼪冠念珠乎鼪熟視納首於罟遂就獲誡曰母信人之言人之言多端愼乃進將觸於網

駿說

順安甿有牝馬其駿日行不知幾里乘之者眩而墜焉立之槽人無敢買者隣之生以銅四十緡易之乘而出其走如風眩而墜焉生曰駿也不可乘也歸其馬而不與其錢邑之吏聞之以銅三十緡易之乘而

出其走如風又眩而墜焉吏曰駿也不可乘也歸其馬而不與其錢村之農有健而悍者奮曰駿也不可棄也吾乘矣以銅十五緡易之載穀四斛於背而乘其上鞭而出發於順安至於安州返於順安其里二百也其時仲冬日短也歸而眩病數日始起迺策之曰駿也非餓之不可制也於是日損其蒭月餘牽而出曰未可也又餓之嗟夫物之才者藏而弗見於世而餓焉常也斯馬也夫人皆知其駿然且餓焉弗售賈焉使斯馬無斯才日行數十里則飽焉售賈焉惜乎斯馬也衒其才而受其病也然以才自見而餓而

不售賈者豈獨斯馬也哉

書楊子法言後

昔者後溪先生語小子曰法言古者謂是勦然文章卻甚奇乃退而讀之則其言峭勁峻潔窅乎幽哉譬之深山鉅谷人跡不到奇峯異石緣以松桂古樹雖不見有奔放雄肆長江大海之勢而幽夐之趣亦自令遊客改觀儘異境也稀世之珍也乃自庚申冬始書壬戌卒業而恨其筆之不精不堪看也然時出而讀之不覺洒然醒惰

書謄本楞嚴經

叔子平生不看莊列晦翁又泛覽佛書學者有朱氏山嶽力量則可不爾當守非禮勿視之訓無失也然此書文章奇俊若光明燈照之丈室而萬有燦然顯相善觀者得而資其藻思文章可進也然當以文觀不可以學觀跌則溺矣

尹君_東旭哀辭_丙寅代作

坡平尹君某歿其大人正郞公以書來曰吾兒有雋才至行孝友於家讀書能通奧旨性剛介好善見非義若浼少而嬰奇疾撤擧子業年三十慨然有躬行向道之志閉門取經禮而潛心焉不幸三十六死死

時猶致謹不亂無子有一女惟其抱志無成而殂此吾所以深慟而逝者之悲亦在此惟吾子誄之也余讀之而歎曰美矣哉可惜也余惟生民之窮莫戚於夭君子悲其窮也思以慰其心而不得則強爲之說曰有德爲不杇又曰有子爲不死也蓋不得已之辭爾然或不幸而無子或志於德而無其成其說又窮焉君子宜如何慰之也余嘗聞聖人有可爲不可爲之說焉德者理也根於己而可爲死生者氣也宰之天而不可爲宰之天者或豐而吾修或嗇而吾短天自爲之而吾遇焉吾無如何耳根於己者盈乎內而

無待乎外存此而人去此而獸人之知之者固鮮知而不好或好而不志是故一日誌斯則爲一日人一歲志斯則爲一歲人志乎斯己事盡矣修之而成短之而不成非己也天也君子蓋言己而不言天嗚呼尹君殆所謂志斯者歟豐於己而嗇於天何戚焉余觀世人庸庸而福齪齪而壽者比肩也違禽獸遠者多乎哉與爲百年之獸也無寧爲一日之人嗚呼是可以慰君也乎謹以是復正郞公仍爲之辭曰夫何君子之貞嫮兮秉醇方之懿質羌內守己而端操兮紉荃蘅以自潔潛經典而啜其腴兮求夫前修

之遺芬整余駟以晨鞿兮夕予將止乎泗濱孰有守而不章兮夫孰有志而無成皇天之不佑贒兮哀夫人之不齡旣梏之以貞疾兮又中塗而摧之惻齎志其長畢兮蟪蛄啾以秋唏衆汶汶而胡耉兮吾悲斯人之隕穫苟予志之信姱兮雖閼澤其奚戚昔顔氏之夭㭬兮伯牛昌修而弗祐夫潔淸而高蹇兮羌造化之攸惡自古而皆然兮吾又何悽乎君之殂欲上質於蒼昊兮靈瑣冥冥其不可梯

祭亡室文

維歲次丙寅八月初四日孺人平山申氏之柩將靷

向於廣山之原前二日乙丑夫趙載道略草文字因夕奠讀之於柩前曰嗚呼室家之道重而死生之際大矣悲哀之心固無老少隆殺之限然其境不齊其悲有等沖年則款洽之情短故無所哀盛歲則友樂之日長故不必哀父母安樂則憂戚少而可慰子女聯翩則典刑存而可慰今君之歿也結褵有年志意稍孚其情長矣中經多故別離累歲其樂短矣禍故以來母氏之目淚無晞日則上堂而無所慰矣往跡如掃無一塊肉則入室而無所慰矣一固慼矣而死者有此四窮生者有此四悲柰何不使余長慟而永

傷也嗚呼余與君遇八年耳阻於疾病睽於嶺海隔於衰麻八年之中會日不踰旬朔語不爛熳顔不慣習情在於欲親未親之際志交於乍熟未熟之間而居然一疾遽成千古斂以新嫁之衣殯於宴爾之室此天理之至窮生人之大慼也嗚呼孰謂君之贒而遽至斯也悲夫我母氏素嬰沈疴自抱未亡之痛形神益凜然邇年哀事多而樂事寡徒以吾兄弟娣姒左右迭侍庶紓頹景之悲而君忽逝矣自君之逝母氏過時而悲益甚靜坐悽然未嘗不道君贒而垂涕嗚呼以君之孝柰何貽悲而死也君病中嘗欲見我

母病旣劇忽歎息曰姑之衣我歲縫之今年誰縫也此可以見君愛我親之誠近日仲嫂移家季姊歸室母氏獨廓然孤坐今則秋風高矣使君而在者必來侍寢側躬任縫紉之事而顧乃一去不來漠然若相忘者然天歟此何故也君之遇餘一以誠敬言必受而事無違余則疎鹵泛忽負君多矣病也不能守坐診護以相藥餌喪也不能長執奠饋以盡誠禮此雖曰形勢疾病之使而愧恨則深未知君心不以是爲恨否耶嗚呼一木閉矣萬事已矣撫前思後無非可悲之事自今以往雖享男子之福而極布衣之榮豈

可一日忘君而樂也哉悲夫悲夫然歲月已邁人事萬變悠悠百年生者之悲幾何惟是君淸幽澹潔之質易直明透之心事親事姑之誠承接娣姒之順此非餘一人之私言實親戚質之夫黨傳之婢僕誦之書之女史而無愧者多而年嗇於三十福限於短折夭閼泯沒而無所遂此余之所深悲而不能無疑於栽培惠吉之理也嗚呼哀哉吾家先塋廣山也先考之隧在焉東十里爲君家先塋二岡之間卜君宅兆其域雖左岡陵不六里而近君之魂氣可以往來於二山也嗚呼甲子之禍余頑不死今送君歸從於先

阡抑未知君左右先考一如在世時否耶幽冥之理不可知而余心之慟烏得不深也嗚呼余自近日神氣荒塞艱於構文加以奔走擾汩搰搰無暇悲悼之懷萬不能掛一焉有盡者文無窮者心山哀川淚寄之一巵君其知也耶嗚呼哀哉尙饗

題讀書錄要語抄

薛子以敬名其室其學敬也子朱子沒而大義乖天下之學者能博而不能約紛紛然以辯說相雄訓誥相文薛子獨慨然力反其眞一以身心爲本平居櫽括其心書而爲書是曰讀書錄其言至近而至約如

菽粟之淡而有用要語又其最要也余錄之置凡案心有放肆出而閱之如耳提面警無非敎也懶而讀之敎我以奮發躁而讀之敎我以靜定浮敎我以沈忿敎我以和懦㥘敎我以勇猛麤粗敎我以詳細凡吾思慮言行有不慊於中者是書則敎之戒之餘窮居傍無師友遂以是書爲余師嗚呼先儒有言不自信而信其師師而不信師哉師哉丁卯十月辛未謹書

志氣說

浩然章小註程朱喜怒之說有難領會故聊

推其意爲此說氣也者氣而己志也者命氣者也氣之精者也約而言之皆氣也分而言之志有知而虛氣無知而實志之爲物也流通而易走氣之爲物也僨驕而難御氣完矣不理其志則體不立志培矣不養其氣則用不純古之人旣持其志又無暴其氣所以源流濬而本末擧也然二者互出迭勝如環無端自氣而約之則爲志自志而展之則爲氣有始於志而終揜於氣者有始於氣而終命於志者有志與氣竝而偏勝者嘗試條之可乎今夫喜怒志慮發於心者也志之類也

起居蹶趨動於體者也氣之徒也此固志氣之大分也自其發於心者而言之則發之定者志之志也志慮之屬是也發之果者志之氣也喜怒之屬是也自其動於體者而言之則志未令而動者氣之氣也蹶躓之屬是也志之俱而動者氣之志也趨走之屬是也志之志亦有志焉有氣焉志之氣亦有志焉有氣焉氣之氣亦有志焉有氣焉氣之志亦有志焉有氣焉二者經緯錯綜如陰陽之互藏如動靜之無端是以君子旣理其緖而分之又比其類而合之隨處而迭用其力故志以氣宏氣由志正相須而不相害也

孔子曰苟志於仁無惡矣是氣在志中也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是志在氣中也循二者而之焉內正而外旺一動一靜太極行矣嗚呼微二聖吾安師哉

題從兄禮仲畫

古人謂詩能窮人豈不以奪天之化也耶畫比之詩其奪化也尤甚山川草木鳥獸雲煙皆造化之委形而已則效之大而褻化小而侵官造化者之惡之也則宜嗚呼此所以爲君之窮也歟此幅幽秀淸婉當屬佳筆覽者宜知之

題書板_讀書法

入乎以中以潛其微超乎其外以望其大硏其實以察於今集其用以擬於後其猛也如劍削竹其漸也如水浸紙其專也如鷄伏卵其細也如觹解結其來如忘其去如戀深之淺之急之緩之此看書之至要也戊辰夏書

書四書竹簡布袋

記誦之習朱子語功而不許用其敎學者則書須成誦夫誦一也止此則爲記誦進此則爲學問因其心口之辨而別其名焉爾其實記之口熟運之心明而

體之身易誦者學之先務也余讀四書常病難誦誦又病忘迺削竹爲簡取書每節首數字節多者簡書一章少者書之數隨簡與章之大小而多少焉合累百簡雜抽而上下誦之蓋以救其忘而熟其思也然簡所以求誦而誦所以求學也誦也者借道於學者也簡也者又借道於誦者也學成則誦無所用而誦習則簡亦無所用矣若徒守玆簡而不求誦之習徒習其誦而不求學之進此則非今日作簡之意也著雍執徐閏月下澣書

遺事改本_{病前一日始出草略有改構而未及盡出此是絶筆}

孺人爲人靜順粹潔寡笑語出言白直不設表裏絶不喜嫺飾外貌動靜一循眞性而從容端謹鮮失規度望之朗然淸秀無塵埃瑣屑之氣心識精慧於事幾微人能否往往透悟而識別之自幼絶少嗜慾衣服女飾不求甚麗於器玩錢財之屬殆近澹泊人慮其非壽兆雲幼時善病母朴氏一女憐甚然縫絍饋食祀饗籩豆之事不督而能臨事恪謹詳密其在祭祀崇俎實籩必潔必愨達宵不寐靜而能理先妣亟稱於小子曰以迷滯不通之汝有此贒婦耶其事吾先妣克致敬謹其居吾先子之喪哭泣哀戚處娣姒

以和鹹得歡心御小婢慈而能敎臨沒猶念其生業病甚至轉身須人而見夫兄不易褻衣不見病中出寓老婢家婢少嘗爲娼旣出曰婢雖老其人娼也寧以病死柰何一日置身於此卒易他所其立心之正類此其歿也先妣甚哀久而彌思自親戚夫黨下洎婢僕無少長一辭歎惜其贒婦人殤年夭閼德行不外著而得此於身後此可見其平生也君旣歿母朴氏泣而語曰吾女不才獨持心淸潔事舅姑以孝子豈盡知之始自子家來意甚愀然不樂曰吾聞爲父母小子不幸養日短也今見舅姑毛髮皓白自然心

悲耳吾嘗憂子家貧曰吾見夫兄弟皆有行善士斯足矣貧士之常事女不憂也嘗爲子衣吾以品劣將易之曰無汚足矣何必極品尊姑書必收藏之題曰至貴重之封病旣甚尊姑有書臥取而置懷中聞秋風聲歎曰每歲吾裁姑衣將不復裁乎前死數日忽悽然曰不復見我姑我娣乎吾女之孝於子家如此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