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五 斐然集
卷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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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編輯

○上書 編輯

上皇帝萬言書 編輯

九月二十一日,承奉郎試起居郎臣胡寅謹沐浴百拜上書皇帝陛下。伏睹詔書,以敵人侵陵,備禦不給,遂有移蹕之意。右顧嶽、鄂,左趨吳、越,安危利害,下詢群臣。臣時駭然,不意清問之及此。何者?陛下自錢唐來幸江寧也,有詔曰:「以援中原矣。」及至江寧,以舊邸之名,符啟建之義,改為建康府,以昭受命之祥也。有韶曰:「興邦正議於宏規矣。」繼而深懲維揚之禍,遣奉隆祐太后以六宮及百司不與軍旅者之南昌也。有詔曰:「朕與二三大臣帷幄宿將,堅守不動,誓有一死,以答群生矣。」前後三認,近在半年之中,而今來詔音不同如此。退伏思念,至於旬時。陛下以安危利害訪於在庭,苟或慮之不精,計之不審,以害為利,以危為安,偷顧目前,妄有建白,則其負誣聖明,迷誤社稷,罪在不赦。輒陳愚見,不避斧鉞,泛論建炎謀國之失,而陳撥亂反正之計。念時事之迫切,仰德義之廣大,冀功效之可立,忘觸冒之難恕,惟陛下留神省察。臣聞孔手曰:「成事不說,遂事不諫,既往不咎。」今臣所陳,不免追咎既往者。盞謂建炎已來,有舉措大失人心之事。今欲復收人心而圖存,則既往之失不可不追,咎引可不改故也。

一,昨陛下以親王介弟受淵聖皇帝之命,出師河北。二帝既遷,則當糾合義師,北向迎請,而據膺翊戴,亟居尊位,遙上徽號,建立太子,不復歸覲宮闕,展省陵寢,斬戮直臣,以杜言路,南巡淮海,愉安歲月。敵兵深入陝右,遠破京西,漫不治軍,略無扞禦。盜賊橫潰,莫之誰何?無辜元元,百萬塗地。怨氣上格,日昏無光,飛蝗蔽天,動以旬月。方且製造文物,縻費不貲,猥於城中,講行郊報,朝廷動色,相謂中興。敵騎乘虛,直扌壽行在,匹馬南渡,狼狽不堪,淮甸之間,又復流血。逮及反正寶位,移蹕建康,不為久圖,百度頹馳。淮南宣撫,卒不遣行,自畫大江,輕失形勢。一向畏縮,維務逮巡,軍民怨諮,如出一口。存亡之決,近在目前。凡此節次十餘絛,皆所謂舉措失人心之大者也。

自古衰亡固不足道,請以中興者言之。夏少康、周宣王、燕昭王、越勾踐、漢光武莫不任賢使能,修政事,洽軍旅,而其奮發刻厲,期於必成者,則又本於憤恥恨怒之意,不能報怨,終不苟已,所以光復舊物,各稱賢君。未有乘衰微決絕之後,竊竊焉因陋以為榮,施施焉苟且以為安,而能久長無禍者也。為陛下計當如何?而黃潛善、汪伯彥、顏岐,顧以乳嫗護赤子之術待陛下,曰:「上皇之子殆將三十人,今所存惟聖體,不可不自重愛也。」曾不知太祖勤勞取天下,列聖兢業嗣守,不敢墜失。今也宗廟為草莽堙之,陵闕為畚鍾驚之,堂堂中華,戎馬生之,赫赫帝圖,敵騎營之。然則潛善、伯彥所以誤陛下,陷陵廟,蹙土宇,喪生靈者,又豈燕昭、越踐、漢光武之比乎!本初嗣服,既不為迎二帝之策;因循遠狩,又不為守中國之謀。以至於今,德義不孚,而號令不行,刑罰不威,而賞爵不勸。巡幸所至,民以淮甸為戒。駐蹕所在,人以敵至為憂。東南之州郡幾何,翠華之省方無已,若不更轍以救垂亡,則陛下永負孝弟之愆,常有父兄之責,人心已去,天命難恃,雖欲羈棲山海,跋履崎嶇,臣恐非所以為自全之計也。

為今之策,願陛下一切反前失而已。則必下詔曰,「繼紹大統,出於臣庶之諂而不悟其非;巡守東南,出於僥幸之心而不虞其禍。經涉變故,僅免危亡,盞上天警戒於砂躬,俾大宋下失於舊物。金人以無厭之求,喋血中華,蠶食並吞,扶立借偽,以亂易治,俾臣作君。朕義不戴天,誌思雪恥,父兄旅泊,陵廟荒殘,罪乃在予,無所逃責。」以此號召四海,聳動人心,不敢愛身,決意講武。然後選將訓兵,戎衣臨陣,按行淮甸,上及荊襄,收其豪英,誓以戰伐。天下忠義之士必雲合而景從,天下武勇之夫必響應而飆起。國用不足,於此不患無財,甲馬不強,於此不患無備。有道多助,孰不順之。秦、隴雖遙,壯士驍騎,即可坐致。齊、魯雖失,饒財厚貨,必自竭輸。陛下凡所欲為,孰不如誌。其為利害,豈與退保吳、越,日就滅亡,同年而語哉!

臣不自量,每切憤歎。既未能被堅執銳,先啟戎行,而服業簡編,討論古昔,固當忘其昧陋,少讚經綸。輒為陛下畫中興之策,莫大於罷和議。盞和之所以可講者,兩地用兵,勢力相敵,利害相當故也。非強弱盛衰不相侔所能成也。而其議則出於耿南仲,何也?淵聖皇帝在東宮,當宣和季年,王黼欲搖動者屢矣。南仲為東宮官,計無所出,則歸依右丞李邦彥。邦彥其時方被寵眷,又陰為他日之計,每因王黼讒說,頗曾解紛,亦緣上皇仁慈,本無移易太子之意也。既而淵聖嗣極,遞遷前朝大臣,而邦彥為次相。金人遽至城下,邦彥諧謔小人,鳥知遠慮,遂獻和議。而南仲以宮傅之重,方奉椒房出奔,聞六飛堅守,至陳留而返。自愧其失,因附邦彥而沮種師道擊敵之謀。於是覆邦之患,滋蔓而起。分朋植黨,必欲自勝。主戰伐者,李綱、種師道兩人而已。幾會一去,國論紛然。中制河南之師,必使陷沒,以伸和議之必信。二帝遠去,宗族盡徙,中原塗炭,至今益甚者,本緣南仲主持邦彥,以報私恩,不為國慮之所致。其朋徒附合,狠忮膠結,寧誤趙氏,不負耿門之所為也。使其可和,則淵聖執德不堅,馴致禍敗,而陛下卑辭厚禮,避地稱臣,無所不用其極。乞和之使接武於道,宜其少緩師矣。何乃累年而尚無效耶?

自古中國盛強,如漢武帝、唐太宗,其得志邊方,必並吞掃滅,以示廣大,侮亡取亂,極其兵力而後已。中國禮義所自出也,恃強淩弱,猶且如此。今乃以廉退慈仁君子長者之事,望於侵淩強暴反覆無常之尼雅滿,豈有是理哉?若以為強弱之勢絕不相侔,縱使向前,萬不能抗,則自古徒步奮臂,無尺寸之地面爭帝王之圖者,彼何人哉?伏望陛下明照利害之原,罷絕和議,刻意講武,以使命之幣為養兵之費,此乃晉惠公征繕立圉之策,漢高迎太公呂後之謀。斷而行之,堅確不變,庶幾敵人,知我有含怒必鬥之志,沙漠之駕,或有還期。不然,則今僻處東南,萬事不競,納賂則孰富於京室,納質則孰重於二帝,饋子女則孰多於中原之佳麗,遣大臣則孰加於異意之宰輔。深思遠慮,反覆計之,所謂乞和,必無可成之理。昔北敵至澶州,王欽若、陳堯佐請幸吳、蜀,惟冠準勸親征。及成功之後,欽若羞恨,無以藉口,則撼真宗曰:「當是時,寇準亦豈有好計,但是熱血相沃。譬如博錢,以陛下為孤注耳。」使人君不明,則欽若之言為愛君,而寇準之功為幸勝。今之議和者,其情狀一一出於此。苟能息絕其議,陛下不藉之以塞民望,大臣不藉之以寬己責,則必為善後之圖矣。

夫事有緩急,治有先後,既定議講武,則其餘庶務有日力不暇給者,當置行台以區處之。今典章文物一切掃地,百司庶府殆為虛設,其必不可缺者,惟吏部、戶部為急。誠使江、淮、兩浙、湖北並依八路法,慎擇監司而付之,則吏部銓事亦復減省,不過置侍郎一員、郎官兩員、胥吏三十人,則所謂磨勘、封駁、奏薦、常程之事,可按而舉矣。戶分所以治天下財賦也。今四方供貢久不入於王府,往往為州郡以軍興便宜截用。經常一壤,未易復理。竊觀行在支費,每月無慮八十萬,惟以榷貨鹽利為無窮之源耳。故臣謂宜置行台,或建康,或南昌,或江陵,審擇一處,以安太后六宮百司,以耆哲諳練大臣總台,謹守成法從事。郎吏而下,不輕移易,量留兵將,以為營衛。命戶部計費調度以給之。其虛名無實,徒費國用之所,一切省罷。陛下奉廟社之主,提兵按行,廣治軍旅,周旋彼此,不為定居。惟是侍從臣寮,師臣監司,要害守牧,則當加意,以時進退其賢不肖功罪之著明者。而饋餉之權,自宜專責宰相,而選委發運以佐行於下。如漢委蕭何以關中,唐委劉晏以東南,經製得人,加以歲月,量入為出,何患無財。所謂宰相之任,代天理物,扶顛持危,其責甚重,非特早朝晚見,坐玫事堂,獘獘然於文具無益之末,移那闕次,以處親舊,濟其私慾而已也。古之人君臨政願治,必委任宰相,豈徒體貌崇重,一聽其所烏,亦必深相提策,務為明白,計日累月,以考功緒。陛下視今日國勢孰愈於前日乎?此在宸心所自鑒照,臣未敢深論也。

夫大亂之後,風俗靡然,躬率而丕變之者,則在陛下,務實效,去虛文。夫治兵必精,命將必賢,政事必修,誓戡大憝,不為退計者,乃孝弟之實也。遣使乞和,廣捐金幣,不恥卑辱,冀幸萬一者,為孝弟、之虛文也。

屈己致誠,以來天下之士,博訪策略,信而用之,以期成功者,乃求賢之實也。未見賢若不克見,既見則不能由之。或因苟賤求進之人,遂乃例輕天下之士,姑為禮貌,外示美名者,為求賢之虛文也。

聽受忠鯁,不憚拂逆,非止麵從,必將心改,苟利於國,即日行之者,乃納諫之實也。和顏稱善,泛愛其謊,合意則喜之,不合則置之。官爵所加,人不以勸,或內惡其切直,而用它事遷徙其人者,為納諫之虛文也。

將帥之材,智必能謀,勇必能戰,仁必能守,忠必不欺,得是人而任之,然後待以恩,禦以威,結以誠信,有功必賞,有罪必刑者,乃任將之實也。庸奴下材,本無智勇,見敵輒潰,無異於賊,與之親厚,等威不立,賜予過度,官職逾涯,將以收其心,適足致其慢,聽其妄誕張大之語,望其樸實用命之功者,為任將之虛文也。

簡汰其疲老病弱,升擇其壯健驍勇,分屯所在,置營房以安其家室,聚粟帛以足其衣食,選眾所畏信者以董其部伍,申明階級之制,以變其驕恣悍悖之習,大抵如周顯德年中世宗命我太祖之意,然後被之以精甲,付之以利器,進戰獲首虜則厚賞,死則恤其妻孥,退潰則誅其身,降敵則戮其族,令在必行,分毫不貸者,乃治軍之實也。無所別擇,一切安養姑息之,惟恐一夫變色不悅,幸無事則曰大幸矣,教習擊刺有如聚戲,金鼓之節,旗幟隊伍,皆習敵人之所為,紀律蕩然,雖其將帥不敢自保者,為治軍之虛文也。

慎選部刺史二千石,必求明惠忠智之人,使久於其官,懲革獘政,痛刈奸贓,以除民害,雖軍旅騷動,盜賊未平,必使寬恤之政實被於民,固結百姓將離之心,勿致潰叛者,乃愛民之賁也。詔音出於上,虐吏沮於下,誑以出力自保,則調發其丁夫,誘以犒設贍軍,則厚裒其錢穀,弓材弩料竹箭皮革,凡干涉軍須之具,日日徵求,物物取辦,因緣奸獘,民已不堪,乃復蠲其稅租,載之赦令,實不能免,苟以欺之者,為愛民之虛文也。

若夫保宗廟,保陵寢,保土地,保人民,以此六實者行乎其間,則為天子之實也。陵廟荒圮,土宇日蹙,衣冠黔首,為肉為血,以此六虛者行乎其間,陛下戴黃屋,建幄殿,質明輦出房,雉尾金爐,夾侍兩陛,仗馬衛兵,儼分儀式,讚者引百官以次入奉起居,既退,宰相大臣卑卑而前,揞笏出奏,司辰唱辰正,則駕入而仗出矣。以此度日,而國勢益卑。彼粘罕者,晝夜厲兵,跨河越岱,電掃中土,遂有吞吸江湖,蹂躪衡霍之意。吾方挾持虛器,茫茫然未知所之,此則為天子之虛文也。

伏望陛下留意實效,勿愛虛文。於此七者,奮發慷慨而力圖之。今宿衛單弱,國威銷挫。臣嘗言乞早勾發京師衛士赴行在,又降等杖於兩浙、福建、江東西、湖南北、四川、兩廣,抽揀禁軍,貢發充御營正兵,增厚其月廩,精加訓閱,陛下自將之。天子之軍既強,則中國之變自弭。昔漢高祖嘗大敗於成皋矣,與數騎渡河,入張耳、韓信軍,奪其印,易置諸將,軍遂復振。此得禦將之大權,雖知如韓信且莫能測,宜其取秦滅項甚易。陛下今欲於劉、韓、張、辛四人之兵有所移易廢置,臣知其不能矣。權既偏重,柄既倒持,彼必謂陛下不能一日而舍之,夷踞桀騖,日以滋起。陛下以孤立之身,寄於其上,安能使此四人者常無怨怒相激而不為變乎?劉、苗之亂率爾而作者,坐此故也。漢獻帝時,主柄下移,不能自立,李催、郭泛以裨小將互扭乘輿,至以臭牛之骨與帝進饌。萬乘人主,為叛臣所質,既往之鑒也。

臣謂今日見在兵必不可用,既未有以大更易之,莫若先集天下勁兵,以強御營之勢,然後可以彈壓悍將驕兵。悍將驕兵既不敢妄動,就紀律,則四方橫潰之軍及群起不逞之盜,必自貼息。猶有披猖不軌者,遣偏師以銳卒往禽滅之,遂罷招安之策。況陛下以雪恥復仇為己任,仗大義而行天下,凶頑不義之徒,固將斂汪倒戈而聽驅使之命矣。漢光武為銅馬帝者,用此道也。東南之禁卒既起,則又命福建團結槍杖手,建汀、南劍、邵武四郡精選萬人,各擇其土豪使部督之,各屯本處,以俟興華命。兩浙募水手,並選發諸州撩湖、捍海等兵,盡付水軍,教習戰艦。命江東西、湖南北募弓手,以在官閑田給養之。人得一頃正稅之外,其餘科須一切與免。命廣西及辰、沅、鼎、靖於見數峒丁中,實料有技能壯勇者,不取虛數,分番踐更,屯戌襄陽,為山林溪谷之援。以京西、淮南荒廢無主之地,為屯田,招集兩河、山東及本路流徒之人,略依古法均節之,擇強武者訓習,使且耕且戰。文武臣中有明習營屯之事肯承任者,用以任之。凡此六條,雖非講武必為之急,亦不可不為之助。陛下試使執政大臣,委棄簿書細故,勿設他說以相論駮,日夜圖回,擇人而為之,必見績狀。於是時而兵不強,敵不畏,盜不息,然後可以歸之天命無所復為矣。不然,是自棄也。陛下苟有自棄之心,而欲於目前三四庸將,數萬潰卒中,求為久安。三尺童子亦知其不能矣。

或者必曰軍旅之興,民最受獘。今若如前所陳,恐未能有損於強敵,而先已自殘其民矣。則臣應之日,自敵南牧以來,國家歲歲以和好自處,來嘗敢以兵刃北向,凡以愛民,恐勞之也。然大河以南,連亙數十州之地,城覆民屠,不可勝計,豈用兵之罪耶?設有一城一邑,能率厲兵,誓以死戰,一郡不克,一郡繼之,不猶愈於束手屈膝,斃於白梃之下哉?惟在任將相,使處置合宜,則雖使民以死戰,尚且不怨,況欲用兵以保衛赤子乎?漢光武既滅新莽之後,東征西戰,尚十餘年而後天下大定。當時豈無勞民費財之事,所計者大,則有所不暇恤,顧能於軍旅擾攘之中,常有愛惜生靈之意,故天助而人歸之。苟坐視四海流血,而避用兵之勞費,則是舜不當征苗,啟不當討扈,高宗不當伐鬼方。宣且王不當伐玁狁,以噎廢食,非通時務經國之遠猷也。

自古圖王霸之業者,必定根本之地而固守之,而非建都之謂也。陛下家世都汴,舍汴何都焉?今欲用關中而制山東,則力末路至。按南渡六朝之遺跡,則舍建康不可。雖然,欲謀進取,則非堅坐不動之所能,必觀進取形勢之便,用之而圖成。臣竊謂惟荊、襄為勝。春秋之世,楚嘗以是抗衡上國,窺周問鼎。三國割據,曹操聞孫權以荊州假劉備,則失箬而駭。六朝建立,雖南北之形已判,亦必增重上流。廋亮欲經略中原,則先分戍漢、沔。宋太祖欲伐魏則先廣襄陽資力。故晉何充謂荊、楚國之西門,地帶趙、蜀,得人則中原可定,失人則社稷可憂。今湖北接京西,雖大無險,然方城為城,漢水為池,管仲之所不敢輕。益地近中州,上下不過千里,其要害易守,非如淮、泗汗漫,平原按衍,四通五逢,易入而難備也。曹操用兵仿佛孫、吳,而赤壁敗亡,幾於不救,則難易之勢可見矣。誠能屯唐、鄧、襄、漢之田以養新兵;出廣西、武陵峒丁並施黔獠軍築堅壘,列守漢上;阻以水軍,經以正軍,緯以弓手,民軍牽制江、黃,呼吸廬、壽,則進取之基立,然後陝西聲氣血脈通達,而騎卒可至。川、廣之富,皆猶外府,易以拱挹,其比於漂泊大江之南,棲伏東海之濱,險易利害,相去遠矣。

建康固是六朝舊都,甘守偏隅,遷延國祚,亦何不可。臣獨以為不可焉。蓋為陛下之責典晉元帝不同故也。西晉為劉聰吞並,無復能立。懷、憨兩君皆以弒殯。故元帝自琅邪王,又憑王敦專制淮南十年之威,起而纘祚。然傳世十帝,享國百年,強臣內叛,邊騎外追,其得僅存,猶綴旒耳。當時非無謀臣猛將,提重兵出入,終不能復取中原者,非獨天運,亦勢使然也。今陛下之父兄在敞,中固無恙,穹廬蠻帳,羈棲雜聚,其衣服、飲食、居處,動靜,豈得比中國民庶中人之奉哉。其聞陛下嗣登寶位也,必日夕南望,曰:「吾有子弟為中國帝王,吾之歸庶有日乎!」痛維愁荒屈辱之中,發此念,為此言,於今三年,日追月切。而獻謀者方欲導陛下南狩,日遠日忘,遂無復國之心,別求建都之所,此臣所深不喻也。

今河北、河東之民知朝廷不復顧思,已甘心事敵。山東、京西、淮甸之民猶冀陛下未忍遽棄。若更遲廷歲月,無以及之,則怨恨陛下而為敵國者,所至皆然,亦何必粘罕邪?於此而欲建都,非特不可,亦必不能矣。故臣願陛下先命呂頤浩、杜充分部諸將過江,廣斥候,治盜賊。自以精兵二三萬馬輿衛,於穩密州郡,速置營屋,以安存其所謂老小者。陛下提此兵渡江而北,緩轡而上,遣使巡問父老,撫綏挺刃之餘民。至於荊襄,規模措置為根本之地。猶漢高之於關中,光武之於河內,雖巡歷往來,征伐四出,而所固守必爭而勿失者,以荊襄為重。陛下方富於春秋,非如昔人白首舉事,覬萬一之成者。誠能堅忍聳厲,坐薪嘗膽,悠久為之,而不能濟,則書傳所載周宣王、漢光武之事,皆為妄言以欺後世,無足信矣。陛下聰明洞照,必不謂然也。

上世帝王為治之道,敦睦宗族,強本弱枝,所以鞏固基扃,紹延佑命。故三代有天下,皆傳數十世,而周又特為長久。蓋以大建宗室以自藩屏故也。原其用心,蓋以天下為公而不以為私分,非如後世以智力把持之,褊心多忌,雖有骨肉懿親,眄眄然不藉以尺寸之權,而恐其伺便軋已,亡秦是己。漢以為鑒,遂大封同姓,非劉氏不王,及共久也,光武、劉備皆以宗室倡義而起於滅絕之後。夫漢高固欲為久遠無窮之慮,非為其一身也。以為不如是,不足以大庇子孫,萬世血食。然則封建宗室者,乃固守天下之要術也。今陛下之族北去者眾矣,所倖免亦幾何。而黃潛善、鄭鼓小人之見,本無遠識,謂陛下以支子入繼,又不緣傳付之命,國步未夷,恐肺腑之間不無非望之冀。考其行事,必曾進言恫疑虛喝,以恐動宸心。故自南郡以至維揚,誅竄之刑,疑忌之意,相尋繼見。雖其罪戾,或自貽戚,然亦恐未必盡出治親齊家之美意。審如是,欲以保國而廷歷,難矣。今宜於同姓中,不問親疏,選擇賢才,布之內外,廣加任使,其望實傑然出眾者,陛下宜留之宿衛,夾輔王室。其有克敵戡難之功者,宜漸為茅土之制,星羅而棋列,以慰祖宗在天之靈,以續國家如繞之緒,使仇敵知道氏之居中國者,尚如此其眾,既失而得復者,非獨陛下一人而已。則其撲炎火之橫心,立異姓之逆謀,庶其少息乎?

夫創業垂統之君,必立網紀以遺子孫。繼世承序之君,必守綱紀以法祖宗。綱紀存則存,綱紀亡則亡,所繫如此。夫一君子進,泉小人未必退;一小人進,則眾君子必退矣。勢不兩立,而於君子為難,蓋其道固如此。仁宗皇帝在位最久,得君子最多,小人亦時見用,然罪著則斥之;君子亦或見廢,然忠顯則收之。故其戍當世之功,貽後人之輔者,皆君子也。至王安石則不然,斥絕君子,一去則不還;崇信小人,一任而不改。故其敗當時之政為後世之害者,皆小人也。仁宗皇帝所養之君子既久且遠;日以消亡矣。安石所教之小人方新而近,其蕃息未艾也。所以誤國破家,至毒至烈,不知已時。然則陛下欲求君子而用之,而不愛爵祿以待其人,豈非甚不易得者乎?君子未得而已試,無堪敗事。顯著之小人,稍稍類聚,其未至則召之惟恐其不來,其既至則用之惟恐其不速,混然雜進,其黨必集,所謂悔過用賢之意,與陛下反正之初,絕不侔矣。陛下土地金帛能有幾何,豈堪此輩大言輕舍盡輸之敵國耶?將以汲引豪傑,延致英雄,而標的如此,是猶卻行而求前,北轅而適越爾!夫以賢治不肖,比治平以前陛下之家法;以不肖治賢,此熙寧以後陛下之家戒。矧當今日否塞之氣充仞手中原,陰長之滋勃興於兵革,非得希世異材,上下內外迭任交用,泰何由復而否何由傾乎?此網紀國家之一事也。

右文左武者,有國不易之道。漢高祖用韓信、彭越不以加於蕭、曹,光武用賈復、耿穿不以加於鄧禹,唐太宗用李靖、李勣不以加於房、杜,蜀先主用關、張二公,不以加於諸葛孔明,非獨其禮文等降不同,其誠心所以待遇之亦異。今儒學衰息,未有巨賢碩德屹乎朝廷!以收運籌指蹤之功,陛下所深恃以為心膂爪牙者,惟三四庸將耳。夫此數人者,以近時論之,曾不足以當種師道之廝役,況望古昔名將乎?而偃蹇龐然當責負重寄,使乎寇盜,尚或未能,豈敢冀其向敵人發一矢也?自愧無以塞責,則大言詭論以上欺睿聰,慢辭倨禮以下視朝士,謂今日禍亂皆文臣所致耳。敵人方強不可與爭鋒,必以退避自保,乘時而動,又不鈐勒其眾,動則潰,潰則盜,盜則招,招則官,反復循環,無有窮已,其為國家之害,豈文臣所敢望哉?竊聞陛下推心撫之失於太厚,出入內禁不以時節。小人不知義理,習於所熟,以為君臣上下猶朋輩然,恃憑威靈,無有紀極,寵而不驕,驕而能降,降而不憾,憾而能畛者鮮矣。臣願陛下委大臣以心腹,待近臣以禮貌,當使南衙朝士氣勢重於此徒,天下抱才自愛之人,必願立於左左緩急之際,必有能為陛下竭忠盡節不愧古人者矣!與樊噲為伍,韓信猶羞之,況儒士乎?臣絫奉內朝班綴之後,欲求近臣如汲黯之流,氣折淮南,多得贏驅獘輿,惴惴然於長戟大馬之中,卒伍賤人,皆得以惡聲誰何之,不敢正色忤視,少拂其勢。從臣如此,況其下者乎?唐制監察御史秩七品衣綠,至卑也。然銜命出使,則節度使且櫜韃郊迎。本朝訟此意,郎官出使,則序位在轉運使之上。凡此蓋欲尊重天朝,習民於上下之分也。故事,宰相坐待漏院,三衙管軍子簾外,倒仗聲喏而過。呂夷簡為相日,有管軍忽遇於殿廊,年老皇遽,不及降階而揖,非有悖戾之罪也。夷簡上表求去,以為輕及朝廷,其人以此廢斥。蓋守分之嚴如此。今見其分庭抗禮矣。推此類非一,日長不已,陛下不為之別異表著,是自削堂陛,無復等威,亦將何所不至哉?此綱紀國家之二事也。

治天下者必取篤實躬行之士,而舍浮華輕薄之人。所以美教化,善風俗。本朝自熙寧以前,皆守此道。至王安石以佛老之似,亂周孔之實,絕滅史學,倡說虛無,以同天下之習。其習既同,於今五十年,士以空言相高而不適於實用,以行事為粗跡,曰不足道也。其或蹈規矩,守廉隅,稍異於眾,則群嘲而族笑之,以為異類。紛紛肆行,以至敗國。二帝屈辱,羿、莽擅朝,以為是適然耳。伏節死難者不過一二人,此浮華輕薄之為害也。夫欲變風移俗,惟繫上所好惡。韓琦,富弼在朝,文武兩班升朝官以上,即不許白陳磨勘,皆聽檢舉,所以養勸廉恥,恢張四維。故當時人知自重,風俗忠厚。至今乃有身為從臣,而自陳磨勘,乞覃恩轉官,不以為恥者矣。推而上之,見利必忘義,貪得必患失,遺其親,後其君,背叛篡奪,便可馴致。此明君之所甚畏而深戒者也。今萬化之原本於陛下,苟力行孝弟,則天下忠順者來矣。好賢遠佞,則天下名節者出矣。賞清白,則貪汙者屏矣。崇行義,則奔競者息矣。旌能實,則謬誕者懲矣。貴忠厚,則殘刻者遠矣。苟反此道,則頹波日慢,必至於糜爛而後已。至於文辭之麗,言語之工,倒置是非,移易黑白,誠不宜任用,以為浮薄之勸也。靖康二年,著作郎顏博文佞諛張邦昌,則日「非湯、武之干戈,同堯、舜之禪讓。」及為邦昌作請罪表,則曰仲尼從佛胖之召,本為興周,紀信乘漢王之車,固將誑楚。博文近世所謂能文之士也,其操術反復如此,故廉恥道消。四維大壞,則社稷隨之,陛下何利焉!此綱紀國家之三事也。

法度者所以治天下之具,號令者所以行法度之幾,而信義者所以出號令之實也。孔子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聖人重信至於易死,疑若太過。鄙夫陋儒以智詐譎詭為術者,必忽此言。然真宗澶州與契丹結盟,契丹守之百有二十年,不敢先動。宣和宰相王黼一旦敗盟,舉兵結遠夷,伐與國,齲ò德誓書還之天章閣。天地鬼神所臨重誓,自我背之,遂使敵人得以藉口。夫金人何憾於我哉?皆契丹惎之,假手借兵,報滅國之怨耳。失信之禍,乃至於此。孔子之言,良不為過。而近日以來,朝廷失信於民尤甚。臣不能舉其目,但如所謂前降指揮,更不施行。如所謂已差下人,別與差遣。此等奏語,必日聞於冕之惻矣。陛下何惜不敕大臣,俾審熟思慮,而直為此反汗之失,以欺駭四方聽乎?今外州郡專制不稟朝命者,漸多有之,所恃以指揮役使,惟在號令。出之不審則輕,守之不固則疑。輕而且疑,則制命之權不在陛下矣。承受既數,奉行實難,不曰略與應破指揮,則謂早晚必又更改。近在朝廷,尚有此風,遠而四方,從可知矣。陛下縱有真賢實能,付之民社,仁政惠澤,播之黔黎,以是之故,何由責其功效。百姓雖愚,然習於知見,必謂朝廷之令,率皆誑我,是心一萌,奸雄得以誘之矣。此網紀國家之四事也。

郡守縣令者,親民之官,監司者,統臨州縣之長,天下之治起於一縣,縣治則州治,州無不治則天下治矣。明主必慎擇居此之人,既得其人,必久任之,以考功罪之實而施賞罰焉。近日已來,朝廷移易郡守監司,無月無之,殆不可勝紀。東南路分不過十數,何為紛紛如此,陛下宜察其故矣。謂其不才而罷之耶,則曷若考慎於未命之前也。顧恐未必然,特出於用事者之私意耳。民力已困,財用已竭,潰兵劇賊方羊乎其間,戎務軍須交制乎其上,朝廷憂勞歎息而未能救,尚忍不為擇忠信之長,慈惠之師,以撫綏之乎?臣願深詔大臣,自今已往,於郡守、監司、縣令斷以三年為任,非有大過,勿輕移改。縣令不許輒從奏辟去官。其有貪汙為民害者,舉祖宗法痛懲治之,仍許內外侍從官舉所知堪為令者,歲一人,後不如舉,貶秩示誡。留意此事,庶幾斯民於鼎沸之中有蘇息之望。又今吏部無闕,以待入官之人士,無所得祿,一切苟且,求權攝以度日。見居官者不能勝任,逆避患害,則求差檄幹辦之名,苟營俸粟,無復宿棄之志,欲事治而民安難矣。今欲乞專委諸路帥臣、轉運、提刑,不以遠近,共限一季,申明部內見任及闕官已授未到職位姓名,絫三司之實,付吏部為案,柢以行差注,諸有以便宜從事辟置官屬者,必用曾任令錄以上無過犯人。其奏補出官,及曾以不職無治狀罷者,不聰奏舉奏補。人必依舊法試銓,無銓則於逐路運司歲一試之,仍增時議問策各一首。精其選,少其數,中格則出官,以絕請求賄賂冗食之獘。肅清仕路,政在得人,此綱紀國家之五事也。

臣稟賦凡下,無大過人,然夙夜思之,又考之往古,揆之公論,所得如此。於當世之務,雖未能盡,亦可見其大概矣。維陛下動心加慮,反復而求之,攏╉降意,開納而聽之,萬一可行,則至誠惻怛,奮乾之健,而速圖之。日月逝矣,歲不我與,以為今日難於前日,安知後日不又難於今日乎?往者雖不可復追,不當謂無可為者而遂已也。逃訕勝人,大福不再,深可憂懼。今年之春,震雷大雪,白虹貫日,中有黑子。錢塘之變,實先垂象。恭以上天之仁,眷顧陛下,懇懇至厚,所以申命用休者,不啻再矣。陛下出於屯難,側身怨艾,親近書史,引對多士,減徹玩好,躬親庶政,亦非復維揚之比,臣民共知,不可誣也。然任至重者力必強,責至大者憂必深,天下萬姓以二帝之故所望於陛下者非止如是而已。乃閏月金犯大火,芒怒赫然,九月朔旦日有食之,車駕復有思患預防之行,明堂遂虛,陽德大弱。錢塘受辱之地,豈可再枉六飛。縣名柏人,漢祖不宿。若趨會稽,幸三衢,則地形窮僻,扈衛益勞;貢賦不通,財用益窘;道路艱阻,朝覲益稀;郵置迂深,命令益隔;人知陛下無復興之志,威權日削,無可瞻望,投戈四逸,孰能止之。惟有臣區區之言,理明事順,思迎父兄,誓報譬敵,奮誌強厲,有進無退。庶足以感發軍情,率先將佐,於危絕之中,求生全之道。此非怯懦畏避之所能濟也。不然,而姑恃天命之不庸釋,是猶不耕於田,枵腹以待嘉穀之旅生,不續於麻,露肌以待野蠶之成繭,事理之無者矣。又惟斯民戴宋無二者,徒以祖宗德澤深厚,人未忍忘,雖甚塗炭,猶未瓦解,雖甚怨怒,猶未反叛。然以比來巡幸所過觀之,道傍裏縣之民,一切空盡以避兵卒,其甚者田疇荒萊,室廬破毀,生聚不保,滿目蕭條,殊非來蘇望幸之美。傳示四方,何以彰德?

頃在建康,已獲敵人之覘者,以此知敵人雖負十全之勢,而限以長江,不敢輕渡。然屯駐山東,聞有數路並入之謀,陛下不深委將相,早為防遏,但欲深尋幽遠,則回顧州郡,復為虛邑,必日君王尚且畏避,何以責我守城。民心睹此,安能久忍而無變亂。若不望風納款事敵人,必將推賢擇能以自保治。陳勝、吳廣因民不忍,而劉、項乘之,秦遂滅亡者,蓋本於此。

古人稱中興之治者,曰撥亂世,反之正。秦不正而甚亂,漢高祖反之正而興焉。王莽不正而甚亂,光武反之正而興焉。隋不正而甚亂,唐太宗反之正而興焉。唐末五代不正而甚亂,我太祖皇帝反之正而興焉。反之正者,反易其道,究其敗亡之由,盡更而去之,猶反覆手之易也。今之亂亦云甚矣,其反正而興之在陛下,其遂陵遲不振亦在陛下。敵人雖強暴,其亡可待,特恐中國豪傑因之而起,反我之亂,興彼之治,則陛下之大事去矣。天下記之,野史書之,善惡榮辱垂之方來,後人觀之亦猶今之視昔。夫湯以七十里而有天下,楚以七千里而為讎人役。今粘罕之強未如秦,其橫行於中國,無人不怨,則有甚於始皇之於六國也。東南形勢控帶江山,兼有吳、楚之地,坤維嶺海,提封自如,非如湯以七十里而起也。而乞憐偷生之勢,乃甚於楚之為秦役,此臣所以日夜憤懣,為陛下痛惜,麵傷大臣之遇計也。

昔宗澤留守京師,一老從官耳,猶能致誠鼓動群賊,北連懷、衛之民,誓與同迎二帝,皆相聽許,剋期密應者,無慮數十萬人。不幸為黃潛善所惡,百方沮抑,憤悒而死,共誌不就,群臣亦無敢以澤所謀達於宸聽者。以此知人心未厭二帝之德,何況陛下身為子弟,責孰加焉。誠欲北向而有為,臣將見鋤耰慘於長鍛,奮臂威於甲兵,舉四海惟陛下之用,決不為失策,惟在陛下斷與不斷,為與不為耳。五路事宜,張浚已行措置,今能使淮南、荊襄肘臂相應,山東合從,則敵人所守者數千里之地,兵分勢離,批亢扌壽虛,攻其不備,多方以誤之,不厭不退。以十年為期,陛下必能掃除群氛,一清天步,修上京之廟貌,拜鞏、雒之神皋,逮迓父兄,歸安鳳闕,再親儀物,永固皇圖。陛下於時憂責方已,巍然南面,稱宋中興,永永萬年,欣懷無數。其與惕息遁藏,蹈危負恥,有如今日,豈不天地相絕哉!

臣本疎外之蹤,無所知名,誤蒙眷求,擢侍左右,顧睞之溫,寵遇之榮,多士流傳以為口實。重惟職司記注,掌書言動,喪亂已來,典藉廢缺,官業不舉,素餐是愧。況睹烽煙未息,敵騎憑陵,鑾輅旁徨,民無死所。臣於此日得近清光,有知不言,有言不盡,苟非畏禍,即是欺君,震懼於衷,不能自己。戇愚抵冒,理合誅夷,寬仁如天,恃以無恐。倘或其言可采,有補大猷,尺寸之功,垂名竹帛,是古人之所榮,微臣之至願也。幹瀆威嚴,臣無任隕越俟罪之至。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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