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楊維楨集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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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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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陵曹時復,以祖父《世譜》來告曰:「復以兵變去其鄉,已十有七年,幸祖宗墳域先人某水某丘尚在。兵息,將挈家還鄉。得先生一言敘其譜,庶吾某與後之人,不忘其先之所出、卒葬之歲月也。」

按《譜》:曹氏譙國人,自幾世祖某徙居於汴,曾祖成之又自汴遷廣陵之蜀岡。大父某,浙行省儤使。妣周、繼王;宣使君卒,王以盛年守節。考某,翊正司照磨,贈爵奉議,汴梁路治中。妣霍氏、太康縣君。太康君善理家,考遊宦於外,子六人皆太康君力教而有立。長子時升,廣帥府奏差,蚤世。次時泰,爵奉議,留守司經歷。至正癸巳,某相奉詔招討江淮海道,相擇從者以時泰行。泰奮然無讓,歷險涉海,鯨浪猝作,舟覆而沒。相閔其死忠,贈某官。妻鄭氏,子一。次時益,翰林院典書,早有文名,三淮兵梗,奉母及孥脫難出虎口,闢地於杭,以疾卒。妻李氏,子三。次時晉,海道府掾,起漕抵京師,上多其功,賞官嘉禾照磨。道海還吳,值風,舟沒萊州洋。妻舅氏霍仲皋女,通書史,喜讀古孝義傳,時貴人有聞其才,欲奪其志,誓曰:「曹氏世稱忠孝門,妾敢如庸婦人,畔教苟夫兩姓,以辱其門乎?」卒謝絕之。妯氏鄭與李,聞其志節,相率守嫠而忘他志。李氏一子,力紡績,資之出就外傅,使勵學,罔隊前聞人世胄。諸子亦相率有成。

三節氏胥有請於復曰:「願歸故鄉,守吾舅姑墳墓,且使諸子有耕稼地,吾屬死首丘,無纖毫憾。」復之歸計遂決。行舟泊吾門,霍氏持茗且為吾老妻壽,後再有啟曰:「某不幸三伯氏夭命而丘,嫂三氏同一守節,先生秉鐵史筆,傳信過國史,倘畀余論獎重之,非直三節有恩,曹氏一門其有光矣。」

鐵史論曰:歐陽史著《五代》,死節臣不多見,得王凝氏斷臂妻一人,特表以愧男子之不如者。今曹氏一門,男有沒王氏,婦有守貞節非一人,得於喪亂流離中,皆不愧凝妻,代有歐太史,其不在列傳乎?萬一遺史氏,則吾錄之以繫諸曹氏譜,亦使亡國臣有不如三節氏者愧云。

今天子龍飛金陵,奄有四海,版圖歸職方者過唐越漢。兵興以來,土田阡陌無定籍可稽,由是立大司農堂,庶土九賦九貢;又遣使行天下,以經界為重務也。而北庭黃侯萬里氏在選中,分按華亭履田事。事畢還京,邑士朱輝為繪《田間竿尺圖》,以見侯勤於王事而敏有成功也。持其卷來謁東維先生於草玄閣,求一言,以重其行。先生器其人品、才氣、為相門之後,辭不獲,為敘其事於圖尾。又采民謠為詩一章,章八句。

侯前朝中書右相國孫、大參也速公之嗣也。讓門蔭於弟,自起身儤直,歷太和縣監、濟寧行垣管勾,皆有體察。今以才幹,履畝於松,其報最於上,所優賞爵秩,苟又分符三吳之地,吳民之所望也。侯尚以予言勉之。詩曰:

天子龍飛定兩都,山川草木盡昭蘇。三吳履畝難為籍,四海均田喜有圖。海市魚鹽開斥鹵,泖鄉䆉稏熟膏腴。賞功行見承殊渥,此地重分漢以符。

參政起北魏,而歷代因之。我朝經綸草昧之初,設天下省署凡若干所,各以參相主之,名次丞相,而實則行丞相事也。嘻!方面之寄重矣。

茶陵陳公,由兵部尚書輟為松江郡守,未期月政成,天子又選升山西參知政事。瀕行,索別於會稽楊某,某餞之言曰:「唐蕭瑀參相事,太宗稱曰『瑀言事,不以利怵死懼,真社稷臣。』魏徵參相事,天下米斗三錢,太宗謂群臣曰『此徵勸我行仁義之效也』。今公在吳元初,以鯁正諍朝廷大事,不以死懼,參議朝章詔令律書糾正切劘,垂一代之大典。以平日聖賢之學,談仁履義,匡弼帝躬務致堯、舜,此瑀、徵之才之志也。天子簡知,天下想望風采也久矣。山西創立方面,統州六十有三,為南北京腹地,天子時巡之所,首選重臣行丞相事,公當其選。吾見其益厲忠藎,以答重寄,勞徠流移,薦進遺逸,弓刀遺俗咸襲衣冠,入朝宿衛;群元仰給,至外戶不閉,旅不齎糧,使洪武之治,出唐貞觀之上。公稱社稷臣,不在瑀、征之下,非某一人之望,天下人之望也。」

洪武二年九月二十六日敘。是日,松江通判方從善、推官孔道原、經歷石宗亨祖帳西門外,舉酒為公別,而令門生朱芾錄予文為贐。

於友濠梁龔君希魯,以文武才,屢奉天子命,出使思、播峒蠻等絕域,得其要領,還報天子。天子多其功,授中順大夫、京畿漕使。秩未滿,轉指揮大都督使。都督昉於唐,行軍征討,在其本道者曰大都督,大都督帶使持節者謂之節度使,外任之重無比焉。今製革,拒使節度使,在朝立大都督府指揮正、副,凡三十有六員。戚鉞雕戈,山玄朱組,視古班儀為有加,非智足以參朝、義勇足以總師干、勳勞夙著者,不得居是選也。天子耳目官有不言者,指揮出使得言之。指揮之鯁正強直,且為天子信近臣,非特掌嚴環衛而已也。

希魯以布衣,不十年處宥密,地位益崇,心愈下兢兢焉,無一毫倨氣矜色。君子占其人,為右資之原德重器,而況足跡所歷,博覽天下之民風、吏弊。他日衎衎論奏,徐吐吾民不平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當,稱天子信近臣,是在希魯矣。希魯行,索言以贈,於是乎書。

聖天子以南服之土地人民未復版圖,不忍加兵,選通經練時事者喻威德,使歸諸正。於是,王侯某以大司農司都事在選中。馳傳至吳浙,省大臣謂,蕞爾之寇首鼠之日久,懼辱天子信使,留弗遣。又明年,省大臣承制,授侯判兩浙鹽運事,分司海上。灶萌鹵插聞侯名,皆手額慶,攜提老稚,歡呼羅拜,願受其條教。退則更相告戒,惟令之。共修牢盆,積薪草,準法程石益拓,池蕩相時率化,無愆陰奔湍。少一戾期,則各知赴功,以登歲課,鞭笞愁苦之聲不聞。猜禍吏窟倉場者,奸無所宿。好嘩者,或設誣辭汙蔑侯,侯行愈厲,焚香矢於神曰:「某行負朝廷、欺民庶,神不吾祐。否則,有以直吾枉,粵晉而嘩者死。」民益駭。嘻!凡為天子命吏,惟誠可以格天,微而至於昆蟲草木,其感應捷若影響,況於逆虜乎?況於差丁乎?侯以中原世祿家,為朝廷風紀臣,不幸不揚聲虜庭、喻禍殉國難。及司海上之賦,究治本而力行之,又不幸為猜禍者所害,遂矢於神,神報之若響。嘻!民可欺也,天其可誣哉?吾悼世之橫吏,受方伯連率之寄者,欺公罔上,鍛煉民以遂其奸。天若罔聞者,未定故也,定則寧有遺噍乎!吾嘉王侯之能以誠任諸己,又能格諸神,錄其治行,為他吏勸云。

昔西門豹為鄴令,魏文侯誨以就功成名之術無他,使其取諸人以為善而已耳。鄉邑先受坐之士,必敬而禮事之,又使求其掩美揚醜者參驗之。蓋以幽莠似禾,驪牛似虎,白骼似象,武夫似玉,此物以似而亂真者。取人亦然,其得不審乎?

廣陵盛侯彥思,二尹於華亭。下車之初,首詢邑士之先受坐者,以師禮事之;其次可友者,以友義待之,又必於掩美揚醜者覆而信其人。其人之翻覆傾危者,遠而去之如避仇敵。故其取諸人以為善者,不可數計,旁及乎方外之士,亦所不遺,故其為治最績徹上府。民之頌聲,不歸令長,而歸之二尹。一考之內,三易令長,如閱過客,而侯安於佐位,覆如令長,民恃之如慈親戀戀焉,惟恐其秩滿而去也。嘻!二尹之賢於令長也,可知矣。探其治本,則聰明不作,智數不自用,而為吾聰明智數者取諸人,如西門豹而已耳。彼三易如過客者,其道相反,故其優劣之判如此。上府才其能,賢其德,升以佐大郡賓省幕,又何過耶?

其去也,方外士自延慶而次凡十人,徵吾文以餞別,故吾樂書其治,為侯之贐,且為他吏之勸云。

至正廿六年秋七月,東藩吳主行郡縣團結之政,選使之郡,大參周公躬至嘉禾諸郡,而理問劉侯至淞江。侯集民高年,用酒食禮,推擇為眾所綱者萬夫長若干人,下至隊長若干甲,大小相維。叟贈以言,歸為國主告:「古者團結之政,蓋已見於管仲之理丘兵矣。仲之軍令,始於五家之軌,卒伍定於裏,軍政成乎郊,禍福相共,緩急相死,此霸國團結民兵之法也。然王家之兵,莫壯於臨淄。蘇秦曰臨淄之戶七萬計,下戶亦三男丁,三七可二十一萬。蓋臨淄之民素富而實,其俗闘雞走犬、六博蹋鞠,車轂擊而人肩摩也。故齊之國,以臨淄而強,天下莫能當。世降五季,則團結禦冠者,適以長寇,民有所謂白甲軍者,又皆不受令於公家者也。梁貞明五年,吳團結民兵徒,保衛鄉里。」

今侯以文武才略,輔國主之政,為國理兵,管氏之令,其有不可舉行者乎?吾將叩侯:以吳藩屬郡之民,如齊臨淄者有幾哉?不則吾懼所結者大抵五季之白甲而已耳。於乎,後世霸國,不患世無仲,而患無臨淄之民也。吁,安得民如臨淄者,與侯論伯國團結之政也哉!

參政不見官於周,起於後魏,隋唐因之,亦職相者或有不及,故使參焉。職雖下相一等,而抗其職者在焉,則貳台衡燮元化,蓋亦行相事矣。參之位也,不亦重已哉?非老成有謨議、堅凝而勁正者,弗足以居之。

淮行省在吳門,太尉張公實領之,參預其政者或出自辟,而自辟者非一己好惡之利,亦公論之出也。秦陵余公希賢,嘗以正諫居參諮幕府,諫有不從輒求去。凡上公府有大刑政、大典禮,必先預其議,反覆裁訂至當其可而後止,府中稱骨鯁臣。予聞昔忠肅魯公參大政,權貴人憚其骨鯁,目為魚頭參政。公以參諮府骨鯁參政相垣,其不為魚頭魯公乎?然昔之魚頭,內忠於天子昇平之朝;今公匡救於藩國反正之日,其糾撥亂邪,風力凜凜焉者,不又難於昔之魚頭乎?於戲!一邪正之進退,一國之安危繫焉。惟公之繫安危者,至以身之去就爭之,吾見上公府之有人,而淮之民蒙利,利及以江浙之民者,於公是已。予辱與公友,樂公有操,而期公之有為,故敘以言之,公必有以證吾言之不人妄也。

府控牘官視大郡照磨官,不出吏部選,而二千石以賓禮禮其人者,為其贊治於二千石也。華亭以戶口之庶,升松江會府,賦稅輸四十萬。自淮兵度江,駐吳為方面,松以近輔雄緊為吳犬牙地,初以將官帶二千石事,馬步帶法曹。邇者兵革稍戢,郡府還牧守,而別駕、判、推尚多缺焉。幕有提控案牘二,其分寄者,豈惟文案哉!官民僧道及海塗土田之賦,加舊十六,戶口徭役、獄訟聽斷、營造供億,亦倍蓰於曩時。雖府長得人,而幕佐乏材,長亦不能主辨,故其選也,必擇才具絕人者居之。其責比古長史、司馬,而功居半剌,其罷軟不勝任者不敢覬而處焉。

邗城李君實氏,輟淮東憲史,居控牘於松,戶口徭役、獄訟聽斷、營造供億,加以一時浚河築城、漕餉之劇,皆能相其府長,了於從容談笑之頃,上不失責,而下不寡恩,野無怨聲,府有坐嘯,宜為長所賓禮,異於罷軟不勝任者。今秩滿去,長如失其友,寮如失其師,民父老如失其蓍蔡衡石。其行也,張於西關之外,父老談道其能且賢者,謁文於會稽楊某,以祖之。予客松,耳目其贊治者,與父老之言合,於是乎書。九月初四日,其交承維揚秦文、繹彥思求書上軸。

昔孔門諸子言志,有勇士、有辨士、有聖士之分,而聖士始可為王佐才也。子路願得白羽如月、赤羽如火、鍾鼓者震天、刀槊者連地,將而攻之,前無敵國。夫子許以勇士者,其人也。子貢欲素衣縞冠,使於兩國之間,不持尺寸之兵、升斗之糧,使兩國相親如弟兄,夫子許以辨士者其人也。惟顏淵異二子之撰,願相明王,使城郭不治,溝池不鑿,陰陽和調,人物繁阜,鑄庫之兵化為農器,夫子許其聖士者此也。

余為之慨然曰:「聖門諸子,不幸生於亂世,而有可以強兵、可以排難,可以宰天下而安百姓者,其才無不備。由、賜之強兵排難者,隨才以見矣。大不幸顏淵之相業,不見於時也。吾歎今世果無其人乎?抑有而無國君以主之乎?吾不得而知也。乃者河南省察罕公,以天下大將軍佐天子中興,不遠數千里起張先生某於天台雁宕之間。先生隱居避世,學顏淵之學者也。學顏淵之學,則志顏淵之志。今赴河南,繇之見明天子,將以顏淵子之望,望其王佐之治已。吾聞河南公幕府有君子營者五千人,奮長戟、蕩三軍,如由之能者,有其人矣。謄辨舌,伐甲兵,如賜之能者,亦有其人矣。顧未知銷兵為農器,撥亂還王道者,有其人乎?無也?果無也,吾於先生屬之。先生能展顏子之所能,使由、賜其人無以施其能,則河南之業成矣,先生之志行矣。慎勿曰蘭茝不與鮑魚同肆,皋夔不與逢比同時。」

會稽張憲與奉元趙信,俱遊吾門。二人者,各負忠義之氣、經濟之才,而未遇大知己,以施諸行事也。

至正甲午,憲嘗以布衣上書辨章三旦公,公奇之,列置三軍之上,出奇料敵,言一一中,表為某官,非其志,弗就。乙未春,寇復陷常湖,又以策干苗部之總兵者,不能聽,輒去。嗚嗚泣下,釃酒祝,期偉人佐世。太尉張公聞憲名,辟以行人,俾遊說江東,且輸平於淮安。來別曰:「憲行,必見察大將也,得吾師一言之教,憲有以藉於察公矣。」

予聞唐相臣裴度之佐主中興也,延攬遺傑,恢復失土,入縣瓠者以訴之勇,獻德棣者以耆之辨,一武一文,各適其用,此所以成功之易也。今太尉,人期為唐之度也,豪傑歸之唯恐後,顧得一耆訴已乎?倘得升,寇不足平矣。信既行,予以訴期之子。復踵往耆之所長,當屬子已,子勉之。使大將之門三千客中十九人內,稱有趙、張兩奇士,豈惟光吾門也哉?

華亭倪中字德中,予在璜溪時,嘗從予遊於學,有異能解行,修志立一,時行輩推服之。至正壬寅,浙省貢士三十有二人,中名上遊。明年會試,以病不行。今年丙午,會試於京,優其蹈海而來者,即奉大對,倫魁又不限南士,天子親以制科策子大夫,詢以時政之急,中以極言骨鯁應之。其為漢南弟一人必矣。

自兵興來,士氣不振將二十年,朝廷貢舉未有卓然輩出,追隆延祐、泰定之盛;授牒以出者,類亡治狀,至是羾牒換繻、更晉取逢、呼吸折節,以賣其所自出。若是者,豈徒辱科,其辱國甚矣!

自漢舉賢良,榮以仲舒,而辱以公孫宏。唐舉進士,榮以陸贄、韓愈,而辱於皇甫、王涯之流。宋舉進士,榮以韓琦、歐陽修,而辱於丁謂、王介甫之輩。於乎!士之出於一日場屋言辭俯仰之頃,遂為天下後世成敗毀譽之繫如此。此今天子之厲精發情,而親策子大夫,務得真材之用也。甲上第(句),科以之榮、國以之華者,吾有屬於中矣。中尚以予言勉之,期無負於師,無負於明天子也。

天下錢糧計所百萬,而吳為最。吳州辟計所百所,而松為甲。淞兩邑華亭、上海,歲亦一百五十餘萬。自張氏來,兵賦繁興,民力單矣。重罹錢氏之禍,群萌凋喪,流走者十六七。今逢聖明,統有南北,首立司農,經理土畝,慎選守令,申以農事,所重在乎國賦也。守令於淞者,往往如履陷阱,則以民貧賦劇,律之簿責者甚嚴,而恐恐乎咎之及也。

郡守林公,下車未遑他事,首以國賦為第一義;攸屬之官,與以期會,申以賞罰。而華亭主簿張侯明善所分堡社,督力有方,獨奏先集之功。堡父老無怨言,且群謁鐵史先生,乞文以送之。予喜侯為曹濮公卿之胄,青年敏學,有治才,盍侈之言,而況重以群公之命?遂為敘其事而以詩四章。

淞租一百五十萬,比似他邦十倍過。不是乘除嬴縮妙,催科下下阱人多。

白粲紅鮮百萬艘,張侯三法獨稱優。黃堂賞罰明懲勸,彩帳旌功第一籌。

道不拾遺戶不關,田萊盡辟驛橋完。金陵天使如相問,此是蓱鄉好宰官。

風雲有路開騏驥,枳棘無巢宿鳳凰。東閣相君為座主,便從玉筍立朝班。

濟南譚君清叔,由奎章閣屬史授儒教,再轉而為平江路知事。於幕員,在經歷左,然吏抱牘進,不涉其筆,長不敢先事,故府中事無鉅細,得持可否。君參幕員以來,議可讚不,咸一一當理。府疑比未決,輒就諮訪。吏伏民隱未露雪,又能發白之。同列風裁以君振,長官賓對以君肅,然猶以不得行平生志為慊慊。年考未滿,而河南行省辟為屬掾。濱行,吳人士為祖帳西風門,而乞余言,以為君贈。

予惟今之負才而仕者,往往限資格以為進退。而吏部以恆格外崇選用之科,或一再歲輒遷;甚近者或七八月、四三月,未嘗有及考者。吁!用賢法當爾也。今譚君暴起身閣史,不二十年,躋七品秩,讚留守,佐行垣,非其才名、操行足以遭於時,而行丞相府又推中朝選用之科為急賢之務,曷致是乎?

夫河南為省,控要會於四方;禮樂文物,海內之所瞻而尚焉者也。君出讚,重裨政令,以成行丞相方面之功,亦可以少伸所用矣。用彌天聲,彌振中朝,急賢者又以選用法拔而進之,由是以佐相府者工佐當守,以大流惠於天下,豈不在譚君乎哉?惟君益勉所至,以答所選而己耳。至正七年十月廿有二日序。

國朝入仕之門,莫尚進士科。然士之懷抱才藝者,不能人由科而進也,轉科之業入司櫝吏為起身者,制書亦許之。故儒者以司櫝吏積勞而階於宰輔者,亦往往有焉,不必其劣於進士科也。

華亭陳汝嘉世業儒,始以文學自奮,躓於場屋,於是周毗陵郡侯薛公之辭,為司櫝吏。及考,漕府復以汝嘉之才,復辟為案櫝之司。今復書考,又將轉之於帥閫。過此,則升省垣,入流品,官州縣,而有民社之寄矣。

吾聞汝嘉之吏於郡也,廉而克勤;佐其守以行者,歷歷可稱道。居漕府也,屢駕風舶涉洋海,周之以智慮,濟之以忠誠,故調粟至京,如履砥道而往。功捷而數亡折閱,上所眷其勞,而賚之者甚厚。

嗚呼!以汝嘉既往之行觀之,則將來之績蓋有可言者已。汝嘉年方強,而志甚遠,循格而進,都窮秩、食厚祿,可指日俟。況其材實益茂,聲猷益大,執政者一汲引之,逾資級而上,則世之以司櫝吏起身、階至宰輔者,吾不敢以之期汝嘉乎?惟汝嘉之毋曰,吾不得上賜進士出身,為儒者詬病。吁,彼進士出身,庸詎知其踣而不得峻躋其格極者,又豈少也哉!

其行也,吳之大夫士咸賦詩以餞之,而取余言為敘首云。至正七年秋八月廿有一日。

番陽陳君仲剛,由貴溪主簿遷浙之龍頭鹽司丞,見余錢塘。以余嘗令於亭,請曰:「君獨無言教我乎?」余曰:「治莫難於亭也久矣。治農者,農出租稅視旱澇有所蠲置,治亭者異是。歲集盈數,約以三伏,伏計以旬,旬虧則簿責,歲虧則祿奪爵貶,其著為令甲,雖饑饉之年、雨澇之月,不得以妨工控訴。此職於亭者之難為也。漕府飛符蚤夜下,督責吏火急如律零,吏鷹擊毛摯徵其私者甚於公,而亭益憊矣。亭官出語為亭地,即以格令甲坐之。即坐,又不得損職去,被繫徽纏,如胥靡之徙。故職於亭者,往往不得不蛟蜃其性,牛羊其民,人苛誅趣辦,以為奇功,且可擅名聲資進取。豈弟仁厚,務為善政,覆不足為賢,而重得咎禍,然則鹺無善政,勢端使然也。君豈弟仁厚人也,善政施於貴溪之民,而移之於亭,得無法乖其政、勢格其志耶?然而君子為政,與其不得譽於上,或者苛誅趣辦為奇功,不知其下之病而上之累益甚矣。故鹺病至今日而極,非亟理其本,雖管、桑不能善其後也。大司農方思治病之本,減估直以通民食;蠲羨額以紓亭力;截日更新吏,專選廉良,勿俾奇刻者重病之。君新吏也,奉法順流,與亭更始,善政之行適會其時矣。司之令豫章胡君,余所善,更以余言講求其本末。異日課浙鹺最者,不與龍頭第一,將誰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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