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八 資治通鑑外紀 (明崇禎刊本)卷第九 北宋
宋 京兆萬年劉 恕 編集
卷第十


 周紀七起上章閹茂,盡閼逢困敦,凡十五年。


  敬王下


二十九年
 □春,蔡昭侯將朝於吳。大夫恐其復遷。令賊利殺昭侯;誅賊利以解過,昭侯子成侯朔立。
 □夏,楚圍蠻氏,蠻氏潰,蠻子赤奔晉陰地。
 □冬,十二月,[1]齊伐晉,取邢、任、欒、鄗、逆畤、陰人、盂、壺口。
 □是歲,滕頃公薨,子隱公虞母立。
 □越王 勾踐在吳三年,夫差遣之。勾踐之地,南至句無,北至禦兒,東至鄞,西至姑蔑,廣運百里。乃致其父母昆弟而誓之曰:「女子十七不嫁,丈夫二十不娶,其父母有罪。當室者死,三年釋其政;支子死,三月釋其政。四方之士來者,必廟禮之。」范蠡曰:「時將有反,事將有間,必知天地之恆制,乃有天下之成利。事無間,時無反,則撫民保教以須之。」
 □計然南遊于越,范蠡卑身師事之。計然姓辛,名研,字文子,葵丘濮上人,其先晉國亡公子也,研狀貌似不及人,博學無所不通。明陰陽曆數,尤善計筭,不肯自顯於諸侯。其言曰:「知鬪則修備,時用則知物,二者形則萬貨之情可見矣。故旱則資舟,水則資車,物之理也。夫糶,二十病農,九十病末。上不過八十,下不減三十,則農末俱利,平糶齊物,關市不乏,治國之道也。積著之理,務完物,無息幣。以物相貿易。貴上極則反賤,賤下極則反貴。財幣欲其行如流水。」推此類而修之十年,國富,厚賂戰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飲,遂報強吳,觀兵中國。 三十年
 □春,晉范吉射、中行寅自栢人出奔齊。寅將亡,召其祝,而欲加罪焉,曰:「犧牲不肥澤耶?齋戒不敬耶?使吾國亡,何也?」祝簡對曰:「先君中行穆子皮車十乘,惟憂德義之不足也。今主君有革車百乘,猶患不足。夫舟車飾則賦歛厚,而民怨謗詛矣。君茍以為祝有益於國,則詛亦有損矣!一人祝之,一國詛之,一祝不勝萬詛,國亡,不亦宜乎?」中行子大慚。
  中行寅過邑,從者曰:「此嗇夫,公之故人,奚不休舍,以待後車。」寅曰:「吾好音,此人遺我鳴琴;吾好珮,此人遺我玉環;是振我過。以求容於我者,吾恐其以我求容於人也。」乃去之。果收寅後車二乘獻之晉君。
  趙簡子曰:「吾欲得范、中行氏之良臣。」史黯曰:「事君者,諫過而薦可,章善而替否,獻能而進賢,擇材而薦之,朝夕誦善敗而納之。聽則進,否則退。今范、中行氏之臣不能匡相其君,使至於難,出在於外,又不能入。亡而棄之,何良之為?夫二子之良,將勤營其君,使立於外,死而後止,何曰以來?若來,非良臣也。」簡子曰:「善。吾言過矣。」
  簡子嘆曰:「雀雉黿鼉魚鼈,莫不能化。唯人不能,哀夫!」竇犨曰:「君子哀無人,不哀無賄;哀無德,不哀無寵;哀名之不令,不哀年之不登。夫范、中行氏不恤庶難,欲擅晉國,今其子孫將耕於齊,[2]宗廟之犧,為畎畝之勤,人之化也,何日之有!」
  子路問於孔子曰:「治國何如?」對曰:「尊賢而賤不肖。」子路曰:「范、中行氏尊賢而賤不肖,其亡何也?」曰:「范、中行氏尊賢而不能用,賤不肖而不能去;賢者知其不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必已賤而讎之。怨讎並作,雖欲無亡,得乎?」
 □趙簡子使尹鐸為晉陽,曰:「必墮其壘培。吾若見之,是見寅與吉射也。」尹鐸往而增之。簡子如晉陽,見壘怒,曰:「必殺鐸,昭余讎也。」郵無正曰:「吾子嗣位,有先主文子之典刑,景子之教訓,重之以師保,加之以父兄,子皆疏之,以及此難。夫尹鐸曰:『思樂而喜,思難而懼,委土可以為師保,吾何為不增?』若罰之,是罰善也。罰善以賞惡,臣何望矣?」簡子悅,曰:「微子,吾幾不為人矣!」以免難之賞賞尹鐸。
  初,尹鐸與郵無正有怨,以其賞如無正,曰:「子免吾死,敢不歸祿。」辭曰:「吾為主圖,非為子也。」怨若怨焉。
  簡子田於螻,史黯以犬待於門,曰:「欲試之茲囿。」簡子曰:「何為不告?」對曰:「君行臣不從,不順。主將適螻而麓不聞,臣敢煩當日。」簡子乃還。
  簡子之右少室周,聞牛談有力,與之戲,弗勝,致右焉。簡子許之,使周為宰,曰:「知賢而讓,可以訓矣。」
  簡子問壯馳茲曰:「東方之士孰愈?」壯馳茲拜而賀。簡子曰:「何賀也?」對曰:「國家將興,君子自以為不足;其亡也,若有餘。今主任晉國之政,而問及小人,又求賢人,是以賀也。」
  劉恕曰:德義生於不足,驕怠出於滿假。自賢自伐以行為足也,矜誇陵人以功為足也。士則曰道業充矣,而善日喪農則曰耕耘至矣,而田疇荒工則曰伎巧高矣,而繩墨拙商則曰財用盈矣,而資產匱有生之害莫大於足也。老子之言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指名與貨,貨可足也,名不可止也。君子進德而未嘗足,小人志小而安乎止,獨善之言不可以訓。
 □簡子之中牟宰佛肸叛,置鼎於庭,曰:「與我者受邑,不從者烹。」田基曰:「義死不避斧鉞之誅,義窮不受軒冕之服。無義而生,不仁而富,不如有義而烹。」褰衣將就鼎,佛肸止之。簡子屠中牟,論有功者,以田基為始。基曰:「一人舉而萬夫俛首,知者不為也。賞一人以慙萬夫,義者不取也。負其母南徙於楚,楚王高其義,以為司馬。
  趙簡子之臣尹綽、郄厥。簡子曰:「綽不愛我,諫於顯;厥愛我,諫於隱。」綽曰:「厥愛君之醜不愛君之過,綽愛君之過不愛君之醜。不質君於眾,恐君之不變化也。孔子曰:「君子哉!尹綽,面諫不面譽,可謂至忠矣。」
 □夏,晉趙鞅伐衛。
 □齊景公四望而嘆曰:「先君桓公,車八百乘而伯諸侯,我長轂千乘而功不及,得無管仲乎!」弦章曰:「水廣則魚大,君明則臣忠;昔有桓公,故有管仲;今桓公若在,車下之人盡為管仲矣。」景公大慚。
  景公飲大夫酒,公射出質,堂上唱善,若出一口,公作色太息,謂弦章曰:「自吾失晏子,未嘗聞過,今射出質,而眾乃唱善。」弦章曰:「君好之,臣服之;君嗜之,臣食之。夫尺蠖食黃,則身黃,食蒼則身蒼;君其猶有諂人之言乎?」是時海人入魚,[3]公以五十乘賜章。章曰:「晏子辭賞以正君,故過失不掩。今受魚,是反晏子之義而順諂諛,以干利也。」固辭不受。
 □子貢問於孔子曰:「三君問政夫子,應之不同,然則政有異乎?」孔子曰:「齊景公奢乎臺榭,淫於苑囿,一旦而賜人百乘之家者三,故告之曰政在節用。葉都大而國小,民有離心,故告葉公曰附近而來遠。魯公有臣三人,內比周以惑其君,外鄣距賓客以蔽其明,故告之曰政在諭臣。察此三者,可同哉!」
 □齊景公寵芮姬,生子荼,荼少,母賤,無行,諸大夫言願擇諸子長賢者為太子。景公老,惡言嗣事,愛荼母,欲立之,憚發之口,公病,命國夏、高張立荼為太子,逐群公子於萊。秋,公薨,荼立。冬,十月,群公子奔魯。
三十一年
 □春,晉伐鮮虞。
 □吳伐陳,楚救陳。
 □夏,六月,戊辰,齊陳僖子乞及鮑牧逐國夏、高張。陳乞,武子啟子也。[4]
 □初,楚昭王之理石渚公正好義,廷有殺人者,渚追之,乃其父也,縱之而返於廷曰:「殺人者,臣之父也。臣罪當死。」王曰:「追而不及,庸有罪乎?」渚曰:「以父立政,非孝子也;廢法縱罪,非忠臣也。王赦其罪,上惠也,伏誅而死,臣職也。」不受令而自刎。
  昭王嘗出遊,留夫人姜氏於漸臺之上。王聞江水大至,使使者迎夫人,夫人曰:「王召宮人必以符,使者忘持符來,妾不敢從妾。聞貞女不犯約,勇去不畏死,守節而已。不敢棄約越義而求生。」大水至而死,號曰貞姜。
  先是,楚有雲如眾赤鳥,夾日以飛三日。秋,七月,楚昭王在城父,將救陳,召諸公子大夫曰:「孤不佞,再辱楚師,今得以天壽終,孤之幸也。」命其弟公子申及結為王,皆讓,不可。又命次弟公子閭,五讓,乃許之。將戰,王有疾。庚寅,攻大冥,薨於城父。公子閭曰:「王病甚而舍其子,臣所以許王,廣王意也。今王卒,臣敢忘乎!」乃與子西、子期謀,伏師閉塗,迎越女之子章立之,而後還,是為惠王。
 □八月,齊陳乞使人之魯,召景公子陽生夜至於齊。冬,十月,丁卯,立之,是為悼公。使朱毛遷其君荼於駘,殺諸野幕之下,謂之安孺子。
三十二年
 □春,宋侵鄭。
 □晉侵衛。
 □秋,魯伐邾,入之,執邾隱公以歸。
 □宋圍曹。冬,鄭救曹侵宋。
三十三年
 □春,宋滅曹,執曹伯陽以歸,殺之。
 □三月,吳伐魯。
 □夏,五月,齊伐魯,取讙及闡。
 □六月,魯歸邾隱公。公無道,吳討之,囚諸樓臺,使諸大夫奉太子革為政。
 □秋,魯及齊平。九月,齊閭丘明如魯蒞盟,子服景伯戒宰人曰:「陷而入於恭。」閔馬父笑,景伯問之,對曰:「笑吾子之大也。先聖王之傳恭,猶不敢專,稱曰『自古』『在昔』『先民』。今吾子之教官僚曰『陷而後恭』,滿之甚也。」十二月,齊歸魯讙及闡。
 □杞僖公薨,子湣公 維立。
 □是歲,晉有豕人言。
三十四年
 □春,鄭圍宋雍丘。宋圍鄭師。二月,甲戍,取之。
 □夏,楚伐陳。
 □宋伐鄭。
 □是歲,越王勾踐謂范蠡曰:「上天降禍於越,委制於吳。吾欲與子謀之。」對曰:「得時不成,反受其殃,王無早圖。」
三十五年
 □春,邾隱公奔魯,遂奔齊。吳、魯、邾、郯伐齊。
 □齊鮑牧弒悼公。吳王 夫差率舟師,將自海入討齊,齊人敗之,吳師還。夏,晉伐齊,取犁及轅。齊人立悼公子壬,是為簡公。
 □越王獻美女西施、鄭旦於吳,夫差納之。伍子胥諫曰:「越王夏被毛裘冬御絺綌聚敢死之士數萬人必為吳隙夫差不聽
  初,闔廬起臺於姑蘇山,去國三十五里,春、夏遊焉,夫差高而飾之,三年乃成。周旋詰屈,橫亘五里,崇飾土木,殫耗人力。宮妓千人。別立春宵宮,為長夜飲,造千石酒鐘。作天池,池中作青龍舟,舟中盛陳妓樂,日與西施為水嬉。宮中作海靈館、館娃閣,銅溝玉檻。宮之楹檻,皆珠玉飾之。秋,夫差復儆師,將伐齊。伍子胥曰:「天命有反,越王戚然,服士以伺吾間,而王以齊、魯為憂。越將有吳土。今王罷民於姑蘇。都鄙薦饑,吳民離矣。」王不聽。
  越王勾踐拊循其士民,欲以報吳。大夫逢同曰:「吳兵加齊、晉,怨深於楚、越,德少而功多。為越計,莫若結齊,親楚,附晉,以厚吳。三國伐之,越承其弊,可克也。」勾踐問范蠡曰:「吳王淫於樂而忘百姓,亂民功,逆天時;信讒喜優,憎輔遠弼,上下相偷。其可乎?」對曰:「人事至矣,天應未也,王姑待之。」
 □冬,楚伐陳。吳延州來季子救陳。
 □是歲,薛惠公薨。
三十六年
 □春,齊國書、高無丕率師伐魯。仲尼在衛,聞之,謂弟子曰:「魯,父母之國。二三子何為莫出?」子路、子張、子由請出,孔子皆弗許。子貢請行,孔子許之。
  至齊,說田恆曰:「憂在內者攻強,憂在外者攻弱。今君破魯以廣齊,戰勝以驕主,破國以尊臣,而君之功不與焉,則交日疏於主。求以成大事,難矣。不如伐吳。伐吳不勝,人民外死,大臣內空,孤主制齊者唯君也。」田恆曰:「善。雖然,吾兵業已加魯矣,去而之吳,大臣疑我,奈何?」子貢曰:「君按兵無伐,臣請使吳,令救魯而伐齊,君因以兵迎之。」田恆許之。
  子貢南說吳王曰:「霸者無強敵,千鈞之重加銖兩而移。今以萬乘之齊伐千乘之魯,與吳爭強,竊為王危之。夫救魯,顯名也;誅暴齊以服強晉,利莫大焉。」吳王曰:「吾嘗與越戰,越王有報我心。待我伐越而聽子。」子貢曰:「王方以存亡繼絕為名,伐小越而畏強齊,非勇也。今存越示諸侯以仁,救魯伐齊,威加晉國,諸侯相帥而朝吳,伯業成矣。王必惡越,臣請東見越王,令出兵以從。」吳王大悅,使子貢之越。
  越王除道郊迎,身御至舍而問曰:「此蠻夷之國,大夫何以儼然辱而臨之?」子貢曰:「吾說吳王以救魯伐齊,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勾踐頓首再拜曰:「孤不料力,與吳戰,困於會稽,痛入骨髓,日夜欲與吳王接踵而死。」子貢曰:「吳王猛暴,群臣不堪;國家敝於數戰,百姓怨上。今王發士卒佐之以徼其志,卑辭以尊其禮,其伐齊必矣。彼戰不勝,王之福也。戰勝,必以兵臨晉,臣請北見晉君,令共攻之。吳銳兵盡於齊,重甲困於晉,而王制其敝,此滅吳矣。」越王許諾。
  子貢報吳王曰:「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越王大恐,曰:『抵罪於吳,賴大王之賜,死不敢忘,何謀之敢慮!』」後五日,越使大夫種頓首言於吳王曰:「東海役臣孤勾踐使者臣種,敢脩下吏問於左右。竊聞大王將興大義,誅強救弱,請悉起境內士卒三千人,孤被堅執銳,先受矢石。因賤臣種奉先人藏器,甲二十領,鈇屈盧之矛,步光之劍,以賀軍吏。」吳王悅。太宰嚭數受越重寶厚賂,日夜言於吳王,愛信越殊甚。伍子胥諫曰:「齊之與吳,習俗不同,言語不通,我得其地不能處,得其民不能使。吳之與越,接土鄰境,道易人通,仇讎敵戰之國也,非吳喪越,越必喪吳。王信越浮詞詐偽而貪齊,後將悔之。」太宰嚭曰:「君王之令不行於上國者,齊、晉也。王勝齊而以兵臨晉,是一舉而服兩國也。」子胥曰:「王戰而勝,天亡吳矣。不勝猶未也。」王不聽。
  子貢勸王許越師,而辭其君。吳王乃謝越王。夏,發兵及魯伐齊。子貢因之晉,謂定公曰:「吳與齊將戰勝,必以兵臨晉。」定公大恐。子貢曰:「脩兵休卒以待之。」定公許諾。田成子恆,[5]僖子乞之子也。
  劉恕曰:司馬遷曰:「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伯越。十年之中,五國各有變。」戰國之時,齊、魯交兵者數矣一不,被伐安能存哉?田氏弱齊一當,吳兵安能亂哉?吳不備越而亡,勝齊安能破哉?四卿擅權,晉以衰弱,修兵休卒,安能強哉?越從吳伐齊,滅吳乃強,此安能伯哉?十年之中,魯、齊、晉未嘗有變,吳、越不為是而存亡,遷之言華而少實哉!
 □五月,吳克齊博。甲戌,戰於艾陵,大敗齊師。吳王使行人奚斯釋言於齊,曰:「大夫國子興其眾庶,犯獵吳國之師徒,天若不知有罪,則何以使下國勝!」夫差歸,而讓子胥。子胥曰:「王無喜。」
  越大饑,范蠡曰:「此越之福,吳之禍也。吳國甚富,王年少政驕,好名而不思後患。王重幣卑詞請糴,以卜之,食可得,則王何患焉。」乃請於吳。吳王將與之,子胥諫曰:「越非國貧民,困伺王間也。夫狐雉之相戲。狐卑體而雉信之,故狐得志而雉必死。夫饑,代事也,猶淵之與阪,誰國無有?不如勿與而伐之。」吳王曰:「服而攻之,非義兵也;饑而不食,非仁體也。雖得十越,吾且不為。」貸之粟萬石,越人私喜。
  太宰嚭數與子胥爭越議,與逢同共讒之,王使子胥於齊。子胥臨行,謂其子曰:「吾數諫王,王不用。汝與吾俱亡,無益也。」乃屬其子於齊 鮑牧,而還報吳。
  太宰嚭謂王曰:「子胥為人剛暴,猜賊,恐為深禍。王伐齊有大功,恥其計謀不用,乃反怨望。起禍不難,王不可不備。其使齊也,屬子於鮑氏。夫為人臣,內不得意,外倚諸侯,自以先王謀臣,常怏怏不見用。願王早圖之。」王曰:「微子言,吾亦疑之。」乃使使賜子胥屬鏤之劍,曰:「先王刈殺四方之蓬蒿,立名於荊,大夫之力也。今大夫老,不自安恬逸,而處以念惡,撓亂百度,妖孽吳國。」子胥對曰:「王播棄黎老,而近孩童比謀。若不得志於齊,覺寤王心,吳國猶世。王無以取之,而天祿亟至,是吳命之短也。員不忍見王為越之擒。員請先死。」乃仰天嘆曰:「嗟乎!讒臣嚭為亂,王反誅我。我令若父伯。若未立時,諸公子爭立,我以死爭之於先王。若既得立,欲分吳國予我。今聽諛臣言以殺長者。」乃告其舍人曰:「必樹吾墓上以梓,令可以為器;抉吾目懸吳東門,以觀越之滅吳也。」乃自刎死。王慍曰:「孤不使大夫得見也。」取子胥屍盛以鴟鴺,投之於江。吳人憐之,立祠江上,命曰胥山。
  越王謂范蠡曰:「吾與子謀吳,子曰『未可』,今伍胥驟諫,吳王怒而殺之,[6]其可乎?」對曰:「天地未形,而先為之徵,其事不成,雜受其刑。王姑待之。」
 □初,孔子去魯,適衛、曹、宋、鄭、陳、蔡、楚諸國,反乎衛。冉求言於季康子曰:「國有聖人而不能用,欲以求治,猶卻步而求及前人。今孔子在衛,衛將用之。已有才而資鄰國,難以言知。」康子以告哀公,公從之。冬,以重幣召之,孔子乃歸,年六十九矣。
 □季康子欲以田賦,使冉有訪諸仲尼。仲尼不對,私於冉有曰:「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遠邇;賦里以入,而量其有無;任力以夫,而議其老幼。先王以為足。若欲犯法,又何訪焉!」弗聽。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舉事,與群臣慮之,而國愈亂,何也?」對曰:「明主在上,群臣直議於下,故一人知之,一人不知。今群臣無不一辭同乎季孫者,魯國盡化為一,君雖問境內之人,猶不免於亂也。」
  魯終不能用孔子,孔子亦不求仕。作丘陵之歌曰:「登彼丘陵,峛崺其阪。仁道有邇,求之若遠,遂迷不復,自嬰屯蹇,喟然回慮。題彼泰山,鬱確其高,梁甫回連,枳棘充路。陟之無緣,將伐無柯,患茲蔓延,惟以永嘆,涕霣潺湲。」
  於是周室微而詩書闕,禮樂廢,乃序書傳,上紀唐虞之際,下至秦繆,去詩之重複,取可施於禮義者三百五篇,皆弦歌之,求合韶武、雅頌之音。追跡三代之禮,禮樂可得而述,以備王道,成六藝。晚而喜易,序彖、繫、象、說卦、文言。孔子論詩至正月之六章,矍然曰:「不逢時之君子,豈不殆哉?從上依世則廢道,違上離俗則危身;世不與善,已獨由之,則曰非妖則孽也。故賢者不遇時,常恐不終焉。」
  子夏讀書畢,孔子問曰:「吾子何為於書?」子夏曰:「書之論事,昭昭若日月焉。所受於夫子者,弗敢忘。退而窮,居河濟之間、深山之中,壤室蓬戶,彈琴瑟以歌先王之風。有人亦樂之,無人亦樂之。上見堯舜之道,下見三王之義,可以忘死生矣。」孔子愀然變容曰:「嘻!子殆可與言書矣。雖然,見其表,未見其裡。闚其門未入其中。」顏回曰:「何謂也?」孔子曰:「丘常悉心盡志以入其中,則前有高岸,而後有大谿填填,正立而已。六誓可以觀義,五誥可以觀仁,甫刑可以觀誡,洪範可以觀度,禹貢可以觀事,皋陶謨可以觀治,堯典可以觀美。」
  魯人顏回子淵,閔損子騫,冉耕伯牛,冉雍仲弓,宰予子我,冉求子有,曾參子輿,澹臺滅明子羽,宓不齊子賤,樊須子遲,有若子有,公伯僚子周,公西赤子華,公冶長子長,南宮适子容,衛人端木賜子貢,仲由子路,卜商子夏,吳人言偃子游,陳人顓孫師子張,巫馬施子期,陳亢子禽,齊人高柴子高,宋人原憲子思,司馬耕子牛,蔡人漆雕開子若等異能之士七十二人,其餘受業者三千人。
  東郭子惠問於子貢曰:「夫子之門何雜也?」對曰:「隱括之旁多枉木,良醫之門多病者,砥礪之旁多頑鈍。夫子脩道以俟天下,是以來者不止也。」
  孔子之所嚴事:於周則老子;於衛,蘧伯玉;於齊,晏平仲;於楚,老萊子;於鄭,子產;於魯,孟公綽。數稱臧文仲、柳下惠、銅鞮伯華、介山子,然孔子皆後之,不並世。
  老子,楚苦縣人,在孕八十一歲,剖母左腋而生。生而白首,故謂之老子。姓李,名耳,字伯陽。又有老聃之號,周守藏室之史也。修道德,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孔子嘗適周,問禮焉。老子見周衰,迺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強為我著書。」老子乃著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終。老子百六十餘歲,或言二百餘歲,以其修道而養壽也。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蓋道不同不相為謀。
  孔子沒後百餘年,而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常樅有疾,老子問焉,曰:「先生疾甚矣,無遺教以語弟子乎?」樅張其口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樅曰:「吾齒存乎?」老子曰:「亡。」樅曰:「子知之乎?」老子曰:「舌以其柔,齒以其剛。」樅曰:「天下之事盡矣,無以復語子!」
  老萊子,楚人,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
  孔子閒處,喟然嘆曰:「銅鞮伯華而無死,天下其定矣!」子路曰:「其為人何若?」孔子曰:「其幼也敏而好學,其壯也勇而不屈,其老也有道而能以下人。」子路曰:「有道又誰下哉?」孔子曰:「以眾攻寡無不消也;以貴下賤,無不得也。周公制天下之政而下士,豈無道哉?欲得士也。」
 □成回學於子路三年,恭敬不已,子路問其故?對曰:「人比於鳥,上畏鷹鸇,下畏網羅;夫為善者少,而讒者多,若身不死,安知禍罪不施。行年七十,常恐行節之虧,恭敬以待天命。」子路曰:「君子哉!」
 □是歲,洛絕於周,淇絕於舊衛。
 □滕隱公薨。
三十七年
 □春,魯用田賦。自成公作丘甲,哀公用田賦,蒐狩治兵大閱之事皆失其正,春秋書而譏之,以存王道。秋,衛出公會吳於鄖,吳王囚之,說者冠蓋相望而弗能止。魯哀公撤鐘鼓之懸,縞素而朝。謂仲尼曰:「諸侯無親,以諸侯為親;大夫無黨,以大夫為黨。吾欲免衛君而不能。」仲尼請子貢行至吳,見太宰嚭。嚭說之,欲薦之於王。子貢曰:「子不能行也,且衛君之來,其半曰:『不若朝晉。』其半曰:『不若朝吳。』衛君以吳可歸。故束身以受命。今子受而囚之,又欲流之於海,是賞言朝晉者,而罰言朝吳者也。諸侯以為蓍龜,則皆移心於晉矣。子欲成伯王之業,難乎!」嚭入復之於王。王出令曰:「十日而遣衛君不具者,死!」
  衛出公怨吳王。曾從子曰:「吳王好劍,臣相劍者,請為吳王相劍,拔而示之,因為君刺之。」出公曰:「子非義士,為利者也。吳強而富,衛弱而貧,子必往,吾恐子為吳王用之於我也。」乃逐之。
 □九月,宋伐鄭,取錫,遂圍嵒。冬,十二月,鄭救嵒。丙申,圍宋師。
 □魯螽。
 □越王勾踐召范蠡問曰:「吳稻蟹不遺種,其可乎?」對曰:「天應至矣,人事未盡也。」王怒曰:「吾與子言人事,子應我以天時;今天應至矣,子應我以人事。何也?」對曰:「人事與天地相參,乃可成功。今禍新民恐,將同其力,致其死。王其馳騁弋獵,無至禽荒;宮中之樂,無至酒荒。彼上將薄其德,民將盡其力,望而不得食,乃可以致天地之殛。王姑待之。」
 □吳王夫差起師北征,闕為深溝,通於商、魯之間,北屬之沂,西屬之濟,將會於黃池。
三十八年
 □春,鄭取宋師於嵒。
 □吳欲伯中國以尊周室。夏,單平公會晉定公、吳夫差、魯哀公於黃池。
 □越王勾踐非其身之所種則不食,非其夫人所織則不衣,十年不收於國,民有三年之食。國之父兄請曰:「昔夫差恥吾君,請報之。」勾踐辭曰:「寡人之罪也。無庸戰。」父兄又請曰:「越四封之內,親吾君,猶父母也。敢不盡力乎?」勾踐許之,致其眾而誓之曰:「進則思賞,退則思刑者,有常賞;進不用命,退則無恥者,有常刑。」國人皆勸,曰:「孰是吾君也,可無死乎?」六月,丙子,越伐吳,命范蠡、舌庸,[7]率師沿海泝淮以絕吳路。敗王子友於姑熊夷。勾踐率中軍泝江襲吳,入其郛,焚姑蘇,徙其大舟。
  吳、晉爭長未成,邊遽至,以越亂告。吳王懼天下聞而祕之,合大夫而謀曰:「越為不道,背其齊盟。道路修遠,無會而歸,與會而先晉,孰利?」王孫洛曰:「今夕必挑戰,以廣民心,勵士以奮其朋勢。彼將不戰而先我。」吳王許諾。
  昏乃戒,令秣馬食士。夜中,服兵擐甲,帶甲三萬,去晉軍一里。昧明,三軍皆譁,聲動天地。晉師大駭,令董褐請事,曰:「大國越錄,造於弊邑之軍壘,敢請亂故。」吳王親對之曰:「孤欲守先君之班爵,進則不敢,退則不可。會日薄矣,恐事不集,以為諸侯笑。孤之事君在今日,不得事君亦在今日。」董褐還,告趙鞅曰:「吳王之色,類有大憂,小則嬖妾、嫡子死,大則越入吳。將毒,不可與戰。主其許之先,然不可徒許也。」趙鞅許諾。乃令董褐復命曰:「曩君之言,周室既卑,諸侯大夫失禮於天子。今君王東海,淫名聞於天子,君有短垣,而自踰之,況蠻、荊何有於周室?命圭有命,固曰吳伯,不曰吳王。周無二王,君若無卑天子,以干其不祥,而曰吳公,孤敢不順從君命!」吳王許諾,乃就幕而會。吳公先歃,晉侯亞之。吳王既會,越聞愈章,恐齊、宋之為己害,命王孫洛先與勇獲帥徒師,以為過賓於宋,焚其北郭。
  夫差使王孫茍告勞於周,曰:「昔楚為不道,不共承王事。吾先君闔廬不貰不忍。今齊侯 壬不鑑於楚,夫差遵汶伐博,克有成事,敢告於下執事。」周王答曰:「周室逢天之降禍,遭民之不祥,余心豈忘憂恤。今伯父曰:『戮力同德。』餘一人兼受介福。」
  吳王欲伐宋,太宰嚭曰:「可勝而不能居也。」乃引兵歸國。國亡太子,內空,王居外久,士皆疲敝。冬,厚幣與越平。越自度亦未能滅吳,乃與吳平。
 □是歲,許元公成薨,子結立。元公,悼公孫也。
三十九年
 □春,魯西狩獲麟。孔子曰:吾道不行矣!乃因史記,而作春秋,約其文辭,以繩當世。
  魯哀公問孔子曰:「東益宅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損人益己,身之不祥也;棄老取幼,家之不祥也;釋賢用不肖,國之不祥也;老者不教,幼者不學,俗之不祥也;聖人伏匿,天下之不祥也。故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
  孔子閒居,喟然而嘆。子思再拜,請曰:「意子孫不修,將忝祖乎?羨堯、舜之道,恨不及乎?」夫子曰:「孺子,安知吾志?」對曰:「伋於進瞻亟聞夫子之教。其父析薪,其子弗克負荷,是謂不肖。伋所以恐而不解也。」夫子欣然笑曰:「吾無憂矣。世不廢業,其克昌乎!」
  孔子娶於宋並官氏,生子鯉,字伯魚,先孔子卒。伋字子思,伯魚子也。
 □小邾射以句繹奔魯。
 □齊田恆與隰斯登靈臺觀望,三面皆暢,獨南面以隰子之家樹蔽之。田恆不言而欲去之。隰子知其意,歸,使人伐樹,俄復止之。其相室曰:「何變之速乎?」隰子曰:「古者以愚全身。今田子將有大事,而我知其微,禍莫大焉。」夏,四月,田恆執簡公於舒州。
 □五月,庚申朔,日有食之。
 □莒郊公 狂薨。
 □六月,甲午,齊田恆弒簡公,立簡公弟驁,是為平公。田恆與國人盟,曰:「不盟者,死及家。」石佗人曰:「不盟,是殺吾親也,從人而盟,是背吾君也。嗚呼!生於亂世,不得正行;劫於暴人,不得全義。」乃進盟,以免父母;退伏劍而死。
  田恆使勇士六人劫子淵棲,子淵棲曰:「子以我為知乎?臣弒君而從之,非知也!以我為仁乎?見利而背君,非仁也!以我為勇乎?劫我以兵,懼而與子,非勇也。使我無此三者,何補於子?有此三者,終不從子!」乃捨之。
  恆相平公,懼諸侯以弒君誅已,乃盡歸魯、衛侵地,西約晉四卿,南通吳、越,脩功行賞,以親百姓。恆言於平公曰:「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罰人之所惡,臣請行之。」數年,齊國之政皆歸恆。恆盡誅大臣不附已及公族之強者,割安平以東至琅邪,自為封邑。地大於齊。選女子七尺以上百餘人為後宮,賓客舍人出入者不禁。生七十餘男。
 □秋,晉伐衛。
 □冬,有孛星。
 □魯饑。
 □是歲,晉城頓丘。
四十年
 □夏,五月,鄭伐宋。
 □秋,八月,魯大雩
 □晉伐衛。
 □冬,晉伐鄭。
 □衛 蒯瞶自戚入於衛,孔悝立之,是為莊公。出公奔魯。
四十一年
 □夏,四月,己丑,[8]孔子卒,年七十四。
  劉恕曰:包犧以來聖王興利,知者創物,生民日用資而仰之,然其祠冢苖裔,自天子至於庶人。莫不宗奉。歷千餘年,未有如孔子之盛者,豈非君臣、父子、仁義、禮樂之教,雖蠻貊之邦,不可斯須捨乎?劉向曰:「周室衰,禮義廢,孔子以三代之道,教導於後世,繼嗣至今不絕者,有隱行也。」
 □魯季康子問子貢曰:「昔子產死,鄭人捨珠珮,琴瑟不御,牧童不歌,巷哭三日。孔子死,魯人不能如是,何也?」對曰:「子產之於夫子,如浸水之與天雨,浸水所及則生,不及則死,故人愛之天雨降,物無不生物,豈有謝於天乎?」
 □初,楚子西聞平王太子建之子勝在吳,使人召之,曰:「吾聞勝直而剛欲置之境。」葉公子高曰:「勝華而不實,狷而不絜,若果用之,害可待也。」不從,使為白公。子高以疾閒居於蔡。
  勝請伐鄭,子西未從,他日又請,許之。晉伐鄭,楚救之,勝怒曰:「讎不遠矣!」屈建謂石乞曰:「白公將為亂。」石乞曰:「勝卑身下士,不敢驕賢,其家無筦籥之信,關楗之固。大斗斛以出,輕斤兩以內。」建曰:「此乃所以反也。」白公罷朝而立,倒杖而策銳貫頤,血流至地而弗知。鄭人聞之曰:「頤之忘,何不忘哉!」
  白公欲得易甲,陳士勒兵,示之曰:「與我,無患不富貴。」易甲笑曰:「不義得天下,吾不取也;威吾以兵,吾不從也。子行子之威,吾亦明吾義,拱而待兵,顏色不變。」
  秋,七月,勝作亂,殺子西、子期,劫惠王,拔劍而屬之屈廬曰:「子與我乎?」廬曰:「知命之士,見利不動,臨死不恐。為人臣者,時生則生,時死則死。其可劫乎?」白公乃內其劍。
  白公欲立王子閭為王,不從,勝曰:「楚國之重,天下無有。天以與子,子何不受?」閭曰:「辭天下者,非輕其利,以明其德也;不為諸侯者,非惡其位,以絜其行也。見國而忘主,不仁也;劫白刃而失義,不勇也。」白公強之,不可,遂殺之。
  白公得楚國,不能以府庫分人。石乞曰:「不義得之,又不能施,患必至矣!不若焚之,無令人害我!」白公弗聽。
  初,申鳴以養父,孝聞於楚國,惠王欲以為相,鳴不受,其父問之,對曰:「不可舍父之孝子為王之忠臣。」父曰:「汝有祿於國,立義於庭,汝樂吾無憂矣,吾欲汝之相也。」鳴曰:「諾。」入朝,王受之相。居三年,遇白公之亂,鳴將往死之,其父曰:「棄父可乎?」鳴曰:「仕者身歸於君祿歸於親,去子事君,得無死其難乎?」葉公聞亂曰:「吾怨子西棄吾言,而德其治楚國。」乃帥方城之外以入,發太府之貨以子眾,出高庫之兵以賦民,因而攻之。申鳴以兵圍白公。公謂石乞曰:「鳴,天下之勇士也。」乞曰:「鳴,天下之孝子也,往劫其父以兵,鳴聞之必來。」白公曰:「善。」取其父,持之以兵,告鳴曰:「子不與吾,父將死矣。」鳴流涕應之曰:「食其食者死其事。吾已不為父之孝,子乃君之忠臣也。」援桴鼓之,遂與葉公殺白公而定王室,葬二子之族。惠王復位,申鳴之父亦死。王賞鳴金百斤,鳴曰:「食祿避難,非忠臣也;定國殺父,非孝子也。名不可兩立行,不可兩全。」遂自殺。
  楚惠王嘗以梁與魯 陽文子,文子辭曰:「梁險而在境,懼子孫之有貳者。」王曰:「仁人不忘子孫,施及楚國,敢不從子。」與之魯陽。
 □越大夫種謂勾踐曰:「吳王罷師不戒以忘我,我不可怠。今吳民既罷,大荒薦饑。天占既兆,人事又見,王奪之利,無使夫悛。」越王乃大戒師,將伐吳。
  楚申包胥使於越,勾踐問曰:「吾欲與吳徼天之衷,車馬、兵甲、卒伍既具,請問戰奚以而可?」包胥曰:「戰,不智,則不知民之極,無以銓度天下之眾寡;不仁,則不能與三軍共飢勞之殃;不勇,則不能斷疑以發大計。」勾踐召五大夫而問之,命有司大令於國。王命夫人曰:「內政無出,外政無入。」命大夫曰:「食土不均,土地不修,內有辱於國,是子也;軍士不死,外有辱,是我也。」夫人去笄,夫人與大夫皆側席而坐,不掃。王問范蠡曰:「歲晚矣,子將奈何?」對曰:「從時者,猶救火、追亡人也,蹶而趨之,唯恐弗及。」王曰:「諾。」
四十二年
 □春,三月,越伐吳,勾踐之壇列,鼓而行之,至軍。三日徙舍,至於禦兒,三斬有罪以徇。命有司大徇於軍,曰:「有父母耆老而無昆弟者,兄弟四五人皆在此者,有眩瞀之疾者,皆以告。王親命之歸。後若有事,吾與子圖之。」又徇曰:「筋力不足以勝甲兵。志行不足以聽命者歸,莫告。」明日遷軍斬有罪者。」人有致死之心。有司大徇于軍,曰:「歸而不歸,處而不處,進而不進,退而不退,左不在左,右不在右,身斬,妻子鬻。」至於五湖,吳人挑戰。王欲許之,范蠡曰:「彼來從我,固守勿與若。將與之,必因天地之災。盡其陽節、盈吾陰節而奪之利。今其來也,剛強而力疾,王姑待之。」吳軍於江北,越軍於江南。中分為左、右軍。私卒君子六千人為中軍。明日將舟戰於江,及昏,令左、右軍銜枚泝江五里。夜中,命涉江鳴鼓水中以須,吳亦中分其師。越王中軍潛涉,不鼓不譟襲攻之,吳師大北。越之左軍、右軍涉而從之,又大敗之於沒。
 □夏,六月,晉圍衛。齊救衛。[9]
 □楚師取陳麥,陳敗,遂圍之。秋,七月,己卯,楚滅陳,殺湣公。
 □冬,十月,晉伐衛,入其郛。衛人出莊公,而與晉平。晉立襄公之孫般師而還。十一月,莊公自鄄入,般師出。辛巳,石圃攻公,公入於戎州已氏。已氏殺莊公,衛人復立般師。十二月,齊伐衛。衛人立靈公子起而請平,齊執般師以歸。
四十三年
 □春,巴伐楚,圍鄾。三月,楚敗巴師。
 □夏,衛 石圃逐其君起,起奔齊。出公自齊復歸。
 □初,晉有孕婦七歲不生。
 □西山女子化為丈夫。
 □是歲,王崩,子元王仁立。
 □秦悼公薨,子厲共公立。

校記

編輯
  1. 「十二月」原作「十一月」,據《左傳·哀公四年》改。
  2. 「今」原作「令」,據徐元誥《國語集解》改。
  3. 「是時」二字原無,據《說苑·君道》補。
  4. 「武子啟」原作「武子強啟」,據《史記·田世家》刪「強」字。
  5. 「田成子恆」原作「田恆成子」,今改之。
  6. 「吳」字原無,今補之。
  7. 「舌庸」原作「後庸」,據楊伯峻 《春秋左傳注》哀公二十六年傳注改。
  8. 「己丑」二字原無,據《春秋經》、《左傳·哀公十六年》及《史記·孔子世家》補。
  9. 「齊」下原有「陳」字,據《左傳·哀公十七年》刪。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並且於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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