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魏文帝忌弟任城王驍壯。因在卞太后閤共圍棊,並噉棗,文帝以毒置諸棗蔕中。自選可食者而進,王弗悟,遂雜進之。既中毒,太后索水救之。帝預敕左右毀缾罐,太后徒跣趨井,無以汲。須臾,遂卒。魏略曰:「任城威王彰,字子文,太祖卞太后弟二子。性剛勇而黃須,北討代郡,獨與麾下百餘人突虜而走。太祖聞曰:『我黃須兒可用也!』」魏志春秋曰:「黃初三年,彰來朝。初,彰問璽綬,將有異志,故來朝不即得見,有此忿懼而暴薨。」復欲害東阿,太后曰:「汝已殺我任城,不得復殺我東阿。」魏志方伎傳曰:「文帝問占夢周宣:『吾夢磨錢文,欲滅而愈更明,何謂?』宣悵然不對。帝固問之,宣曰:『陛下家事,雖欲爾,而太后不聽,是以欲滅更明耳。』帝欲治弟植之罪,逼於太后,但加貶爵。」
  2. 王渾後妻,琅邪顏氏女。王時為徐州刺史,交禮拜訖,王將答拜,觀者咸曰:「王侯州將,新婦州民,恐無由答拜。」王乃止。武子以其父不答拜,不成禮,恐非夫婦;不為之拜,謂為顏妾。顏氏恥之。以其門貴,終不敢離。婚姻之禮,人道之大,豈由一不拜而遂為妾媵者乎?世說之言,於是乎紕繆。
  3. 陸平原河橋敗,為盧志所讒,被誅。王隱晉書曰:「成都王穎討長沙王乂,使陸為都督前鋒諸軍事。」機別傳曰:「成都王長史盧志,與機弟雲趣舍不同。又黃門孟玖求為邯鄲令於穎,穎教付雲,雲時為左司馬,曰:『刑餘之人,不可以君民!』玖聞此怨雲,與志讒構日至。及機於七里澗大敗,玖誣機謀反所致,穎乃使牽秀斬機。先是,夕夢黑幔繞車,手決不開,惡之。明旦,秀兵奄至,機解戎服,箸衣幍見秀,容貌自若,遂見害。時年四十三。軍士莫不流涕。是日天地霧合,大風折木,平地尺雪。」干寶晉紀曰:「初,陸抗誅步闡,百口皆盡,有識尤之。及機、雲見害,三族無遺。」臨刑嘆曰:「欲聞華亭鶴唳,可復得乎!」八王故事曰:「華亭,吳由拳縣郊外墅也,有清泉茂林。吳平後,陸機兄弟共游於此十餘年。」語林曰:「機為河北都督,聞警角之聲,謂孫丞曰:『聞此不如華亭鶴唳。』故臨刑而有此歎。」
  4. 劉琨善能招延,而拙於撫御。一日雖有數千人歸投,其逃散而去亦復如此。所以卒無所建。鄧粲晉紀曰:「琨為并州牧,糾合齊盟,驅率戎旅,而內不撫其民,遂至喪軍失士,無成功也。」敬徹按:「琨以永嘉元年為并州,于時晉陽空城,寇盜四攻,而能收合士眾,抗行淵、勒,十年之中,敗而能振,不能撫御,其得如此乎?凶荒之日,千里無煙,豈一日有數千人歸之?若一日數千人去之,又安得一紀之間以對大難乎?」
  5. 王平子始下,丞相語大將軍:「不可復使羌人東行。」平子面似羌。按王澄自為王敦所害,丞相名德,豈應有斯言也。
  6. 王大將軍起事,丞相兄弟詣闕謝。周侯深憂諸王,始入,甚有憂色。丞相呼周侯曰:「百口委卿!」周直過不應。既入,苦相存救。既釋,周大說,飲酒。及出,諸王故在門。周曰:「今年殺諸賊奴,當取金印如斗大繫肘後。」大將軍至石頭,問丞相曰:「周侯可為三公不?」丞相不答。又問:「可為尚書令不?」又不應。因云:「如此,唯當殺之耳!」復默然。逮周侯被害,丞相後知周侯救己,嘆曰:「我不殺周侯,周侯由我而死。幽冥中負此人!」虞預晉書曰:「敦克京邑,參軍呂漪說敦曰:『周顗、戴淵,皆有名望,足以惑眾。視近日之言,無慚懼之色,若不除之,役將未歇也。』敦即然之,遂害淵、顗。初,漪為臺郎,淵既上官,素有高氣,以漪小器待之,故售其說焉。」
  7. 王導、溫嶠俱見明帝,帝問溫前世所以得天下之由。溫未答。頃,王曰:「溫嶠年少未諳,臣為陛下陳之。」王迺具敘宣王創業之始,誅夷名族,寵樹同己。及文王之末,高貴鄉公事。宣王創業,誅曹爽,任蔣濟之流者是也。高貴鄉公之事,已見上。明帝聞之,覆面著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長!」
  8. 王大將軍於眾坐中曰:「諸周由來未有作三公者。」有人答曰:「唯周侯邑五馬領頭而不克。」大將軍曰:「我與周洛下相遇,一面頓盡。值世紛紜,遂至於此!」因為流涕。鄧粲晉紀曰:「王敦參軍,有於敦坐樗蒱,臨當成都,馬頭被殺,因謂曰:『周家奕世令望,而位不至三公,伯仁垂作而不果,有似下官此馬。』敦慨然流涕曰:『伯仁總角時,與於東宮,相遇一面,披衿便許之三司,何圖不幸,王法所裁,悽愴之深,言何能盡!』」
  9. 溫公初受劉司空使勸進,母崔氏固駐之,嶠絕裾而去。溫氏譜曰:「嶠父襜,娶清河崔參女。」迄於崇貴,鄉品猶不過也。每爵皆發詔。虞預晉書曰:「元帝即位,以溫嶠為散騎侍郎。嶠以母亡,逼賊,不得往臨葬,固辭。詔曰:『嶠以未葬,朝議又頗有異同,故不拜。其令入坐議,吾將折其衷。』」
  10. 庾公欲起周子南,子南執辭愈固。庾每詣周,庾從南門入,周從後門出。庾嘗一往奄至,周不及去,相對終日。庾從周索食,周出蔬食,庾亦彊飯,極歡;并語世故,約相推引,同佐世之任。既仕,至將軍二千石,尋陽記曰:「周邵字子南,與南陽翟湯隱於尋陽廬山。庾亮臨江州,聞翟、周之風,束帶躡履而詣焉。聞庾至,轉避之。亮後密往,值邵彈鳥於林,因前與語。還,便云:『此人可起。』即拔為鎮蠻護軍、西陽太守。」其集載與邵書曰:「西陽一郡,戶口差實,非履道真純,何以鎮其流遁?詢之朝野,僉曰足下。今具上表,請足下臨之,無讓。」而不稱意。中宵慨然曰:「大丈夫乃為庾元規所賣!」一嘆,遂發背而卒。
  11. 阮思曠奉大法,敬信甚至。大兒年未弱冠,忽被篤疾。阮氏譜曰:「牖字彥倫,裕長子也。仕至州主簿。」兒既是偏所愛重,為之祈請三寶,晝夜不懈。謂至誠有感者,必當蒙祐。而兒遂不濟。於是結恨釋氏,宿命都除。以阮公智識,必無此弊。脫此非謬,何其惑歟?夫文王期盡,聖子不能駐其年,釋種誅夷,神力無以延其命。故業有定限,報不可移。若請禱而望其靈,匪驗而忽其道,固陋之徒耳。豈可以言神明之智者哉?
  12. 桓宣武對簡文帝,不甚得語。廢海西後,宜自申敘,乃豫撰數百語,陳廢立之意。既見簡文,簡文便泣下數十行。宣武矜愧,不得一言。
  13. 桓公臥語曰:「作此寂寂,將為文、景所笑!」既而屈起坐曰:「既不能流芳後世,亦不足復遺臭萬載邪?」續晉陽秋曰:「桓溫既以雄武專朝,任兼將相,其不臣之心,形于音跡。曾臥對親僚,撫枕而起曰:『為爾寂寂,為文、景所笑!』眾莫敢對。」
  14. 謝太傅於東船行,小人引船,或遲或速,或停或待,又放船從橫,撞人觸岸。公初不呵譴。人謂公常無嗔喜。曾送兄征西葬還,征西,謝奕。日莫雨駛,小人皆醉,不可處分。公乃於車中,手取車柱撞馭人,聲色甚厲。夫以水性沈柔,入隘奔激。方之人情,固知迫隘之地,無得保其夷粹。孟子曰:「湍水,決之東則東,決之西則西。搏而躍之,可使過顙;激而行之,可使在山。豈水之性哉?人可使為不善,性亦猶是也。」
  15. 簡文見田稻不識,問是何草?左右答是稻。簡文還,三日不出,云:「寧有賴其末,而不識其本?」文公種菜,曾子牧羊,縱不識稻,何所多悔!此言必虛。
  16. 桓車騎在上明畋獵。東信至,傳淮上大捷。語左右云:「群謝年少,大破賊。」因發病薨。談者以為此死,賢於讓揚之荊。續晉陽秋曰:「桓沖本以將相異宜,才用不同,忖己德量,不及謝安,故解揚州以讓安。自謂少經軍鎮,及為荊州,聞符堅自出淮、肥,深以根本為慮,遣其隨身精兵三千人赴京師。時安已遣諸軍,且欲外示閒暇,因令沖軍還。沖大驚曰:『謝安乃有廟堂之量,不閑將略。吾量賊必破襄陽,而并力淮、肥。今大敵果至,方遊談示暇,遣諸不經事年少,而實寡弱,天下誰知?吾其左衽矣!』俄聞大勳克舉,慚慨而薨。」
  17. 桓公初報破殷荊州,周祗隆安記曰:「仲堪以人情注於玄,疑朝廷欲以玄代己,遣道人竺僧愆齎寶物遺相王寵幸、媒尼、左右,以罪狀玄,玄知其謀,而擊滅之。」曾講論語,至「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處」。孔安國注曰:「不以其道得富貴,則仁者不處。」玄意色甚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