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城碩記 (四庫全書本)/卷06

卷五 管城碩記 卷六 卷七

  欽定四庫全書
  管城碩記卷六   翰林院檢討徐文靖撰詩一
  釋文舊説云詩序關雎后妃之德也至用之邦國焉名關雎序謂之小序此以下則大序也沈重云案鄭詩譜意大序是子夏作小序是子夏毛公合作卜商意有不盡毛更足成之或云小序是東海衛敬仲所作朱子曰近世諸儒多以序之首句為毛公所分而其下推説云云者為後人所益理或有之但今考其首句則已有不得詩人之本意而肆為妄説者矣況沿襲云云之誤哉又論邶柏舟序曰詩之文意事類可以思而得其時世名氏則不可以强而推若為小序者姑以其意推㝷探索依約而言不知其時者必强以為某王某公之時不知其人者必强以為某甲某乙之事於是傅㑹書史依託名謚鑿空妄語以誑後人且如柏舟不知其出於婦人而以為男子不知其不得於夫而以為不遇於君此則失矣乃斷然以為衛頃公之時則其故為欺罔以誤後人之罪不可揜矣凡小序之失以此推之什得八九矣
  按馬端臨經籍考曰詩書之序自史傳不能明其為何人所作而先儒多疑之至朱文公之解經則依古經文析而二之而備論其得失而於詩國風諸篇之序詆斥尤多以愚讀國風諸詩知詩之不可無序而序之有功於詩也葢風之為體比興之辭多於叙述諷諭之意浮於指斥葢有反覆咏嘆聯章累句而無一言叙作之之意者而序者乃一言以蔽之曰為某事也茍非其傳授之有源探索之無舛則孰能臆料當時指意之所歸以示千載乎而文公深詆之且於桑中溱洧諸篇辨析尤至以為安有刺人之惡而自為彼人之辭以陷於所刺之地而不自知者哉其意葢謂詩之辭如彼而序之説如此則以詩求詩可也烏有捨明白可見之詩辭而必欲曲從臆度難見之序説乎其説固善矣然愚以為必若此則詩之難讀者多矣豈直鄭衛諸篇哉夫芣苢之序以為婦人樂有子為后妃之美也而其詩語不過采掇芣苢之情狀而已黍離之序以為閔周室宫廟之顛覆也而其詩語不過慨歎禾黍之苗穗而已此詩之不言所作之意而賴序以明者也若捨序以求之則其所以采掇者為何事而慨歎者為何説乎叔于田之二詩序以為刺鄭莊公也而其詩語則鄭人愛叔叚之辭耳揚之水椒聊二詩序以為刺晉昭公也而其詩語則晉人愛桓叔之辭耳此詩之叙其事以諷初不言刺之之意而賴序以明者也若捨序以求之則知四詩也非子雲美新之賦則袁宏九錫之文耳是豈可以訓而夫子不删之乎鴇羽陟岵之詩見於變風序以為征役者不堪命而作也四牡采薇之詩見於正雅序以為勞使臣遣戍役而作也而深味四詩之旨則歎行役之勞苦叙飢渴之情狀憂孝養之不遂悼歸休之無期其辭語一耳此詩之辭同意異而賴序以明者也若捨序以求之則文王之臣民亦怨其上而四牡采薇不得為正雅矣即是數端而觀之則知序之不可廢序不可廢則桑中溱洧何嫌其為刺奔乎葢嘗論之均一勞苦之詞也出於叙情閔勞者之口則為正雅而出於困役傷財者之口則為變風也均一滛泆之詞也出於奔者之口則可删而出於刺奔者之口則可錄也均一愛戴之詞也出於愛叔叚桓叔者之口則可删而出於刺鄭莊晉昭者之口則可錄也夫芣苢黍離之不言所謂叔于田揚之水之反辭以諷四牡采薇之辭同變風文公胡不玩索詩辭别自為説而卒如序者之舊説求作詩之意於詩辭之外矣何獨於鄭衛諸篇而必以為奔者所自作而使聖經為錄滛辭之具乎且夫子嘗删詩矣其所取於關雎者謂其樂而不滛耳則夫詩之可删孰有大於滛者今以文公詩傳考之其指以為男女滛佚奔誘而自作詩以叙其事者凡二十有四如桑中東門之墠溱洧東門之日東門之池東門之楊月出則序以為刺滛而文公以為滛者所自作也如靜女木𤓰采葛丘中有麻將仲子遵大路有女同車山有扶蘇蘀兮狡童褰裳丰風雨子衿揚之水出其東門野有蔓草則序本别指他事而文公亦以為滛者所自作也夫以昏滛不檢之人發而為放蕩無恥之辭而其詩篇之繁多如此夫子猶存之則不知所删何等一篇也愚非敢茍同序説而妄議先儒也葢嘗以孔子孟子之所以説詩者讀詩而後知序説之不繆而文公之説多可疑也孔子之説曰誦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孟子之説曰説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夫經非所以誨邪也而戒其無邪辭所以達意也而戒其害意葢知詩人之意者莫如孔孟慮學者讀詩而不得其意者亦莫如孔孟是以有無邪之訓焉則以其辭之不能不鄰乎邪也使篇篇如文王大明則奚邪之可閑乎是以有害意之戒焉則以其辭之不能不害其意也使章章如清廟臣工則奚意之難明乎以是觀之則知刺奔果出於作詩者之本意而夫子所不删者其詩决非滛泆之人所自賦也或又曰文公嘗言雅者二雅是也鄭者緇衣以下二十一篇是也衛者邶鄘衛三十九篇是也桑間衛之一篇桑中是也二南雅頌祭祀朝聘之所用也鄭衛桑濮里巷俠邪之所作也夫子於鄭衛葢深絶其聲於樂以為法而嚴立其詞於詩以為戒今乃欲為之諱其鄭衛桑濮之實而文以雅樂之名又欲從而奏之郊廟之中朝廷之上則未知其將欲薦之於何等之鬼神用之於何等之賓客乎愚又以為未然夫左傳言季札来聘請觀周樂而所歌者邶鄘衛鄭皆在焉則諸詩固雅樂矣使其為里巷俠邪所用則周樂安得有之而魯之樂工亦安能歌異國滛邪之詩乎然愚之所論不過求其文意之指歸而知其得於性情之正耳至於被之絃歌合之音樂則儀禮左傳所載古人歌詩合樂之意葢有不可曉者夫關雎鵲巢閨門之事后妃夫人之詩也而鄉飲酒燕禮歌之采蘋采蘩夫人大夫妻能主祭之詩也而射禮歌之肆夏繁遏渠宗廟配天之詩也而天子享元侯歌之文王大明綿文王興周之詩也而兩君相見歌之以是觀之其歌詩之用與詩人作詩之本意葢有判然不相合者不可强通也則烏知鄭衛諸詩不可用之於燕享之際乎左傳載列國聘享賦詩固多斷章取義然其大不倫者亦以来譏誚如鄭伯有賦鶉之奔奔楚令尹子圍賦大明及穆叔不拜肆夏寗武子不拜彤弓之類是也然鄭伯如晉子展賦將仲子鄭伯享趙孟子太叔賦野有蔓草鄭六卿餞韓宣子子齹賦野有蔓草子太叔賦褰裳子游賦風雨子期賦有女同車子柳賦籜兮此六詩皆文公所斥以為滛奔之人所作也然所賦皆見善於叔向趙武韓起不聞被譏乃知鄭衛之詩未嘗不施之於燕享而此六詩之旨意訓詁當如序者之説不當如文公之説也或曰文公之於詩序於其見於經傳信而有證者則從之如碩人載馳清人鴟鴞之類是也其可疑者則未嘗盡斷以臆説而固有引書以證其謬者矣曰是則然矣然愚之所以不能不疑者則以其惡序之意太過而所引援指摘似亦未能盡出於公平而足以當人心也夫關雎韓詩以為衰周之刺詩賓之初筵韓詩以為衛武公飲酒悔過之詩皆與毛序反者也而韓詩説關雎則違夫子不滛不傷之訓是决不可從者也初筵之詩夫子未有論説也則詆毛而從韓夫一韓詩也初筵之序可信而關雎之序獨不可信乎邶柏舟毛序以為仁人不遇而作文公以為婦人之作而引列女傳為證非臆説矣然列女傳出於劉向向上封事論恭顯傾陷正人引是詩憂心悄悄愠于羣小之語而繼之曰小人成羣亦足愠也則正毛序之意矣夫一劉向也列女傳之説可信而封事之説獨不可信乎此愚所以疑文公惡序之意太過而引援指摘似為未當此類是也
  唐孔氏關雎疏曰二南之風實文王之化而美后妃之德者以夫婦之性人倫之童非是褒賞后妃能為此行也
  按關雎化始房中故遂云后妃之德非不知有文王也亦有言文王而不及后妃者如漢廣之序是也朱子乃云序者徒見其辭而不察其意遂壹以后妃為主而不復知有文王又哀𥥆窕思賢才足上所云憂在進賢也而無傷善之心足上所云不滛其色也朱子乃曰至於傷為傷善之心則又大失其旨而全無文理過矣又按子貢詩𫝊曰文王之妃姒氏思得淑女以供内職賦關雎是淑女為太姒思賢以自輔而忘其身之為逑若曰兹淑女是君子之好逑吾何德以配君子云爾葢是詩為后妃所自作故取之以冠全詩義或然也
  葛覃序云后妃在父母家則志在於女功之事
  按朱子以在父母家一句為未安葢以為若在父母之家即詩中不應以歸寧父母為言然序先言其志在女功後言其服澣濯尊師傅化天下以婦道是序分言之而朱子故為連讀之也
  卷耳序云后妃之志也又當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
  按襄十五年左傳引詩曰嗟我懐人寘彼周行能官人也與詩序求賢審官意合葢后妃思君子官賢人志在於輔佐於是代文王設身處地以為嗟我懷人我姑酌彼金罍耳凡言我者皆指文王也朱子以為后妃所自作采卷耳后妃不屑嗟我懷人非后妃口吻甚至欲陟崔嵬而思乘馬思酌酒豈后妃所自為乎
  螽斯序云言若螽斯不妒忌則子孫衆多也
  按朱子以螽斯為不妒忌則子孫衆多之比序者不達此詩之體故遂以不妒忌者歸之螽斯然序以言若螽斯為句其所以能若此者由於不妒忌則子孫衆多也加一若字則亦以為比可知
  兔𦊨序云關雎之化行則莫不好德賢人衆多也按左傳云天下有道則公侯能為民干城申培詩説云文王舉閎夭散宜生而詩人咏之墨子云文王舉閎夭太顚于𦊨網之中西土服葢商季賢才隠遯如太公隠於屠釣則閎散隠於兎𦊨容或有之序以為關雎之詩后妃思賢媵以自輔故化行而賢人衆多也但既為干城腹心則已在官使矣曰武夫者追言其始進時耳朱子以為野人亦未然
  汝墳序云文王化行乎汝墳之國
  按韓詩曰汝墳辭家也薛氏曰燬烈火也孔邇以父母甚廹近飢寒也言王室政如烈火猶觸冒而仕者以父母甚廹近飢寒故為祿仕東漢周磐貧薄不充養嘗誦汝墳之卒章乃慨然解韋𢃄就孝廉之舉亦此意也子貢詩𫝊曰受辛無道商人慕文王而歸之賦汝墳朱子集傳父母指文王也與詩傳意同
  鵲巢序云夫人之德也鄭箋云夫人有均一之德如鳲鳩然而後可配國君
  按集傳曰鳩性拙不能為巢或有居鵲之成巢者是先將鳩説壞矣何以為夫人興乎
  草蟲序云大夫妻能以禮自防也朱子曰此恐亦是夫人之詩未見以禮自防之意
  按徐幹中論曰良霄以鶉奔喪年子展以草蟲昌族君子感凶德之如彼見吉德之如此故立必罄折坐必抱鼓周旋中規折旋中矩亦是以禮自防之意也
  行露序云召伯聽訟也彊暴之男不能侵凌貞女也按鄭志張逸問行露召伯聽訟察民之意化耳何訟乎答曰民被化久矣故能有訟孔氏疏曰言彊暴者謂彊行無禮而凌暴於人左傳昭元年云徐吾犯之妹美公孫楚聘之矣公孫黑又使彊委禽焉是也朱子集傳謂女子不為彊暴所汚自述已志作此詩以絶其人無論彊暴者非一詩所能絶而所云速我訟獄皆是自述己志乎劉向列女傳曰召南申女許嫁于酆夫家禮不備而欲迎之女不肯徃夫家訟之女終拒之而作詩葢是實有其事非但自述其志也
  殷其靁序云勸以義也
  按詩莫敢或遑莫敢遑息正是勸以為臣之義而閔其勤勞朱子謂此詩無勸以義之意何也
  邶柏舟序云言仁而不遇也朱子曰婦人不得於其夫故以柏舟自比
  按孟子引詩云憂心悄悄愠于羣小孔子也朱子集傳曰本言衛之仁人見怒於羣小孟子以為孔子之事可以當之則仍依序説也今考其辭氣微我無酒以敖以遊大不類婦人語也自當以仁人不遇為是
  日月序云衛莊姜遭州吁之難傷已不見答於先君以至困窮也
  按朱子謂此當在燕燕之前葢詩言寧不我顧猶有望之之意又言德音無良亦非所宜施於前人者明是莊公在時所作然細按之則序説為長葢是時莊公既薨莊姜追念之言日月照臨出自東方猶有復明之時而莊公既逝不復故處是可傷也先君徃矣不我顧矣寧不我顧葢傷之甚而轉冀之也所謂德音無良者史記衛世家陳女女弟幸於莊公生子完莊公令夫人齊女子之是德音也而今見弑於州吁反為不善是無良也不然德音豈有無良哉序詩以此在燕燕之後非錯簡也
  北門序云刺仕不得志也
  按詩云王事適我鄭箋云國有王命役使之事此詩當作於衛惠公時桓五年衛人從王伐鄭鄭伯禦之為左拒以當蔡人衛人王事當指此也
  北風序云刺虐也衛國並為威虐百姓不親朱子曰衛以滛亂亡國未聞其有威虐之政
  按衛詩擊鼓怨州吁用兵暴亂也雄雉刺宣公滛亂不恤國事軍旅數起也況於納伋之妻而使盜殺其子哉
  鄘柏舟序云衛世子共伯蚤死其妻守義父母欲奪而嫁之誓而弗許
  按内則子事父母總拂髦是兩髦者乃父母在之飾也鄭氏箋曰共伯僖侯之世子詩稱兩髦則是時僖侯尚在可知史記世家云武公和簒共伯而立無論睿聖武公不應有簒兄之事即髧彼兩髦可以證僖侯尚在武公何由簒之以共伯蚤死之説叅之詩序何可廢也
  桑中序云刺奔也朱子曰此滛奔者自言其與所私之人相期㑹迎送如此也
  按序以為刺奔者於云誰之思决之葢以滛亂者所思何人不過與某某為期約耳若以為滛奔者所自作則將顯然告人曰我思誰人既滛姜姓之長女又滛弋姓之長女又滛庸姓之長女而皆與我相期送恐雖滛亂無恥者未必恐人不知其滛也況傳曰相竊妻妾既竊矣而又何以告之哉孟姜孟弋孟庸皆貴族穀梁傳定公十五年秋七月壬申弋氏卒傳曰哀公之母也左傳作姒氏也詩故曰庸即鄘女亦國姓也
  氓序云刺時也宣公之時男女奔誘復相棄背故序其事以風焉朱子曰此滛婦為人所棄而自叙其事按毛傳氓民也以氓而抱布非士可知至於期約則曰子笑言則曰爾原有次序非或親或鄙而忽貴之為士也又三歲食貧三歲為婦非女可知老使我怨老而後見棄可知然則作詩者歴叙滛婦之見棄因嘆曰于嗟女兮無與士耽為凡為女者戒之所謂前車之覆後車之鑒也桑落黄隕婦人以色衰見棄如此女也不爽士貳其行世多有之謂可常恃其色哉故作者叙其事以風焉而歸之於刺時也朱子謂此非刺詩總不欲依序説耳
  芄蘭序云刺惠公也惠公驕而無禮大夫刺之朱子曰此詩不知所謂
  按毛傳觹成人之佩也尚書注人君十二而冠佩為成人可知君當童㓜之年所宜佩觹也詩不敢斥言其君惟以其佩觹指之故云刺也閔二年左傳曰初惠公之即位也少杜預云葢年十五六詩所謂童子也史記世家宣公卒太子朔立是為惠公左右公子不平朔之立也則大夫刺之自應有也朱子不信小序故云不知所謂也
  河廣序云宋襄公母歸于衛思而不止故作是詩朱子集傳曰衛在河北宋在河南
  按閔二年狄入衛之後戴公渡河而南故唐孔氏詩疏曰文公之時衛已在河南自衛適宋不渡河則言河廣者不過取河為喻耳嚴華谷因集傳云衛在河北遂疑此詩為作於衛未遷之前而以孔疏為非不知宋襄公以魯僖公十年即位二十一年卒始終當衛文公時其母思之賦河廣安得不以為文公時乎若以此詩為作於衛未遷前衛在汲郡朝歌縣宋在梁國睢陽縣相去甚逺亦可因跂予望之而謂跂足可見乎意葢以河狹地近以義不徃非謂其逺耳
  伯兮序云刺時也鄭箋曰衛宣公之時蔡人衛人陳人從王伐鄭伯也為王前驅久故家人思之
  按詩自伯之東朱子曰鄭在衛西不得為此行云之東也唐孔氏疏曰蔡衛陳三國從王伐鄭則兵至京師乃東行伐鄭也非謂鄭在衛東桓五年傳曰王以諸侯伐鄭王為中軍虢公林父將右軍蔡人衛人屬焉則㑹師之鄭不自衛出可知鄭世家有云東其民於洛東周在鄭東時伯之東受命西伐耳
  木𤓰序云美齊桓公也衛為狄敗出處於漕齊桓公救而封之衛人欲厚報之而作是詩朱子曰疑亦男女相贈答之辭如靜女之類
  按子夏詩傳朋友相贈賦木𤓰孔叢子引孔子曰吾於木𤓰見包苴之禮行以二説證之豈可指為男女贈答之辭哉
  君子陽陽序云閔周也遭亂相招為祿仕全身逺害而已朱子曰此詩疑亦前篇婦人所作
  按前篇君子于役不知其期集傳曰大夫久役於外其室家思而賦之此則其夫既歸安於貧賤以自樂其家人又識其意而嘆美之夫以為安於貧賤而曰左執簧所云龡笙鼓簧者是也又曰右招我由房惟天子諸侯得有房中之樂貧賤者何所有也且曰左執翿所云植其鷺翿者是也又曰右招我由敖敖舞位也相招而從於燕舞之位貧賤者何所有也序以為君子遭亂相招為祿仕則此皆在位有官職者非但安於貧賤以自樂而已
  兎爰序云閔周也桓王失信諸侯背叛構怨連禍王師傷敗君子不樂其生焉朱子曰君子不樂其生一句得之餘皆衍説
  按隠三年𫝊平王崩周人將畀虢公政鄭祭足帥師取温之麥秋又取成周之禾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是桓王失信之事也竹書桓王三年王使虢父伐晉之曲沃十二年王師秦師圍魏十四年伐曲沃立哀侯弟緡于翼十六年滅翼史記鄭世家莊公二十七年始朝周周桓王怒其取禾弗禮也三十七年莊公不朝周周桓王率陳蔡虢衛伐鄭莊公與祭仲高渠彌發兵自救王師大敗序謂諸侯背叛王師傷敗者此也夫兵凶器也逢此百凶構怨連禍可知矣何得以序為衍説
  大車序云刺周大夫也禮義陵遲男女滛奔故陳古以刺今朱子曰周衰大夫猶有能治其私邑滛奔者畏而歌之
  按詩明言畏子不奔則未嘗奔矣集傳猶謂滛奔者畏而歌之何也吕東萊曰此詩唯能止其奔未能革其心與行露之詩異矣故序以為刺周大夫也
  丘中有麻序云莊王不明賢人放逐國人思之而作是詩朱子曰婦人望其所與私者而不来故疑復有與之私而留之者
  按詩彼留子嗟彼留子國毛傳留大夫氏子國子嗟父先言其子乃言其父者當是賢人放逐止謂子嗟耳作者既思其子又美其奕世有德遂及其父孔氏曰毛時書籍猶多或有所據朱子何所據而易為滛婦所私之人哉又按桓十一年公羊傳古者鄭國處于留先鄭伯有善於鄫公者通乎夫人以取其國而遷鄭焉而野留莊公死已葬祭仲將徃省于留塗出于宋宋人執之然則留者鄭鄙邑子嗟者治留之大夫也
  將仲子序云刺莊公也弟叔失道而公弗制祭仲諫而公弗聽朱子曰莆田鄭氏曰此滛奔者之辭
  按仲子指祭仲也毋踰我里踰過也所謂都城過百雉國之害也毋折我樹𣏌仲子曰毋使滋蔓公曰姑待之是也畏我父母公所謂姜氏欲之焉辟害也詩人辭意婉切而莆田鄭氏臆料為滛奔之辭朱子信之遂以仲子為男子之字何哉
  遵大路序云莊公失道君子去之國人思望焉朱子曰滛婦為人所棄於其去也而留之
  按集傳以宋玉登徒子好色賦有遵大路兮攬子袪之句遂易為滛婦為人所棄而作果如玉言彼稱詩以贈遊女今以為婦人所作抑又何也且留之不於所私之地而乃於大路留之恐無是情理也
  有女同車序云鄭人刺忽之不昬于齊卒以無大國之助至於見逐朱子曰此疑亦滛奔之詩
  按詩有女同車𫝊曰親迎同車也彼美孟姜傳曰孟姜齊之長女也史記鄭世家莊公三十八年北戎伐齊齊使求救鄭遣太子忽將兵救齊齊釐公欲妻之忽謝曰我小國非齊敵也四十三年莊公卒太子忽立秋忽出奔衛夫齊女賢而不娶卒以無大國之助至于見逐故詩人刺之朱子必疑為滛奔之詩何哉
  山有扶蘇序云刺忽也朱子曰滛女戯其所私者按詩不見子都乃見狂且不見子充乃見狡童傳曰狂狂人也狡童昭公也孔疏曰狂者狂愚之人下傳以狡童為昭公則此亦謂昭公也然詩人之意當以子都子充指鄭忽狂且狡童指鄭突春秋桓公十一年九月丁亥昭公忽奔衛己亥厲公突立是鄭人思忽而不得見目中止見有突也如此則詩人無訕上悖理之虛惡而亦不必以意料逆揣指為滛謔之詞矣或曰目君為狡童則忘君臣之分然箕子麥秀之歌彼狡童兮不我好兮狡童指紂也詩人不敢斥言而托之狡童故云刺也
  褰裳序云思見正也狂童恣行國人思大國之正已也朱子曰滛女語其所私者
  按狡童褰裳疑皆托齊人因忽辭昏而為之刺狡童曰不與我言不與我食褰裳曰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疑托之齊人之口而非鄭人自刺其君也竹書平王六年鄭遷于溱洧其後桓王十三年北戎伐齊鄭忽帥師救齊子惠思我褰裳涉溱者謂忽有功於我涉溱洧而救我也故欲以孟姜妻之子辭之而不我思豈無他人與昏哉若當日與齊為昏則忽之見逐大國必有以正已左傳鄭六卿餞韓宣子子太叔賦褰裳亦取大國正巳之意也朱子以狡童褰裳皆為滛女之詞何哉
  子衿序云刺學校廢也朱子曰此亦滛奔之詩
  按毛傳曰青衿青領也學子之所服集傳以子為男子以詩為滛奔之詩乃自作白鹿洞賦又曰廣青衿之疑問則仍依序説矣
  敝笱序云齊人惡魯桓公微弱不能防閑文姜使至滛亂為二國患朱子曰桓當作莊
  按文姜以桓三年歸魯十八年公與如齊齊侯通焉設使桓公納申繻之諫防閑文姜不與如齊則亦不至於滛亂可知葢文姜是時歸魯十有六年與如齊而使至於滛亂者桓公也若莊公即位夫人固在齊矣其後夫人姜氏㑹齊侯于禚享齊侯于祝丘以及於㑹防㑹穀不能防閑則有之使至滛亂非桓而何集傳以敝笱不能制大魚比魯莊不能防閑文姜謂詩序桓當作莊非也
  汾沮洳序云其君儉以能勤刺不得禮也朱子曰崔靈恩集注其君作君子義雖稍通然未必序者之本意也按王肅孫毓皆以言采其莫為大夫采莫不以為君又陸氏釋文曰其君子一本無子字則詩序本作君子可知朱子以為未必序者之本意必欲非之而後快何也
  蟋蟀序云刺晉僖公也儉不中禮故作是詩以閔之欲其及時以禮自虞樂也
  按史記世家厲王奔彘之二年晉僖侯司徒即位宣王二年僖侯卒据詩意及序僖侯葢非能儉者有時而儉不能中禮又常好自虞樂者不能依禮故時人刺之欲其節之以禮耳觀下云蟋蟀在堂役車其休今我不樂日月其慆則今我者詩人自我也周禮春官巾車庶人乘役車農功既畢役車其休我此時何至不樂否則日月易過又將始播百穀矣君之虞樂自有其時無甚為太樂葢當主思於所居之職毋或廢弛國政如良士瞿瞿蹶蹶可矣詩意乃刺其不儉非刺儉也向使既儉矣而又戒之曰無已太康何哉又爾雅瞿瞿休休儉也則詩意欲其崇儉可知
  山有樞序云刺晉昭公也政荒民散將以危亡朱子曰此詩葢亦答前篇之意而解其憂
  按昭公元年封弟成師于曲沃沃盛晉衰已有將亡之勢詩人葢逆料之矣故曰他人是保他人入室葢謂謀取其國家而不知也集𫝊以前篇蟋蟀在堂為唐民歲晚務閒乃敢相與燕飲為樂此為答前篇之意而解其憂恐未必然葢有車馬有鐘鼓必非民間終身勞苦者所能有也
  綢繆序云刺晉亂也國亂則昏姻不得其時朱子曰詩人叙其婦語夫夫語婦之辭
  按集𫝊之可疑者有四三星在天毛傳曰三星參也在天始見東方也王肅曰謂十月也三星在戸毛傳曰參星正月中直戸也婦語夫之今夕在十月夫語婦之今夕在正月其疑一也當昏之夕無方束薪於原野及夜而歸之理其疑二也語夫而自稱子兮語婦亦自稱子兮相語又共稱子兮其疑三也先述其語夫次述其語婦足矣中又謂述其夫婦相語而後語婦其疑四也詩葢以賢者在野束薪及夕而歸見三星在天嘆昏姻不得其時若於今夕而夫婦相見喜如何哉子兮子兮自他人口中而指男女義更明矣
  無衣序云美晉武公也武公始并晉國其大夫為之請命乎天子之使而作是詩朱子曰此序顛倒順逆亂倫悖理當是時若非晉侯自作則是詩人著其事而隂刺之乃以為美之失其旨矣
  按竹書釐王三年曲沃武公滅晉侯緡以寳獻王王命武公以一軍為晉侯時武公之三十七年也序明言武公大夫為之請命則所謂美者亦自其大夫美之非武公有可美也主臣協謀弑君簒國向使其臣猶刺之豈肯助之序以為美者是也
  采苓序云刺晉獻公也獻公好聽讒焉
  按史記世家晉獻公為太子城曲沃士蔿曰太子不得立矣不如逃之無使罪至為吳太伯不亦可乎猶有令名太子不從詩人之意以為獻公信驪姬之讒舎申生而立奚齊向使申生潛逃如伯夷之去采苓於首陽之巔未為不可乃士蔿為之言而不信舎旃舎旃則亦如或人所言可舎之而奔他國而亦無然者何也申生惟知順父之為孝人之言又胡得而入焉蜀書劉封傳先主以未有繼嗣養封為子孟達與封書曰自立阿斗為太子已来有識之人相為寒心如使申生從子輿之言必為太伯讀詩者可以觀矣











  管城碩記卷六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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