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西湖夢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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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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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樓初名水明樓,東坡建,常攜朝雲至此遊覽。壁上有三詩,為坡公手跡。過樓數百武,為鏡湖樓,白樂天建。宋時宦杭者,行春則集柳洲亭,競渡則集玉蓮亭,登高則集天然圖畫閣,看雪則集孤山寺,尋常宴客則集鏡湖樓。兵燹之後,其樓已廢,變為民居。

  蘇軾《水明樓》詩: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卷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連天。
  放生魚鳥逐人來,無主荷花到處開。水浪能令山俯仰,風帆似與月裝回。
  未成大隱成中隱,可得長閒勝暫閒。我本無家更焉往,故鄉無此好湖山。

片石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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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昭慶緣湖而西,為餐香閣,今名片石居。閟閣精廬,皆韻人別墅。其臨湖一帶,則酒樓茶館,軒爽面湖,非惟心胸開滌,亦覺日月清朗。張謂「晝行不厭湖上山,夜坐不厭湖上月」,則盡之矣。再去則桃花港,其上為石函橋,唐刺史李鄴侯所建,有水閘洩湖水以入古盪。沿東西馬塍、羊角埂,至歸錦橋,凡四派焉。白樂天記云:「北有石函,南有筧,決湖水一寸,可溉田五十餘頃。」閘下皆石骨磷磷,出水甚急。

  徐渭《八月十六片石居夜泛》詞:

  月倍此宵多,楊柳芙蓉夜色蹉。鷗鷲不眠如晝裡,舟過,向前驚換幾汀莎。筒酒覓稀荷,唱盡塘栖《白苧歌》。天為紅妝重展鏡,如磨,漸照胭脂奈褪何。

十錦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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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錦塘,一名孫堤,在斷橋下。司禮太監孫隆於萬曆十七年修築。堤闊二丈,遍植桃柳,一如蘇堤。歲月既多,樹皆合抱。行其下者,枝葉扶蘇,漏下月光,碎如殘雪。意向言斷橋殘雪,或言月影也。蘇堤離城遠,為清波孔道,行旅甚稀。孫堤直達西泠,車馬游人,往來如織。兼以西湖光艷,十里荷香,如入山陰道上,使人應接不暇。湖船小者,可入里湖,大者緣堤倚徙,由錦帶橋循至望湖亭,亭在十錦塘之盡。漸近孤山,湖面寬廠。孫東瀛修葺華麗,增築露臺,可風可月,兼可肆筵設席。笙歌劇戲,無日無之。今改作龍王堂,旁綴數楹,咽塞離披,舊景盡失。再去,則孫太監生祠,背山面湖,頗極壯麗。近為盧太監舍以供佛,改名盧舍庵,而以孫東瀛像置之佛龕之後。孫太監以數十萬金錢裝塑西湖,其功不在蘇學士之下,乃使其遺像不得一見湖光山色,幽囚面壁,見之大為鯁悶。

  袁宏道《斷橋望湖亭小記》:

  湖上由斷橋至蘇公堤一帶,綠煙紅霧,瀰漫二十餘里。歌吹為風,粉汗為雨,羅絝之盛,多於堤畔之柳,艷冶極矣。然杭人遊湖,止午、未、申三時,其實湖光染翠之工,山嵐設色之妙,全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極其濃媚。月景尤為清艷,花態柳情,山容水意,別是一種趣味。此樂留與山僧遊客受用,安可為俗士道哉!望湖亭即斷橋一帶,堤甚工致,比蘇公堤猶美。夾道種緋桃、垂柳、芙蓉、山茶之屬二十餘種。堤邊白石砌如玉,布地皆軟沙如茵。杭人曰:「此內使孫公所修飾也。」此公大是西湖功德主。自昭慶、天竺、淨慈、龍井及山中庵院之屬,所施不下數十萬。余謂白、蘇二公,西湖開山古佛,此公異日伽藍也。「腐儒,幾敗乃公事!」可厭!可厭!

  張京元《斷橋小記》:

  西湖之勝,在近;湖之易窮,亦在近。朝車暮舫,徒行緩步,人人可遊,時時可遊。而酒多於水,肉高於山,春時肩摩趾錯,男女雜沓,以挨簇為樂。無論意不在山水,即桃容柳眼,自與東風相倚,遊者何曾一著眸子也。

  李流芳《斷橋春望圖題詞》:

  往時至湖上,從斷橋一望,便魂消欲死。還謂所知,湖之瀲灩熹微,大約如晨光之著樹,明月之入廬。蓋山水映發,他處即有澄波巨浸,不及也。壬子正月,以訪舊重至湖上,輒獨往斷橋,裴回終日,翌日為楊讖西題扇云:「十里西湖意,都來到斷橋。寒生梅萼小,春入柳絲嬌。乍見應疑夢,重來不待招。故人知我否,吟望正蕭條。」又明日作此圖。小春四月,同孟暘、子與夜話,題此。

  譚元春《湖霜草序》:

  予以己未九月五日至西湖,不寓樓閣,不捨庵剎,而以琴尊書札,託一小舟。而舟居之妙,在五善焉。舟人無酬答,一善也。昏曉不爽其候,二善也。訪客登山,恣意所如,三善也。入斷橋,出西泠,午眠夕興,四善也。殘客可避,時時移棹,五善也。挾此五善,以長於湖。僧上鳧下,觴止茗生,篙楫因風,漁筊聚火。蓋以朝山夕水,臨澗對松,岸柳池蓮,藏身接友,早放孤山,晚依寶石,足了吾生,足濟吾事矣。

  王叔杲《十錦塘》詩:

  橫截平湖十里天,錦橋春接六橋煙。芳林花發霞千樹,斷岸光分月兩川。
  幾度觴飛堤外景,一清棹發鏡中船。奇觀妝點知誰力,應有歌聲被管弦。

  白居易《望湖樓》詩:

  盡日湖亭臥,心閒事亦稀。起因殘醉醒,坐待晚涼歸。
  松雨飄蘇帽,江風透葛衣。柳堤行不厭,沙軟絮霏霏。

  徐渭《望湖亭》詩:

  亭上望湖水,晶光淡不流。鏡寬萬影落,玉湛一磯浮。
  寒入沙蘆斷,煙生野鶩投。若從湖上望,翻羨此亭幽。

  張岱《西湖七月半記》:

  西湖七月半,一無可看,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看七月半之人,以五類看之。其一,樓船簫鼓,峨冠盛筵,燈火優傒,聲光相亂,名為看月而實不見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樓,名娃閨秀,攜及童孌,笑啼雜之,環坐露臺,左右盼望,身在月下而實不看月者,看之。其一,亦船亦聲歌,名妓閒僧,淺酌低唱,弱管輕絲,竹肉相發,亦在月下,亦看月,而欲人看其看月者,看之。其一,不舟不車,不衫不幘,酒醉飯飽,呼羣三五,擠入人叢,昭慶、斷橋,嘄呼嘈雜,裝假醉,唱無腔曲,月亦看,看月者亦看,不看月者亦看,而實無一看者,看之。其一,小船輕幌,淨几暖爐,茶鐺旋煮,素瓷靜遞,好友佳人,邀月同坐,或匿影樹下,或逃囂里湖,看月而人不見其看月之態,亦不作意看月者,看之。杭人遊湖,巳出酉歸,避月如仇,是夕好名,逐隊爭出,多犒門軍酒錢,轎夫擎燎,列俟岸上。一入舟,速舟子急放斷橋,趕入勝會。以故二鼓以前,人聲鼓吹,如沸如撼,如魘如囈,如聾如啞,大船小船一齊湊岸,一無所見,止見篙擊篙,舟觸舟,肩摩肩,面看面而已。少刻興盡,官府席散,皂隸喝道去,轎夫叫船上人,怖以關門,燈籠火把如列星,一一簇擁而去。岸上人亦逐隊趕門,漸稀漸薄,頃刻散盡矣。吾輩始艤舟近岸,斷橋石磴始涼,席其上,呼客縱飲。此時,月如鏡新磨,山复整妝,湖复颒面。向之淺斟低唱者出,匿影樹下者亦出,吾輩往通聲氣,拉與同坐。韻友來,名妓至,杯箸安,竹肉發。月色蒼涼,東方將白,客方散去。吾輩縱舟,酣睡於十里荷花之中,香氣拍人,清夢甚愜。

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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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經註》曰:水黑曰盧,不流曰奴;山不連陵曰孤。梅花嶼介於兩湖之間,四面巖巒,一無所麗,故曰孤也。是地水望澄明,皦焉衝照,亭觀繡峙,兩湖反景,若三山之倒水下。山麓多梅,為林和靖放鶴之地。林逋隱居孤山,宋真宗徵之不就,賜號和靖處士。常畜雙鶴,豢之樊中。逋每泛小艇,遊湖中諸寺,有客來,童子開樊放鶴,縱入雲霄,盤旋良久,逋必棹艇遄歸,蓋以鶴起為客至之驗也。臨終留絕句曰:「湖外青山對結廬,墳前修竹亦蕭疏。茂陵他日求遺稿,猶喜曾無封禪書。」紹興十六年建四聖延祥觀,盡徙諸院剎及士民之墓,獨逋墓詔留之,弗徙。至元,楊連真伽發其墓,唯端硯一、玉簪一。明成化十年,郡守李瑞修復之。天啟間,有王道士欲於此地種梅千樹。雲間張侗初太史補《孤山種梅序》。

  袁宏道《孤山小記》:

  孤山處士,妻梅子鶴,是世間第一種便宜人。我輩只為有了妻子,便惹許多閒事,撇之不得,傍之可厭,如衣敗絮行荊棘中,步步牽掛。近日雷峯下有虞僧儒,亦無妻室,殆是孤山後身。所著《溪上落花詩》,雖不知於和靖如何,然一夜得百五十首,可謂迅捷之極。至於食淡參禪,則又加孤山一等矣,何代無奇人哉!

  張京元《孤山小記》:

  孤山東麓,有亭翼然。和靖故址,今悉編籬插棘。諸巨家規種桑養魚之利,然亦賴其稍葺亭榭,點綴山容。楚人之弓,何問官與民也。

  又《蕭照畫壁》:

  西湖涼堂,紹興間所構。高宗將臨觀之。有素壁四堵,高二丈,中貴人促蕭照往繪山水。照受命,即乞尚方酒四斗,夜出孤山,每一鼓即飲一斗,盡一斗則一堵已成,而照亦沉醉。

  上至,覽之歎賞,宣賜金帛。

  沈守正《孤山種梅疏》:

  西湖之上,蔥蒨親人,亦爽朗易盡。獨孤山盤鬱重湖之間,水石草木皆有幽色。唐時樓閣參差,詩歌點綴,冠於兩湖。讀「不雨山常潤,無雲水自陰」之句,猶可想見當時。道孤山者,不徑西泠,必沿湖水,不似今從望湖折闤闠而入也。

  此地尚有古梅偃蹇,云是和靖故居。

  李流芳《題孤山夜月圖》:

  曾與印持諸兄弟醉後泛小艇,從孤山而歸。時月初上新堤,柳枝皆倒影湖中,空明摩盪,如鏡中,復如畫中。久懷此胸臆,壬子在小築,忽為孟暘寫出,真畫中矣。

  蘇軾《書林逋詩後》:

  吳儂生長湖山曲,呼吸湖光飲山淥。不論世外隱君子,傭兒販婦皆冰玉。
  先生可是絕俗人,神清骨冷無由俗。我不識見曾夢見,瞳子瞭然光可燭。
  遺篇妙字處處有,步繞西湖看不足。詩如東野不言寒,書似西臺差少肉。
  平生高節已難繼,將死微言猶可錄。自言不作封禪書,更肯悲吟白頭曲。
  我笑吳人不好事,好作祠堂傍修竹。不然配食水仙王,一盞寒泉薦秋菊。

  張祜《孤山》詩:

  樓臺聳碧岑,一徑入湖心。不雨山常潤,無雲水自陰。
  斷橋荒蘚合,空院落花深。猶憶西窗月,鐘聲出北林。

  徐渭《孤山玩月》詩:

  湖水淡秋空,練色澄初靜。倚棹激中流,幽然適吾性。
  舉酒忽見月,光與波相映。西子拂淡妝,遙嵐掛孤鏡。
  座客本玉姿,照耀几筵瑩。暇時吐高懷,四座盡傾聽。
  卻言處士疏,徒抱梅花詠。如以徑寸魚,蹄涔即成泳。
  論久興彌洽,返棹堤逾迥。自顧縱清談,何嫌麾塵柄。

  卓敬《孤山種梅》詩:

  風流東閣題詩客,瀟灑西湖處士家。雪冷江深無夢到,自鋤明月種梅花。

  王稚登《贈林純卿卜居孤山》詩:

  藏書湖上屋三間,松映軒窗竹映關。引鶴過橋看雪去,送僧歸寺帶雲還。
  輕紅荔子家千里,疏影梅花水一灣。和靖高風今已遠,後人猶得住孤山。

  陳鶴《題孤山林隱君祠》詩:

  孤山春欲半,猶及見梅花。笑踏王孫草,閒尋處士家。
  塵心瑩水鏡,野服映山霞。巖壑長如此,榮名豈足誇。

  王思任《孤山》詩:

  淡水濃山畫裡開,無船不署好樓臺。春當花月人如戲,煙入湖燈聲亂催。
  萬事賢愚同一醉,百年修短未須哀。只憐逋老棲孤鶴,寂寞寒籬幾樹梅。

  張岱《補孤山種梅敘》:

  蓋聞地有高人,品格與山川並重;亭遺古蹟,梅花與姓氏俱香。名流雖以代遷,勝事自須人補。在昔西泠逸老,高潔韻同秋水,孤清操比寒梅。疏影橫斜,遠映西湖清淺;暗香浮動,長陪夜月黃昏。今乃人去山空,依然水流花放。瑤葩灑雪,亂飄塚上苔痕;玉樹迷煙,恍墮林間鶴羽。茲來韻友,欲步前賢,補種千梅,重修孤嶼。凌寒三友,早連九里松篁;破臘一枝,遠謝六橋桃柳。佇想水邊半樹,點綴冰花;待將雪後橫枝,低昂鐵幹。美人來自林下,高士臥於山中。白石蒼崖,擬築草亭招放鶴;濃山淡水,閒鋤明月種梅花。有志竟成,無約不踐。將與羅浮爭艷,還期庾嶺分香。實為林處士之功臣,亦是蘇長公之勝友。吾輩常勞夢想,應有宿緣。

  哦曲江詩(曲江張九齡有《庭梅吟》),便見孤芳風韻;讀廣平賦,尚思鐵石心腸。共策灞水之驢,且向斷橋踏雪;遙瞻漆園之蝶,羣來林墓尋梅。莫負佳期,用追芳躅。

  張岱《林和靖墓柱銘》:

  雲出無心,誰放林間雙鶴。
  月明有意,即思塚上孤梅。

關王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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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山兩關王廟。其近岳墳者,萬曆十五年為杭民施如忠所建。如忠客燕,涉潞河,颶風作,舟將覆,恍惚見王率諸河神拯救獲免,歸即造廟祝之,並祀諸河神。冢宰張瀚記之。

  其近孤山者,舊祠卑隘。萬曆四十二年,金中丞為導首鼎新之。太史董其昌手書碑石記之,其詞曰:「西湖列剎相望,梵宮之外,其合於祭法者,岳鄂王、于少保與關神而三爾。甲寅秋,神宗皇帝夢感聖母中夜傳詔,封神為伏魔帝君,易兜鍪而袞冕,易大纛而九斿。五帝同尊,萬靈受職。視操、懿、莽、溫偶姦大物,生稱賊臣,死墮下鬼,何啻天淵。顧舊祠湫隘,不稱詔書播告之意。金中丞父子爰議鼎新,時維導首,得孤山寺舊址,度材壘土,勒牆墉,莊像設,先後三載而落成。中丞以余實倡議,屬余記之。余考孤山寺,且名永福寺。

  唐長慶四年,有僧刻《法華》於石壁。會元微之以守越州,道出杭,而杭守白樂天為作記。有九諸侯率錢助工,其盛如此。

  成毀有數,金石可磨,越數百年而祠帝君。以釋典言之,則舊寺非所謂現天大將軍身,而今祠非所謂現帝釋身者耶。至人捨其生而生在,殺其身而身存。孔曰成仁,孟曰取義,與《法華》一大事之旨何異也。彼謂忠臣義士猶待坐蒲團、修觀行而後了生死者,妄矣。然則石壁巋然,而石經初未泐也。頃者四川殲叛,神為助力,事達宸聰,非同語怪。惟遼西黠鹵尚緩天誅,帝君能報曹而有不報神宗者乎?左挾鄂王,右挾少保,驅雷部,擲火鈴,昭陵之鐵馬嘶風,蔣廟之塑兵濡露,諒蕩魔皆如蜀道矣。先是金中丞撫閩,藉神之告,屢殲倭夷,上功盟府,故建祠之費,視眾差巨,蓋有夙意云。」寺中規制精雅,廟貌莊嚴,兼之碑碣清華,柱聯工確,一以文理為之,較之施廟,其雅俗真隔霄壤。

  董其昌《孤山關王廟柱銘》:

  忠能擇主,鼎足分漢室君臣。
  德必有鄰,把臂呼岳家父子。

  宋兆禴《關帝廟柱聯》:

  從真英雄起家,直參聖賢之位。
  以大將軍得度,再現帝王之身。

  張岱《關帝廟柱對》:

  統係讓偏安,當代天王歸漢室。
  春秋明大義,後來夫子屬關公。

蘇小小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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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小小者,南齊時錢塘名妓也。貌絕青樓,才空士類,當時莫不艷稱。以年少早卒,葬於西泠之塢。芳魂不歿,往往花間出現。宋時有司馬槱者,字才仲,在洛下夢一美人搴帷而歌,問其名,曰:西陵蘇小小也。問歌何曲?曰:《黃金縷》。後五年,才仲以東坡薦舉,為秦少章幕下官,因道其事。

  少章異之,曰:「蘇小之墓,今在西泠,何不酹酒弔之。」才仲往尋其墓拜之。是夜,夢與同寢,曰:妾願酬矣。自是幽昏三載,才仲亦卒於杭,葬小小墓側。

  西陵蘇小小詩:

  妾乘油壁車,郎跨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

  又詞:

  妾本錢塘江上住,花落花開,不管流年度。燕于銜將春色去,紗窗幾陣黃梅雨。 斜插玉梳雲半吐,檀板輕敲,唱徹《黃金縷》。夢斷彩云無覓處,夜涼明月生南浦。

  李賀《蘇小小》詩: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蓋。風為裳,水為珮。油壁車,久相待。冷翠燭,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

  沈原理《蘇小小歌》:

  歌聲引回波,舞衣散秋影。夢斷別青樓,千秋香骨冷。青銅鏡裡雙飛鸞,飢烏吊月啼勾欄。風吹野火火不滅,山妖笑入狐狸穴。西陵墓下錢塘潮,潮來潮去夕复朝。墓前楊柳不堪折,春風自綰同心結。

  元遺山《題蘇小像》:

  槐蔭庭院宜清晝,簾捲香風透。美人圖畫阿誰留,都是宣和名筆內家收。 鶯鶯燕燕分飛後,粉淺梨花瘦。只除蘇小不風流,斜插一枝萱草鳳釵頭。

  徐渭《蘇小小墓》詩:

  一抔蘇小是耶非,繡口花腮爛舞衣。自古佳人難再得,從今比翼罷雙飛。
  薤邊露眼啼痕淺,松下同心結帶稀。恨不顛狂如大阮,欠將一曲慟兵閨。

陸宣公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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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山何以祠陸宣公也?蓋自陸少保炳為世宗乳母之子,攬權怙寵,自謂係出宣公,創祠祀之。規制宏廠,吞吐湖山。臺榭之盛,概湖無比。炳以勢焰,孰有美產,即思攫奪。旁有故錦衣王佐別墅壯麗,其孽子不肖,炳乃羅織其罪,勒以獻產。捕及其母,故佐妾也。對簿時,子強辯。母膝行前,道其子罪甚詳。子泣,謂母忍陷其死也。母叱之曰:「死即死,尚何說!」指炳座顧曰:「而父坐此非一日,作此等事亦非一日,而生汝不肖子,天道也,汝死猶晚!」炳頰發赤,趣遣之出,弗終奪。炳物故,祠沒入官,以名賢得不廢。隆慶間,御史謝廷傑以其祠後增祀兩浙名賢,益以嚴光、林逋、趙忭、王十朋、呂祖謙、張九成、楊簡、宋濂、王琦、章懋、陳選。會稽進士陶允宜以其父陶大臨自製牌版,令人匿之懷中,竊置其旁。時人笑其痴孝。

  祁彪佳《陸宣公祠》詩:

  東坡佩服宣公疏,俎豆西冷蘋藻香。泉石蒼涼存意氣,山川開滌見文章。
  畫工界畫增金碧,廟貌巍峨見矞皇。陸炳湖頭誇勢焰,崇韜乃敢認汾陽。

六一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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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一泉在孤山之南,一名竹閣,一名勤公講堂。宋元祐六年,東坡先生與惠勤上人同哭歐陽公處也。勤上人講堂初構,掘地得泉,東坡為作泉銘。以兩人皆列歐公門下,此泉方出,適哭公訃,名以六一,猶見公也。其徒作石屋覆泉,且刻銘其上。南渡高宗為康王時,常使金,夜行,見四巨人執殳前驅。登位後,問方士,乃言紫薇垣有四大將,曰:天蓬、天猷、翊聖、真武。帝思報之,遂廢竹閣,改延祥觀,以祀四巨人。至元初,世祖又廢觀為帝師祠。泉沒於二氏之居二百餘年。元季兵火,泉眼復見,但石屋已圮,而泉銘亦為鄰僧舁去。洪武初,有僧名行升者,鋤荒滌垢,圖復舊觀。仍樹石屋,且求泉銘,復於故處。乃欲建祠堂,以奉祀東坡、勤上人,以參寥故事,力有未逮。教授徐一夔為作疏曰:「睠茲勝地,實在名邦。勤上人於此幽棲,蘇長公因之數至。跡分緇素,同登歐子之門;誼重死生,會哭孤山之下。惟精誠有感通之理,故山岳出迎勞之泉。名聿表於懷賢,忱式昭於薦菊。雖存古蹟,必肇新祠。此舉非為福田,實欲共成勝事。儒冠僧衲,請恢雅量以相成;山色湖光,行與高峯而共遠。願言樂助,毋誚濫竽。」

  蘇軾《六一泉銘》:

  歐陽文忠公將老,自謂六一居士。予昔通守錢塘,別公於汝陰而南。公曰:「西湖僧惠勤甚文而長於詩。吾昔為《山中樂》三章以贈之。子閒於民事,求人於湖山間而不可得,則往從勤乎?」予到官三日,訪勤於孤山之下,抵掌而論人物,曰:「六一公,天人也。人見其暫寓人間,而不知其乘雲馭風,歷五嶽而跨滄海也。此邦之人,以公不一來為恨。公麾斥八極,何所不至。雖江山之勝,莫適為主,而奇麗秀絕之氣,常為能文者用。故吾以為西湖蓋公几案間一物耳。」勤語雖怪幻,而理有實然者。明年公薨,予哭於勤舍。又十八年,予為錢塘守,則勤亦化去久矣。訪其舊居,則弟子二仲在焉。畫公與勤像,事之如生。舍下舊無泉,予未至數月,泉出講堂之後,孤山之趾,汪然溢流,甚白而甘。即其地鑿巖架石為室。

  二仲謂:「師聞公來,出泉以相勞苦,公可無言乎?」乃取勤舊語,推本其意,名之曰「六一泉」。且銘之曰:「泉之出也,去公數千里,後公之沒十八年,而名之曰『六一』,不幾於誕乎?曰:君子之澤,豈獨五世而已,蓋得其人,則可至於百傳。常試與子登孤山而望吳越,歌山中之樂而飲此水,則公之遺風餘烈,亦或見於此泉也。」

  白居易《竹閣》詩:

  晚坐松簷下,宵眠竹閣間。清虛當服藥,幽獨抵歸山。
  巧未能勝拙,忙應不及閒。無勞事修煉,只此是玄關。

葛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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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嶺者,葛仙翁稚川修仙地也。仙翁名洪,號抱朴子,句容人也。從祖葛玄,學道得仙術,傳其弟子鄭隱。洪從隱學,盡得其秘。上黨鮑玄妻以女。咸和初,司徒導招補主簿,干寶薦為大著作,皆同辭。聞交趾出丹砂,獨求為勾漏令。行至廣州,刺史鄭岳留之,乃煉丹於羅浮山中。如是者積年。一日,遺書岳曰:「當遠遊京師,剋期便發。」岳得書,狼狽往別,而洪坐至日中,兀然若睡,卒年八十一。舉屍入棺,輕如蟬蛻,世以為屍解仙去。智果寺西南為初陽臺,在錦塢上,仙翁修煉於此。臺下有投丹井,今在馬氏園。宣德間大旱,馬氏甃井得石匣一,石瓶四。匣固不可啟。瓶中有丸藥若芡實者,噉之,絕無氣味,乃棄之。施漁翁獨啖一枚,後年百有六歲。浚井後,水遂淤惡不可食,以石匣投之,清洌如故。

  祁豸佳《葛嶺》詩:

  抱朴遊仙去有年,如何姓氏至今傳。釣臺千古高風在,漢鼎雖遷尚姓嚴。
  勾漏靈砂世所稀,攜來烹煉作刀圭。若非漁子年登百,幾使還丹變井泥。
  平章甲第半湖邊,日日笙歌入畫船。循州一去如煙散,葛嶺依然還稚川。
  葛嶺孤山隔一丘,昔年放鶴此山頭。高飛莫出西山缺,嶺外無人勿久留。

蘇公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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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有西湖,潁上亦有西湖,皆為名勝,而東坡連守二郡。其初得潁,潁人曰:「內翰只消遊湖中,便可以了公事。」

  秦太虛因作一絕云:「十里荷花菡萏初,我公身至有西湖。欲將公事湖中了,見說官閒事亦無。」後東坡到潁,有謝執政啟云:「入參兩禁,每玷北扉之榮;出典二幫,迭為西湖之長。」

  故其在杭,請浚西湖,聚葑泥,築長堤,自南之北,橫截湖中,遂名蘇公堤。夾植桃柳,中為六橋。南渡之後,鼓吹樓船,頗極華麗。後以湖水漱囓,堤漸凌夷。入明,成化以前,里湖盡為民業,六橋水流如線。正德三年,郡守楊孟瑛辟之,西抵北新堤為界,增益蘇堤,高二丈,闊五丈三尺,增建里湖六橋,列種万柳,頓復舊觀。久之,柳敗而稀,堤亦就圮。

  嘉靖十二年,縣令王釴令犯罪輕者種桃柳為贖,紅紫燦爛,錯雜如錦。後以兵火,砍伐殆盡。萬曆二年,鹽運使朱炳如復植楊柳,又復燦然。迨至崇禎初年,堤上樹皆合抱。太守劉夢謙與士夫陳生甫輩時至。二月,作勝會於蘇堤。城中括羊角燈、紗燈幾萬盞,遍掛桃柳樹上,下以紅氈鋪地,冶童名妓,縱飲高歌。夜來萬蠟齊燒,光明如晝。湖中遙望堤上萬蠟,湖影倍之。蕭管笙歌,沉沉昧旦。傳之京師,太守鐫級。

  因想東坡守杭之日,春時每遇休暇,必約客湖上,早食於山水佳處。飯畢,每客一舟,令隊長一人,各領數妓,任其所之。晡後鳴鑼集之,復會望湖亭或竹閣,極歡而罷。至一、二鼓,夜市猶未散,列燭以歸。城中士女夾道云集而觀之。此真曠古風流,熙世樂事,不可復追也已。

  張京元《蘇堤小記》:

  蘇堤度六橋,堤兩旁盡種桃柳,蕭蕭搖落。想二三月,柳葉桃花,遊人闐塞,不若此時之為清勝。

  李流芳《題兩峯罷霧圖》:

  三橋龍王堂,望西湖諸山,頗盡其勝。煙林霧障,映帶層疊;淡描濃抹,頃刻百態。非董、巨妙筆,不足以發其氣韻。余在小築時,呼小舟槳至堤上,縱步看山,領略最多。然動筆便不似甚矣,氣韻之難言也。予友程孟暘《湖上題畫》詩云:「風堤露塔欲分明,閣雨縈陰兩未成。我試畫君團扇上,船窗含墨信風行。」此景此詩,此人此畫,俱屬可想。癸丑八月清暉閣題。

  蘇軾《築堤》詩:

  六橋橫截天漢上,北山始與南屏通。忽驚二十五萬丈,老葑席捲蒼煙空。
  昔日珠樓擁翠鈿,女牆猶在草芊芊。東風第六橋邊柳,不見黃鸝見杜鵑。

  又詩:

  惠勤、惠思皆居孤山。蘇子倅郡,以臘日訪之,作詩云:

  天欲雪時雲滿湖,樓臺明滅山有無。水清石出魚可數,林深無人鳥相呼。
  臘月不歸對妻孥,名尋道人實自娛。道人之居在何許,寶雲山前路盤紆。
  孤山孤絕誰肯廬,道人有道山不孤。紙窗竹屋深自暖,擁褐坐睡依團蒲。
  天寒路遠愁僕夫,整駕催歸及未晡。出山回望雲水合,但見野鶴盤浮屠。
  茲遊淡泊歡有餘,到家恍如夢蘧蘧。作詩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後難摹。

  王世貞《泛湖度六橋堤》詩:

  拂幰鶯啼出谷頻,長堤夭矯跨蒼旻。六橋天闊爭虹影,五馬飆開散曲塵。
  碧水乍搖如轉盼,青山初沐競舒顰。莫輕楊柳無情思,誰是風流白舍人?

  李鑑龍《西湖》詩:

  花柳曾聞暗六橋,近來游舫甚蕭條。折殘畫閣堤邊失,倒入山光波上搖。
  秋水湖心眸一點,夜潭塔影黛雙描。蘭亭感慨今移此,痴對雷峯話寂寥。

湖心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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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心亭舊為湖心寺,湖中三塔,此其一也。明弘治間,按察司僉事陰子淑秉憲甚厲。寺僧怙鎮守中官,杜門不納官長。

  陰廉其奸事,毀之,並去其塔。嘉靖三十一年,太守孫孟尋遺跡,建亭其上。露臺畝許,周以石欄,湖山勝概,一覽無遺。數年尋圮。萬曆四年,僉事徐廷祼重建。二十八年,司禮監孫東瀛改為清喜閣,金碧輝煌,規模壯麗,遊人望之如海市蜃樓。煙雲吞吐,恐滕王閣、岳陽樓俱無甚偉觀也。春時,山景、睺羅、書畫、古董,盈砌盈階,喧闐擾嚷,聲息不辨。夜月登此,闃寂淒涼,如入鮫宮海藏。月光晶沁,水氣滃之,人稀地僻,不可久留。

  張京元《湖心亭小記》:

  湖心亭雄麗空闊。時晚照在山,倒射水面,新月掛東,所不滿者半規,金盤玉餅,與夕陽彩翠重輪交網,不覺狂叫欲絕。恨亭中四字匾、隔句對聯,填楣盈棟,安得借咸陽一炬,了此業障。

  張岱《湖心亭小記》:

  崇禎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是日更定矣,余拿一小舟,擁毳衣爐火,獨往湖心亭看雪。霧淞沆碭,天與雲、與山、與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余舟一芥,舟中人兩三粒而已。

  到亭上,有兩人鋪氈對坐,一童子燒酒,爐正沸。見余大驚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飲。余強飲三大白而別。問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說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胡來朝《湖心亭柱銘》:

  四季笙歌,尚有窮民悲夜月。
  六橋花柳,深無隙地種桑麻。

  鄭燁《湖心亭柱銘》:

  亭立湖心,儼西子載扁舟,雅稱雨奇睛好。
  席開水面,恍東坡遊赤壁,偏宜月白風清。

  張岱《清喜閣柱對》:

  如月當空,偶似微雲點河漢。
  在人為目,且將秋水剪瞳神。

放生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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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時有放生碑,在寶石山下。蓋天禧四年,王欽若請以西湖為放生池,禁民網捕,郡守王隨為之立碑也。今之放生池,在湖心亭之南。外有重堤,朱欄屈曲,橋跨如虹,草樹蓊翳,尤更岑寂。古云三潭印月,即其地也。春時遊舫如鶩,至其地者,百不得一。其中佛舍甚精,复閣重樓,迷禽暗日,威儀肅潔,器缽無聲。但恨魚牢幽閉,漲膩不流,劌鬐缺鱗,頭大尾瘠,魚若能言,其苦萬狀。以理揆之,孰若縱壑開樊,聽其游泳,則物性自遂,深恨俗僧難與解釋耳。昔年余到雲棲,見雞鵝豚羖,共牢飢餓,日夕挨擠,墮水死者不計其數。

  余向蓮池師再四疏說,亦謂未能免俗,聊复爾爾。後見兔鹿猢猻亦受禁鎖,余曰:「雞鳧豚羖,皆藉食於人,若兔鹿猢猻,放之山林,皆能自食,何苦鎖禁,待以胥縻。」蓮師大笑,悉為撤禁,聽其所之,見者大快。

  陶望齡《放生池》詩:

  介盧曉牛鳴,冶長識雀噦。吾願天耳通,達此音聲類。
  羣魚泣妻妾,雞鶩呼弟妹。不獨死可哀,生離亦可慨。
  閩語既嚶咿,吳聽了難會。寧聞閩人肉,忍作吳人膾。
  可憐登陸魚,噞喁向人誶。人曰魚口喑,魚言人耳背。
  何當破網羅,施之以無畏。昔有二勇者,操刀相與酤。
  曰子我肉也,奚更求食乎。互割還互啖,彼盡我亦屠。
  食彼同自食,舉世嗤其愚。還語血食人,有以異此無?

  吳越王錢鏐於西湖上稅漁,名「使宅漁」。一日,羅隱入謁,壁有磻溪垂釣圖,王命題之。題云:「呂望當年展廟謨,直鉤釣國又何如?假令身住西湖上,也是應供使宅魚。」王即罷漁稅。

  放生池柱對:

  天地一網罟,欲度眾生誰解脫。
  飛潛皆性命,但存此念即菩提。

醉白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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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刺史白樂天嘯傲湖山時,有野客趙羽者,湖樓最暢,樂天常過其家,痛飲竟日,絕不分官民體。羽得與樂天通往來,索其題樓。樂天即顏之曰「醉白」。在茅家埠,今改吳莊。

  一松蒼翠,飛帶如虯,大有古色,真數百年物。當日白公,想定盤礴其下。

  倪元璐《醉白樓》詩:

  金沙深處白公堤,太守行春信馬蹄。冶艷桃花供祗應,迷離煙柳藉提攜。
  閒時風月為常主,到處鷗鳧是小傒。野老偶然同一醉,山樓何必更留題。

小青佛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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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青,廣陵人。十歲時遇老尼,口授《心經》,一過成誦。

  尼曰:「是兒早慧福薄,乞付我作弟子。」母不許。長好讀書,解音律,善奕棋。誤落武林富人,為其小婦。大婦奇妒,凌逼萬狀。一日攜小青往天竺,大婦曰:「西方佛無量,乃世獨禮大士,何耶?」小青曰:「以慈悲故耳。」大婦笑曰:「我亦慈悲若。」乃匿之孤山佛舍,令一尼與俱。小青無事,輒臨池自照,好與影語,絮絮如問答,人見輒止。故其詩有「瘦影自臨春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之句。後病瘵,絕粒,日飲梨汁少許,奄奄待盡。乃呼畫師寫照,更換再三,都不謂似。

  後畫師注視良久,匠意妖纖。乃曰:「是矣。」以梨酒供之榻前,連呼:「小青!小青!」一慟而絕,年僅十八。遺詩一帙。

  大婦聞其死,立至佛舍,索其圖並詩焚之,遽去。

  小青《拜慈雲閣》詩:

  稽首慈雲大士前,莫生西土莫生天。願將一滴楊枝水,灑作人間並蒂蓮。

  又《拜蘇小小墓》詩:

  西冷芳草綺粼粼,內信傳來喚踏青。杯酒自澆蘇小墓,可知妾是意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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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夢尋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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